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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天使遊戲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9

第三幕 天使遊戲
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9

「半個小時之內,有人會過來把您帶走,到時候,我就無法再插手這件案子了。接下來會由馬克斯負責伺候您,我完全使不上力。為了救自己一命,您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那個天使別針……」他邊說邊指著衣領。
我沉默良久。
「不可能。」
「既然這樣,那就好好拿著您藏在大衣口袋的那把左輪手槍,小心點,別擦槍走火射中自己的腳,現在您可以拿槍抵住我的頭,逼我掏出鑰匙開門……」
「既然都到了那裡,我就把握機會去了波迦特海灘,在那附近光是亮出一枚銅板,起碼有十個人搶著要告訴我有關索摩洛斯特女巫的秘密。今天早上您在敘述經歷時,為了不打斷談話,有件事我當時沒提起:您說的那位女巫早在多年前就死了。我今天早上看見的那位老太太,連個小孩都嚇不著。而且,她始終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還有,這個您一定會喜歡的:她是個啞巴!」
「您難道沒發現嗎,警官?您難道沒發現自己也掉入馬爾拉斯卡對我設下的同樣陷阱?」
「事情非常簡單。您隱藏個人身份,至少您自己大概是這麼認為的,自認神不知鬼不覺地聘請了瓦雷拉律師為您辦事,我說……銀行員工的心思跟詩人一樣細膩,一旦讓他們看見賬戶里少了半毛錢,就永遠不會忘記。我必須承認,查到這裏,我開始覺得越來越有意思,於是決定繼續拜訪下一個地方:薩納柏父子石雕工廠。」
「您還有事情沒告訴我。」我直言。
「但是,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但是』,一個其他同事辦案時全然不在乎的『但是』,偏偏這個『但是』就像我眼裡進了一粒小沙塵,讓我開始懷疑……或許,我現在要說的話背離了我在這裏二十年學會的經驗,我要說的是,您告訴我的事情可能不是真的,但也不是假的。」
「我想大概是放棄吧。」
「我很高興您還有這份幽默感,接下來會更需要的……請坐吧。」
我沒搭腔。
我低下頭,啞口無言。
「當然還有別的事情。」
「您需要上個廁所嗎?」
那天早上接下來的時間,我就坐在窗檯邊看著街上的路人,他們行動自由,暢快地吞雲吐霧,盡興地吃著方糖,樂得跟科萊利吃糖時一樣。到了中午,或許是疲憊,又或許是遲到的強烈絕望終https://read.99csw.com於找上了我,我決定就地躺下,臉部貼著牆腳,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我醒來時,大廳已陷入一片漆黑。天色早就暗了,拉耶塔納大道的赭紅色街燈,不時將流動的汽車和電車影子投射在大廳天花板上。我連忙起身,地板的刺骨冰涼在體內流竄,接著,我將身子挪近角落的暖氣裝置,豈知暖氣板卻比我的雙手更冰涼。
我躊躇了半晌才接下鑰匙。
「您呢,有什麼看法?」
「薩爾瓦多一九〇六年被逐出警界,原因是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死守著馬爾拉斯卡的命案,而且和死者遺孀有曖昧關係。據說他後來決定出走到美洲展開新生活。」
「警官先生……」
格蘭德斯伸出手,在我眼前揮了好幾次,彷彿在確定我是否還看得見。
「我的下一站就是已經去世的瓦雷拉律師的事務所。倒是在那兒查到了您確實有個銀行賬戶,不在西班牙殖民地銀行,而是薩巴德銀行;六個月前,您從這個賬戶匯了兩千西幣給事務所的律師。」
「沒有?還是不說?隨便了,那就讓我繼續將忙了一天的事情說完。拜訪過伊蓮娜之後,老實說,我實在累壞了,於是回警局一趟,接下來,我趁著還有點時間,打了通電話到普奇塞達鎮的警局。分局同事告訴我,他們已證實克麗絲汀娜失蹤那天晚上,有人看見您從她的房間走出來,而且,您甚至沒回旅館去拿回自己的行李,療養院的主治醫生告訴警方,您曾經私自割斷約束病人行動的皮繩。接下來,我又打了一通電話給您的老朋友貝德羅·維達爾,請他到警局一趟。這個可憐的男人真是落寞憔悴,他告訴我,上次見到您的時候,您把他揍了一頓。是這樣嗎?」
「墳墓里埋的不是馬爾拉斯卡本人。」
格蘭德斯聳聳肩。「說您已經瘋了。他認為您一定是無辜的,希望您別出什麼事才好。他的家庭又是另外一個問題。您的老友維達爾的父親,就像我說過的,他對您一向沒什麼好感,據我所知,他偷偷塞了一筆錢給馬克斯和卡斯特羅,要求他們在十二小時內從您口中套出話來。這兩個人已經向他保證,只需要一個早上的時間,別說是實話實說了,就算要您背誦全篇史詩也沒問題。」
