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拜託。」他苦苦哀求。

達涅爾的手槍一觸即發。巴利斯閉上雙眼，臉部用力抵住槍管。

「伊莎貝拉……」他喃喃低語，「我多麼希望能夠好好認識您。」

「告訴我，為什麼？」

他緩緩步下階梯。兩側的石牆滲出水汽，路面濕滑。他估計自己大約往地下前進了十多米后，終於來到石階底。一條地道由此延伸，與其相連的是個空間如卧房般的穴室。惡臭如此濃烈，攪得他心神不寧。手電筒燈光掠過陰暗處，眼前出現一排鐵柵欄橫亘其中，兩端嵌入石壁，把穴室隔成兩半。他藉著燈光環顧整個地下室，卻一頭霧水。這裏什麼都沒有。直到他聽見吃力的呼吸聲，這才發覺角落裡有個黑影，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正朝九九藏書著光線爬過來。他頓時推翻了自己前一刻的結論。有個東西被關在裏面，他幾乎認不出那是個人。

毛里西奧·巴利斯先生，當年最耀眼的政壇巨星，只好瘸腳沿著大道往下走。

「回家。」達涅爾應道，「我正要回家。」

鐵門後方有個小房間，裏面擺了幾個放滿罐頭的置物架。角落的牆壁開了個口，內部依稀可見鑿開石壁往下延伸的地道，空間異常狹窄。達涅爾走近地道口探頭張望，一股濃烈惡臭從地下室飄上來。動物腐敗的臭味，摻雜了屎尿、血腥和恐懼。他立刻掩住口鼻，仔細傾聽黑暗中的動靜。接著，他發現牆上掛著一支手電筒。他打開手電筒，光束直指地道深處。一排石階隱遁在陰暗的黑九*九*藏*書洞里。

巴利斯迷惑不解地傻笑著。他掉了好幾顆牙，牙齦還在流血。達涅爾推開他的臉，喉嚨湧上一股噁心。他緊閉雙眼，腦海中浮現胡利安在房裡熟睡的小臉。他隨即收了手，並打開手槍彈匣。子彈掉落地上，接著，他用力推開巴利斯。

達涅爾拿出那串鑰匙，一試再試，終於找到鐵柵欄掛鎖的鑰匙。他打開地牢鐵門。那人在裏面望著他，一臉期待的神情。達涅爾認出眼前這蒼白的男子，那個讓他學會去仇恨的人。曾經不可一世的意氣風發，曾經高傲不可攀的氣勢，在那張臉上已不留一絲痕迹。或許有某人或某事將他完全掏空了，留下的只是一個渴望黑暗和遺忘的空殼。達涅爾舉起手槍，槍口瞄準他的https://read.99csw.com臉。巴利斯開心地笑著。

「去哪裡啊？」查票員問他。

片刻之後，電車開始下山，達涅爾的視線落在大道底的海平面上，內心已無怨恨。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帶著從此將伴他度過餘生的回憶從睡夢中醒來：母親的面容，一個比他現在還要年輕的女人的樣子。

「你殺了我母親。」

「看著我！你這婊子養的混賬東西。」

達涅爾駐足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灰暗的破曉晨光中。空蕩的電車在一邊等著，他決定到車上歇息。他在車廂里找了個位子坐下，把臉靠在車窗上，然後閉上雙眼。過了半晌，他進入夢鄉，當查票員喚醒他時，朝陽已鑽出雲層，巴塞羅那遍地清新。

那雙眼睛已在黑暗中乾枯，似https://read.99csw.com乎已看不見，眼球略見灰白。那雙眼眸正在找尋他。那個身影，破爛衣物覆蓋著皮包骨的身軀，周遭儘是乾燥的血跡，還有糞便與尿液。他抓著一條鐵柵欄杆，試圖站起來。他僅剩一隻手。原本應有另一隻手的手臂，如今成了化膿的殘肢。那人緊貼著鐵欄，彷彿想撲上來嗅聞。霎時，他面露微笑，達涅爾很快便發現，原因是他看見了自己手上的槍。

巴利斯緊盯著他，先是驚慌失措，接著神色恐慌，連忙撿起一顆顆子彈，顫抖著把子彈遞給他。達涅爾把手槍往地牢角落一丟，接著抓住巴利斯的脖子。巴利斯的眼神立刻顯露一線希望。達涅爾用力抓緊他的脖子，把他拖出地牢，緊接著上了石階。到了廚房之後，他一腳踢開門，繼續拖著全身https://read.99csw.com發抖的巴利斯往外走。達涅爾沒看他一眼，一路不吭聲，默默拖著他走過花園鋪石小徑，一直來到門前，掏出守衛給的那串鑰匙，打開鐵門。

巴利斯頻頻點頭，接著抱住了他的膝蓋。他伸出僅剩的一隻手尋找槍，然後把槍口對準自己的額頭。

巴利斯開始哀號，一臉驚懼。達涅爾用力把他推往街道上。他跌倒在地，達涅爾又抓緊他的手臂，強迫他站起來。巴利斯只往前走了幾步便停下。達涅爾踹了他一腳，迫使他繼續往前。他被推著走到那個小廣場，一旁的首班藍色電車正等著發車。天色漸亮，巴塞羅那上空掛著蛛網般的紅霞，遠方的海洋也染紅了。巴利斯跪在達涅爾面前，不斷哀求。

「你已經自由了。」達涅爾說道，「滾出去吧。」

巴利斯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