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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惑地看著他。「誰?」
「是的,我當然會這麼做。」凡妮莎坐了回去,雙手依然環住膝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不是嗎?」
狗這會兒安靜了。這動物甚至在我們從它身邊經過時搖起了尾巴。凡妮莎和我沿著走廊來到了起居室。尤爾格雷夫太太坐在她的椅子上,頭埋進一封陳舊的信件中。自上一次見到她之後才過了幾個星期,她卻好像又老了好幾歲。
凡妮莎安排上午去拜訪尤爾格雷夫太太。我問她是否願意帶我同去。
尤爾格雷夫太太搖了搖頭。「不。是在羅斯公園。鐵塔頂部有一間他的房子。」
「露絲瑪麗正在經歷一個很糟糕的階段。我想你沒意識到吧。她和你相依為命那麼多年,而現在我加入並且佔有了你。除了這些,她還在擔心自己的考試。更過分的是,我們又把邁克帶進了這個家。顯然你很喜歡他,他也喜歡你。於是乎,他被當成了這個家庭的寶貝,我們甚至都無暇去寵愛露絲瑪麗了。」
我妻子的臉上寫滿了渴望,強烈得直逼性|欲。
「但和露絲瑪麗在一起時就不是了。她也不太喜歡他。你覺得我該和她談談嗎?」
凡妮莎的身體微微地前傾著。「您還想讓我看看他的文件嗎?」
凡妮莎辦派對的另一個原因是為了更了解克利福德一家。「我要找時間好好看看那棟房子。」周三晚上,在我們即將入睡時,她說,「尤爾格雷夫的文件里多次提到了那個房子。很全面。我尤其想看看弗朗西斯在塔樓里的房間。」
「不必了。」
「他一定在這裏做過些什麼事情。」邁克大聲叫道。
我很高興。以往露絲瑪麗一直覺得奧黛麗很煩人,但看來一種友誼要在她們之間產生了。凡妮莎說她們可以互相做伴;她認為露絲瑪麗是在健康的狀態下設法擺脫在情感上對我的依賴。凡妮莎在心理學方面的知識相當薄弱。
「但他去了下面而不是上面。」凡妮莎說。
我們到達了老莊園主宅邸,前門外停著一輛哈羅德百貨店的廂式貨車。尤爾格雷夫太太從來不在馬利克的小集市裡購物。她要的東西,從衛生紙到雪利酒,每周九-九-藏-書都會從哈羅德百貨運送過來。要是多蘿西不在,司機會到後門邊上取備用鑰匙來開門。
這幾天,我一直儘可能地遠離奧黛麗。我不願被扯進祭祀的準備工作,此外我告訴自己,我很忙,所以必須小心地支配自己的時間。
「這沒什麼道理——」
這位老太太點了點頭。
「對他來說是件趣事。小男孩喜歡這些。」她的眼睛注視著我,「這裏讓他非常快樂,不是嗎?」
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平靜。然後暴風雨——或者不如說是一系列暴風雨——就要扎破我的腦袋了。平靜在八月十三日,星期天,凡妮莎的派對上終止了。
「他和我們在一起時輕鬆多了。」
我知道這兩道抓痕,因為奧黛麗曾給我看過。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彼得大帝無畏品格的標誌,也許還是奧黛麗願意為她的寵物遭受痛苦的證明。
她看著我,幾近發火。「聽著,這些文件我看得越多,就越想自己去做這個傳記。弗朗西斯的確非常有意思。他有良好的身世背景,卻生活在社會的邊緣。他做了一切維多利亞時代的人所不認可的,關於女性牧師的事也很現代。可能露絲瑪麗是正確的——可能某種程度上他並不像人們想的那麼瘋癲。」
尤爾格雷夫太太厭惡地哼了一聲。「我的岳父會有多痛恨這事啊。一本關於弗朗西斯的書。」她掃了一眼壁爐架上的薩金特像,「他是一位傳統的老人。他不會介意弗朗西斯成為一名主教的,但若是一個瘋子詩人,那情況就不同了。」
「我剛剛告訴邁克,」凡妮莎解釋道,「尤爾格雷夫太太給我看了一封信。」
她沒有回應我的提問。「有時候他們學天使那樣叫他去作詩。有一個還讓他去佈道,關於女性牧師的。接著他們迫使他丟掉工作——當然不是那些死人,而是活著的;不過他想著他們現在都死了。所以他也要死。他回到這兒就是為了去死。」
「他是怎麼死的?」
「跳窗。他以為他能飛。」這位老太太的手指向了椅子旁的黑色金屬盒,「那裡面有些東西,他最後的日記。一位天使飛向了他,九九藏書準備把他帶去見上帝。」她咧嘴而笑,「說起來,我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恐怖嗎?」
