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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9

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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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在操場上看到了查理·弗蘭特。六七個學生圍著他,把他的帽子扔來扔去,轟著他徒勞地追趕。帽子上的穗帶已經掉了,某個壞小子把它別在了查理橄欖綠外套的後背上。
丹齊搖搖頭。「這裏不是公立學校,我們沒有學生自治的傳統。」
「有麻煩了,」他開門見山,甚至都沒等我關上門,「那個可憐的孩子弗蘭特。」
站在我左後方的丹齊用手指捅了捅我的後背。「這件差事的確有點不同尋常,」他瞅準時機打斷了我,「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覺得這麼做的確是非常有效的。弗蘭特先生表現出的父愛值得尊敬。」
布蘭斯比先生搖搖頭。「應該只是跑了,很淡定,吃完了飯才走的。他走了一會兒,搭上了一輛願意把他送到霍爾本去的馬車。我聽說弗蘭特夫人不在家,不過僕人立刻告訴了弗蘭特先生。」他揮舞著信封,像在趕蒼蠅似的,「他家的車夫送來了這個。」
「你是指弗蘭特先生還是布蘭斯比先生?」
「弗蘭特先生和他的銀行足以把這個學校買下很多次。」丹齊補充道,read.99csw•com「也可以買下奎爾德先生和莫利先生。弗蘭特先生是位上流人士,結交的都是名流。因此只要可能,布蘭斯比先生一定會盡全力滿足他。這點毫無疑問。」
「當然。哦,謝謝你及時打斷我。我承認我有點過於激動了。」
十一點,上午第二節課之後,我拿出前所未有的狠勁兒,狂抽了奎爾德和莫利兩人一頓。他們當然不好過,可也沒有抱怨。習俗的力量戰勝了皮肉之苦。
早餐的時候我把昨晚的事情跟丹齊說了,這位老教員只是聳了聳肩。
午餐后,下午的課上弗蘭特沒在座位上,不知躲到哪裡去舔自己的傷口去了。我決定向納爾遜勛爵學習,用瞎了的那隻眼睛面對不想看到的事情。不過我並不打算放過奎爾德和莫利。他們的功課一向不怎麼樣,靠我大發慈悲才糊弄過去。我給他們倆加了抄寫十頁地理課本的作業,明天早上交。read.99csw.com
「但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吧。」
「但願沒有更糟。」丹齊的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過隱藏得太好了布蘭斯比先生沒聽出來,「莫非他……自殘?」
下午放學的時候,男僕從布蘭斯比先生住的那邊過來,通知丹齊和我立刻過去見他。我們到他書房時見他在桌子後面來回踱步,臉色陰沉,神情憤怒,馬甲上沾著一些鼻煙。
「你忘了嗎,親愛的希爾德,這所學校的真正目的不是教學。好好想想吧,它不過是台賺錢的機器,這才是布蘭斯比先生大筆投資的意圖,這也是你我坐在這裏喝著布蘭斯比先生提供的淡而無味的咖啡的原因。奎爾德和莫利可都有弟弟。」丹齊的嘴唇又扭曲起來,露出他的雅努斯式笑臉,「他們的父親會掏學費。」
「我——我是說弗蘭特先生https://read.99csw•com,他把自己的孩子推上了戲台。」
不一會兒,丹齊和我回到了學校這邊。黑壓壓的一群男孩子像見了瘟神一樣四下逃散。
「越快越好。他現在在拉塞爾廣場。」
「他跑了?」丹齊問道。
「蠢驢,」孩子們齊聲鬨笑,「哪裡來的蠢驢?嗚,嗚,嗚。」
「反抗無法改變的事實沒有任何意義。另外記住,作為布蘭斯比先生的代表,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懲罰。」
「萬幸事情不致如此。弗蘭特先生希望把兒子送回來,並要我們嚴厲懲罰他,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過錯,明白學校里的紀律和家長的要求一樣嚴明。弗蘭特先生要我派一位老師去接那孩子,並且建議這位老師當面,也就是當著弗蘭特先生的面,在他家裡鞭打他。他認為只有這樣,那孩子才會認識到在學校紀律面前除了俯首遵從別無選擇,如此寶貴的一課將對他未來的人生產生積極的影響。」布蘭斯比先生把浮腫的眼睛轉向了我,「希爾德,你一定會主動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的吧。的確,我心目中最好的人選也是你,你比丹九九藏書齊先生年輕,因而右臂更有力量。還有一點就是,你比丹齊先生更容易調開課。」
布蘭斯比先生哼了一聲。
「難道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了?」
「要是這孩子打算上威斯敏斯特學院的話,那裡可比這兒糟一百倍。」
布蘭斯比先生點點頭。「的確如此。」他瞥了我一眼,「車夫已經帶著我的答覆回去了。酒店的輕便馬車半小時後到,你最好和丹齊先生討論一下今晚如何讓他兼顧你們倆的事務。」
「但這麼做不公平啊。該受懲罰的是那兩個施暴的孩子。」
「先生,」我張口解釋,「這差事是不是——」
「要是我告訴布蘭斯比先生,他至少會給他們點懲罰吧——我是指奎爾德和莫利——不至於開除那種?」
「他是要把孩子帶回去嗎?」丹齊問道。
「他完全有權利這麼做,不是嗎?我想你不會否認父親對自己的孩子有這個權利吧?至於是親自行使還是找人代表,就不重要了。」
「最糟糕的是,」他終於又開口了,輪流怒視著我們,「這件事讓弗蘭特先生操心了——他可是我們最應該想方設法取悅的人。」
九_九_藏_書「你可以把那兩個孩子打得沒有力氣再去折磨他們倒霉的朋友呀。在這方面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早餐前後我一直在觀察查理·弗蘭特。這個男孩獨自坐在教室後排,我懷疑他一直盯著書本的同一頁,可能都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他那件外套現在是一團糟了,沒有任何軍人的氣息。他的臉頰上殘留著淚痕,鼻孔周圍粘著血垢和黏液,袖子上也有。
「你聽說過這麼不近人情的事嗎?」我終於爆發了,但還是壓低嗓子防止有人偷聽,「真是野蠻。」
「我什麼時候去見弗蘭特先生比較合適?」
我們在樓梯口停下來,丹齊要去上課,我則要回房間拿帽子、手套和手杖。有那麼一會兒我們就站著看著對方。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包括我自己在內,總是充滿矛盾。此時此刻,在樓梯口,沒說出來的話造成的沉默沉重得讓人窒息。然後丹齊點點頭,我鞠了個躬,分頭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又默不作聲地在房間里走了個來回。我們倆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要是年長一點的學生都想對新來的學生顯示權威——」
「這種事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