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費爾明向我提起一個主意。」我告訴他，「根據他的說法，若要挽救眼下書店的破產危機，這是萬無一失的妙計。」

「我能不能問一下……您要去哪裡？」

「這個就看你怎麼想了，也許費爾明真的是一語中的。」他咕噥著。

我看著他，無法置信。這幾個星期以來生意清淡得可憐，或許，父親因此失去了理智。

「或許，我可以穿著內褲在櫥窗里站台，這麼一來，一定會有熱愛文學、情感豐富的女性顧客進來消費，因為啊九九藏書……根據行家的說法，文學的未來掌握在女性手裡，而見到我這身強健體魄，還能克制內心慾念的女士，恐怕尚未出生呢。」

「書店暫時交給你了。」他說道，「我出去辦點事情。」

那年的聖誕季，日復一日，從拂曉開始天空便是一片鉛灰色，大地總是覆蓋著薄霜。灰藍天光暈染了整座城市，人們披著厚重的長大衣，紛紛豎起衣領遮住耳朵，吐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凝結為白色氣體。那陣子，駐足森貝九_九_藏_書雷父子書店櫥窗前的路人少之又少，幾乎沒有人願意走進書店詢問一本可能已經等待了一輩子的書，若能成交，詩集除外，就多少會對書店的慘淡經營有所幫助。

「我想就是今天了。今天，我們的命運將有所改變。」我喝著早晨第一杯咖啡，大言不慚，不知哪來的樂觀。

我看著父親消失在書店後面的工作間，再出現時已經穿上他的冬季制服：從我童年時期開始，他年年冬天穿的都是同一件大衣，圍著同一條圍巾，戴著同九*九*藏*書一頂帽子。貝亞常說，她懷疑我父親從一九四二年至今根本沒買過新衣服，而從種種跡象看來，我的妻子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父親戴上手套，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他的眼神散發著近乎童真的光彩，只有非同小可的重大計劃才能讓他如此雀躍。

「那是費爾明的『高見』。」我補上一句。

我原本以為，父親聽了費爾明的餿主意，大概會一笑置之，然而，我發現他沉默半晌，不禁偷偷瞄了他一眼。老森貝雷不像是剛聽了玩笑話的模樣，九-九-藏-書反而是一副陷入沉吟的神情，彷彿正在認真思考那個提議。

父親從早上八點開始就忙著跟賬簿打交道，不時耍弄著鉛筆和橡皮擦，偶爾從櫃檯後面抬起頭來，觀望著街上熙攘的採買人潮。

我聽見背後傳來父親的鉛筆掉落的聲響，隨即回頭張望。

父親對我眨了一下眼。

「希望老天爺聽見你剛才的話了，達涅爾，因為，按照目前這種情況，我們如果錯失聖誕檔期的銷售旺季，到了一月就連電費都付不出來了。一定得想想辦法才行。」

我複述了九-九-藏-書費爾明的提議：

「您該不會告訴我，真的要讓他穿著內褲在書店裡晃來晃去？」

我送他到門口，看他踩著堅定的步伐朝天使門方向走去，在漫長冬季昏暗的鉛灰色天空下，逐漸融入了灰撲撲的人潮里。

「這是個驚喜，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當然不是。我在想櫥窗的事。你現在提起這個，倒是給了我一個靈感……或許，我們還來得及挽救聖誕季的業績。」

「哦？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