「所以你希望由我來做?」
凡妮莎舔了舔嘴唇。「擇日不如撞日。」她看著我,「不過我想大衛不會介意把車開過來的。我們現在就能把盒子帶走。」
「凡妮莎·拜菲爾德,」凡妮莎說,「你還記得嗎?你讓多蘿西昨天打到我辦公室的,說要談談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
辦派對是凡妮莎自己的意思。她感覺邀請克利福德一家來羅斯是一種禮貌,並且回報前一周他們對我們的招待。同時,這也是我們感激他們借出小圍場的方式。我們還請了奧黛麗和其他幾位教區居民,其中包括文特納一家,這樣就能和他們一起討論祭祀的實際問題了。
「完全沒那回事。」
她去了樓上的房間。凡妮莎、邁克和我一起玩紅心大戰。
「要是你想讀,就必須在這兒讀。」
尤爾格雷夫太太看著她,然後她才明白這是個玩笑,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把上次我們用過的椅子拉了出來,凡妮莎和我就坐。藥瓶還在壁爐架上。窗外有兩隻畫眉啄著什麼。前門砰地關上,畫眉飛走了。送貨人踏過礫石路,過了一會兒,哈羅德百貨的廂式貨車開進了主道。
「不方便嗎?」我問。
「哦別。」尤爾格雷夫太太更加誇張地蜷縮在了椅子里,好像要把自己縮起來,「文件必須放在這裏。一切都得放在這裏。可能我會想看看。你得在這兒閱讀它們,在這個房間里,在我的眼皮底下。」
老太太看了看喂鳥台。「只要你願意。」
「我希望——」她正要開口,門打開了,邁克和凡妮莎走了進來。
這個插曲導致了出其不意的結果。奧黛麗對露絲瑪麗的感激有些令人作嘔了。從奧黛麗的話來看,你會認為是露絲瑪麗冒著危險救了彼得大帝,讓它免遭一場劫數。她請露絲瑪麗第二天下午去喝茶,名義上是去看看彼得大帝在這次冒險后恢復得怎麼樣。讓我驚訝的是,露絲瑪麗居然答應了。回來時她看上去很享受這段經歷。幾天後,她又一次去了都鐸村屋喝咖啡。
九-九-藏-書尤爾格雷夫太太同意讓凡妮莎周六早上開始閱讀文件;凡妮莎不得不妥協。我們很快就離開了——凡妮莎去了里奇蒙的辦公室,而我回去工作。
露絲瑪麗抬起了眉毛。「打牌?恐怕我沒時間做這類事情。」
「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去牛津,」有一次我們單獨待在起居室里時,她說,「我敢肯定在這兒比我在學校學得更好。」
我希望她詳細說說,但是沒有。她說她很累,然後關了燈。
「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
「你好,牧師。你好,拜菲爾德夫人。真沒有想到你們兩位一起來了。」
凡妮莎的派對放在了八月十三日。那一天讓我們陷入了無法脫身的境地,儘管當時我們並未察覺。
「我猜她是想要人陪伴。」我們走回牧師住所時,凡妮莎這麼說,「但是那樣實在很不方便。」
尤爾格雷夫太太的手指用力拉扯著膝蓋上的毛毯。「愚蠢的男人。他覺得自己能讓死者復活。他覺得他們在和他對話。」
這一天前門是開著的。美女和野獸在我們面前,它們顯得比平常更加三心二意,似乎哈羅德的工作人員已經耗光了它們的精力。我還沒來得及按門鈴,多蘿西就和送貨員走到了門廳。她是一位面容溫和的小婦人,發胖的身體被包裹在有些破的淺藍色罩衫里。她每天早晚各來一次老莊園主宅邸,儘力照顧一位本應待到私人療養院去的頑固老太太,同時還要照看這座腐朽了的房子。這座房子大得像一家小旅館。
「你接下來什麼時候再去那裡?」
露絲瑪麗總會在房間里待好幾個小時,她在房裡學習或者聽那些會刺|激到我的音樂。夏天過後她要回學校念一個學期的書,然後參加牛津的入學考試。晚間時分,有時候我們會談談她的閱讀,我會輔導她拉丁文。我很喜歡這種小會議——在智力上,我們的思維還是相似的。
「是只貓。」和許多小男孩一樣,邁克對於過去的殺戮事件相當感興趣,「他殺了它,但他們並未因此抓他入獄。我猜測他們認為只是一隻動物,不是什麼大事。」
「我?」她最後說道,「此時此刻,我只想試著保九九藏書持寧靜,生存第一。」
「哦,當然不是,人越多越好。你們能自己去嗎?我今天上午太忙了。要是你們能陪上她一陣就太棒了。」
凡妮莎凝視著我。她坐到了床上,褐色頭髮掠到棉睡衣的肩膀位置。她很吸引人。
「我也希望如此。」