「我不懂您的意思。」
九*九*藏*書「您是指事實嗎?事實就是,我寧可相信維達爾的說法:您八成是瘋了。」
「請問,馬丁……換作您是我的話,有了這一連串的發現之後,您會怎麼做?」
我點頭承認。
「這話是您說的。不過,如果您要我挖開墳墓詳查,還得提出更有力的證據才行。請容我繼續說完這個版本的故事。」
「您才是負責辦案的警察。」
「怎麼樣?」
「上面還簽了名,戴維·馬丁。」格蘭德斯替我補充。
「您該不會告訴我沒看見那個天使吧……」
格蘭德斯望著我,眼中儘是憐憫。
「這就是我的兩難,馬丁。我一方面認為您在我面前講了通篇謊言,把我當個笨蛋在耍弄,更糟糕的是,您自己多次重複說了同樣的話之後,或許也開始相信那些都是事實。一切都操之在您了,反正是您的事情,而我呢,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直接把您交到馬克斯和卡斯特羅手裡。」
「六角形的星星……別逗我了,馬丁。這幾道疤痕,您自己划幾刀就行了,根本不算什麼。伊蓮娜·薩比諾只是個可憐的女人,她在卡德納街的洗衣店做工維生,可不是什麼女巫。」
「我說的已經夠多了。」他這樣駁斥我。
「結果呢?」
「我已經求證過您敘述的那些細節。」
「打從我認識您開始,那枚別針就一直別在您的衣領上。」他這樣說道。
「別走大門。沿著走道出去,到了盡頭,左邊有一扇藍色的門,只能出不能進,門外就是火災逃生梯。出口是後面那條小巷子。」
「但是……」
「看到啦。我看見了,非常壯觀。那是您三個月前親筆寫信去訂製的,老實的薩納柏還在賬簿里保留了您預付費用的收據。這人非常親切,以自己的工作為榮。他告訴我,那尊天使雕像算是他的代表作,創作時靈感源源不絕。」
「什麼事?」
「怎麼了?」
「今天早上,您提到森貝雷先生去世當晚,有人在書店和他起了爭執,您懷疑那個人想要一本書,是您的作品,而老森貝雷拒絕出售,所以兩人發生了爭吵,書店老闆因此心臟病發作。據您所說,那本書是書店裡僅存的一本了。書名是什麼來著?」
我掀開襯衫,讓他看伊蓮娜在我胸口劃下的傷疤,那天晚上,她和馬爾拉斯卡一起出現在聖赫瓦西奧墓園。read.99csw.com
「等一下……好戲還在後頭。離開診所,我順路去了西班牙殖民地銀行,那裡的裝潢和氣派真是驚人,服務質量簡直無懈可擊,我都想去開個戶了。我查過了,您在那兒從來沒有過任何賬戶,他們也沒聽過安德烈亞斯·科萊利這個人,銀行目前更沒有任何客戶存進十萬法郎。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我緊抿雙唇,但還是點了頭。
「今天下午,我去找了薩娜烏哈,或者就稱她伊蓮娜·薩比諾吧!我在她那間小套房裡,問她認不認識您這個人。她說不認識。我告訴她,您住在尖塔之屋,就是她和馬爾拉斯卡一起共度了好幾個月的那棟房子。她依然表示不認識您。接著,我提起您曾經去過馬爾拉斯卡的家族陵墓,並且確定您就在那兒看見了她。這個女人第三度否認她這輩子曾經見過您。我也相信了。我一直都相信她的話,直到我打算離開時,她說覺得有點冷,於是打開衣櫥拿出一條毛毯披在身上。就在這時,我瞥見桌上有一本書。我特別注意到那本書,因為那是整個房間里唯一的一本書。趁著她轉身去拿毛毯,我翻開了書,第一頁上面有一小段手寫的文字。」
「您把所有事情都告訴維達爾了嗎?」
「該辦的事,說什麼也得辦到。馬丁,我當然找到她了。打從多年前開始,她一直住在拉巴爾區的破舊公寓,那個環境只有噁心兩個字能形容。」
格蘭德斯點了點頭。「嗯,而且深入長談了好久。」
我們各自回到數小時前的位子上坐下來,然後相視無言。
「沒有。」
我雙手掩面。「他說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
「還沒說完呢,我可是都認真調查過了。我接下來就去您描述過的那棟位於奎爾公園旁的別墅,房子已經廢棄了至少十年,而且,我必須遺憾地說,屋裡的牆上別說照片了,連張郵票都沒有,除了貓屎之外,那棟房子里什麼都沒有。對此您有何看法?」
我轉頭望著那扇門。
我拿著鑰匙走向房門。離開前,我回眸再看一眼。格蘭德斯坐在桌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您,馬丁。在這種分秒必爭的緊要關頭,您隻字不提克麗絲汀娜·薩涅爾的事,反而執意要拿類似《詛咒之城》那種情節來說服我。這裏只有一個圈套,那就是您read.99csw.com對自己設下的陷阱。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如果不告訴我真相,我也很難幫您走出這道門。」
「您把她殺了嗎?」
