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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五

兄弟

急眼了他也不怵,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偷襲,和我換帽子戴。
那秋褲是紫紅色的,中間開口的那種,復古而實用,尚且帶著體溫……我勃然大怒,但小明站在他那邊,踹了我一腳后就說了一個字:選!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一個流浪歌手,一個流浪鼓手,滇西北陌路相逢,借住在忠義市場旁同一家客棧同一個房間,每天結伴賣唱在街頭,躲城管防警察,掙了錢一起買米買肉,偶爾生一堆篝火,喝點小酒。
……你如果再不掛的話我跳火車回去找你你信不信。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一天,看電視吃春餅,誰勸也不出來,效果卓越,傍晚時大松終於良心不安,顛顛跑來敲房門,我說滾,他說他來道歉。
硌硬死我了,我九九藏書說你趕緊掛了吧掛了吧!
不出門就不用被逼著戴土匪帽子,就不會丟臉。
他這個歉道得明顯不誠懇!拉著小明給他站台!
隔著那麼老遠,我都能看清他說這話時鼻孔是放大的!
剝好了的那種,特別有母愛。
幾乎每個元旦我們都會在一起跨年,有一年是在東北松花湖,大家結伴去滑雪。
他把土匪帽子放在右邊,又把那條秋褲抖開鋪在左邊,然後告訴我他這次來東北套了兩層秋褲,外面這條可以勻給我穿。
一同去羅馬時他一路把手塞進我衣兜裏面,說是這樣小偷就會知難而退,我的錢包比較安全。
我後來戴上了癮,一到冬天就戴,那頂土匪帽子被我戴到了南極又戴到了北極,跟著我把https://read.99csw.com地球走了一大圈,因為有那頂帽子的存在,在狂風暴雪的地方,傷風感冒總與我無緣。
他那時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策反了小明,一起說土匪帽子契合我的氣質,我戴非常好看。
沒等我把電話打過去罵街,他先打過來了:我的天,幹嗎給我交房租?!他在電話那頭哽咽:你我何日再相逢?此刻我有些惆悵,心中充滿了對你的思念之情……
……總之,我很慶幸當年沒選秋褲。
屁,這叫聊天?光聽你一個人嘚啵嘚了。
那時我們都覺得對方比自己窮,臨行前我悄悄替他結清了房費又預付了房費,上了火車后無意中一翻包,多了一隻鼓鼓囊囊的襪子,裏面50的10塊的都有,read.99csw.com還有鋼鏰兒,應該是他那段時間所有的收入。
小明是武漢人,我不可能和她翻臉,這是基本的求生知識,因為你永遠別想通過吵架戰勝一個武漢女孩。
當著小明的面兒,他給我出了道選擇題,說如果實在不愛戴土匪帽,那就把秋褲穿上吧,這樣也能起到保暖作用,不然凍出關節炎來老了以後可怎麼辦……
能不能別隨便用書面語?能不能!
但我也不可能就此屈服就此放棄了自己的基本審美,冷靜地思考後我決定不出房門了,去他奶奶的滑雪,不滑了!
他說不著急不著急,他還沒說完呢。
他有照顧人的癖好,老愛把我當個小朋友。
他的距離在雪球攻擊彈道之外,我改用石頭,當真急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https://read•99csw•com東北有什麼誤解,棉靴棉袍狐皮帽子,穿成座山雕就來了,綹子上的一般。我當時從廣東飛來,穿的毛料薄大衣修身款,很有台型,戴了一頂鴨舌帽,很帥。可他一見面就替我感到寒冷,堅持認為我衣衫單薄會凍斃在吉林,堅持要把他的長毛黑狐皮土匪帽子讓給我戴。
一窮二白的歲數容易交朋友,無關貧窮或富有,無關或高或低的社會屬性,一個月的朝夕相處說長不短,分別時卻都酸了鼻子紅了眼睛。
穿著英倫大衣戴長毛土匪帽子?還是人造毛,手一摸刺啦啦的靜電。
……其實長毛土匪帽子真的挺保暖。
他捧著烤好的地瓜說:真的,和你聊天太有意思了!
玩兒我呢?!太羞恥了,我打死也不戴,他軸勁上來,想方設法讓我戴,路九_九_藏_書上走著呢,腦袋忽然一涼又一熱,我頭上變了天,他拿著我的帽子咔咔跑,遠遠地指著我腦袋上的土匪帽子喊:相信我,這個暖和!
他對人不設防,什麼都和我說,關於曾經的美術老師生涯,關於離婚後的凈身出戶,關於樂隊和手鼓,關於北漂和襪子……他說我聽著,邊聽邊在火里燒洋芋,烤地瓜。
我說:你說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輪到我也說說我自己了……
一同去布拉格的時候,他趁我出門抽煙讓服務生把我的五分熟嫩牛排回爐成了全熟,說不帶血的吃了不拉肚子,我的腸胃比較安全。
襪子下面是另一隻襪子,裏面裹著幾個茶葉蛋。
這麼多年,硌硬人的事兒他可真沒少干。
這麼多年下來,我早已習慣了大松的硌硬。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挺硌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