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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來到山底界 第72章

第三部分 來到山底界

第72章

我們把普蘭提斯放在地上。我摘來五顏六色的野花,圍著他擺了一圈。我對伊弗爽說:「紅色,代表他的血管中,每天都流淌著對你的愛;紫色,代表他敢於離群索居,不願委屈隨俗的勇氣;黃色,代表陽光的溫暖,無論你走到哪裡,只要沐浴在陽光中,都會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最後,藍色代表著水,因為水就是生命,而且——」
我停住了。雖然不敢相信,但是許多話湧上心頭,不由自主地要說出來,就像有人寫好了句子,讓我念出來一樣。
阿杜雷雖然身體虛弱,但是願意為他視為敵人的生物幹活,真是好樣的。他做這些,其實都是為了我。
「然後呢,拉芙莉?」伊弗爽問道,大大的眼睛打量著我,迫不及待地聽我說下去。
一切都明白了,為什麼我之前沒想過呢。原來,我和阿杜雷藏在小屋裡時,進屋的就是伊弗爽和她爸爸。我覺得受到吸引,而阿杜雷覺得厭惡。
「在哪裡?」
「是的。」我回答。幸好阿杜雷聽不懂我對伊弗爽說什麼,要不然他肯定會詫異的。伊弗爽一把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這是好事。看得出來,我的話起了作用,治愈了她的心傷。
即便是謊言。
感覺到伊弗爽需要我,我試著拉動身後的擔架,想要追上她。想不到這麼沉重的負擔,她居然默默承受了這麼久。我只拖了他十英尺,就累得再也拖不動了。
九-九-藏-書她想把我們帶到淹沒城。」
「你講笑話終於有人笑了。」
「是的!我感覺到你們在我家裡,非常確信。爸爸不信,他覺得不可能。但是我知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您連招呼都不打就走,所以就跟著你們。我到現在都不太明白,您那時候為什麼不打個招呼?」
「你告訴她,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了嗎?」

他問:「你有問她,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嗎?」
「你少來,」但我還是笑了,「她以為我什麼都知道。」
伊弗爽一把丟下自己拖了幾英里遠的擔架,奔向小屋。從沒見過有人跑得這麼快。我想要追上去,喊著叫她等等,想問清楚狀況,但她已經一溜煙跑遠。
「他們為什麼要下毒害我們?」
「不,伊弗爽,這是你的事。你們一般會怎麼做?」
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她在號啕大哭,完全沉浸在悲傷里。一個月前,我從沒聽到任何人或任何東西這樣哀悼痛哭。我還在哪裡感受過這種傷悲?我見過維里塔斯婦女弔喪,見過阿杜雷哀悼父親,現在,伊弗爽的慟哭觸動了我。我感到自己變了,這樣的時刻彷彿會在我的心上烙下印跡。
「他們派出了偵察隊,留下了警告。」伊弗爽抽噎著說。


「我還小,拉芙莉!我不知道。我們父女倆一直相依為命,沒有別人。為什麼要問我九-九-藏-書?按照您的想法來就好了,我只求這個!」雖然我很困惑,但也只好這樣了。
「我不確定。這個問題,我一提她就發笑,以為我在開玩笑。」
至於該不該在這裏久留,阿杜雷和我小吵了一架——殺死伊弗爽父親的兇手(她告訴我,她爸爸叫普蘭提斯)可能會一窩蜂殺回來。他覺得我們應該躲得越遠越好。我不認同,因為我記得他的父親被殺害的時候,他也不願立刻逃走。我覺得應該給伊弗爽同樣的待遇。我們一直等到伊弗爽做好心理準備為止,就像當初在艾克羅尼斯的墓邊等著阿杜雷一樣。
儀式很簡單。我們三人把普蘭提斯的屍體抬到一片青翠可人的樹蔭下。他身形巨大,卻非常輕盈,令我驚訝。但是伊弗爽堅持要自己搬運他。
我遠遠看到了阿杜雷和我去過的那間小屋。
「艾瑟,她這是去哪兒?」
「她沒有下毒。記得嗎,是她擊退了帶著毒藥的凶獸,救了我們。」我不由用上了辯護的口氣。
我問阿杜雷:「你現在感覺如何?」等不及他回答,我就把他拉起來,「有我扶著,你能走嗎?」
雖然察覺到伊弗爽很嫉妒,我還是抽空到後面和阿杜雷說話。我要安撫兩個人的情緒,讓他們保持愉悅心情。我覺得眼下阿杜更需要我的關注。
不要背叛同族,殺死山頂人類。

