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頻頻搖頭。

伊莎貝拉低頭垂眼。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這怪裡怪氣的女孩居然讓我覺得挺可愛的。

「我可以坐下來嗎？」她問道。

「就這樣？」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需要一個助理？」

「我只是請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馬丁先生，您已經不記得我了，對不對？」

她頻頻點頭，然後又踩著小碎步打算離去。當她正要開始小跑步，我把她叫住了。

女孩立刻神采飛揚了起來，霎時，神情中的僵硬和緊張全都消失了。

「森貝雷先生告訴我，你很有天分。」

服務生點頭照辦，隨即朝著女孩走去。一見到有人走近，女孩忙不迭地把頭埋進筆記本，刻意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的神情，讓我忍不住發噱。服務生站在她面前，輕咳了幾聲。她從筆記本里抬起頭，定定望著他。服務生向她說明了自己的任read.99csw.com務，最後往我這邊指了一下。女孩朝著我這頭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著高度警覺。我對她揮手打招呼，她的兩頰頓時染紅，彷彿兩團烈焰。接著，她站了起來，一路踩著碎步走近桌邊，雙眼始終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到底是想請求我讓你當助理還是廚娘？」

伊莎貝拉遲疑半晌，接著以坦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口回了一句：「因為我就認識您這麼一個作家而已。」

「怎麼，我應該記得你嗎？」

「塞進信箱就行了，好嗎？」

伊莎貝拉使勁深呼吸。

「您一定不會後悔的。」她說道。

「沒什麼意思……不過，兩雙眼睛看過的稿子總是更完備。再說，我可以幫您處理信件和留言、找資料……還有，我會做飯，我還會……」

「一般來說，越是有才華的人，越容易懷疑自九*九*藏*書己是否真的有才華。」我說道，「反之，沒啥本事的人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看見那個坐在教堂大門口的女孩沒有？麻煩過去問她想喝點什麼，我請客。」

「早知道的話……」

「伊莎貝拉！」

隔天早上，我下樓到海上聖母大教堂對面的咖啡館吃早餐。波恩區的街道擠滿了往市場前進的車潮和人潮，以及正準備開張做生意的商家和批發商。我在一張露天桌子旁坐下來，點了一杯咖啡加牛奶。有人留了一份《先鋒報》在鄰桌上，我乾脆隨手撿來看，正開始掃視頭版標題時，無意間瞥見一個身影走上教堂門口的階梯，在最上面那層階梯坐下，然後偷偷觀望著我。那個女孩大概只有十六七歲。她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偶爾抬起頭來對我拋出熱切的眼神。我不動聲色地品嘗咖啡。過了半晌，我招手ｒｅad•99csｗ•ｃｏｍ把服務生叫了過來。

我立刻回想起多年前那個提著滿滿一籃子物品的小女孩，而眼前這張成熟許多的臉龐，這個已經亭亭玉立的伊莎貝拉，臉部線條多了些稜角，眼神也堅定多了。

「我可以幫您整理稿子、打字、校對……」

「您怎麼知道？」她怯怯地問道。

女孩的目光緩緩上揚，只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臉困窘。

「我想也是。說吧！第二章的內容是什麼？」

伊莎貝拉聳聳肩，嘴角泛起不以為然的笑容。

她停下腳步看著我，眼神里寫滿了緊張不安。

「校對？」

「森貝雷先生告訴我，您或許可以讀一讀我寫的東西，然後給我一些意見和建議。」

「我都去森貝雷父子書店買書。」

我沒搭腔，盯著她的雙眼看了幾秒鐘。她也望著我，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

沒等我開口答覆，她已經九*九*藏*書在椅子上坐定了。接下來的半分鐘里，女孩至少變換了六種坐姿。我在一旁觀察她，冷靜且冷漠。

「為什麼找上我？」我問她，「你該不會告訴我，因為我是你最鍾愛的作家？別拿森貝雷先生教你的那些阿諛奉承的話來拍我馬屁，否則，今天將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會面了。」

伊莎貝拉點頭回應。

「曾經長達好幾年的時間，我每個禮拜為您送貨上門。」

「您如果不方便的話，我還是先走了。」

「我有神奇的直覺。」我答道。

接著她站起身，一臉緊張地看著我。「我可以把稿子送到您府上嗎？」

「我一直很好奇，當年給你的那些銅板，你都拿去做什麼用了？」

她對我伸出手來，我意興闌珊地握了一下。

「既然這樣，那你的意思是？」

她朝著我拋出羞赧的笑容，接著，她帶著筆記本和坦率的個性，繼read.99csw.com續踩著碎步漸漸走遠。我就這樣目送她的背影轉進米拉耶斯街，消失在教堂後方。

「我沒有不方便。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還有別的。」

「我……我的意思並不是說您會寫錯字……」

「這麼說來，我應該算是個例外了。」伊莎貝拉駁斥我的說法。

「歡迎加入創作俱樂部。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什麼忙？」

「你就是伊莎貝拉吧？」我問她。

「你就是那個領小費的女孩？」我兀自說著，只是，眼前這女孩身上已經完全不見當年那個送貨小女孩的一絲影子了。

伊莎貝拉毫不遲疑地做出回應：「如果您喜歡我寫的東西，並且認為我是可塑之才的話，請讓我成為您的助理。」

「這樣吧，你把自認寫得最好的作品拿來讓我看看，二十頁就可以了，多一頁都不行，反正我也不會多看。我會仔細把稿子看完，其他的事情，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