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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永恆之光Segundo acto LUX AETERNA 36

第二幕 永恆之光
Segundo acto LUX AETE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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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一片死寂,陰森的迴音帶走我的叫喚。我爬上二樓,站在樓梯間的平台上,樓下的大廳和彩繪玻璃牆一覽無餘。這時候,我看見自己的腳步印在布滿積塵的地板上。除了我的腳印,還有兩條相隔約三個巴掌寬的線形軌跡,中間還有一排腳印,那是一雙大腳留下的印跡。我困惑地打量著那兩條線軌,思索半天,總算想通了眼前所見為何物。那是輪椅的軌跡,以及推著輪椅的人留下的腳印。
床鋪整理得一絲不苟。床頭有個小柜子,上面擺著好幾張鑲在相框里的照片。所有照片里都是同一個人,滿頭金髮、笑容燦爛的小男孩——伊斯麥。有些是他和母親的合照,有些則和其他孩子一起入鏡。照片里完全沒有馬爾拉斯卡的蹤影。
莊園四周的樹林吞噬了我的聲音。我繞著房子外圍走到游泳池畔的小亭子,接著走近玻璃長廊。木製百葉窗全關上了,完全看不見屋內的狀況。不過,緊鄰玻璃長廊入口的一扇窗子卻是半開著,透過玻璃窗往裡看,清楚可見玻璃門上的門把。我將手臂從半開的玻璃窗伸了進去,打開門鎖。開啟的門發出尖銳的嘎吱聲響,我再回頭看了又看,確定周遭沒有人影,然後進了屋裡。
九-九-藏-書舉目所及皆是白色。牆壁和天花板被漆成了純白。白色的絲綢窗帘;一張鋪著白色亞麻布床罩的小床;地上是白色的地毯;書架和櫥櫃都是白色的。在一棟深陷陰暗中的房子里,這房間的強烈對比讓我目眩神迷了半晌,宛如夢境,又像童話故事里的夢幻世界。書架上擺著玩具和故事書。有個真人尺寸的陶瓷小丑坐在梳妝台前,呆望著眼前的鏡子。一隻白鳥標本釘在天花板上。乍看之下,這應該就是那個早夭的孩子伊斯麥的卧房了,只是房裡瀰漫著揮之不去的陰沉死氣……
我坐在書房搖椅上苦等著遲遲不來的黎明,直到實在忍無可忍,我不顧瓦雷拉律師的忠告,還是匆匆跑出了家門。凌晨的刺骨寒風呼呼吹著,穿越波恩大道時,我似乎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頭張望半晌,只見到幾個市場的年輕工人正忙著卸貨,於是繼續上路。抵達皇家廣場時,港口的氤氳已經匍匐進城,我瞥見第一班電車亮著朦朧車燈等候著,彎彎曲曲的藍光在高架電纜上閃爍。我上了電車,坐在前座。上次碰到的那位查票員向我收了車錢。十來位乘客陸續上了車,都是獨自成行。數分鐘后https://read.99csw.com,電車上路了。細如髮絲般的紅色浮雲在陰霾間逐漸擴展,這樣的天色,不需要騷人墨客刻意強說愁,誰都看得出來,這一天免不了會是惡劣的天氣。
抵達薩里亞時,灰撲撲的暗淡曙光逐漸映出周遭的其他色彩。我沿著社區的空蕩巷道朝著山腳下前進,不久后,似乎又聽見背後的腳步聲,然而每次佇足回頭張望,總是不見任何人影。我終於來到通往馬爾拉斯卡莊園的巷子口,踩著滿地沙沙作響的落葉繼續前進。我緩緩走過花園,上了大門前的石階,不時張望著建築外牆上那些大窗子。我叩了三次門環,接著往後退幾步,靜靜等了一分鐘,沒有任何回應,於是又上前敲門。敲門聲的迴音逐漸隱遁在屋內的走道里。
