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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亡靈LOS OLVIDADOS 21

被遺忘的亡靈
LOS OLVIDADOS

21

「該說謝謝的是我,寶貝!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挺愉快的?」
他告訴自己,換作是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他絕不容許酒精和縱慾破壞他的判斷力,也不會讓自己的身體變成松垮的臭皮囊。所有老人都讓他厭惡至極。一個老人如果沒有膽量跳窗戶或者卧軌,其他人應該給他一槍或者致命一擊。為了公共健康,像處理癩皮狗一樣解決他。
「謝謝。」
「我昨天晚上在松園。我有事情要向您報告。」
「從這裏嗎?」
「再見,寶貝。祝你一切順利。」
「嗯?」
阿莉西亞站了起來。「你什麼都不用做。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這不算什麼。安達亞那傢伙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我確定他一定認識您,阿莉西亞。您的處境很危險。」
「我又不是小嬰兒。」阿莉西亞抗議。
「類似旅館?」
「甩掉那兩名警察以後,你躲到哪裡去了?」
「我也祝你一切順利。」費爾南迪托答道。
「沒有。但是我覺得您去洗個澡比較好。來,我來幫您。」
「別去踩那個階梯,已經有點不穩了。最好就是往下跳,你反正還年輕。」
阿莉西亞把他推出浴室,隨手把門關上。她身上衣服一件件落了地,就像剝除老死的鱗片,接著,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阿莉西亞在桌上摸著找香煙。費爾南迪托趁她不注意,趕緊把煙拿走。
阿莉西亞端著半睜半閉的雙眼頻頻點頭,轉身又打算回去癱坐在沙發上。費爾南迪托隨手關上門,在她沒有失九-九-藏-書足跌倒之前,趕緊扶著她好好靠坐在抱枕上。
「肯定是給馬吃的。」
「那些人應該走了吧?」小夥子問道。
費爾南迪托羞紅了臉,但在暗處穿衣整裝的他還是頻頻點頭。馬蒂爾德伸手去拿床頭柜上的香煙盒,點了一根煙。她看著費爾南迪托急急忙忙穿衣服,即使才剛上了一課,依舊一副青澀的扭捏和膽怯。穿好衣服后,他看著她,然後指著氣窗。
「你如果要走,從通往巷子的氣窗爬出去。那條巷子往前走就是市場的一個入口。」
「如果有什麼事值得慶祝,您或許可以飯後來一支『羅密歐與朱麗葉』,怎麼樣?我有熟人直接從古巴帶回來的。很細緻的肉桂香氣,當地女人在大腿間揉出來的。」
「您吃的是什麼葯?」他好奇地問道,一邊端詳著藥瓶。
阿莉西亞還來不及抗拒,費爾南迪托已經把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又拉著她進了浴室,先讓她坐在浴缸旁,同時轉開水龍頭放水,一手伸進去試水溫,另一隻手扶著她,以防她重心不穩跌進浴缸里。
「說來話長,我改天再解釋。我們現在怎麼辦?」
「那就來一支吧。」
他對巴爾加斯毫無畏懼。他不怕這個警察查出了什麼,或者相信自己查出了什麼。他極力抿緊了嘴,就怕一不小心笑出來。就差那麼一點兒了。當他不需要再跟蹤他,當那件事情處理完畢,接下來終於可以好好享受他的獎品:阿莉西亞。就只剩他們兩人,時間充裕,慢慢來,一九-九-藏-書如長官對他的承諾。他會好整以暇,使出各種招數,讓那個不知羞恥的賤人好好見識一下。他已經不需要向她學習任何本事,將她推入死亡的萬丈深淵之前,他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她,讓她好好體會何謂真正的痛苦。
「有時候您還真像是小嬰兒。來吧,洗澡了。您要自己脫衣服,還是我幫忙?」
「當然。」費爾南迪托隨口敷衍她,「等我領薪水的時候。」
觀察者微笑著,絕不會放過欣賞自己機智的機會。他會永遠年輕,因為他比其他人聰明。他不會變成巴爾加斯那樣,悲慘地提醒自己浪費了多少潛力。就像洛馬納那個大老粗,活著的時候被使喚,死到臨頭還在跪地求饒,雙手緊抓著脖子。當時他站在他面前,眼睜睜看著他雙眼血管爆裂,瞳孔變成墨色鏡片。又是一個不懂得及時收手的廢物。
「謝謝,再見了。」
「好好待她。你那個女朋友,不管她叫什麼名字……好好待她就是了。」
