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四
那是段難忘的時光，每天清晨都在他的呼麥聲中醒來，一併傳來的還有黃金的味道……
後來我們這對塑料兄弟的經濟都稍有好轉，於是三七開，一起搞了一家前途無量的酒吧，那家酒吧叫五一公社，整條五一街最大的院落，從開業大吉到關門大吉歷時6個多月……也是厲害到不行。
一張一張飄進來。
我背著包走出去幾十米了，聽見他在背後打著拍子唱：送戰友，踏征程……
稍有不一樣的是，不是嫌分得少而是嫌分得多……
很多參加過我簽售會的讀者應該有印象，兩隻腳上的襪子顏色總是不同……
哥你妹啊，憑什麼！我自然是不幹，我不干他也不幹，掐著厚厚一沓子人民幣追著我攆，邊攆還邊吆喝，讓熟人趕緊絆倒我，把我摁著。
略覺眩暈，有點想乾嘔有點離心。
我住他家那會兒，他老來我房間屙屎，以及洗澡，理由是喜歡這個房間的浴
https://read.99csw.com缸。
那首詩飽含深情地歌頌了肉蓯蓉。
他送過我一麻袋襪子，花花綠綠的，都是他當年襪子生意失敗后的庫存，男款女式的都有，我一直穿到今天也沒穿完。
他兩眼放光地告訴我，他的玩具別人不能碰，但歡迎我玩兒，和他一起玩兒。
公司倒閉了，老闆上弔了，好襪子我就便宜賣了。
他說：其實現在玩兒也來得及……
我當年認真和這個巨嬰探討過關於玩具的問題，他的回答倒也誠懇，說可能是自己從小沒有過玩具，童年是在煤渣堆上度過的，家裡只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他撿回的煤核是重要的收入來源，撿來撿去就長大了，沒顧得上玩兒……
這首歌他從北京唱到雲南，一直高高興興地唱到40多歲。
很年輕的時候他就歷經過逆境了，那時他18歲，在夜店當鼓手，曾因討薪，被黑社會在茫茫玉九-九-藏-書門戈壁里追殺，追他的人後來斷水斷糧哭著撤退，他卻優哉游哉地走出了戈壁。
兩塊錢一雙，真的很便宜，買了能夠給中小企業做貢獻……
更為驚悚的是，他睡覺時是需要摟著鐵皮小火車的，掀開被子，裏面各種玩具！
我腦補了一下他60歲時泡澡玩兒小鴨子睡覺摟小火車的場景。
也不只是床上，他的玩具潛伏在家中每一個角落。
他說好好好，讓我耐心等一等。
和很多合夥做生意的朋友一樣，店鋪轉讓金拿到后我們大打出手，為了一個錢字，從街頭干到街尾。
我一直記得2006年深秋的那個早上，我啟程徒步滇藏線，他趕來送行，大石橋頭扳倒了我，把我靴子強扒了下來。
又掐指算，高高興興地說咱們起碼還能再玩兒上20年。
娛樂圈再亂，也沒有他家亂。鞋柜上面有滑板，沙發縫裡有樂高和彈弓，玩偶和面具堆滿了茶几九-九-藏-書，毛絨公仔組團盤踞在書架中，冰箱上面有個搖頭驢，人一開門它就蹦……
聽說他後來還給追他的人發簡訊，分享了一首他在戈壁里寫的小詩。
有時候他來了勁，明明不便秘，呼麥聲十幾分鐘不停，我被尿憋得死去活來，噌噌地撓門。
他還歌頌過襪子。
路兩旁的熟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是什麼神劇在上演。
沒和他翻臉，知道是一片真心。
我背包在身，海龜一樣地仰天撲騰，他認認真真幫我套上一雙新襪子，說是毛巾底兒的，適宜遠行。沒等我翻殼，他又在我手上也套上了襪子，說是大碼的，可以當禦寒手套用……
哼著歌，嚼著沙蔥，捏著沿途采來的小野花。
有天早上我醒來，發現懷裡多了個魔卡少女櫻小抱毯，一定是他半夜偷偷摸進我房間搞的事情，幾個意思？怕我尿床還是怕我孤獨？
細數一下，我身旁心態好的人里，大松排第一。九-九-藏-書
我走投無路，躲回大冰的小屋裡面，他隔著門縫往裡塞錢，門縫太窄，一次只能塞一張，小半個下午的時間我咯吱咯吱地咬著牙，看著鈔票一張一張飄進來……
後來才發現他喜歡的不是浴缸，是浴缸里的小黃鴨子，橡皮的那種，一捏就叫，賊頭賊腦地漂在泡沫中。
他的心情貌似一直都很好，順境逆境，熱愛全世界。
那時候大家都窮，除了襪子他也沒別的什麼東西可以贈送。
他醞釀了半天，未果，歌聲喜氣依舊，令我極度懷疑我們之間其實是塑料兄弟情。
20多歲北漂時，為了生計他賣過襪子，地攤兒擺在人民大學門口。十冬臘月鼻涕成冰，行人頂著嚴寒把他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他抱著吉他賣襪子，引吭高歌：
哨音呼麥說明排泄得很順暢，低音呼麥說明還在醞釀，即將成功。
也不嫌硌得慌，十分令人硌硬。
太硌硬人了，夠夠的了！
都說朋友之間不能合夥九-九-藏-書做生意，可偏偏朋友之間特愛合夥做生意。
32歲左右我一度落魄，那兩年每次回滇西北都是借宿他家中。
品類之豐富，花色之多樣，任何孩子只要進了他家都會瘋。
我欠，目睹過一次他泡澡的場景，除了橡皮鴨子還有塑料小海疼。
我嘆氣，轉身吼他：咱們要好幾個月見不著面呢！你唱得哀傷一點行不行！
那是一種變態的好，一年到頭活得興緻勃勃的，高興了就敲鼓唱歌，遇到美景也唱，遇到美女也唱，遇到美食還唱，撇大條時撇開心了也唱。
大松腦子不好使，忘記了投資比例是我三他七，堅持和我對半分錢，一副天經地義的嘴臉，說他說了算，他是哥。
幾十歲的人了，玩兒泡泡依舊那麼起勁兒，一邊吹泡泡一邊捏鴨子，一邊唱門前大橋下，那場景嚴肅而正式，甚為驚悚……
我很感激他沒有把超大碼的襪子套在我頭上當保暖帽。
開門啊你個慫，別別別別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