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並未回應她的問題，倒是把靠在牆邊的手杖遞給她，然後朝房門一指。

「我不知道您在這種地方是怎麼生活的？」

過了半晌，阿莉西亞從浴室出來了。

「格里斯小姐，這不是我們的錯，您也知道這整件事是什麼情況。」

數分鐘后，黑色帕卡德在雨中的馬德里賓士，三人一路沉默無語。阿莉西亞坐在後座，凝望著格蘭大道旁屋宇檐口上方挺立的尖塔、圓頂和塑像。色澤暗沉的石雕天使和哨兵駟馬居高守衛著世人。鉛灰色天空下，蜿蜒錯落的街道旁，舉目儘是雄偉莊嚴的建築，在她眼中像極了一個個石砌的生物，櫛比鱗次，彷彿就要吞沒整座城市。建築下方，一張張遮雨棚向九九藏書外延伸，為大型劇院和精緻咖啡館及商店擋下從天而降的雨幕。熙來攘往的行人頂著吹吐白氣的模糊面容，在一片傘海中簇擁前進。她不禁想，這樣的日子里，她更願意相信老毛拉的話，籠罩西班牙酒店的陰影，早已蔓延整個國家，連一絲晴空都不留。

「您已經夠完美了，需要的話，上車再化妝吧！我們已經遲到了。」

菜鳥覺得自己的男性氣概受到侮辱，端出九十多公斤肌肉和膽量，湊到阿莉西亞面前，擠出一臉在監獄和半夜突襲時練出來的微笑。

菜鳥警官轉過身，不懷好意地趨前一步，但他的同事（看來是他的長官）把他拉住了，隨即嘆了口氣，一副不耐煩的九_九_藏_書模樣。

萊安德羅兩名手下聽了，一個勉強擠出一絲訕笑，另一個搖頭嘆息。兩人走進房門，朝浴室看了一眼，仔細檢視整個房間，彷彿期待會有什麼意外收穫。年輕一個顯然缺乏經驗，只能用態度彌補，他假裝瀏覽幾乎佔據房間半數牆面的藏書，伸出食指劃過一排排書脊，滿臉輕蔑。

阿莉西亞根本不理會他們。她拿起簡單的隨身裝備，徑自走進浴室，房門半掩。年長的刻意移開目光，但菜鳥卻從某個角度盯著阿莉西亞在鏡子里的倒影。他看著她褪下裙子，抓起護具緊裹在臀部和右腿，彷彿在穿一套情趣緊身衣。調整收口之後，護具緊貼著她的身體，宛如第二層肌膚，讓她九-九-藏-書看起來就像個機器娃娃。此時阿莉西亞抬頭，鏡中四目相對：她一臉冷漠，毫無表情。他愉快地微笑著，過了一陣子才轉身回到客廳，離開時看到了阿莉西亞側身那塊黑色印記。那是個螺旋狀的傷疤，深深嵌入皮肉，彷彿一支鮮紅的鑽頭曾經替她重塑臀部。菜鳥警官發覺長官眼神凌厲地盯著他。

阿莉西亞聳聳肩，隨手擰熄香煙，朝窗外使了個眼色。

阿莉西亞雙手撐著椅子的扶手，緩緩起身。萊安德羅的走狗二人組眼看著那張椅子顫顫巍巍，她吃力的模樣，彷彿一組由細線和皮繩操控的護具。

「我喜歡這裏的風景。」

「為什麼？這場聚會還有誰會來嗎？」

「需要我幫您嗎九_九_藏_書？」菜鳥走狗問道，一副居心不良的樣子。

長官瞄了一下手錶，頻頻搖頭。

「我不知道您居然識字。」

「我也說不上來。換一件比較保守低調的吧。」

「我知道。」阿莉西亞心想，「我比誰都清楚。」

他們漸漸出現在陰暗的樓道，她看得沒錯，他們是兩個嚇人的傀儡，對他們來說生活就是活著。她以前見過他們，卻壓根兒沒想過要去記他們的名字。秘密警察的傀儡都是一個德行。他們駐足房門前，一臉不屑地朝房裡仔細張望，接著視線迎上阿莉西亞的目光，臉上隨即出現豺狼似的奸笑，八成是萊安德羅教給他們的。

「你這個蠢貨！」長官低聲提醒他。

阿莉西亞仍無意從椅子上起九_九_藏_書身。「我強制性休病假，這是萊安德羅親口下的命令。」

「我說……去打扮一下！十點鐘有人要見您。」

「您沒有別的洋裝了嗎？」長官問道。

「這件有什麼不對嗎？」

「嗯……我得跟您借本愛情小說來看看。」

阿莉西亞狠狠瞪著他。「這不是有沒有心情的問題，而是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我還沒化妝。」

菜鳥手下怒目直視她，片刻后，長官抓著他的手臂，硬是把他拉開。菜鳥隨即換上客氣的笑容，舉起雙手表示休兵。沒完沒了的一套，阿莉西亞這樣暗想著。

阿莉西亞拒絕了手杖，徑自朝走廊前進，步伐微微帶瘸。

「少啰唆！小姐，今天我可沒心情跟你玩。別逼我把你從椅子里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