她微笑點頭,唇角噙著一絲驕傲。「這九_九_藏_書是我們家,我們自己的家。我們找到這裏,修復這裏,守護這裏。」
他身後的牆上寫著一行字,恐怕是用血塗的。雖然是拉丁文,但是我讀得懂。
讓我決定的話,我想找一叢樹蔭,對普蘭提斯致以善言,讓他回歸大地。
我們走近小屋,感覺氣氛不太對勁。煙囪里冒出的煙氣,之前是淺灰色,現在卻變得又黑又濃。我注意到伊弗爽的恐懼,也不由慌張起來。
無論我對誰說話,總要惹惱一個人。按我的想法來的話,我會叫他們倆都別管閑事。但是我能感覺到伊弗爽對我的喜愛,於是緊趕幾步,和她走在一起。
雖然我只有她一半高,但是我把她拉到懷裡,緊緊擁著她。這讓我想起讀過的故事,先人母親抱著吵鬧的嬰兒,柔聲細語地哄著,讓他們不要哭。我感到伊弗爽緊繃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融入了我的懷抱。
「你住在那兒嗎?伊弗爽?」
「你並不孤單,」我用歌唱般的語調對她說,「你並不孤單,你還有我,我們還有彼此。」
他還是很虛弱(有時候,這小夥子真叫人不得不愛),但是願意嘗試。他靠著我,一瘸一拐地走,一點點挪著穿過田野。我的恐懼越來越深。這裏發生了可怕的事情。連阿杜都感覺到了。
我的兩個朋友,天生的對頭,都被奪走了親人,痛失了父親,而且都是山底凶獸,或者是伊弗爽所說的克羅修斯人乾的。
九_九_藏_書我明白了,艾瑟。你覺得她是好人,但我不覺得。你也沒必要沒完沒了重複這些話吧。為什麼這些山底凶獸要毒害我們?為什麼我們會被投毒?」
「我們待過的那間小屋,是她的家,她和爸爸住在一起。」
見我猶豫,她趕快補充道:「我沒想質疑您。您有您的做法和計劃,我不該自以為是,別把我想成那種人。」
阿杜雷要我問問,是否要為伊弗爽的父親舉辦什麼特殊的儀式或者習俗,是否有什麼禱告或者經文?應該土葬還是火葬?雖然都是叫人難過的問題,但我還是問了伊弗爽。她似乎對這些問題很驚訝,回答:「隨您的心意來就好。」
「因為水就是生命,水永遠不會真正消亡——只會從一種形態轉化為另一種形態,變成固體,變成液體,變成氣體,哪怕肉眼看不見,但是永遠存在。所以,他的生命和水一樣,永遠不會真正完結。」
「我們要在那停一停,親愛的。去淹沒城的話,我們需要父親幫忙。」
「這不是一般的事,」她沮喪地回答,「我爸爸之前又沒死過。我怎麼知道。」
「沒錯,但其他人都怎麼做的?你們的傳統是怎樣的?」我語氣輕柔地追問道,因為這很重要。
「我爸爸還活著?」
「我猜在水邊。」
「他們奪走了爸爸。爸爸是我的一切……我在山底的一切……哦,拉芙莉。我完了。我該怎麼辦?他不在了!」阿杜和我望向小九_九_藏_書屋,知道她不是說爸爸被擄走或者綁架。我看到他了,像亞爾溫一樣被掏空了內臟,支在牆上,以示警告,或者威脅。
「我從此孤單一人,沒了方向,沒了光明。他就是我的一切。」她的聲音里沒有自憐自惜,只有淋漓的傷慟。
「那是什麼意思?」
「她老說自己沒有力量向我解釋。」
他疲憊地翻了個白眼。
「我不知道,阿杜!溝通不是我的強項。我們倆之間的話,有一半也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抱著她,阿杜雷會怎麼看?我不在乎。隨他去亂想好了。伊弗爽需要這樣。我一直摟著她,喃喃念著她想聽的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雖然無法讓她的父親起死回生,我也不自欺欺人地認為一切都會變得完滿美好。但是我知道,這樣能讓事情更好一些。
在某種程度上,伊弗爽早晚都要承認,我對自己的行為全無頭緒,尤其在山下。但是她覺得我充滿智慧,做什麼都理由充分,和她在一起感覺真好。相比阿杜雷對我的看法,這樣換換胃口真不錯。
「伊弗爽,我們藏在小屋裡的時候,是你一路跟著我們走到河邊的嗎?」
伊弗爽帶我們離開水泵站的源頭,這一路我基本認得。我們在往山底走去,距離阿杜雷和我最初進入山谷的路不遠。
這天晚上,我們在小屋裡過了夜。阿杜雷承擔了把伊弗爽的爸爸從示威牆上解放的艱巨任務(他的屍體巨大),我安撫照料心碎的伊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