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我就喜歡這種味道。我希望您繼續深入探討，找出最適合的創作形式。這次我會多給您一點時間。我們大概兩三周后再碰面，我會提早幾天通知您。」

「我想了很久，後來發現，史上偉大的宗教大多是在社會人口結構以年輕的貧窮者為主的時候發跡，或是在這個時候擴張最迅速，並使其影響力達到巔峰。以七成人口低於十八歲的社會而言，其中有一半是血氣方剛、性|欲衝動的青少年男性，這樣的社會簡直是散播信仰的豐饒之地。」

「我所謂的詭異，乃是『庸俗』的相反詞。」科萊利語氣平和地回應我。

「出版社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大概得出門好幾天。不過，我這趟出門可是帶著滿足的心情。您的工作表現非常好，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最理想的人選。」

「成年人的部分呢？」

「沒有什麼但是了，馬丁老弟。我認為您找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方向，具有許多發展的可能性。」

「這樣的說法太簡單了，不過，read.99csw.com我了解您的發展方向，馬丁。」

「哪兒的話，馬丁，您表現非常好。」

「我也知道自己把問題單純化了。不過，我研究故事大綱的時候，忍不住問了自己，為何不幹脆直入核心，就此建立一個戰士彌賽亞神話，這個熱血沸騰、暴躁憤怒的戰士拯救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基因、自己的女人，以及堅守敵國政治信念的長輩們……換言之，他拯救了所有不接受或不認同其理念的異己同胞。」

我像個順從且焦慮的學生望著他，希望能獲得嚴師的認同。科萊利拍了拍我的膝蓋，神情愉悅地頻頻點頭。

我看著他走向遮陰棚下的陰涼處，腳步聲的迴音逐漸消失在陰影里。我在原地坐了好一陣子，並暗自忖度著，不知道科萊利是否上了鉤，而且聽進我那通篇謊話？可以確定的是，我確實說了他想聽的話。我相信事情就是這樣，聽了我那一大段胡言亂語，他應該會暫時感到很滿意，因為他的這個僕人，這個ｈｔｔｐs://reａｄ.９９csｗ.com潦倒失志的小說家，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我告訴自己，只要能夠多爭取到一點時間去弄清楚自己的處境，無論如何都值得一試。當我站起來走出遮陰棚時，雙手依舊顫抖著。

我們坐在艷陽高照的城堡公園遮陰棚下的長椅上。透光的拱頂灑進一大片金色陽光，拱頂下的植物雕琢著光影交錯的奇詭形態。我點了一支煙，看著泛藍的煙圈在我指間裊裊升起。

「關於成人，我們就從挫折感下手。漫漫人生路上，人必須逐漸放棄年少時期的夢想和希望，隨著年歲漸長，一個人益發覺得自己是受世間和眾人折磨的受害者。我們總是能輕易為自己的不幸或失敗找到怪罪的對象。由此可以清楚看見的是，這樣的憤恨情緒以及受害者心態可以撩撥人心，並且具有強大力量。成人在這樣的心態之下自認是群體的一分子，並藉由團體互動將他們失落的希望和渴求慢慢升華……」

「我們需要知道的一切事實都寫在九*九*藏*書大自然這本書里。凡是勇氣十足、心靈澄凈的人都有能力讀這本書。」科萊利趁此再做補充。

「那麼，關於佔了一半人口的女性，您又怎麼說？很抱歉，我怎麼看都不覺得女性會相信搖旗吶喊、衝鋒陷陣這一套。童子軍心理學只是用來對付小孩的。」

「我看您確實針對問題做了思考。您沒有從神話相關的方向著手，反而採用了比較平淡的題材。容我冒昧一問，那個『戰士彌賽亞』的點子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不是個愛好和平的救世主呢？」

「但是……」

「根據我從您上次的談話而得到的理解，兩者其實是同一回事。」

對於一位小說家而言，如果有人說他的作品很有意思，並具有許多發展的可能性，那就表示這本小說的內容乏善可陳。科萊利似乎看出了我內心的疑慮。

「我查閱的其中一本書上提到，在人類的發展中，男性生育力的關鍵點是十七歲。女性的生育力較早發展完成，並一直維持著，就某種程度而言，她們扮演著基因ｈttpｓ://ｒｅaｄ•９9ｃｓｗ•cｏｍ傳承的挑選者和判斷者。反之，男性純粹只是配合的角色，而且老化的速度也較快。男人生育力達到高峰的年齡，也正是戰鬥力最強的時候。年輕男孩正是完美戰士：他具有強大的攻擊力，卻幾乎沒有任何智慧和判斷力去疏導這樣的情緒。綜觀人類歷史，許多社會都曾經善用這股強悍的戰鬥力，把年輕男孩變成了少年兵團、人肉炮管，以此征服鄰國或抵禦外侮。我總覺得，我們的主角當然會是天堂派來的使者，但是個高舉武器的少年使者，並以令人震驚的方式揭示事實。」

「馬丁，您決定將歷史和生物學混在一起嗎？」

這時候，科萊利站起來，向我伸出手。我在褲管上擦掉掌心的汗水，握了他的手。

「或許吧！」科萊利搭腔，「這一切聽起來都跟死亡和戰鬥有關吧？您不覺得這樣會適得其反嗎？」

「年老是信任的滋潤劑。當死神敲門時，懷疑心態會立刻被丟出窗外。人只要來一次心臟病發作，恐怕連小紅帽的故事都會深信不疑。」https://read.99csw.com

「『詭異』這形容詞從您口中說出來，會令人感到不安。」我意有所指地說道。

「有意思！」讀完最後一頁之後，我的老闆這樣說道，「很詭異，但是很有意思。」

「您有事要出城嗎？」

「老人呢？」

「幾乎所有組織嚴謹的宗教都是以女性的奴役性、順從和無才為基礎，絕少有例外。女性應該接受純真、被動和母性的形象，絕不容許自主和獨立，否則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女性或許有幸成為某種象徵，卻擠不進階級制度。宗教和戰爭都是男人的事。而且，女性經常是為難女性的幫凶。」

「還請您多多指教。」

科萊利聞言，臉上立刻浮現笑容。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自知之明，他的笑容像極了一匹餓狼。我咽了下口水，並且避開那張讓人看了會起雞皮疙瘩的面容。

科萊利撲哧笑了。「小心啊！馬丁，我看您快變得比我更憤世嫉俗了。」

「不會的，我認為這些都是基礎。長袍穿上身，立地成修士，一般老百姓尤其容易被教化。」

「因為您提過生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