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30

30

「喂!」
奧黛麗把一隻手放到了我的衣袖上。「還有一件事。我說了個謊——不,是兩個。我給獸醫打了電話,但不幸的是他去度假了。所以我們還要等到下周才能讓他檢測。」
性不是本質問題。在我娶凡妮莎的時候已經誇口聲稱未成熟的愛情已被我遺留在了羅星墩,是屬於我的一個生命驛站,是一段浪漫的序曲,只是為了生物意義上的交配與生殖——是天意將喬安娜·克利福德帶進了我的生活。
「來了。」喬安娜叫道。接著她用很低的聲音對我說:「今晚八點左右我會出去散步。不,還是九點吧,天開始變黑的時候。我會去車道或者那附近,也可能去教堂墓地。如果可以,請你一定要來。」她抬起頭,看著我,臉上是懇求的表情。「大衛。」
「我真的拿到它們了。就在我的汽車後備箱里。我真不敢相信,尼克說這實在不合常規,但鑒於新主人的允許以及我牧師妻子的身份,他覺得這樣是可行的。真是個甜心啊。」
我微笑示意,然後道了別。讓我惶恐的是,奧黛麗跟著我出了商店。
「好消息。」凡妮莎剛下班回家,就來到書房門口,靠在了側柱上,「我今天拜訪了尼克·鄧肯,他好到不能再好了。」
就在此時,喬安娜從五十碼開外的一棵橡樹後面鑽了出來。她身上的淺色長裙隨著她的步伐搖搖晃晃,在綠色的樹葉、草地和棕色樹木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炫目。她一看見我就向我走來,越走越快。我張開雙臂等著,最終感覺到她的手指觸向了我。
「那就一定是東邊的窗子了?」
我從南門進入教堂,在裏面轉了一圈,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我發現自己無法將視線彙集在某些物體上,比如高壇上的十字架,比如煙灰色螺旋狀的《最終審判》,再比如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紀念碑上的圓臉。
「當然不介意。」我擠出一個笑容,「很有趣。」
回到南門后,我相當心平氣和地想,我的行為是多麼反常啊,我很可能已經處於精神崩潰的邊九-九-藏-書緣了。我應當去找個人談談,彼得·哈德森最適合不過了,只要他從克里特島回來。還沒有,可惜。我不打算與除了喬安娜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分享我可能存在的精神問題。然而,會不會喬安娜就是它的始作俑者或者最終效應?
「牧師住所和住在大房子里的人。」我粗暴地說道,「就像一部簡·奧斯丁的小說。」
「我去鎖教堂了。」我說,設法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隨意一些,「跟著我可能會打一兩個電話。」
也沒有天使的跡象吧?
「我想是的。那個夜晚非常炎熱,因此他很不舒服。女傭在早上發現了他的屍體。驗屍官將驗屍報告送到家裡,並警告家人說趴在窗戶上時身子太向前了很危險。但並沒有自殺的跡象。」
恰在此時,一輛重型卡車裝載著礫石轟隆隆地碾過大公道,擋住了喬安娜。我站在馬利克小集市外面等著。就在卡車擋住我視線的短短几秒里,各種思緒在我的腦中飛快地翻滾。也許卡車開走後她就不在那兒了,也許因為我太想她了,所以那只是我臆想中的她。或者我將她的臉附在了別的年輕姑娘身上。或者那真的是喬安娜。可是她瞥到我時一定會為了昨天的事而困窘羞愧,她會轉身回到車道上,這樣就能避免遇見我甚至看到我。當然,毫無疑問的是我不能和她說話,甚至扯上任何關係。情人的邏輯總是和精神分裂患者一樣天馬行空。
我往牧師住所走去,差一點被一輛超速的福特卡普里撞上。進屋之後我進了書房,坐好,將頭埋進雙手中。
「我還想再吻你一次。」
我穿過教堂墓地,進入羅斯公園的大門。走到橡樹下後涼快多了,很顯然這裏比教堂墓地更加陰暗。天空布滿烏雲。我歇了一會兒,等待,不停地四處張望。這是畢竟是公共場所,會有人到小徑上來遛狗,孩子們會在這兒玩耍,年輕人會尋些別的樂趣。據我所知,奧黛麗會趁今晚前往羅斯公園開展又一次的偵查行動。不過偷偷摸摸更增添了樂read.99csw.com趣。