「你介意嗎?」
凡妮莎沒有再說什麼。我突然感覺在我們和睦相處的背後藏著一絲陰影。可能彼得是對的:我利用了她的弱點。愛與需要就是這麼神奇地交織在一起。
「這兒?」凡妮莎說,「在這個屋子裡?」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彼得·哈德森和瓊·哈德森夫婦寄來的明信片。他們看起來很享受克里特島的生活,吃橄欖,每天都游泳。「羅星墩,」彼得寫道,「似乎離得太遠了。九月九日見。」那是我要見我屬靈導師的日子,一位住在埃斯科特的英國國教修道士。(「他絕對無情,」彼得在電話里這麼跟我說,「如你所需。」)
「卡特的牧場?」露絲瑪麗站起來,開始收拾她的書,「不,牧場還在。那片地在羅斯公園的另一邊。」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只是時不時地想過去看看,我覺得我們一同去比較好。」
「明天下午。為了派對我得請一下午的假。如果你去購物,我就能在午飯後花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來對付那些文件了。」她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鉛筆和筆記本,「我最好還是列個清單吧。」
「那你去他的房間幹什麼呢?尋找窗台上的抓痕?」
「多虧了布萊恩·文特納,有一個和他同齡的朋友真的大不相同。」
「你為什麼想見她呢?」
「那家人隱瞞了這件事,」凡妮莎說,「就在他死前不久。這件事發生在卡特的牧場,就是那裡,我想那裡現在一定蓋滿了房子。」
晚些時候,回到我們的卧室,我在夜間閑聊時小聲地對凡妮莎說:「你認為把貓的事情告訴邁克算明智嗎?」
我們問了露絲瑪麗她還要不要請其他人,但她說不必了。我記得她用手指將一根頭髮繞了個圈,然後說:「我在羅斯不認識任何人。」
我說:「我們不會打擾到你嗎?凡妮莎可以一次拿走一兩樣東西。我read.99csw.com保證她會盡最大可能小心保管,她還會準確地告訴你她發現了什麼。」
「要是你喜歡,我可以編個目錄給你,然後你再決定要點什麼。如果傳記的資料足夠了,我想我們肯定能找到一位合適的作者。」
「介意什麼?難道你在期待其他事情嗎?」
鴉雀無聲。窗外,畫眉回到了喂鳥台上。一隻在啄食,另一隻發出了一陣美妙的旋律。
這張乾枯的臉變成了一張非人的面具。充滿陳舊腐朽味道的悶熱房間里什麼都沒有動,好似我們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畫眉們也不做聲了。喂鳥台空了。
下午的時候,彼得大帝現身了。它出現在了牧師住所起居室的窗台上,這會兒我正好不在家裡。露絲瑪麗在,接著她打電話給奧黛麗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奧黛麗立刻就帶著個貓籃趕了過來。在一茶托乳酪的引誘下,彼得大帝才進了房間,奧黛麗要把它裝進籃子時它還激烈地反抗呢。它在她的左手臂上留下了兩道平行的抓痕。
「房子里這麼多人,我們都沒有隱私了。」
令人欣慰的是,她與公屋的那些年輕人的鬥爭終於自然結束。公交候車亭襲擊事件也沒有落得起訴收場,警方只是警告了那些小子。一旦這起事情又被提起,奧黛麗就會拿出窗戶的碎玻璃,並擺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女性從事神職人員是荒謬的。過去是,現在亦如此,無論衛理公會怎麼看待。」
「我累了。大衛,你幫我去拿些葯吧。在壁爐架上,一勺就行。」
她對我的打斷不屑一顧。「只要那老太太同意讓我帶走那些文件,好好地讀一讀。」
漸漸地,我們牧師住所的四個人形成了一種定式。凡妮莎每天都去辦公室,但是某些時候也會想辦法抽時間為準備我們的晚餐而去買原料。露絲瑪麗和我通常會安排午餐——三明治或者湯。
「我們過來想問問你們想不想打牌?」凡妮莎說。
「誰在和他說話呢?」我問。
「不是邏輯能解釋的。」凡妮莎噓了一聲,「我們是在談論人。你把所有人都看得太理性了。」
「呀,大衛。」她極力顯得好像五分鐘前才見過我,「這位是?」
「為什麼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