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觸手可及的希望卻不能伸手去接，他覺得他快死了。

那個數字一定比家裡欠的債還要多，因為那筆債，他輟了學去掄大鎚十五六歲滿世界找工作；因為那筆債，母親累出了一身的病父親至今還在當民工……為了自己的出路，把家裡人逼死嗎？

什麼？說要送我去上大學？還是南京藝術學院？幫我搞定入學？

好，既然想，那就去上吧。

瓶罐的命運轉折在古城的一個旅遊淡季。

他說：我只是想幫助你。

……奇迹發生時，瓶罐是蒙的。

自然是有奇遇。

一家人苦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快還清，怎麼？再欠一次嗎？比上次還多？

那時鼓店沒什麼客人，包括大松在內的所有人都度假去九*九*藏*書放了羊，店裡只剩他自己，他沒有玩心，也無處可去，人多人少無所謂，一如既往地自修自習。

說是奇迹，不離冥冥。冥冥之中的命運之神鐵血無情，卻又恪守著他獨特的公平。

也就是說幻想了多少年的重返課堂終於可以變成現實了？

老騙子說：半個月後你就可以入學，但你要考慮清楚，沒有學籍，沒有學位證也沒有畢業證——你只是去上學。

老者點點頭，起身，離去前淡淡地致歉，說自己問的那句話，有些失禮。

老者觀察了瓶罐不止一天，越看越心生歡喜，他對瓶罐說業精於勤，人貴在自律，又問瓶罐的母校是哪所大學，那裡的學風一定極佳，培養出來九_九_藏_書的學生這麼勤于自我教育……

更不見他玩手機。

老者打斷他，淡淡地說：

說也奇怪，那些藏在心裏的往事輕輕鬆鬆就道出來了。老者禮貌而平淡，身上卻有種莫名的親和力，瓶罐和他聊天沒什麼壓力，於是試著把自己讀書時困惑和不解的地方求教於他，他不吝賜教，學問之深之博，甚為駭人。

他施施然而來，對瓶罐說的第一句話是：不錯，你是個挺特別的年輕人……

他哆嗦著嘴唇謝了老者，又拒絕了老者，話一出口渾身的汗都湧出來了，一併湧來的還有漫天的委屈和無力。

他問：你想上學嗎？

就算上得了，又怎麼可能讀得起。

好，可以上大學，但四年的大學學九*九*藏*書費，去哪裡借？

也就是說，建敏曾心心念念的藝術學院，我可以去上了？

老者後來又來過兩次，路過的樣子，問過瓶罐幾個問題，閑談式的語氣。他問了瓶罐的收入，問了一些瓶罐的過去，瓶罐和姐姐當年關於退學的對話讓他略有動容，說了一聲可惜。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他想把鼓砸了把書撕了，他忽然發現自己是沒有出路的，哪怕路就橫在眼前他也是沒有資格去踏上的。

扭轉瓶罐命運的是個神秘的老者。

老者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瓶罐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他隨手翻閱瓶罐身旁的書籍，抽出其中幾本問：……讀得懂嗎？

老者儒雅清癯，布衣布履，掩不住的書卷氣，開口是不松不垮的read.99csw.com淡淡京音。

這個奇迹之所以發生在瓶罐身上，自有其道理。

瓶罐一顆心怦怦跳，不是騙子……那就是真的？！

可老者說：孩子，全部學費雜費我會幫你支付。

他告訴瓶罐，自己在小河對岸品茗，被瓶罐刻苦習鼓的模樣吸引，后又見他手不釋卷，一整天下來練鼓和讀書往複交替，竟不見片刻的懈怠，也不見他和左近店鋪里的人一樣無聊慵閑，吹牛打屁。

瓶罐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我初中肄業，沒完成九年義務教育。

不然一個一窮二白的初中肄業生怎能上得了中國六大藝術學院之首的南藝。

老者看著瓶罐，正色道：既然遇見了，不如咱們結個緣。

真的又能怎樣呢……

猜他必是大方之家，老九-九-藏-書者不掩飾也不多提，只說自己是學人一枚，去國已久，此番因思故土而歸，計劃把年輕時去過的地方都走一走，沒料到這一站遇到了瓶罐，一個和他一路上遇見的年輕人都不同的年輕人。

他心說這別是個騙子吧！

瓶罐說：第一遍讀有點吃力，第二遍就好一些了，後來把幾本交叉著讀，越讀越能讀進去。

他說：這筆錢不需要還，你不欠我什麼，你畢業后也不需要幫我做什麼工作，以後你想幹什麼就去幹什麼，你會找到你自己的路的。

他指指鼓，又指指書，說：瓶罐，你是個值得去幫助的孩子。

瓶罐笑：當然想了，想了多少年了，但上不了哦，您看我這情況我這條件……

他起身，正色道：我只是代替老天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