奧黛麗笑得很燦爛。「能多好就有多好。唉,你先去吧。」她打開了手提包,往裡面瞅著,「我要找找我的購物單。」
「『卓越的詩人。』《信使》是這麼稱他的。『曾經是羅星墩的一名教士,但因為健康原因被迫離職了。』」凡妮莎拾起了她的公文包,「半小時后吃晚飯?」
每個人都很讓我省心。凡妮莎想要檢查尤爾格雷夫的文件。露絲瑪麗上樓回房間學習。邁克想邊給他父母寫信邊聽盧森堡電台的節目。
「喂!克利福德小姐!你能抽出點時間嗎?來說說祭祀停車的問題。」
奧黛麗注視著我,她的表情好像在說,你怎麼會這麼想?她急了。「另一件事,當然了,是關於祭祀的。托比·克利福德今天早上來過電話了。看他多友好啊。我們會在報紙的廣告上增加算命這一項,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可以把他的帳篷搭在賣書的和賣自製果醬的攤子邊。就在花園的角落裡。我想那兒的空間足夠大,只要我們把一些累贅的東西往旁邊挪一挪。的確是有些擁擠,不過我相信我們都願意為了托比忍受一些小麻煩。」
「你對此真是樂此不疲啊,不是嗎?我為你感到高興。」
我鎖上了門,慢慢地走在墓地中。我看了一下手錶。八點十分,我早到了五十分鐘。我不介意。即使孤單一人,只要能想起她,我就很快樂。
她伸出手,摸向我。「你對我很好。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夠多。我很內疚。」
鉛筆仍舊遊走在紙片上。「好的。」
卡車上了橋。喬安娜依然站在車道的出口處。她沖我揮了揮手。不,她是在召喚我。
「有什麼的?」她笑了笑,「我們是鄰居。」但笑臉一扭頭就消失了,「正常的社交活動。」
星期二吃完早飯後,我上街去馬利可的小集市買煙。奧黛麗和另外兩位女士正與馬利可先生聊著天,他們的腦袋都擠在櫃檯邊。我進門后,談話中止了。
「你不必心存愧疚。不用這樣。」
我回過頭,只見https://read.99csw.com奧黛麗站在都鐸村屋門外,正用力地朝我們倆揮手。
我要了一包煙。
「你說了文件的事嗎?」
「卡特的牧場,」奧黛麗湊到了我的身邊,說,「至少兩英畝大。看起來是有點古怪,畢竟說到底,多蘿西只是一個女傭。況且尤爾格雷夫太太這幾年幾乎不清醒了,是吧?每當我回想起戰前的她……當然,我想我們都會為多蘿西高興的,但如果她也把那地方當成一個負擔,我是不會意外的。」
「你現在知道丟了什麼了么?」
最終是邁克來通知我開飯的。我們四個人吃了一頓匆忙的晚飯,烤豆子,吐司和乳酪。我好像沒了胃口。邁克和我負責洗碗,露絲瑪麗去泡咖啡。
奧黛麗揮了揮手,留下一陣古龍水的味道。我也上路了,正好看見喬安娜走出了羅斯公園的車道。
「很好,謝謝你。」我注意到另外兩位女士紛紛閃到了一邊,轉而去研究一張新牌子的速溶咖啡的廣告,「你呢?」
感覺她好像比我還年長。不是指真實年齡,而是從某種意義上來看。當你墜入了愛河,你們各自的年齡都將化為虛無。
她搖了搖頭。「我還沒時間好好去看一看。你不介意今晚我們早點吃晚飯吧?我打算晚飯過後就開始著手。」
「顯然老尤爾格雷夫先生來自開普敦的電話是為了別的事情。但是尼克提到我正在研究的那些家族文件,想問問是不是能讓我繼續幹下去。尤爾格雷夫先生——對了,他叫弗蘭克,我還納悶難道弗朗西斯也是個姓?——說很樂意我繼續研究,只要鄧肯先生可以為我擔保,他當然是願意的了,上帝保佑他。他——我是指弗蘭克·尤爾格雷夫——希望我能寄一份關於進展的系統編目錄給他,然後我們再商量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你真的認為有必要這麼做嗎?我昨晚和邁克談過了,我確定他什麼都沒對彼得大帝干過。」
「大衛!」奧黛麗大叫了一聲,「今天早上怎麼樣啊?輕鬆愉快嗎?」
「我很擔心,」她輕聲地抱怨著,「不只read.99csw•com是我們,還有托比。」
假使尤爾格雷夫就在下面監視著我呢?
