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亞娜感受到冰涼的雙唇觸及她的肌膚，無聲話語穿透牆壁，彷彿劇毒滲出。她和妹妹一起跑進衣櫥里躲藏，但紅衣王子看穿了一切，且無所不知。她們蜷縮在黑暗中，聆聽著陰謀主使者的腳步聲慢慢逼近。

「揪出巴利斯的共犯？」

「沒有。」

「當然。」

「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您說的是不是實話，我就不知道了。」

多年來，她幾乎已記不得雙親或妹妹的面容，只能在夢中想起他們。好幾次在夢裡，記憶將她拉回那一天，父親被逮捕，她們姐妹被擄走，瓦維德雷拉的家裡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母親。

「桑奇斯確實有此打算，但是他被逮捕了。」

維多利亞搖頭否認。

「您想知道什麼？」

萊安德羅站了起來，走近她身旁。「你膽識過人，阿里亞娜。謝謝你的協助。我希望你別為任何事情煩心。很榮幸能夠認識你。」

「沒有，只有編號。」

萊安德羅面無表情，目光緊盯著她，彷彿現在才發覺她的存在。他露出淺笑，身體微微前傾。「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阿里亞娜。」

「大概有四十個。」

「我們的婚姻是我這一生見過最真實的婚姻，不過，如果您是指有名無實這件事，那的確是read.99csw.com，他從來沒碰過我。」

「我們有的就是家裡那一份。安達亞找到之後，當場就把它銷毀了。他非常清楚，那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他唯一想知道的是，我們到底把巴利斯藏到哪裡去了。」

「所以他才跟你結婚？」

「您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一九五六年在馬德里文藝協會的事件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的。」

那一晚，在夢中，她又聽見汽車從林木夾道的小徑逐漸駛近的引擎聲。她憶起父親的嘶吼在花園裡回蕩。她從卧室窗戶探出頭，看見紅衣王子的黑色大轎車就停在噴泉前。轎車車門敞開，車燈漸漸熄了。

「他跟我結婚是為了保護我。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誠懇正派，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好人。」

「對，但是當時必須多施加一點壓力才總算成功。」

「執行暗殺的是誰？」

「你妹妹現在的名字叫梅希迪斯，她此刻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你們曾經跟別人提起過這些疑點嗎？」

「桑奇斯能夠接觸到烏巴赫家族的所有文件，他弄清楚了巴利斯做的事。計劃是他想出來的。他調查了我的生父維克多·馬泰克斯過去的經歷，因此得知他在獄中的牢九_九_藏_書友，包括戴維·馬丁、薩爾加多和莫爾加多，後來他把莫爾加多聘為司機兼保鏢。但這些事情我們已經談過了，不是嗎？」

「我看不出來。」

「你們目的何在？」

「這還不夠明顯嗎？」

「你剛剛說這隻是其中一件，你們另外還做了什麼事對他施壓？」

「沒錯。」

「你們當時是假結婚嗎？」

「我。」

「我想再聊聊那張清單。」

「我已經把知道的部分都說完了。您為什麼如此在意那張清單？」

「那是其中一件。」

「是的。所以我才會這麼堅持。」

「我想見她。」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我們開始思考，巴利斯是否涉及更多類似案件，而且數目恐怕還不少。還有其他監獄，以及全國許許多多我們不認識的家庭。數以百計，或許數以千計。」

「但是他根本見不到馬丁，因為馬丁已經死了。」

「沒關係。利用戴維·馬丁當幌子去加深巴利斯的恐懼感，也是他的點子嗎？」

「桑奇斯是烏巴赫的兒子。他年輕的時候經常光顧巴拉列羅劇院，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叫朵蘿莉絲·麗芭思的歌女，後來就有了孩子。因為夫人很在意身材變形，始終不肯懷孕生子，烏巴赫就在外面偷偷養rｅａd.9９ｃｓw•cｏm了私生子。他花錢培養兒子完成大學學業，還向他保證，只要進了律師事務所工作，就會正式聘請他為家族企業效力。」

