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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我躊躇了一下,知道彼得是在等我繼續說下去,「好吧。我想我是在故意拖延,我本可以趁她假期待在家裡的時候和她提一下的。」
「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獨身那麼多年的。比起一般的牧師,你的外表實在太迷人了,更不用說和其他的未婚男子相比了。」她笑嘻嘻地看著我,「你臉紅了。」
她握著我的手用了些力。「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享樂和幽默都沒那麼必要,甚至外出就餐都很無聊,你沒發現嗎?」
因為她是一個假正經的勢利眼。我說:「在她很小的時候,尤爾格雷夫家是當地的貴族。」
凡妮莎沒有告訴我他們具體的談話內容,我也沒有問。但是之後在一次教區例會上,我發現羅納德相當冷酷無情。他沒有提起凡妮莎,我也沒有。我跟彼得說過我會和羅納德談談,但是真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是如此客氣,讓我深深感到我們之間的友情已經蒸發了。
我們幾乎同時拿起了酒杯,我想我們都有點尷尬。情人間的閑聊會有些困難,如果你已經很久沒這麼干過了。
這並不是草率魯莽的決定,我似乎有一系列理由來支撐。凡妮莎聰明、有教養,和她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很孤單。露絲瑪麗會因為家裡有位年長的女性而獲益。牧師住所需要溫暖,而凡妮莎恰好能給予這些。這位教區牧師的妻子足以成為她丈夫的眼睛和耳朵。最後,同樣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迫不及待地想和凡妮莎上床。
他的姐姐辛西婭沒能坐得住。有天下午我去了倫敦,回家的路上經過滑鐵盧車站時碰巧遇見了她。我們幾乎是同時看見對方的,而且顯然要去往同一個方向。她的下巴高高抬起,雙唇緊閉,看到我之後馬上轉過身。但走了幾步之後,她改變了主意,大搖大擺地朝我走來。
「她不會和羅納德訂婚的。」
「書進展得如何了?」在某次委員例會上,他問我,他喜歡頻繁地組織會議。說著他笑了,一口白牙亮在我面前。「凡妮莎都跟我說了。我真的很感激你。可以說凡妮莎找了另一個教區牧師,外行人總https://read.99csw.com以為我們牧師都是教條的虔誠信徒。」
彼得比我大好幾歲,他現在是鄰鎮牛津教區的副主教。那時他住在雷丁,我開車去拜訪他很方便。
「合適。我確定。」
「該死的書。」我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書印好了,」她對我說,「我拿了預定版,打算給你和奧黛麗。」
「以及性的吸引力,至少對你來說。」
「我同意你的說法。我不會強迫她,凡妮莎更欣賞戰後神學的智慧。像蒂立希、布特曼、潘霍華這樣的人,他們能給她歸宿感。我懷疑她讀過《對神忠誠》。我知道你與我的觀點不可能總是一致的——」
「你不想嗎?」
「我認為凡妮莎的意見值得好好考慮,畢竟她是職業的。《羅斯的歷史》作為一本書來說實在太短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聽上去你並不抱希望。」
我很冷靜。自打我最近一次考慮起婚事,就在洋洋得意地思考事情會怎麼變化了。求婚前,我與我的屬靈導師彼得·哈德森談了談。在我離開羅星墩的那段黑色日子里,是這位老朋友幫助了我。
「我意識到我很自私,」我說,「但是我知道她不想嫁給羅納德,我又感覺自己能夠讓她幸福。而且,她也能令我幸福。」
「被一位美麗的女士稱讚,我還不太習慣。」
「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場,會非常謹慎地對待。以我的經驗來看,一位牧師應當做他妻子的丈夫,而不是她的牧師。如果他這樣做,會產生很多矛盾。就像讓醫生給他的家人治病,兩種立場會為了優先權而進行鬥爭。」
「我很遺憾,沒有更多的與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有關的資料了。」那一晚她說,「為什麼奧黛麗要避開呢?」
「顯然你已經下定決心去向凡妮莎求婚了。」他緩緩說道,「很好。但不管怎樣,你得儘快告訴露絲瑪麗,她一定會感到不安的。想想,如果她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對她的傷害會有多大。」