「只有多蘿西有這種特殊待遇——再奇特不過了。還有,你聽說她收養了那些駭人的狗的事了嗎?就在它們傷害了尤爾格雷夫太太之後!我這輩子還沒這麼震驚過,這事做得太不近人情了。」
「我們不要——我們會被人看見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怕的諷刺。我為了友誼和性生活娶了凡妮莎,尤其是性。然而與凡妮莎的性關係卻漸漸成為《愛麗絲鏡中奇遇》里的果醬,只能退居到過去或者未來。現在,更糟的事情發生了:我想和一個年輕得可以做我女兒的姑娘做|愛。我可以應付——勉強應付這件事,畢竟,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已經學會了充分抑制這種特殊慾望的本事。
我看了看表。「請原諒。」
凡妮莎的臉色紅潤,紅暈已經蔓延至她的髮根,沸騰的興奮之情幾乎讓我認不出她了。我想,要是我能讓她這麼興奮就好了。不過現在我也沒那麼在意了。
「她本該顧及面子而給教堂留點什麼的,不是嗎?畢竟她是教堂的資助人。」
「他做了什麼?」
「我們沒有那些也能存活。」
「我相信他會幹得很出色——」
她走進來,把公文包扔在了椅子上。
命中注定我會和她相愛。那麼天意指引我該怎麼做呢?
正好車流間有了空位,她衝過馬路,跑到草坪上。我也穿過了草坪,我們慢慢地繞過扔有垃圾的草地,邁向彼此。她的髮絲在肩膀上跳躍,好像生來就具有獨立的生命一般。我很想跑過去一把抱住她。我們之間的距離只剩兩三碼了,我們都停住了。
內疚是我的特權,並非她的。我希望凡妮莎能開心,同時我也希望喬安娜快樂。我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感覺自己鬼鬼祟祟的就像個逃課的孩子。我穿過花園,走出教堂墓地的大門,沿著通往教堂東面盡頭的小徑前行。因為那荒謬的迷信,我不敢正視引向尤爾格雷夫墓穴的通道。
我當然不介意。那是愛的另一項功能:它讓它的受害者轉為了加九九藏書害者。
凡妮莎展開了另一張紙。「我希望在我想念你的時候你能夠出現。」突然她抬起了頭,「你不介意我做這些吧?」
她將我一個人丟下,陪伴著喬安娜的靈魂。我抽著煙,凝視窗外。羅納德·特拉斯科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完成教區的數據統計工作,我都拖了幾個星期了。我告訴他我正在趕。他還想與我討論一下該如何實施他最新的想法,關於教區的改制。但是我打發了他,試圖讓他相信我正在招待一位客人。而實際上我想的是:喬安娜的靈魂。
「關於審訊的報道?」
「我多希望你在身邊,」她說,「我希望你早點出現。我無法停止對你的想念。」
「我必須走了,事情太多了。如果我不去敦促沙琳,她干起活來就慢得像只蝸牛。」
她點點頭。「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官方的說法是一次意外。弗朗西斯在夜裡跌出卧室的窗戶,就摔在了噴泉附近。」
「回來的路上我順道去了趟中央圖書館。你知不知道他們那兒有過期的《信使》?一路可追溯到一八八六年。」她端詳著自己的雙手,「我的手太髒了。」
差十分鐘八點的時候我來到起居室。凡妮莎坐在書桌旁,旁邊還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隻小黑盒。她埋首於一捆信之中,邊看還邊在一張大裁紙上做著筆記。
我又看了一下手錶,還有四十五分鐘,如果喬安娜準時的話。我突然意識到我對她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是哪種女人,總遲到還是早到?我輕拍了一下外套的口袋,想找煙。
「波特太太現在是個地主了。」馬利克先生給我找錢的時候沖我嘻嘻地笑著,「從今以後我肯定會非常尊敬她的。」
「我們要談談。」
她裝作隨意地擺了下手,然後穿過草坪走向奧黛麗。我記起要和奧黛麗打個招呼。我的手顫巍巍的。
「喬安娜——」
「我早就發現了一首沒有收入進任何選集里的手寫詩,題為《死亡工作室》。未標明創作日期,但我認為應該是中後期的作品,可能在羅星墩寫的。」
「我不確定我要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