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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疑雲重重Cuarta parte SOSPECHA 5

第四部 疑雲重重
Cuarta parte SOSPEC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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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也查過相關法律書籍。」我說,「在這個國家,一個人的身份證是用出生證明去申請的,如果仔細去研究的話,其實那是一份非常簡單的證明文件。」
「我會記住的。現在,回到費爾明的話題,我們要去哪裡弄那些證件呢……」
「沒錯。」
「對了,教授,前幾天有個客人在書店跟我聊起一件事,他在談話中提到毛里西奧·巴利斯這個名字,此人曾經擔任教育部部長等高官職務。您知道這個人吧?」
接著,安柏格爾克教授一邊結賬,一邊斜著眼看我。
「說真的,我覺得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消失了好一陣子,至少在公眾場合是很久不見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派駐外國使館,或是調任某個國際機構之類的,您知道,政治圈的人事偶爾會大風吹,不過,這陣子真的沒見過他在任何地方出現……我知道他跟好幾個人合夥開了家出版社,也經營了很多年。出版社業務蒸蒸日上,書籍出版從未中斷過。因此,我每個月會收到一些新書發表會的邀請函……」
「最大的風險在於,可能會有人發現偽造文件並揭發出來。假如這個風險排除掉,那麼問題就集中在兩點,第一要能夠訪問檔案庫,並將一份虛假但是可信的身份文件放入資料系統;第二,要製作申請身份證所需的一系列文件。我是指各種材質和尺寸的文件、證書和證件,包括教堂的洗禮證書……」
「您這個念頭可真要不得。更別說那還是嚴重的犯罪行為。」
「這樣啊。」
於是,我向他解釋了這項計劃的其他細節。
當天下午,回到書店后,我立即啟動了搶救費爾明身份證的秘密計劃。第一個步驟是到後面的工作間打了幾通電話,並擬定計劃流程。第二步是網羅技巧高超的專家。翌日中午,我頂著艷陽晴空,步行到卡門街的圖書館,打算在那兒和安柏格爾克教授碰九_九_藏_書面,我確信他對我的造訪毫不知情,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假設有個人……我是說假設,他有辦法進入民事管理局的辦公室,然後將出生證明書『插入』檔案資料庫當中……如果要發放一個人的身份證,有了這個基本資料應該就可以了吧?」
「為什麼我總覺得您心裏藏了話沒說,還不是只藏了一半,而是幾乎都藏起來了?」
「請繼續說,我越聽越有興趣了。」
「真的嗎?」我佯裝一副吃驚的神情。
我露出一抹淺笑,彷彿正在等待轉折的驚喜。
「看來,您還真的仔細做了研究,達涅爾……」
「其實我也有過這個念頭,只是,我要兼顧報社專欄和大學課程,實在太忙……」
我掏出薩爾加多給我的千元大鈔給他看。
「但是……我猜他是想繼續當費爾明,對吧?」
「我看您是真的豁出去了。不過,請留著這筆錢,用在別處吧,因為我為您提供的服務完全免費。」安柏格爾克教授說道,「親愛的助理,我最擔心的是申請所需的所有文件。新上任的政府官員們,除了水庫和彌撒書不管之外,他們把已經夠龐雜的官僚結構弄得更加複雜,這種夢魘就連卡夫卡都會受不了。正如我跟您說過的,這個案子需要所有相關文件,包括信件、申請書、請願書以及其他文件,而這些文件必須具有相當的真實度才行,一定要有老舊文件特有的質感、色調和氣味,而且還積了灰塵,絕對不容置疑……」
「那倒也是,也許我應該義無反顧,一頭栽進去寫就是了。我也不知道要從哪裡擠出時間來,可是……」
