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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感謝信 一

道歉感謝信

他應該一直都不知道他的雪中送炭曾發揮過多大的能量,在我心力無以為繼的時刻。
細想想,從認識他起,又豈止幫襯了我這一回。
……令我今朝愈發愧對。
你曾對不起的人,往往是曾對你好的人。
這是一封致歉信,也是一封遲到的感謝信。
那聲謝謝和那份歉意,既然拖了這麼多年都沒開口,那必不能只是電話里說說而已。
就讓它們落筆生根印刷成鉛字,永遠不會被刪去或逃避。

除了笑笑,只有笑笑。
他們通通會問我一個問題:您不是當電視主持人的嗎?為什麼寫的不是關於主持人的自傳?
那是個好編輯,幫我這個新人爭取到了每本書接近3塊5毛錢的版稅收入,她唯一給我提出的條件只是求名人推薦,為了那本書能活著。
他應該一直都不知道他的雪中送炭曾發揮過多大的能量,在我心力無以為繼的時刻。
需求決定關係,對於一個無望東山再起的過氣小主持人,那些曾經的明星熟人大多拒絕得禮貌而客氣,也有說先把文稿發來看看的,石沉大海,沒有迴音。
謝謝他曾在那段黝黯的時光里,把一雙有力的手伸給我。
我想在這封道歉信的開始,先拱手為禮,對他說聲謝謝。
還有他,那個老大哥。
不幫天經地義,幫了是情分,不要臉地聯繫了幾十位,最終肯幫我這個失敗者背書的有5個人,念一輩子。
江湖窮兄弟們不棄我,照舊親厚九-九-藏-書待我,根本不在乎也從沒在乎過我是顯達是落魄。
但那些香車寶馬的光鮮朋友皆離我而去,微信不回電話不接,遇見了只說忙,說回頭聯繫,一回頭也就再也沒有了聯繫。
不怪他們,世情如此人性如此,叢林法則堅硬,誰活著是容易的呢,人們大都客客氣氣對一個失敗者敬而遠之,也算是種明哲的選擇吧。
……
見我沉默不語,她拍拍我說:你不了解這個行當,你的寫法太冷門,人又沒什麼知名度,如果沒有名人背書,是很難賣動的。
一個編輯見完,頂著漫天的夜霾去見下一個,木著一張臉去聽完那些客客氣氣的俯視和挑剔,那些以專業之名的刁難和斷言。
只要這本書可以出版,只要我的這個孩子有機會誕生,不夭折。
沒有什麼猶豫,我承諾我可以玩命可以亡命,可以把合同里的20場宣講會改成100場,可以不在乎首印冊數不在乎https://read.99csw.com版稅條約,甚至可以接受文字刪減……
浪費了您這麼長時間,實在抱歉,就不請您吃消夜了,我現在沒什麼錢。
我記得那時候已經沒有閑錢打車,下了地鐵需要走很久才能抵達指定會面地點。
不想回憶那些求人的經歷,時至今日想想也是心悸,此生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會死。
值得一提的是,聯繫這5個人時我皆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他們皆是素日里互動不多的人,有的半年一年才聯繫一次,飯都沒吃過幾回。
先走了,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末班地鐵。
四篇序文里,他寫得最長最認真。
那些公眾人物的熟人我皆只聯繫一次,丟人丟一次就夠了,殘存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去催。
這輩子沒求過人,從小到大從沒有過。
終於有出版社肯在我身上冒一次險肯發合同給我,編輯開玩笑說:我可以簽你,你寫得不錯,但你自己要爭點氣,別九*九*藏*書讓我因為書賣不動而影響績效考核。
被迫放下的話筒、遺恨倒閉的生意、背信的發小棄義的兄弟、複發的舊傷病、透支的銀行賬戶,補丁百衲的內心……接踵而至的譏笑謾罵,再三逼人的是非變故,囊空如洗,炎涼荊棘。
但也因此看清了自己——那些成功的朋友曾經願意交往的,只是屏幕里那個主持人,不是我。
聽聞我已暫停了主持人生涯,就算出書也邀不動什麼同行名人站台,他們不動聲色,看我的目光卻愈發耐人尋味起來。
他們翻著書稿,說:不過,就算寫自傳也夠嗆賣得動,恕我直言——您的主持圈知名度好像挺一般……
……令我今朝愈發愧對。
一點希望也沒抱,差著年紀差著輩分,亦許久沒見過面了。
我32歲時慘敗,告別了電視熒屏和麥克風,開始賣文為生。
如果肯求人的話,何至於被排擠被打壓被迫告別舞台轉而賣文為生?
贈予了我封底寄語九九藏書的是影帝夏雨,他那時拍戲忙沒時間寫序,讀完書稿后讓楊楓哥轉告我:加油啊小兄弟。正式作文的有四人——仁義的萬曉利、俠義的陳嵐,以及傳說中的作業本。
我沒料到那時如日中天的他,會願意幫襯我這個眾人眼裡落魄且沒有未來的人。
除了寫只有寫,四周茫茫一片像在大霧裡開車,看不見前路,也沒有什麼退路了,只剩鍵盤上噼里啪啦的打字聲。
32歲時我才恍然悟得,古人為何將某些友情形容為水。
這5人的幫助都不是求來的,有的只打了一分鐘電話,有的只發了一條簡訊,有的沒等我使用祈使句就主動請纓,隔著萬水千山,護著我的自尊……
我曾用文字記敘過那段黝黯的時光——
永遠記得那段時光,那麼多的凌晨。
最終還是求了,這份合同是那時唯一的希望,為了我的孩子能活著。
我不敢有怨念和記恨,也不想去反思自己在所謂的圈中人脈為何如此鬆脆,歸根到底,九-九-藏-書只是錄像棚里鎂光燈下的熟人。
當年主流世界里還願意幫襯我的人也有,不多,我都記著,記一輩子,其中有一個老大哥。
許多人離我而去,留我孑立,獨自戳在谷底。
細想想,從認識他起,又豈止幫襯了我這一回。
她說:既然如此,別端著了,你畢竟當了那麼多年主持人,名人一定認識很多,盡量去求求那些有名望的朋友,給你寫幾篇推薦吧,放在書里當序。
嗯,我知道我是新人,但不知道的是,在這個白紙黑字的行當里,我還不如一個新人。
那時沒錢住酒店,寄宿在老友家中,白天出門碰壁,夜裡回家改稿子,後來很多本書的底稿完成於那個時期,《乖,摸摸頭》《阿彌陀佛么么噠》《好嗎好的》……
新人新作冷題材,並沒有出版社肯出版,一次又一次的無果會面。
這篇文字是關於他的,我欠他一句對不起。
漫長的等待后,最終的絕望前,忽然柳暗花明。
那時很難,人情冷暖一時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