「我又把弗朗西斯的詩讀了一遍。他會成為博士筆下一個很有意思的研究課題,甚至有可能出一部傳記,https://read.99csw.com那他立馬就會被商業化了。」
她皺起眉頭,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不知道。」
凡妮莎並沒享用我的咖啡。我感覺她是忽然決定不顧一切地離開的。我們沒有商量下回見面的事。這天下午,我往都鐸村屋打了個電話,將凡妮莎的意見轉達給了《羅斯的歷史》的作者。奧黛麗的反應卻讓我很驚訝。
「不是這個問題,我不確定我們究竟合不合適。」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趣,」我覺得有義務澄清一下,「至少不是每天都有趣。」
「你愛她嗎?」
煙圈翻騰著從煙袋裡冒了出來,彼得什麼話都沒說。他身材矮小但很結實,脂肪很多。圓潤的臉蛋軟軟的,基本上沒有皺紋,濃密的眉毛像兩團鐵絲網一樣肆無忌憚地延伸開來。他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我不適合禁慾生活的人。
「下午好,辛西婭。你好嗎?」
「這不是重點,大衛。」
凡妮莎給我做過兩頓飯。有一次我為了感謝她請她去里奇蒙的一家餐館用餐。我還記得蠟封的基安蒂紅葡萄酒瓶上有一根蠟燭,它的火焰映在她的眼眸里跳舞,還有紅白格子的桌布,以及盤中冒著熱氣的義大利肉醬面。
「但你不能讓它歪曲了你的判斷力。十年夠長了,而且壓力會不斷增大。」
「我壓根兒沒想過要利用她。甚至很可能是她在利用我。凡妮莎的丈夫三年前就死了,這段時間足夠讓她恢復到平穩的狀態了。」
「她十幾歲的時候就確信自己不是無神論者之類的,只是不經常去教堂。」我做了一次深呼吸,「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或許是把她帶回教堂的好機會。」
過了一會兒,凡妮莎拿出一瓶白蘭地,我們喝酒,為未來乾杯。我們像少年一樣並肩坐在沙發上,緊緊地拉著手,輕輕地說著話,生怕會有人偷聽,生怕有人打擾了我們的歡樂時光。
「你願意嫁給我嗎?你願意嗎?」
「要是我早知道這本可憐的書會帶來這些……」
「情況不同嘛。」
「我了解。」
「於是甚至得尊重他們家的敗類?這種想法可能一度是對的,但如今她沒必要再忸怩https://read.99csw.com作態了。」
正如我提到過的,九月的某個晚上,我在教堂經歷了一次不愉快的夢遊:產生了一種被褻瀆的感覺。那晚,凡妮莎打電話到牧師住所,讓露絲瑪麗給我帶個口信。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露絲瑪麗沒有告訴我,現在我想弄明白她是真的忘了,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當合作是為了分享同一塊金子,那麼在這兩個人之間便會生髮一種強烈的親密感。凡妮莎和我並不著急,而這本小書在我們的努力下確實獲利了。那段時間很快樂,我們發現彼此的品位有許多相似之處——書本、繪畫、幽默感。教區牧師是一份孤獨的職業,於是她的友情變得彌足珍貴。兩個月後,一九六九年十一月中旬,我決定向凡妮莎求婚。
「她叫凡妮莎·福德,是一個寡婦,里奇蒙一家小型出版公司的合伙人。三十九歲。」
凡妮莎用手托著酒杯。「是你讓我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孤獨,」她一字一句地說著,「這兩個月從你身上獲得的樂趣遠遠大於過去三年的總和。」
凡妮莎咧嘴笑了。「要是你把缺點都抹掉,那就不剩什麼了。有意思的東西不見了。」
「我會為你祈禱的。」
她轉過身,一頭鑽進客流里,消失在我的視野中。我說服自己是她蠻不講理:事實上,凡妮莎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她選擇嫁給我,其中毫無欺騙可言。
「我打算再婚。」
第二天晚上我就去了凡妮莎位於里奇蒙的公寓。她領我進了起居室,咖啡台上有個包裹。
我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電視機的聲音飄上了樓。
我們站了一會兒。她打了個顫,我用手環住她的身子,吻向她的面頰。我笨拙得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面對著自己的第一個心上人。她抽身想逃。我的手滑到了她的臀部,她盯著我,臉上有一絲憤怒的嘲諷。
「大衛?」
「我可不想娶一位牧師的妻子。」我觸到了她的手臂,發現她的眼裡有了火光,好像我們之間產生了火花,而她正好被電到。她沒有移開視線。
