「你不就是這麼做的嘛。你明確表示反對。你知道山頂界的人是怎麼說的嗎？」

她傷了他的心。

這一擊真狠。特朗因一下蒙了。這臉也翻得太快了。「不，當然沒有，艾瑟，我只是——」

「就說……就說，你沒有我想的那麼壞。還有……我很抱歉。」她說著，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他們到了塔瑪爾愚事的廢墟。這是她的先祖塔瑪爾在幾十年前嘗試建造的高塔。艾瑟琳攀過這片殘垣斷壁。這裏的金屬材料早就被搜颳得一乾二淨，徒留岩石在風吹雨打中剝落侵蝕。哪怕爸爸覺得她應該以此為恥，艾瑟琳也一直很喜歡這裏。她很喜歡這片廢墟的意味——塔瑪爾曾經奮力一搏，但最終失敗了。這比現在人人傾向的偏安保守要好得多。塔瑪爾愚事，真像是阿杜雷會去做、然後搞砸的那https://read.99csw.com種事。阿杜雷要是聽了這話，一定會哈哈大笑，然後變本加厲地反駁我。

「可以理解。但是我想，波拉修斯家族或許想要抹去這片記憶。」

「沒怎麼。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塊了。我們之間總是老一套。」

「等等！我帶你溜出家門，你不能走。大家都會想你去哪兒了。」

艾瑟琳感到一陣內疚。按照計劃，逃出房間之後，她本來就要甩掉特朗因。都怪剛才處得太好，差點讓她忘了這茬兒。無論如何，她接下來的幾步都不能扯上特朗因。算計也好，翻臉也罷，總要甩掉他的。實在說不清楚，一了百了，反倒是對他好。

她能感到，長眠於此的波拉修斯家先人（即使她知道，自己列祖列宗根本不在這裏，根本不在這個世界上）。艾瑟琳尤其喜歡看希恩·波拉修斯的墳墓。這座墓已有兩百五十https://read.99csw.com年之久的歷史，墓志銘寫著：

艾瑟琳知道，他在迎合自己的心意說話，不管他說什麼，她都覺得受用。她想著，難道說些別人想聽的話，不是一種善意嗎？你餓了冷了，別人關照你，讓你吃飽穿暖的時候，怎能開口批評？凡事要知好歹，阿杜雷真該學學這點。

「是艾瑟琳。」她向樹林更深處退去，潛入夜色里，「別叫我艾瑟。」

艾瑟琳繼續退後。他想追上她，但是她對這一帶要熟悉得多。

「這大概就是缺點和優點之間的差別。同樣的品質，在我身上是優點，在你身上就是缺點。」

特朗因逗她：「或許我不該說呢，怕你太驕傲。我知道你討厭自大。」

「保護我？就憑你？」

「這是怎麼了？明明剛才還有說有笑的。」

「但也沒什麼好驕傲的。」特朗因脫口而出。他犯了一個錯誤，這樣的調笑讓他落入了read.99csw.com艾瑟琳設好的陷阱。他本來是在開玩笑，但是艾瑟琳可不這麼想。

「我爸爸把事情搞砸了。」艾瑟琳應道，驚訝自己能和特朗因像朋友一樣傾心相談。「我沒想讓他當上人人都愛戴的科格內特首領，」她頓了頓，「但是他本該更有主見，敢於反對特蘭頓。我就會這樣做的。」

「讓他們想去吧。」

特朗因跟著艾瑟琳穿過樹林。他雖然放低了聲音，但是啰里啰唆說個沒完。特朗因平時不是沒講過話，但是艾瑟琳覺得，他說的話，不是無聊，就是討厭。不過今晚，他的表現蠻有進步。

「我是討厭你自大，我自己嘛，還是受得了的。」

這樣莽撞冒進的行為，她無法想象自己會去嘗試，因此覺得更加肅然起敬。

「這沒什麼好羞愧的。」

艾瑟琳漲紅了臉。這一點，她沒多想，但是她在大庭廣眾下的行為，肯定要讓吉斯居民議論紛紛。「他們九-九-藏-書怎麼說的？快告訴我。」

「艾瑟琳，求你！別離開我。明明剛才還……我不想就這樣結束。」他聲音中的痛楚是實實在在的。他一點都沒在演戲。

「人對缺點總是這樣，不是嗎？」

剛一跨過廢墟，跳到地上，艾瑟琳臉上的調皮笑意就消失了。「我驕傲我的，要你多管閑事嗎？」

「你走了，我該怎麼對大家交代？」

「特蘭頓很有必要調個職。讓他去研究黴菌孢子算了，這個議題再適合他不過。你要讓波拉修斯家族掌權。」

「為了放你出來，我可是違反了法典！你不能走！我能守候你，保護你的。」

她知道，自己欠他不少。剛才確實很開心。但這也是問題的一部分。前一周發生的每件事——亞爾溫遇難、媽媽生病、水被投毒、爸爸暴政、阿杜雷下山——在這種時候覺得開心，真是不合時宜。

但是，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哪怕最後一小時里，他們在一起很開心，他也不read.99csw.com該落得這樣的下場。更好的對待，他不是配不上，只是她給不了。

「這樣的話，不是令吉斯勞民傷財了嗎？」

「你的爸媽居然會讓你晃蕩到這裏來。我還以為，他們恨不得把這片廢墟整個兒剷平抹凈呢。」特朗因邊看邊說。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著嘴仗。艾瑟琳很少和別人這樣。和爸爸只有過一次。和阿杜雷經常這樣。以後還有機會嗎？誰知道呢。她按下這個念頭。貝魯巴斯，當然少不了他。特朗因似乎從來沒有資格進入這個圈子，但是現在基本夠格了。

這是什麼意思，雖然她問了很多次，但是從沒人告訴過她。多麼充滿詩意，痛徹心扉的墓志銘！艾瑟琳覺得，自己一定會和曾曾曾曾曾祖父希恩相談甚歡。

距離塔瑪爾愚事的地基不遠，她能看到自己先祖的墳墓。墳墓建在波拉修斯家族的專屬墓園裡，嵌在兩個大圓石之間。爸媽覺得這裏令人毛骨悚然，但是艾瑟琳卻很偏愛這個小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