我打開門鎖,用力把門推開。由於用力過猛,不小心在泳池邊的大理石地板上摔了一跤。我的臉和地面相隔不到一個巴掌的距離,這時我嗅出水中散發著臭味。我仔細端詳混濁的池水,隱約看見了池底。雲層間露出一小片藍天,陽光灑進水裡,直入鋪了馬賽克瓷磚的泳池底,清晰的影像幾乎稍縱即逝。輪椅向前傾倒,沉在泳池底。陽光繼續往下鑽入泳池深處,我就read.99csw.com在那兒看見了她。牆腳躺著一具軀體,看似穿著一身破爛的白色洋裝。我本以為那是個人偶,鮮紅的雙唇被池水腐蝕著,那雙明亮眼眸彷彿燦爛的藍寶石。她的紅髮在腐臭的水中緩緩波動,肌膚已經泛藍,那是馬爾拉斯卡的遺孀。霎時,烏雲遮蔽了藍天,泳池又恢復成一面黑色的鏡子,我只能在池水裡看見自己的臉,以及站在我背後長廊門口那個手持尖刀的身影。我猛然起身,拔腿往花園奔跑而去,一路穿越了蓊鬱的樹林,灌木叢刮傷了我的臉龐和雙手,最後總算到了大門外的小巷子。我一路不停地奔跑,抵達瓦維德雷拉公路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轉身一看,馬爾拉斯卡莊園再度隱匿在小巷後面,又成了世人看不見的神秘所在……
我坐到床上,忍不住輕嘆一聲。此時,我發覺這個房間不太對勁。首先是房裡的味道,空氣中飄著一股甜膩的氣味。我立刻站了起來,四下張望。一張斗柜上擺著一個瓷盤,盤子里有一支黑色蠟燭,燃燒時滴落的燭液彷彿一串黑色淚滴。我轉過身去,氣味似乎是從床頭飄過來的。我打開床頭櫃抽屜,找到一個斷裂成三塊的十字架。我可以感受到那股氣味就在附近。我在房裡來回https://read.99csw.com踱步好幾趟,就是找不到怪味的來源。就在這時,我突然瞥見了它,有個東西在床底下。我跪下來探頭看床底。一個黃銅盒子,就像所有孩子用來保存童年寶物的盒子一樣。我取出盒子,放在床上。現在氣味更強烈了。我不顧噁心想吐的不適,還是打開了盒子,裡頭裝著一隻細針穿心的白鴿。我嚇得倒退一步,雙手捂住口鼻,連忙退到房外的走道。小丑臉上掛著豺狼般的奸笑,它的雙眼在鏡子里緊盯著我。我跑回樓梯口,慌慌張張地跑下樓,到處找尋著那條通往書房的走道,還有我從花園進來的那扇門。我一度以為自己迷路了,這棟房子似乎可以隨意變換走道和房間的位置,總之,它就是不讓我出去。最後,我總算瞥見了玻璃長廊,於是趕緊跑到門口。當我扭轉門鎖時,聽見背後傳來邪惡的笑聲,這才明白屋子裡不只我一人。我回頭一看,依稀可見走道盡頭有個陰暗的身影在觀望著我,他手上拿著閃閃發亮的東西。那是一把尖刀。
「您早啊?」我大聲招呼著。
我聽著自己的聲音陷入幽暗的屋裡,就像錢幣掉進了無底洞。我走向客廳另一邊的木造拱門,門外那條漆黑的走道上,兩旁的天鵝絨壁毯掛滿了早已模糊的畫九-九-藏-書作。走道另一頭通往寬敞的圓形大廳,鋪著馬賽克地磚,彩繪玻璃牆上清晰可見展翅的天使,十指指尖噴著火焰。一座氣派恢宏的螺旋階梯沿著大廳邊緣往上攀升,我佇足在樓梯口,再度發聲。
「有人在嗎?」我大聲問道。
走道上再度傳來那扇門扉晃動的聲響,於是,我把照片放回原位,走出房間。走道盡頭那扇門還在晃動。我走了過去,進門前在房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用力深呼吸之後,我推開房門。
「您好,馬爾拉斯卡夫人?」
當我的雙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后,漸漸看出客廳四周的陳設。我走近窗邊,輕輕將百葉窗往上拉起一小截。一排細如尖刀的光線投射在陰暗中,勾勒出房間的樣貌。
此時,我隱約又聽見背後傳出聲響,回頭一看,走道盡頭有扇半掩的門扉微微晃動,一陣凜冽寒風從門縫鑽了進來。我朝著門邊緩緩走去,同時張望著走道兩側的房間,都是覆蓋著亞麻布床罩的卧室。房間的窗子都緊閉著,室內光線陰暗,看來都是多年不曾有人住過,唯獨最寬敞那一間例外,那是一間雙人房。我走進房間,立刻聞到一股混合了香水和藥水的怪味,是老太太特有的味道。我猜這應該就是馬爾拉斯卡夫人的卧房,但是她卻不在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