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妹妹 六

妹妹

她說,她覺得施字不好聽,跟可憐別人似的。
櫻桃初來小屋的那個年,我爹媽也在,歌手楚狐的媽媽也來了,都是精通廚藝的老人家,都被櫻桃從廚房裡攆了出來,所有的人都插不上手,她幾乎一個人搞掂了一頓年夜飯。
櫻桃那時守書店,翻看過《好嗎好的》里的那個故事,她一邊顛勺一邊扭頭看我,聽著我的感慨。
而且還是個帶音樂表演的外賣早餐鋪子,她不知怎的說服了歌手們,一人一個樂器坐在門口,鑼鼓喧天地唱歌奏樂給喝粥的人聽……
……
櫻桃起先只是冰兵書店的義工,工資只有4500元。
但縝密思考之後,唱歌奏樂的那個做法還是被遏止住了。
她用牛的眼神看了我半天,茫然地開口試探:……那我有文化?
年夜飯後大家回小屋包餃子,屋裡已坐滿了人,太多無家可歸的小孩。
畢竟不是路演好不好,真搞成了打折促銷冰箱空調了那可能行……
每年的除夕夜,各個小屋都會全部免單,九-九-藏-書營業至凌晨,收留無家可歸的小孩。
娑婆論苦樂
我告訴她,那叫沒知識,知識和文化是兩碼事,有知識沒文化的人多了去了,所以這個世界上知識分子其實很少,多的是知道分子……
從那時到現在,從麗江分舵到其餘8個分舵,每年臘八的施粥不再是讓人自取,都改為了小屋的成員們親手盛親手送,幾年下來變成了慣例,暖和了無數人心,櫻桃當居首功。
她環視打量了一圈,很生氣地開始罵人:
我尤其愛看她做年夜飯。
不再是任人自取自用,她站在鍋桶旁邊掄著勺子一碗碗盛,還招攬生意一樣喊路人來嘗嘗,人家稍微靠近就硬往人手裡塞,熱情得不行……
慣例之所以是慣例,自有其道理,取一個自在隨性。
她說她和小卉一樣,都是有點可憐的小孩,這樣的小孩啥可憐都能忍能咽能扛起來,唯獨受不了被人當面可憐……
我說:當然沒有!
她說:哥,你寫小卉的那篇如果她看到了,https://read.99csw.com一定會哭得挺痛快,這麼久了還被人記掛著,多好哦……被記掛著就已經足夠了,再多了可就受不了了。
我不明白難道你明白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和他們又沒見過面。
她說咱家幹嗎要讓人覺得是被施捨了呢?別人多多少少會有點不好意思哦……
吃我一碗粥
除了每年八月十五給來客發月餅,小屋多年來還有臘八節施粥的傳統。
那種感覺那種氛圍,像極了二線城市中型商場里常見的冰箱空調促銷會,帶路演的那種。
氣氛些微有點凝重,那些下至十七八上至三四十的孩子都有些拘謹和靦腆,不言不語的,互相映照著彼此的孤單。
我不是她哥,我一度覺得她是我二姨,或大姑……
這哪兒還算施粥?說是個賣包子油條茶葉蛋的早餐鋪子都行!
她在廚房裡叮叮噹噹那會兒,我倚在門框上發了一下呆,這似曾相識的勤快,讓我想起了一個叫小卉的姑娘,一個叫小廚子的男九九藏書孩……
後來櫻桃給出的解釋是,她以前當導購時見天兒看路演,認為這個方法熱鬧又好用……
我知道要過好幾個小時之後他們才會慢慢放開,一起手挽著手唱歌,一起又哭又笑地跨年。
宣布她直接升任小屋麗江分舵管家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她自己。
她開始喊我哥,而不是老闆。
不知從何時起,櫻桃開始把「我們店」喊成「我們家」。
哥,被當面可憐的滋味老難受了……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那一年大家卻放開得很快。
因為一個叫櫻桃的姑娘嗖的一聲把腦袋伸進門裡來。
哥,她說,其實你並不明白那兩個小孩……
大過年的,有家沒家,總要吃頓餃子。
她做飯的時候尤其像我大姑,那菜刀噠噠噠的,那油鍋嗞啦啦的,看她做飯簡直就是在觀賞一場打擊樂表演。
如果我是小卉,不論多想回來,我這輩子也不會再回來……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漂泊在何方,有沒有吃上年夜飯。
算來,已是12年的傳統。
可那年發回的施粥照片及視頻里read.99csw.com,這個慣例卻被打破,櫻桃始作俑。
她說咱家熱情招攬了,粥主動遞過去了,這事兒就變成了邀請,邀請總比施捨好,會讓人不那麼彆扭。
慣例是分成上下兩場,上半場是所有歌手所有成員以及部分和我過了若干個除夕夜的老客人在一起聚餐,下半場是大家集體去小屋,集體給客人們包餃子,一鍋又一鍋,一盤又一盤。
過路皆菩薩
也不知道他們看沒看到那篇《尋人啟事》,還會不會再回來。
一個個的,光等著吃現成的啊,不知道幫家裡幹活啊!都給我幫忙包餃子去!
她掐著腰喊:趕緊舉手,誰會擀皮誰會剁餡?!
而且是個可以送外賣的早餐鋪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粥被她送了外賣,一次兩碗雙手端著,來來回回地小跑,忙得不行。
慣例是淘米洗豆水三升,熱氣騰騰大鍋盛,端到小屋門前見者有份,旁邊立一牌子,上書一個偈子曰:
櫻桃哦櫻桃,但你有比文化更金貴的東西。
例子可以舉出很多,隨手採擷一二九_九_藏_書
她跑來跟我說:哥啊,我讀書少,沒文化……
苦海自有舟
她背朝著我忙忙碌碌,含含糊糊地說:
她對那些拄著掃把拎著簸箕的橘紅色老頭老太太說:您可勁兒吃,我們家還有老鼻子多的粥。
櫻桃那時跑了小半個古城,一碗一碗地把粥送給那些清潔工,還有協警,知道他們不好意思去取,於是主動送。她還自己掏錢買了黑糖,每碗裏面放一塊,每送一碗都問夠不夠,不夠的話她立馬跑回小屋繼續去盛。
她說她一眼就能看出什麼樣的人會彆扭。她說越是那種看起來特別普通的人,越不能在這種事兒上讓人家彆扭。她說她懂他們,懂他們的拘謹和害羞,她就是來自他們當中……
她說她懂,她關了火,盛菜洗鍋,一邊忙忙叨叨一邊對我說:
這五六年我基本不怎麼再去麗江,換作小屋的其他人施粥,小屋的成員流動性大,不時有人調來不時有人調走,但大家延續多年的慣例,大馬勺插在鍋桶里,一次性紙碗擱在旁邊,想吃自己盛,誰吃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