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鼓技他在滇西北當真不做第二人想，被稱作鼓王，手指翻飛時可動人魄可止兒啼。

我那時微博上已有了百萬關注者，給他的建議是開個手鼓網店，可以借用我的字型大小我的名義，只要價格合理，銷量應該不會低，雖不足富貴，但足以保障他的生活質量不降低。

他鼻孔放大，飽含深情地說都是跟著他玩兒的小兄弟兒，說不至於，沒問題。

好好的一個生意，硬被他玩兒成了義演基地和免費培訓中心。

他努力醞釀了一會兒，未果。

此舉會給我招黑，讓人以為我靠衍生品圈錢。

我說：奇怪了……當兄弟就必須要互相做點什麼嗎？

我說：那你哭啊。

幾年下來鼓沒賣出過幾個，競爭對手倒培養出不少，那些徒弟出師后紛紛自立門戶，最近的店離他不過三十米。換成一般人誰都會急，他不是一般人，屁顛顛跑去指點裝修，幫人搞開業禮。開了店的徒弟不再喊他松哥，大都直呼其名，言下之意已然肩膀九九藏書齊。

他拒絕的理由是——

破產後他加入了旅行者樂隊當鼓手，跟著張智和吳俊德還有文烽滿世界演出，同時也加入了呼格吉勒圖的樂隊，巡演過歐洲也巡演過美洲，玩兒得很開心。

什麼卧薪嘗膽，什麼東山再起，什麼忘恩負義，他全都不琢磨，一如既往地玩兒去了。

他依舊是拒絕，道：你可千萬別瞎打廣告，讀者會看低你的，你能有今天不容易……

我問：累不累啊我的松？

他說嗯。

說也好笑，明明是非洲手鼓，全世界銷量最高的地方卻是中國雲南，若干年裡這種樂器北伐西征嗒嗒咚咚，而今泛濫成災，幾乎滲透了中國每一個景區和古城。

我掙脫出他的擁抱，問他：怎麼樣，感動吧？

我提醒過他：聽音辨心，當心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

又鼻孔放大，義正詞嚴地說：我凍不著餓不著過得挺好的啊，你幹嗎老瞎操心？

我嘆息：傻了吧。

我說：那我幫你直接在微博九*九*藏*書上打打廣告行不行。

當時店鋪租金尚低，若能趁機擴張，實現財務自由不過是幾年內的事情，若能抓住風口融資開店跑馬佔地盤，如今新三板上市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說不累不累，他玩兒得很高興，又說不用謝，大家是兄弟，這都是他應該做的，他很高興能起到一點作用……

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

送出去的比賣出去的多，他像個孩子一樣，很慷慨地和其他小朋友分享他的玩具。

他那時好心泛濫，來者不拒，二十平方米的小店而已，徒弟前後收了幾十個，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學費是不收的，工資倒是發，不僅將鼓技傾囊相授，裏面的不少人他還管吃住，還給人家買衣服，還幫人還債，還幫人交上大學的學費。

說是加入，不過是幫忙而已，樂隊清貧，他並不能分到什麼錢，幾年下來車馬費倒貼了不少，靠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賣賣手鼓庫存。

合著我袖手旁觀什麼都不用做是吧？

我告訴ｈｔｔｐｓ://ｒead•９９ｃｓw.coｍ他我並沒有謝他的意思。

可論起用人識人做生意，他暈得太厲害，雙商皆低，極其不成熟。

他坐在門檻上沖我樂，抱著一隻手鼓，臉埋在上面羞澀地摩擦著。

他豈止是玩心重，他簡直就是和事業二字有仇。

我說：那你哭啊。

信號不好，屏幕上他瞠目結舌的表情卡住了好一會兒，只聽見用力擤鼻涕的聲音。

我說：接下來我帶你去玩兒個醫院半日游，可好玩兒了呢，具體項目是扎針打吊瓶。

他比我還要奇怪：當兄弟就必須要互相做點什麼嗎？

還是與手鼓有關，他那時背著一隻手鼓自告奮勇地請纓，積極踴躍地參与到百城百校免費音樂會中來，跟著小屋的年輕歌手們一場又一場地義務演出，走河南過山東，漂洋過海去大連……

他說嗯嗯。

他問：當兄弟就當兄弟，幹嗎非要有什麼用？

精力和興趣都放在和那幫徒弟敲鼓上了，教學的過程於他而言好玩得要命。那時候他癮頭大得很，九_九_藏_書吃喝拉撒都在店裡，天天店門前一坐呼啦啦一大片，排練得驚天動地，嚇得客人們哆哆嗦嗦不敢進。

關於手鼓，想過幫他一把，可他並不領情。

我說：覺著自己活該吧。

他不說話，嘿嘿笑，用力地擤鼻涕。

罕有人知道「始作俑者」是大松。

滇西北手鼓生意最火爆的那一年，全麗江上百家鼓店，那一年大松的鼓店倒閉。

他那條線路的最後一場演出在北京，我掐著時間和他視頻。

許多人眼中，大松是個無用之人，玩心太重，幹不成什麼大事情。

我說行了，下樓吧，咱們兄弟出門玩兒去……

十冬臘月的天氣，他完成了整整50場演出，據說渤海上吹了風，重感冒得不行，依舊堅持把手鼓打得咚咚咚。

那你要我這個兄弟還有什麼用？

最明顯的例子是關於手鼓。

關門大吉那天一個徒弟也沒來，我借了輛三輪車去幫他清倉，站在一片狼藉中不勝唏噓。

他卻並沒有精力開連鎖店，也沒有興趣和資本對接，別人和httｐｓ://ｒead.99ｃsw.coｍ他聊鼓店投資，他和人家聊手鼓技巧和打法節奏，好幾個天使被他聊得哭笑不得，生生聊走。

他不看我，瓮聲瓮氣地感慨：啊，畢竟還是留下了美好的回憶……他一廂情願的美好，別人卻未必苟同，江湖險惡人心莫測，失敗者淪為八卦笑柄，黑他黑得最慘的幾乎都是他曾經教過的小兄弟，大都看他不起，對他的總結就倆字：2×。

我戳戳他：難受吧？

算了不管了，隨他去，他高興就好，他樂意。

我慢慢地複述他的原話：當兄弟就當兄弟，幹嗎非要有什麼用？

身為一個天蝎座，幾年後，我把他的原話一字不少地奉還。

他的連環三問攪亂了我的邏輯，貌似他說得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道理……

被他徒弟和徒弟的徒弟們擠對死的，他傾囊相授的東西太多，包括進貨渠道。

當年若不是他開了滇西北第一家手鼓店，不遺餘力地推廣非洲手鼓且義務授徒來者不拒，後來大半個中國的各種古城一定會比現在安靜……

那些人完全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