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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73

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73

割喉。
「別來無恙啊,希爾德先生。」薩魯泰遜·漢姆威爾招呼道。
她的叫聲更尖利了,像是要生氣的樣子。她右手飛快地打著手勢,指著街口,左手也比畫著,似乎是在強調事態的緊急。然後她把我推開,眼睛卻盯著街對面的店。我看得出她臉上的恐懼,這點毫無疑問。她雙手握拳,假裝擊打我的胸口,但下手很輕,完全是裝樣子:這是要告訴我什麼?
接下來的一刻鐘,我們玩起了貓鼠遊戲,我一路往西南方向跑,最終躲在傑勒德大街里的一條小巷裡,把他們甩掉了。然後我一路沿著沿街的房子背面走,走到了麗人街的東頭。我慢下來,信步走到燈火通明的萊斯特廣場。我想就算他們找到了我,也不敢在這裏明目張胆地攻擊我吧。我在廣場上慢慢轉了兩圈,確信真的把他們甩掉了。
瑪麗·安尖叫著順著街道https://read.99csw•com跑掉了。我趕緊朝另一個方向走,朝那個因七面鍾街而得名的路口走。途中我回頭看,看到那些人沖了過來,完全不顧來往的行人。我便也拋開顏面,玩命地跑了起來。
「告訴我一件事我就走。」我從兜里掏出錢包,「艾弗森先生的鳥還在嗎?就是那隻會叫啊呀波的鳥,他一直放在店裡的。」
在昏暗的夜色與燈籠和火把忽閃的亮光中,瑪麗·安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臉上的雀斑簡直就像傷寒斑疹。她沒看我,依舊盯著街對面。兩個穿著黑衣的彪形大漢從店旁邊的小巷裡走出來,其中一個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碰了碰同伴的手臂。
我慢慢地喝著,沒和任何人說話。現在有個難題,一方面我不能表現得對窗外特別感興趣;可另一方面,不靠近一點肯定看不清。我看了九_九_藏_書一會兒,發現艾弗森先生的小店挺熱鬧——無論是大門,還是通往後院的小巷,都一直人來人往的。我上次就是在那條小巷裡被襲擊的。在七面鍾街沒有身份高低可言,但萬事都是相關的,我漸漸看出直接進店的客人整體要比進出小巷的人境況好些。
我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對不起。可是那隻鳥去哪兒了?就上個星期。」
她搖搖頭然後噓我,跟趕雞一樣。
那天我肯定走了三十英里以上,從倫敦的一頭走到另外一頭,還繞了不少路。晚上九點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七面鍾街。下雨了,可一點也不妨礙在街上遊盪的醉鬼、妓|女、乞丐和沿街叫賣的小販。
最後我終於回到斯特蘭德街和崗特院。此時我真是筋疲力盡,並且快餓暈了,見索菲之前我就餓著肚子。不過,相比疲勞和腳疼,焦慮的折磨更讓我難受九九藏書
瘦小的啞女發出鳥叫一般的尖細聲音,我仍對這個曾在艾弗森先生的後院聽到過的聲音記憶猶新。她一臉恐懼,也許是焦慮,用髒兮兮的手抓住我的衣角把我往門口拖,嘴裏發出一連串如唱詩般的聲音。我跟著她來到了街上。
西奧多·艾弗森先生的客人們出來時大多捧著個包裹或瓶子。我只能看到窗戶上店裡客人活動的影子,再有就是有時門一開,能稍微瞥到店裡的情形。不過不管我怎麼努力,在這個地方都很難看到屋裡的情況。
我拐進了女王街,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西奧多·艾弗森先生的店門口。裏面亮著燈。我過了馬路,又往街里走過幾間店鋪,進了一家啤酒館。我要了一品脫黑啤,擠過人群,靠在布滿灰塵的小窗邊喝了起來。從這裏可以看到街對面的情形。
崗特院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坐在車廂頂縮成一團。九*九*藏*書車窗玻璃開著,一股煙味瀰漫在夜色中,壓過了街上的臭味。我看到一雙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那眼白甚是嚇人,然後我聽到熟悉的深沉嗓音。
她朝我的錢包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了我一手。
「它怎麼了?」我打開錢包給她看,「它到哪兒去了?」
我走了這麼遠就是想讓自己疲憊,這樣就能好好睡過去了,疲憊的身體是最好的催眠劑。不過我到七面鍾街來是有目的的。快要淹死的人會不顧一切地抓住哪怕承受不住他的救命稻草。
她的嘴巴大張成一個橢圓,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尖叫聲更大了。接著她伸出手,在我的喉嚨上平著抹了一下。
「他們會來抓我?」我說,「他們要害我?」
「瑪麗·安。」我說,「我……你還好吧?」
同時我還看見了另一幕,實在出乎意料以至於我不敢相信。在兩個壯漢朝我衝來時,一個瘦read.99csw•com小、歪斜卻結實的傢伙走過,推開艾弗森先生的店門——我竟違反聲學原理,聽到門內的鈴鐺響了一聲——走了進去。我認出來了,他是那個拔牙的,名叫朗斯塔夫,跟母親一起住在蘭伯特寓所,和這裏完全不同的一個街區。就是他把那個裝有斷指的書包給我的。
啊呀波,啊呀波。
「幹什麼?你想讓我看什麼?」
這時有人拍了拍我的手臂,我回過頭,怒目而視。一開始我還以為沒人,然後我低下頭,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一張骯髒、慘白、孩子氣的臉,薑黃色的亂髮披散在肩頭。過了一陣子,我反應過來穿著這身破爛袍子的是個女人,接著就立刻記起來她是誰了。
此時,離開墓園時籠罩我全身的痛苦已經消失了。我平靜下來,非常冷靜。身體的自衛本能迅速有了反應,我緊緊握著手杖,躲開各種黑暗的入口,警惕地注視著迎面而來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