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阿莉西亞嘆了口氣，點點頭。「於是您看見我皮包里有槍。」

「請問……接下來怎麼走？」恩尼斯托問她。

「嗯，介意我問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司機試探性地問，「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為什麼要繞路？」

眼前出現的是一座被晨霧淹沒的城市。霧靄籠罩了格蘭大道的尖塔和圓頂。淺灰色濃霧掠過路面，包覆著一輛輛汽車和公車，即使開了車燈也難以逼退眼前的昏暗。車流移動得相當緩慢，一路摸索著方向，行人的身影彷彿是卡在人行道上的一具具冰封遊魂。

「車資都算進去了，這輛計程車就像包吃包住的行動旅館，快吃些東西，身體會暖一點。」

「基本上還算可靠。」

「我相信您。」

「我嗎？」

恩尼斯托發動引擎，雙手握著方向盤。「我們去哪裡？」

「怎麼稱呼？」

阿莉西亞沒搭話。

「我並不是擔心您，那些卡車司機甚至比ｒｅad•9９ｃsw•ｃｏm您更讓人擔心。我會按照原定計劃把您送到目的地，就這樣，不要再多說了。」

「該離開的是您，恩尼斯托。我下車后，請立刻開車回巴塞羅那，永遠忘了曾經見過我。」

「這是給您的，我們說好了。」她說。

「您不去皇宮大飯店嗎？」

「不是，這輛計程車。」

車子經過她過去幾年的長期居所西班牙旅社，阿莉西亞抬頭注視那扇曾是她住家的窗子。他們頂著陰暗天光繼續往市中心前進，直到海王星噴泉在前方出現。

「真的不要我在這裏等您嗎？」

「恩尼斯托。我叫恩尼斯托。」

計程車司機猶豫不決。

兩人在車內靜靜吃著早餐。阿莉西亞根本不覺得餓，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吃點東西。每當大噸位卡車駛過，後視鏡總會顫動，而且整輛車都搖搖晃晃。

「您相信我這個人嗎，恩尼斯托？」

「早安。」他坐回駕駛座，「這天氣冷reａｄ.9９cｓw•ｃom得嚇人。我幫您買了早餐。不是豐盛的歐陸風格，比較像是小吃，但至少是熱的。牛奶咖啡，還有炸油條，看起來挺好吃的。為了提振士氣，我特地請店家在您的咖啡里加了點白蘭地。」

阿莉西亞在計程車後座醒來，坐直身子，發現自己單獨在車內。車窗沾了滿滿的霧氣，她拉起袖子擦拭玻璃，看出車子停在加油站內。每當大卡車在公路上飆速駛過，街燈昏黃的燈光就會顫抖。漫天鐵灰色烏雲，不見一絲晴天縫隙。她揉揉雙眼，搖下車窗。一陣逼人的寒氣迎面襲來，立刻趕走殘餘的睡意。臀部突然一股劇痛。低微的呻|吟脫口而出，接著，她用力緊抓著自己的身側。很快疼痛變為隱隱的抽搐，這是疼痛的預警。最好的做法是在疼痛發生前先服用一兩顆止痛藥，但是她寧可讓神經保持警覺。她別無選擇。幾分鐘過後，計程車司機的身影出現在加油站飲食部read.99csw.com門口，手上端著兩個紙杯，外加一個沾了油漬的紙袋。他向她招招手，踩著輕盈的腳步繞過車子。

司機點點頭，遵照她的指示繼續開。這一帶的街道幾乎不見人影。皇宮大飯店佔地遼闊，形成一個不規則四邊形街區，自成一座小城。車子沿著飯店周邊行駛到阿莉西亞指定下車的街角，正好停在一輛正在卸貨的貨車後面，幾個工人忙著搬下一箱箱麵包、水果和其他食品。

「不需要替我擔心，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算一下吧。」

恩尼斯托順從地收了錢。

「那就自己看著辦了。」

司機轉過頭，迎面而來的是阿莉西亞手上的一大把鈔票。

「您可靠嗎？」

「問吧。」

「因為您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阿莉西亞一口氣喝光咖啡。白蘭地跟石油一樣燙喉，但至少讓她立刻暖和起來。司機偷偷觀察著她。阿莉西亞一直沒多注意他，直到此時才仔細打量這個人。這男人實際年ｒeａｄ.9９csｗ.ｃom齡比外表年輕，一頭紅髮，臉色蒼白，戴眼鏡，卻只有單側鏡腳掛著眼鏡繩，整個人保有濃厚的學生氣息。

「是這樣的，之前，我們剛離開瓜達拉哈拉的時候，正好碰到一個迴轉路段，結果您皮包里有些東西散落在座位上。看您已經睡著，我不想打擾，就擅自幫忙把東西放回去……」

「收下這筆錢吧。」

「您如果覺得心裡不安，可以讓我在這裏下車，之前講好的車資我照付，然後我去拜託您那些卡車司機朋友載我去馬德里。一定有人會樂意載我一程。」

恩尼斯托微微側頭瞥了一眼莊嚴氣派的建築。

「這我倒是一點都不懷疑，不過，我沒覺得不安。」

「您這樣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快把錢收下。」

「繼續往前開，到了洛佩·德·維加街口右轉，再沿著梅迪納塞利公爵街往前走，第一棟就是了。」阿莉西亞指示路線。

「去。但是我們去飯店後面，那是廚房的入口。」

司機突然覺得胃部抽https://read.99csw.com痛了一下。阿莉西亞把手放在他肩上，親切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隨即下車。才幾秒鐘光景，恩尼斯托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飯店內。

「是。看起來不像水槍，雖然我也不懂這種東西。」

恩尼斯托看著她從皮包里掏出一樣東西，塞進洋裝式大衣口袋裡。他敢打包票，那一定不是口紅。「這個……我感覺不太好，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

「我們現在離馬德里還有十公里。剛剛有好幾個卡車司機告訴我，幾乎所有從東部各省通往馬德里的公路路口都有國民警衛隊進行路檢，所以，我想或許可以繞一點路，從城西的田園之家公路或蒙克洛亞宮進入市區。」司機建議。

「謝謝，請一定要把這些費用加上去。」

「我也說不上來。我總覺得，一輛從巴塞羅那來的計程車清晨七點進入馬德里市區，多少會引人側目。這是一種警覺，沒別的意思。再說，您跟我是個有點奇怪的組合，我這麼說可沒惡意。不過，還是由您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