「至今仍無前例,至少法律年刊上沒提過。我已經查證過了。」
「我們的好朋友費爾明還好嗎?幾個禮拜前,我在尤易斯餐廳碰到他,看起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有兩個原因,安柏格爾克教授。第一個原因純https://read.99csw.com粹是為了方便,因為他無論如何都得想出一個名字,而且他也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因此,他決定要使用的姓名,都得憑空捏造才行。」
「因此,我已經想過了,假設有人能潛入那些戰後重建的戶籍資料庫,他或許可以帶個助理進去,然後……這麼說吧,就由助理去處理最危險的工作好了。」
「其實,我正想跟您聊聊他的事情。因為事情敏感,所以,請您務必保密。」
「我正在寫一篇系列文章,主題是關於巴塞羅那懷才不遇的不幸作家們。」他說道,「還記得胡利安·卡拉斯吧?您幾個月前在書店推薦給我的作家?」
安柏格爾克教授似乎頗感興趣。
「那當然。我能幫得上忙嗎?」
「您如果不寫的話,恐怕就沒有人會寫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假定的助理應該向那位帶領人做出保證,終身以八折優惠在森貝雷父子書店購買所有書籍。此外,他也應該受邀參加重獲新生的當事人不久后舉行的婚禮。」
「嗯,我已經有一陣子沒聽人提起這個名字,但是,直到不久以前,毛里西奧·巴利斯一直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如同您說的,他擔任高官多年,表現耀眼,備受推崇,他還擔任過許多機構的主管,仕途相當平順,一向德高望重,他是許多人尊崇的政壇大佬,也是西班牙媒體文藝版的寵兒……就像我剛剛說的,他曾經是個很有名望的大人物。」
「就這麼說定了。而且,我給您提高優惠到七五折。但我心裏清楚得很,有個人,我是說假設有個人,就當是以修理這個腐敗貪瀆的政府為樂,他應該會同意百分之百無條件合作才對。」
我在閱覽室大廳找到他,只見他埋首在書堆和資料文件堆里,神情專註,奮筆疾書。我在他那張大桌子另一邊和他面對面坐著。約莫一分鐘之後,他才發覺了我的存在。他抬起九-九-藏-書頭,一臉驚訝地望著我。
「但是,根據您的敘述,被註銷的身份證本來就是假的,那是費爾明在戰亂時期為了保命而給自己取的名字。」
安柏格爾克教授總算點頭認同。
「關於這項任務,我想我已經找到適當人選了。」
「您應該以這個主題寫一本書才對。」我提議,「以不幸作家和政府禁書為主軸,寫出巴塞羅那不為人知的秘密歷史。」
「請一定要告訴我。因為城市都是沒有記憶的,必須有個像我這樣的人,一個思路清晰的智者,才能延續城市的生命。」
安柏格爾克教授蹙著眉頭。
「我可是個學者。達涅爾,動之以情這一套在我身上不管用的。」
「現在不是了嗎?」
「關於巴利斯這個人?我想,我知道的就跟大家差不多吧。」
「非常詭異的一件事。等我寫完了,我拿來讓您看看。」
安柏格爾克教授頻頻搖頭。
「比方說……我們可以做出一系列以假亂真的複製證件。這樣可行嗎?」
「這麼說來,您覺得這件事是可行的啰,教授?」
「巴利斯也參加這樣的活動嗎?」
安柏格爾克教授向我伸出手,我隨即握了他的手。
「請原諒我的放肆,教授,不過,為了費爾明的幸福,這實在不算什麼。」
「那是兩回事。我們來談談技術性的問題。」
「您一定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教授,而且是非常多。」
「改天我會好好跟您說清楚的,教授。我保證。」
「我們這樣約定吧:您幫我解決費爾明的問題,我會找一天把巴塞羅那寧可遺忘的往事告訴您……就當作是您書寫秘密歷史的材料。」
安柏格爾克教授皺起了眉頭。
「請聽聽我的理解是否正確……」安柏格爾克教授說道,「費爾明無法使用他的身份證,因為他在將近二十年前已經被正式宣告死亡,因此,從法律上來說,他根本就不存在。」
