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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天使遊戲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2

第三幕 天使遊戲
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2

客廳角落清楚可見有個身影端坐在那兒,一如往常。從百葉窗縫隙鑽進屋內的血紅色天光,映出了那雙光亮的皮鞋,還有那一身西裝。那張臉完全陷入漆黑,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盯著我,而且臉上還掛著微笑。我舉起左輪手槍,瞄準他。
我放下左輪手槍,雙手仍不聽使喚地顫抖。我緩步趨前,傾身打量那個大型木偶,慢慢將手伸向它的臉部。此時,我不由得心生恐懼,就怕那對玻璃眼珠突然轉動,指甲又尖又長的雙手掐住我的脖子……我用指腹輕撫它的臉龐。那是彩繪的木頭,我不禁發出苦笑。不愧是老謀深算的科萊利。我站在那個一臉嘲諷的大型木偶前,狠狠踹了它一腳。我看著它倒在地上,再用力把它踩在腳下。最後,飽受凌虐的木偶,手腳糾結扭曲成了凌亂詭異的姿勢。
我倒退幾步,環顧四周,望著牆上那幅大型天使油畫,用力把它扯下來。畫作後面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我留下來過夜那晚就在那裡。我試了試門鎖,門是開著的。我盯著陷入漆黑的階梯,九九藏書走到斗櫃旁,想起了初次和科萊利在此地碰面時,這就是他存放十萬法郎的地方,於是,我開始在各個抽屜里翻找。我在其中一個抽屜里找到了存放蠟燭和火柴的黃銅盒子,躊躇半晌,忍不住納悶,難道這也是科萊利刻意準備好的,就像那個坐在角落等我的木偶?我點燃蠟燭,穿越客廳往門口走去。我看了那個殘破扭曲的木偶最後一眼,左手高舉蠟燭,右手緊握左輪手槍,準備下樓到地下室。
我小心翼翼踩著階梯,每往下一步都要回頭看一眼。到了地下室的大廳,為了看清周遭環境,我高舉蠟燭,看見的果然是那個半圓形的大廳。所有東西都在:手術台、瓦斯燈,以及擺著手術工具的盤子,所有東西都覆蓋了厚灰塵和蜘蛛網。不過,現場還有別的東西,牆邊隱約可見好幾個身影,全都靜止不動,就跟剛才的科萊利一樣。我把蠟燭擺在手術台上,走近那幾個呆立的塑像。我認出了其中兩個,就是那天晚上服侍我們的僕人,還有開車送我回家的九-九-藏-書司機,其他人我都不認得。不過,其中有一具塑像靠牆豎立著,朝下的面孔遮住了。我用槍管抵著塑像推了一下,讓它轉了個身,一秒鐘后,我看見自己站在面前盯著我,頓時全身直打寒顫。這個仿造我的形貌而塑造的木偶只有半張臉,另外半張臉沒有五官。我正想出手打爛那張臉時,突然聽見樓梯上方傳來孩童的笑聲。我屏息以待,接著又聽見了一連串響亮的噼啪聲。我趕緊衝上樓梯,到了二樓的客廳一看,已被摧毀的科萊利木偶不見了,地上留著一連串朝著走道前進的腳印。我將左輪手槍的子彈上膛,緊跟著腳步走向通往玄關的走道。
我走近那棟房子的大門,抓著門環叩了清澈響亮的三聲。我並不期待有人會來應門。我大可開槍轟掉門鎖,但是根本沒這個必要,因為大門沒鎖。我使勁扭動銅製門把,終於把栓鎖打開,老舊笨重的橡木大門遲緩地往屋內移動。眼前就是那條漫長的走道,地板上厚厚一層灰塵,隱隱閃耀著微光,彷彿滿地細沙。我九*九*藏*書往前幾步,走近玄關旁的樓梯口,出現一座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螺旋梯。我沿著走道往客廳前進,牆上老照片里那數十對眼睛一路緊盯著我,傳入耳里的唯一聲響是我自己的腳步聲與呼吸聲。抵達走道盡頭時,我停下腳步。屋外明亮的泛紅夜色穿透百葉窗縫隙,細長的光影彷彿尖銳利刃。我舉起左輪手槍,進入客廳,儘快讓視線適應滿室幽暗。所有傢具依然擺在我記憶中的位置,即使在如此陰暗的光線之下,依然看得出蒙塵的傢具已相當老舊。儘是廢墟。窗帘早已破損,牆上的斑駁畫作只讓人聯想起魚鱗。我走向落地窗,想打開百葉窗,好讓屋裡明亮一些。距離陽台尚有數米,我突然意識到屋裡不只我一人。我佇立原處,全身發冷,接著緩緩轉身。
科萊利絲毫不為所動,他的身體全然靜止,彷彿一隻蜘蛛。我往前跨出一步,將手槍瞄準他的臉。我似乎聽見黑暗的角落傳來嘆息聲,霎時,他雙眼閃著紅光,我確定他就要撲過來攻擊我……我扣下了扳機。手槍的后read.99csw.com坐力猛然衝擊我的前臂,彷彿狠狠挨了錘擊。一縷灰藍色煙霧從左輪手槍槍口緩緩升起,科萊利的一隻手從搖椅的扶手滑落下來,晃個不停,手指來回搓磨著地板,接著,我又開了一槍。子彈擊中他胸口,衣服上的彈孔冒著煙。我雙手緊握著槍,沒有膽量再往前挪步,只能緊盯著搖椅上紋絲不動的身影。擺動的手臂慢慢停了下來,他的身體逐漸癱軟,又長又尖的手指緊緊陷在橡木椅上。沒有任何聲響,挨了兩槍的身體也沒有絲毫動靜。我往後退了幾步到落地窗旁,隨手開了窗,但視線始終不離科萊利癱坐的那張搖椅。一道朦朧光束穿越陽台欄杆后直入客廳角落,映照著科萊利的身軀和臉龐。我努力想咽口水,偏偏口乾舌燥。我的第一發子彈在他雙眼之間開了孔;第二發子彈把他的西裝領打出大洞,衣服破洞不見一滴血跡,滲出的反倒是細緻、明亮的粉末,就像沙漏鍾里的細沙。雙眼炯炯有神,僵硬的雙唇揚起嘲弄的微笑。那是個假人。
我在陰暗裡搜尋著科萊利,但就是不九九藏書見他的蹤影。走道盡頭的大門依舊敞開著。我緩步前進,直到地上的足跡斷然終止,我只得停下腳步。過了幾秒鐘,我發現記憶中掛滿老照片的牆上那個空出來的位置不見了。空白處已經補上新的相框,相框里那張陰森可怕的照片上,克麗絲汀娜一身純白,空茫的眼神迷失在鏡頭裡。她的身邊還有別人,那雙手臂環抱著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笑盈盈看著鏡頭。那個人正是安德烈亞斯·科萊利。
「您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說道。
科萊利的房子矗立在山丘上,周遭飄著片片紅色浮雲。奎爾公園的蓊鬱樹林在屋后綿延著。樹枝在風中巍巍顫顫,樹葉窸窣作響,彷彿滿山遍野儘是蛇群在爬行。我佇足入口處,仔細打量房子的外觀。屋裡一點燈光也沒有,落地窗外的百葉窗緊閉著。我聽見背後傳來一群野狗的喘息聲,它們在公園圍牆內狂吠不已,隨時緊跟著我的腳步移動。我掏出口袋裡的左輪手槍,轉身朝著公園入口的柵欄走去,柵欄內隱約可見野狗的身影,一個個流動的陰影正在漆黑中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