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貝亞小姐。晚安，阿莉西亞。」管理員隨即告退。

「什麼事？」

「那箇舊傷嗎？」

「有一件事……有天晚上，我陪達涅爾回到您的家門口……」

「我在哪裡？」

「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要求您原諒我，但是……」

阿莉西亞直視那目光，如此威嚴，讓她幾乎不敢呼吸。

她睜開雙眼，赫然發現貝亞的臉龐幾乎要碰到她的臉。她感受到貝亞正用力握緊她的手。

「我對此毫不懷疑。」

「我如果提出這樣的要求，您會原諒我嗎？」

「我可以牽著您的手嗎？」阿莉西亞問她。

貝亞自告奮勇。「我留下來！」她語氣堅定，一副不容置喙的態勢，「費爾明，我本來請蘇菲亞照顧胡利安，但又放心不下，因為她完全管不住胡利安。我給貝爾納達打過電話了，請她有空就過去看孩子。卧房讓你們睡，乾淨床單都在柜子里，貝爾納達知道在哪裡。達涅爾可以睡沙發。」

「又怎麼了？」

「您已經兩次在我面前和死神擦身而過，我都快受不了了。說真的，您那張臉跟死人差不多，但是除此之外，我看都挺好的。覺得怎麼樣？」

房裡就剩她們兩人了。貝亞搬來一張椅子，在阿莉西亞身邊坐下。兩人沉默對望。阿莉西亞送上感激的笑容。貝亞只是看著她，情緒反應難以捉摸。過了半晌，管理員從房門口探望，眼看兩人無言對坐，隱約感受出氣氛有異。

「請向我發誓。」

「看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醫生說道，「現在，我要怎麼出去？」

「不準讓我兒子碰酒精！還有拜託別跟孩子聊政治，否則他會不停重複你的話。九九藏書」

「有疑慮嗎？」

貝亞躊躇了一會兒，最後握住了阿莉西亞的手。兩人就這樣靜默許久。貝亞凝視面前這個讓她又愛又怕的奇女子。剛抵達此地時，阿莉西亞仍神志不清，醫生要檢查她的傷勢，貝亞在一旁協助他幫病人脫衣。臀部上那刻痕般的驚人傷疤，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

「痛嗎？」

他的腳步聲在走道上逐漸遠去。

「我也是。」

「可惜沒一個值得交往。好男人都愛上像您這樣的女孩了。他們只把我當成幻想對象。」

「男人啊？誰知道。或許是因為大地之母是女人吧……說來雖然殘忍，但他們一出生就昏頭昏腦的。不過，有些男人也還不錯。」

「我會留一點葯，多少可以幫您處理這箇舊傷，但是要小心。您現在還很虛弱。」

「成為別人的妻子和母親，我想都不敢想。」

「今天還不會。我知道這聽起來像無稽之談，但是，您盡量放輕鬆，好好休息一下。」

「當然。」

「什麼事？」

「是，大家似乎都認識您。可惜沒有人清楚您真實的底細。」

「這我就想不通了。您喝掉我身上至少百分之八十的血液。」

「貝亞小姐，有任何需要的話，您知道我在哪裡。我在架上放了幾條毯子，還有醫生交代的藥物和服用說明書。」

阿莉西亞笑而不答。

貝亞點頭應允，再度靠坐在椅子上。阿莉西亞看著她閉上眼睛。

幫她蓋上床單前，蘇德維拉醫生的目光停留在攀附在臀部上的一片黑色疤痕。阿莉西亞看出了他眼中隱藏的驚恐。

「我陪您到門口。」管理員熱心送客。

「稍微有ｒｅａｄ.99cｓw.com點痛。」她回答，「麻|醉|葯把疼痛壓下來了。」

「我有個請求，而且我只說這麼一次。」

「達涅爾是個幸運的人。」阿莉西亞咕噥著。

「我知道。」蘇德維拉說，卻絲毫看不出要幫她倒水的樣子。

「差不多就是這樣。盡量吧，至少試著放鬆。」

「沒怎麼樣。他看起來是個好男孩，很純潔的一個人。」

醫生嘆了口氣，隨即幫她蓋好床單。

醫生對他拋出責備的眼神。「別再胡說八道了，會加重病人的心理負擔。」

阿莉西亞聳聳肩。「這傷疤正好可以幫我嚇跑那些色鬼。」

「現在先別提這些了，不需要請求我原諒什麼。」

「不多。」

「我口渴。」

「無聊的瑣事。我之前夢見自己吻了一位非常俊帥的男子，卻不知道對方是誰。」

「貝亞？」

費爾明恭敬地行了軍禮，隨即向阿莉西亞眨眨眼。

「內戰期間留下來的，空襲時受的傷。」

「不需要道歉，是我活該。」阿莉西亞說。

貝亞沒回應。阿莉西亞依然閉著眼睛。

「放心，我一定會把小少爺變成一隻小睡鼠。牛奶摻點威士忌，再加點蜂蜜，保證好喝。」

「您沒打麻藥的時候，說謊的功力高明多了。」

「請說。」

「不要胡思亂想，我家就在這附近。」

「感覺到我壓迫的力道了嗎？」

「這箇舊傷是怎麼來的？」

「貝亞，記得幫她注射抗生素，每四小時一次。」醫生特別交代。

接著，費爾明拖著達涅爾往外走。

「費爾明是個有智慧的人。」

阿莉西亞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燭光。她腦中第一個念頭是：https://read.99csw.com她太口渴了，她還沒死。其次，她發現有個白髮白鬍鬚的男子坐在身邊，透過一副迷你圓框眼鏡觀望她。他的五官讓她隱約聯想起當年在孤兒院讀過的天主教教義手冊中的上帝形象。