一踏出殯儀館大門,巴爾加斯頓感暢然舒爽,彷彿好不容易脫離了滯留已久的煉獄。馬內羅醫生招待的烈酒,加上一半的編號終於有跡可循,讓他興奮不已,幾乎忘了自己已許久沒合過眼。他的身體頻頻透露疲憊的信息,倘若他能認真思考這件事,應該會注意到自己全身筋骨酸痛,連回憶都痛了,然而,想到剛剛挖掘的線索可望為案情帶來一絲曙光,足以讓他仍穩穩站定腳步。他一度想去阿莉西亞家和她分享這個九-九-藏-書新線索,但並不確定巴利斯從馬德裡帶出來的這一連串死亡證明編號是否確實有助於釐清案情,因此,他決定先去查清楚再說。他朝著梅迪納塞利公爵廣場走去,那是個棕櫚樹林蓊鬱參天的綠洲,四周儘是破落的大宅院,海霧從碼頭蜿繞而來,港口的巴塞羅那民事管理局很快就要開門了。
「我洗耳恭聽。」
她點頭。「可是要小心,千萬別摔斷骨頭。希望你還會回來找我。你一定會回來吧?」
「正好,那就加倍!」巴爾加斯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數秒鐘之後,冰涼的水冷不防地咬噬她的肌膚,頓時將她拉回鮮活的現實。正在廚房準備煮咖啡的費爾南迪托,聽聞浴室傳出的尖叫聲,忍不住莞爾一笑。
「我的老天爺。」她喃喃低嘆。
小夥子探頭到窗外,仔細觀察中庭,相連的窄巷就是馬蒂爾德剛剛提到的巷子。
「喂,您……」
十五分鐘后,阿莉西亞裹著一件尺寸嫌大的浴袍,頭髮用浴巾包著,她靜靜傾聽費爾南迪托敘述前一晚發生的事,偶爾啜一口雙手捧著的黑咖啡。當小夥子把事件經過都報告完畢,她一口氣喝完咖啡,直盯著他的雙眼。
「您根本不像能聽人講話的樣子。這樣好了,先去洗個澡,我來煮咖啡,怎麼樣?」
馬蒂爾德伸了個懶腰,探頭找尋散落床腳的衣物。
她走近他身旁。他變得不一樣了,他看她的眼神,以及他的行為舉止,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決定暫時不提,改天再找個適當時機和他聊聊九*九*藏*書
阿莉西亞睜開雙眼,窗外已是一片明亮晨光。她轉過頭,把臉埋進沙發上的抱枕。她還穿著前一天的衣服,滿嘴苦杏仁味,那是藥丸泡在酒精里留下的餘味。她耳朵里嗡嗡作響,雙眼微睜,瞥見桌上擺著藥丸,旁邊的酒杯是喝剩的微溫白葡萄酒,她立刻一飲而盡,想再添酒時,卻發現酒瓶已空。直到她踉蹌走到廚房找酒,這才明白,原來兩側太陽穴感受到的爆裂聲既非脈動,也不是藥物引起的偏頭痛,而是敲門聲。她靠在飯廳椅子上,揉揉眼睛。門外有個聲音不斷喊著她的名字。她拖著腳步走到門前,然後開了門。門外站著費爾南迪托,一副走過天涯海角重返故鄉的滄桑,他注視著她,看不出些許寬慰神情,倒是多了幾分驚慌。
「我在他們盯梢的博克利亞市場後面找到一家類似旅館的地方。」
「你不需要做這麼危險的事,費爾南迪托。」
「你一大早在這裏幹什麼?」
「現在幾點了?」阿莉西亞問道。
「你留在這裏等巴爾加斯回來,然後把剛剛告訴我的內容轉述給他聽。任何細節都不能漏。」
「阿司匹林。」
巴爾加斯常聽人說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至少在中午吃點心前是這樣的。以一支哈瓦那雪茄收尾,簡直比富翁還暢快。吐著哈瓦那煙圈,挺著飽肚,滿懷希望,他繼續接下來的行程。漫天琥珀晨靄,迷濛朝陽灑在外牆上,讓他不禁暗忖,這一天,大概是揭發事實真相的日子吧!至少他覺得已有足夠的線索。或許九_九_藏_書就像某個徘徊街頭的新進詩人,多年後回憶往事,總會這樣說:那天是個偉大的日子。
浴室的氣窗滲入一絲天光,表示天快亮了。費爾南迪托坐在床上,瞅著馬蒂爾德,她在一旁躺著,半寐似醒。他輕撫她的肌膚,眼睛直盯著那一|絲|不|掛的胴體,臉上漾起笑容。她睜開雙眼,一臉平靜地望著他。
「我身上有臭味嗎?」
阿莉西亞從桌上皮包里拿出左輪手槍,檢查是否裝了子彈。一見到她拿著手槍,費爾南迪托嚇得變回原來那個小夥子。
「怎麼樣,小情聖,心情有沒有平靜一點?」
「還很早。您還好吧?」
巴爾加斯身後約五十米,有個幽暗人影落在一戶舊宅的斷垣殘壁間,監視的目光緊盯著他。在他看來,嘴裏叼著雪茄,肚子填滿食物,沉浸在錯誤的希望里的巴爾加斯離死不遠了。他對這名老警官僅存的一點尊重正緩緩消散,就像仍在他腳下匍匐竄游的薄霧。
他正打算鑽進氣窗口,馬蒂爾德卻從背後叫住他。「費爾南多?」
「你想得美。」
「白蘭地只剩下價格很貴的那種。」服務生刻意提醒。
「什麼叫都不用做?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什麼都不用做?」
途中,巴爾加斯在皇家廣場上的兩個世界客棧前停下腳步,此時已開始供應早餐和咖啡,以滿足夜貓子就寢前最後一頓點心需求。他在吧台前坐下,對臉頰凹陷、滿臉絡腮胡的服務生招手,點了一份塞拉諾火腿三明治、一杯啤酒,外加摻了白蘭地的大杯黑咖啡。
「那您呢?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