「你覺得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幸福有可能實現嗎?」
「還有什麼比我們三個人都不快樂更糟糕呢?」https://read•99csw•com
不,也不是沒有。「但羅納德肯定——」
我擁著她,我們接吻了。隨著不斷上升的狂熱欲|火,我的身體有了反應。我不知道結婚之前我是否可以控制住自己。
「我感覺好多了。」
她的臉靠近我,面頰有些泛紅。「我覺得你太卑鄙了,乘人之危。」她的眼裡泛著淚花,「我真希望你會得到報應。」
「是的,為什麼不呢?這確實是結婚的目的之一。」
我們的交流中沒有瞞騙。凡妮莎從不提羅納德,我也不提。我想當然地認為他們的婚禮泡湯了。特拉斯科姐弟知道凡妮莎和我在一起張羅《羅斯的歷史》,辛西婭是怎麼想的我並不知道,但羅納德輕易地接受了。
哈德森在某區有一套時髦的房子,他的妻子瓊吻了我一下表示歡迎,接著端給我們一人一杯咖啡,把我們轟到了樓上的小書房去。空氣中有香煙散發出的渾濁味道。
我比較傾向於立即宣布我們的婚事。我太幸福了,急於想與人分享。然而凡妮莎卻覺得在羅納德和露絲瑪麗知道之前,我們應該保密。
「願意。」她終於露出了笑臉,「只要我不必做個牧師的妻子,我會寫下來的。」
「那你有什麼看法呢,大衛?」
「我願意嫁給你。」
我想起了彼得那位得體的妻子,略微好奇了一下,在他們的婚姻中有沒有壓力呢。「我考慮到這一點了。」
「你的妻子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你感覺三年之後你恢復了嗎?」
「我們等著瞧。」她轉向我,「你知道我愛你的什麼嗎?你讓我覺得一切都會改變。」
彼得點了點頭,但並未捨棄自己的觀點,只是不再辯駁,隨後他提及另一個難題。「還要考慮一個問題,一旦牧師成家了,那他就應當與人共享他的信仰,否則這會給他的婚姻生活帶來不可戰勝的壓力。」
「羅納德會理解的。」我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沒有多樂觀,「我會盡一切努力去和他談的,我當然不想讓事情難堪。」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答應了。」我說。
奧黛麗繼續毫無自覺地扮演丘比特。在與我詳盡地討論完利弊關係后,她決定委託羅伊斯頓和福德來印刷她的《羅斯的歷史》。奧黛read•99csw•com麗要求我——用她的原話來說就是——替她「看著它出版」。這份稿子便提供了凡妮莎與我再次相見的機會,無需一邊承諾一邊愧疚;她盡她的本職,而我盡朋友的義務。我們花了好些個晚上來編輯和校對這本書,通常都是在她的公寓里。
「也許你還會發現露絲瑪麗有些嫉妒。」
「你想說什麼呢?」
我笑了。「這絕對不可能。」
「樂趣?」
「羅尼很善良,他是個好人。我喜歡他,也信任他,我很感激他。我差一點兒就要嫁給他了。可是他這個人並不有趣。」
我告訴他我是如何認識凡妮莎的,《羅斯的歷史》又是如何將我們聯繫在一起。我概括了想向她求婚的理由。
「嗯,你說得對。」
「但我還達不到一位牧師妻子的要求,我不符合條件,也不想要改變。」
「你氣色不錯,」他對我說,「比那段時間見你時好多了。」
「也許她是對的。可能私人印刷更容易一些,我們還不必與出版商分利潤。我想知道具體的價格。」
我聳聳肩膀。「這畢竟是她的書。」
「對不起,我的腦子有些亂。」
「但你不一樣?」
凡妮莎的拖延幾乎讓我抓狂。除非她和羅納德說清楚她是不會嫁給他的,否則我還是不能相信她真的會嫁給我。在她答應我求婚之後的第十天,她才將此事告訴羅納德。他們去了一家義大利餐廳吃午飯,也正是在那裡,我們曾經談論過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詩。
「你和露絲瑪麗商量過嗎?」
「不掩飾任何缺點?」
「當然愛。我沒有將之偽裝成一種美好的激|情——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經中年了。儘管如此,但是有愛、中意、共同愛好、傾慕——」
「我不清楚。」
彼得正在點他的煙袋,透過煙霧瞄了我一眼。「我明白了。」
「再多說些吧。」
「你能以我的名義去問一下福德夫人嗎?我覺得我自己去有點尷尬,我甚至都沒見過她。」
「他完全曲解了自己的處境,人們可能會指責他在查爾斯死後利用了她感情上的弱點。當然這是無意識的。」
「讓我擔心的是,」最後他說,「很可能真正的危險是你和羅納德·特拉斯科之間將會產生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