「誘導他中計，逼他回到巴塞羅那來面對馬丁。」

「那是我出的主意。」

「被那個叫作安達亞的男人拿走了。」

「那份清單原稿呢？」

「是的，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還記得有幾個嗎？說個大約的數字就可以。」

「你確定？」

「恐嚇信件並未達到預期的效果。我們當初的想法是讓巴利斯害怕，讓他相信這是戴維·馬丁的計謀，並逼他老實說出過去發生的一切。」

「桑奇斯知道這件事嗎？知道烏巴赫是他的親生父親？」

阿里亞娜抬起頭，迎面而來的是萊安德羅的笑容，充滿平和憐憫的慰藉。她何嘗不願就這樣沉溺其中，永遠不再醒來。萊安德羅傾身向前，親吻了她的額頭。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你說的。你是不是在騙我？阿里亞娜，跟我老實說吧。」

「你為什麼從未想過去報警，或訴諸媒體？」

「請再努力想一想……那份清單。你說，上面只寫了編號，都沒寫小孩的姓名嗎？」

「莫爾加多。他沒有打算殺他，只九*九*藏*書是想嚇唬他，使他確信在自己的堡壘也不安全，除非他親自去巴塞羅那和馬丁見面說清楚，否則永無寧日。」

「保險起見，你和你丈夫都沒有至少影印一份留底嗎？」

「桑奇斯買通巴利斯家的一個僕人，讓他在巴利斯的辦公室放了一本我父親的小說《阿里亞娜與紅衣王子》，就在梅希迪斯別墅舉辦化裝舞會那一晚。書里夾著一張清單，上面是我們截至當時為止發現的所有偽造出生證明文件的編號。那就是他收到的最後一封恐嚇信。當時，他再也受不了了。」

「這個目的，你們已經達成了。」

「為什麼？」她質問的聲音幾乎微弱如絲。

「快了。先跟我聊聊你丈夫伊格納西奧·桑奇斯。我不明白的是，像烏巴赫這樣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大可聘請全國最優秀的名律師，卻偏偏找了一個沒什麼經驗的新手律師作為遺囑執行人。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還有影印本嗎？」

「寄給巴利斯的那些信件是誰寫的？」

「你們沒想過要深入調查那些案子？」

「像這裏一樣的地方？」

她頓時熱淚盈眶。還沒來得及回神，話已脫口而出：「我想您知道我在說什麼。您當年就在車上，對不對？他們來家裡逮捕我父親，綁九-九-藏-書架了我們姐妹那一天。您就是巴利斯的共犯……那隻幕後的黑手。」

他的雙唇，冷如冰霜。

「莫爾加多提醒了我們。他剛開始在烏巴赫家工作的時候，聽說過全家人都失蹤的事。他有許多牢友都死在監獄里，後來妻兒也莫名失蹤。桑奇斯要他提供名單，接著，他委託布里安律師到民事管理局秘密調查，名單中的那些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最難找的部分是死亡證明。當他發現大部分證明都是同一天開出的時候，立刻起了疑心，並查看了相同日期的出生證明書。」

「這位布里安律師真是聰明絕頂。不是每個人都想得到這一點……」

「就是一九五六年那次企圖暗殺的事件？」

「你什麼時候開始策劃復讎大計的？」

那一晚，醫生的神奇藥物最後一次在她的血管里恣意賓士，阿里亞娜夢見了父親為她寫的小說里那個紅衣王子，隨即憶起家人。

「因為我們必須抽絲剝繭，才能徹底清查案情。為了彰顯正義，揪出那個讓你和許多人終生痛苦的幕後主謀。」

「你們怎麼拿到那份清單的？為什麼你們認為巴利斯還下令謀殺過其他父母，然後偷走他們的小孩？」

萊安德羅以哀傷的眼神看著她。「我想，你錯把我當成另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