「就像在度假一樣。」

「您是不是一直都習慣親吻陌生人？還是只有打了麻|醉|葯才會這樣？」

「抱歉。」她喃喃低語。

「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喂！達涅爾，別老是一張驚嚇的臉，這樣不會讓傷口快點好。」

蘇德維拉醫生拉起她的手腕，按住脈搏，同時看著手錶。

阿莉西亞點頭回應，面露溫馴的笑容，但貝亞依舊不買賬。阿莉西亞的目光在四面書牆間遊走，從地上延伸到天花板，群書滿布。她知道，貝亞的雙眼始終緊盯著她。

「阿莉西亞？」

「我睡不著。我覺得害怕。」

「感覺怎麼樣？」他詢問病人。

「我口渴。」

「偶爾。他那副德行，也沒幾個人受得了就是了。您現在該休息了。」

「這倒是個好問題。」

「小事一樁。您到時候就知道了。」費爾明發表高論，「退麻藥這件事，就像擺脫宗教學校的教育，解放下面，隨後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貝爾納達也是這麼說的。」貝亞附和。

「我猜您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我只是隱藏得很好。」

貝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一些關於伊莎貝拉的資料，關於她的過去……」阿莉西亞娓娓道來，「我想，達涅爾有權知道這些事，但是，我不曉得……或許到頭來，他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麻|醉|葯效還沒退之前，她不能喝水。」醫生在一旁解釋。

「我還九*九*藏*書以為您什麼都不怕。」

「會痛嗎？」

「我能夠相信您嗎？」

「好，我親愛的吸血魔女，那雙巧手會好好照顧您的。千萬不要亂咬人，知道嗎？我明天再來。乖乖照著貝亞小姐的話去做，想辦法不要死掉。」

「我已經很習慣疼痛了，醫生。」

「是因為他母親的那些事情嗎？因為伊莎貝拉的遭遇？」

「我會努力的。謝謝您為我做的一切，費爾明。又讓您擔心了。」

達涅爾看了妻子一眼，但並未出聲。

「能不能請問您在笑什麼？」貝亞好奇地問道。

「遵命，完全封鎖諮詢。」

「他們為什麼常常這麼蠢？」貝亞問道。

「您那位達涅爾呢？」

「我看您根本就別無選擇。問題在於，我能不能相信您這個人。」

「我以為您已經睡著了。」貝亞說。

她點頭回應。

「或許您只是不想在感情上受傷罷了。」

「我會死嗎？」

「您的好朋友費爾明常說，需要請求原諒的人應該去告解室，或是買只小狗。他雖然滿嘴胡說八道，這件事倒是說得很有道理。」

「費爾明！」貝亞高聲呵斥。

「別以為男人就不會把我當成幻想對象。」貝亞大言不慚，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阿莉西亞咽下口水。「我發誓。」

「您對伊莎貝拉的事知道多少？」

「謝謝您，伊薩克。晚安。」

「貝亞？」

「還要三個多鐘頭才能打抗生素，聽醫生的話休息吧。」

「怎麼？您喜歡他嗎？」

蘇德維拉醫生站了起來，這時阿莉西亞聽見有人在一旁低聲交談。他們朝她挪近幾步，接著好幾個身影出現在小床邊。她認出了費爾明、達涅爾和貝亞。他們旁邊還有九_九_藏_書個頭髮稀疏、目光如隼的男子，她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認識他一輩子，偏偏記不起是什麼人。費爾明和蘇德維拉醫生竊竊私語，達涅爾在一旁微笑，神情頓時輕鬆不少。他身旁的貝亞緊盯著她，面露憂容。費爾明蹲跪在她身旁，一手輕輕放在她額頭上。

「在這個地方，好像大家都認識我。」阿莉西亞說道。

「我很渴。」

費爾明對著阿莉西亞咧嘴傻笑。「別怕，貝亞小姐今天的表現非常霸氣，但是她打針的技術跟天使一樣好。她父親是糖尿病患者，雖然他本人跟糖沒有任何共同點。她打針的技巧可是連尼羅河的蚊子都嫉妒的。她從小就學會了這個本事，因為家裡沒人敢替爸爸打針，現在呢，她幫我們大家打針，包括我在內。您要知道，我是個很難應付的病人，因為我有鋼鐵般的屁股，只要稍微使個力，扎進來的針都會斷。」

「不要做出任何傷害達涅爾或我的家人的事。」

醫生沒好氣地咕噥著：「我明天早上再過來。這期間，各位最好輪班守在旁邊。只要出現發燒、發炎或感染癥狀，馬上來找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誰先開始？您就算了，費爾明，我知道您很想……」

「別說了，睡吧。」

「我知道，但是您必須再等一等。」

「您是從天堂來的嗎？」阿莉西亞問他。

貝亞眯著眼看她。「我的達涅爾怎麼了？」

「他有他的陰暗面，只是您不知道罷了。」

醫生掀開床單，接著，阿莉西亞感受到他的雙手落在她的骨盆部位。

「我會跟死人一樣安靜的。」費爾明邊說邊畫十字。

話中帶刺的尖銳語氣，讓貝亞才脫口說出就後悔了。

「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