「看您寫得這麼起勁,一定是在創九*九*藏*書作什麼香艷刺|激的小說吧。」我故意開他玩笑。
安柏格爾克教授斜著眼看我。
「就是這裏我不太懂,還請您幫我解答,達涅爾。如果費爾明以前就拿過假的身份證,現在為了結婚,為什麼不幹脆再以另一個假名偽造一張新的身份證呢?」
「他的確也值得您這麼做。不過,萬一事情敗露,他恐怕會吃上官司,罪可不輕。」
「我得看看這次行動的『同夥』是誰才行,這樣我才知道您是不是在空口說大話。」
「這筆錢,我準備用來支付所有花銷和手續費。」我告訴他。
「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
安柏格爾克教授深思熟慮了一番。
「關於第一點,據我了解,為了紀念憲法制定,您曾經接受市議會委託寫了一系列關於西班牙法律制度的精彩文章。我大致研讀了內容並從中發現,戰亂時期,部分戶籍資料因空襲而炸毀。這就表示,成千上萬的戶籍資料必須以非常粗糙的方式複製還原。我雖然不是專家,但也敢大胆假設,這意味著確實有漏洞可鑽,只要有人消息夠靈通,人脈夠廣,而且計劃也夠周密……」
「多年以來,他一向都會出現的。我們常拿這個開玩笑,因為他聊自己的事情總是比談論新書或作者要熱絡得多,不過,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我說,達涅爾,能否請問您,為什麼對他這麼感興趣?我以為您只關注文學里的風花雪月。」
安柏格爾克教授結束了那天的工作,於是,我們結伴來到萊奧波爾多之家,幾杯紅酒下肚,佐以上等火腿片,耐心等著當日特餐燉牛尾上桌。
「當然。」我應道。
「那應該行得通。」他做出結論。
「嗯……這件事情,就跟堂·吉訶德苦追風車巨人一樣,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艱巨任務。」安柏格爾克教授評估事態,「這位身材瘦削的拉曼查鄉紳費爾明,打算在上帝的見證之下和他美麗的貝爾納達結九_九_藏_書為夫妻,但是,怎麼去弄來那一大堆假文件呢?」
「完全正確。這就是第二個原因,無關實際上的考慮,而是情感因素,而且這個原因更重一些。費爾明希望能夠繼續做費爾明,因為那是貝爾納達愛上的男人,而且,那個男人是我們大家的朋友,他是我們熟識的人,而他也想成為那個人。多年來,對他來說,那個以前的他早就不存在了。那是拋卻已久的外皮。我應該算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麼。對我而言,對於所有愛他的人,尤其對他自己來說,他就是費爾明·羅梅羅·托雷斯。所以,說穿了,既然要替他做一張新的身份證,何不幹脆就照著他的意思去做呢?」
「森貝雷父子書店很樂意提供您所需的書籍資料和諮詢服務。」
於是,我概略說明了問題所在,盡量簡明扼要,刻意避免棘手或不必要的細節。安柏格爾克教授似乎意識到了事情並非如表面看來那樣單純,不過,他一派氣定神閑,謹慎如常。
「我正在研究這個作家,他的經歷真是不可思議。您知道嗎,有個窮凶極惡的狠角色,曾經花了許多年的時間到處去搜尋卡拉斯的作品,就為了把書燒毀!」
「如果是剛出生的嬰兒,那是沒問題,但是,假設我們談的是個成年人,那就需要備齊這個人從小到大所有的證明文件。就算您有辦法混入檔案資料庫,我是說假設,您要去哪裡弄來那一大堆證明文件?」
「好,我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們去吃午飯吧,如何?」
「沒錯。」
「這些事情,我們都能辦到。」我說。
「的確如此。」他如是說。
等候已久的主菜上桌了,我們暫時打住這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其他事情。到了該上咖啡和甜點的時候,我雖然都想嘗嘗,無奈已經吃得太飽,於是,我假裝不經意地隨口提出一個問題。
「既然這樣,那就看在費爾明的分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