「她根本就不知道您是誰。」
「我只要求您告訴我克麗絲汀娜·薩涅爾的下落,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就從把握時間開始吧。您只有三十分鐘,接下來,他們會布下天羅地網搜捕。別小看他們的能耐。」警官說。
「她告訴我,羅勒斯當年常在伊麗莎白街的公寓舉辦招魂聚會,她就在一九〇三年那次聚會裡認識了馬爾拉斯卡。她告訴我,她碰見的是個痛失愛子、婚姻不幸福的傷心男子。她告訴我,馬爾拉斯卡心地善良,但是心神混亂,他認為有個東西侵入他的體內,並深信自己很快就會死去。她告訴我,他去世前留下了一筆基金,給她和那個放手讓她跟著馬爾拉斯卡的男人,胡安·科貝拉,別名哈戈。她告訴我,馬爾拉斯卡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再也無法承受痛苦。她告訴我,她和哈戈就靠著馬爾拉斯卡留下來的錢過日子,直到基金用完為止,而哈戈不久后就離開了她,據她所知,他後來酗酒度日,在工廠當夜間警衛維生,最後孤單死去。她告訴我,沒錯,她的確帶著馬爾拉斯卡去見過那個索摩洛斯特女巫,因為她相信這個女人一定可以安慰他的心靈,並讓他相信,一定可以和死去的兒子在另一個世界重逢……您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我問了,他還保留著以前的收據呢。那筆錢是馬爾拉斯卡要求他整修、改建家族陵墓而付的費用。」
「您沒問馬爾拉斯卡二十五年前付給他的那筆錢嗎?」
我點頭。警官拿起一支香煙,點了火,才吞吐了幾口,隨手又把香煙擰熄。
「找到她了嗎?」
「她就只說了這個?」
「不用了。趁此機會,我決定直接尿在褲子上,這樣正好可以先練習一下,等您把我送進地牢去接受馬克斯和卡斯特羅的審判,我會比較容易適應環境。」
這時候,警官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
我緊張地吞著口水。
格蘭德斯警官離開時,我估計大概是早上九點,他把我關在那個大廳里,只有一壺冷掉的咖啡和一包香煙為伴。他派了那兩個跟班守在門外,我還聽見他特別交代,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準任何人進入。就在他離開五分鐘read.99csw•com后,我聽見有人敲門,接著,我看見馬克斯那張臉卡在小玻璃窗上。我聽不見他說什麼,但從嘴形看來,肯定是這句話:
聽到這個天大的謊言,我忍不住縱聲大笑。
「您到底有什麼話沒告訴我?」
「對了,就是這樣。但是,我不是您,而且還像個傻瓜一樣,繞了這麼一大圈,決定繼續探尋您提過的線索,還是去找了那個令人害怕的伊蓮娜·薩比諾。」
「我的第一站是蒙塔內爾街的狄利亞醫生診所。停留時間很短。狄利亞醫生早在十二年前就過世了,診所八年前開始由一位名叫柏納·尤弗瑞的牙科醫生接手,不消說,這位牙科醫生當然沒聽過您的名字。」
「他其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他甚至想辦法說服我放了您。他說事出必有因,還說您這一生過的都是苦日子,您會失去父親都是他的錯,他覺得自己也有責任;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妻子能回到身邊,其他事都不會跟您追究。」
「對了,就是這本,根據您的猜測,那本書是在森貝雷去世當天晚上被搶走的。」
「等著看好戲吧!你這婊子養的混賬東西。」
「馬丁,趕快離開這裏吧!」
格蘭德斯走到我身旁,將房門鑰匙遞給我。
「要我從哪裡開始講起?」
格蘭德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過了半晌,他忽然暗笑幾聲。
「我別無選擇。」
「您跟她談過了嗎?」
我並沒有告訴他的是,就在那一刻,連我自己也開始相信是這樣了。我望著格蘭德斯,突然發覺他的神情隱藏著些許異樣。
「還有薩爾瓦多這個人呢?」
就在這時,我聽見背後的大廳房門打開了,回頭一看,格蘭德斯站在門口望著我。警官使了個眼色,一名下屬點亮大廳的電燈,並隨手關上房門。刺眼的銀色燈光讓我的雙眼一時睜不開。等我終於能夠漸漸張開眼睛,卻發現警官的面容幾乎和我一樣疲憊。
「警官,我只能告訴您,我已經把記得的事情全都跟您說了,信不信就隨便您了。事實上,連我自己都常常無法置信。但是,我記得的就是那些了。」
格蘭德斯站了起來,開始繞著桌子踱步。
「我要如何感謝您的恩情?」
《天堂之路》。」
「獻給森貝雷先生,一位值得享有書籍的摯友,他向我開啟世界的大門,並教導我跨越了那扇門。」我立刻背出那段獻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