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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世界的贈禮-(1987)-A Gift from the Culture

文明世界的贈禮-(1987)-A Gift from the Culture

我喝了更多的喬爾酒,又看了眼時間,莫斯特還沒有來。因為警察突襲檢查,俱樂部總是突然打烊。他們不被允許下班后與客人交談,他總是直接回家……我開始有點慌了,但把這種感覺壓制下去。他當然沒事。我需要思考其他問題。我要把事情想明白。我喝了更多的喬爾酒。

「閉嘴,你這小雜種。」我說(它真的安靜下來)。我把它拾起來,塞進搭在座椅上的一件夾克口袋裡。該死的「文明」世界,所有槍支都該死。我又灌了些酒,再次看時間的時候覺得昏昏沉沉。回家吧,請快回家吧……然後,離去,跟我一同離去……
總是擔心他。擔心他被車撞了,擔心他在俱樂部(下流,腐蝕社會道德,還搞同性戀,這簡直是罪惡滔天,比吃霸王餐還可恥!)里被警方逮捕,還有,當然了,擔心他喜歡上了別人。
行李寄存處前排著一條長龍,我站在幾個軍艦實習生後面,心急火燎。他們跟我說,延誤的原因是搬運工們正在一個包裹、一個包裹,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搜查炸彈,這是最近的新規定。我離開隊伍去見莫斯特。我必須找別的辦法把手槍處理掉,把這該死的東西郵寄了,或者直接扔進垃圾桶。
總之,我不願以女性身份活在這個社會裡。
(英國)伊恩·M. 班克斯 Iain M. Banks——著
「莫斯特,求你了,相信我吧。這東西能辦到。我的族人製造了它,那艘飛船……這個國家沒有防禦這個的設備。」
媽的,我不知道。可能擊落飛船的計劃來自安全部的哪個瘋子,或者是軍方的人在算舊賬,或者是在社會改革的階梯上妄圖一步登天。我還在想著這些可能性,他們傳呼我了。
酒吧里一塊屏幕上正播放著新聞快訊。我覺得自己已經是通緝犯了,自己的臉很可能出現在新聞節目里,接著又把這種荒謬的想法甩開。我觀看著今日份的連篇謊話,把思緒從時間上轉移開。
更引人注目的是,伊恩·M.班克斯描繪的「文明」居民,就像一群精力充沛的先驅者,住在一個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專為他們設計的烏托邦里。他們時常被人見到在監視宇宙,或是乘坐接入龐大網路的巨型AI控制的飛船里,探索宇宙。「文明」系列小說因此擺脫了一種預設——在20世紀的科幻小說中廣泛且心照不宣存在的——一個資源豐富的社會,它的居民自然而然是不思進取的。此處,「后緊縮」時代並不完全意味著「反烏托邦」,並不是墮落或衰退的標誌——「在『文明』世界里,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體驗任何事情,一切都是自由的。」
我本以為自己早就沒了知覺,但此刻我的嘴裏湧出辛辣的味道,雙手也不住地顫抖。也許擊落飛船后,我會變得狂暴不已,順帶襲擊「提升道」,使整個管道垮塌下來(它的一部分可能會墜入太空嗎?僅僅為了見證一下,我也該這麼干)。從這裏我能炸毀半個城市(媽的,別忘了曲線射擊,從這兒我能炸毀整座城市);我能把護航艦也射下來,襲擊飛機和警用巡邏車;我能給萊克賽爾一個史無前例的痛擊,在他們逮到我之前……
他們走回轎車裡,嗡嗡馳進夜色中,輪胎在積水的街道激起漣漪。我在車后看著水窪飛濺,手槍從手中垂下,像一個犯罪的標誌。
我又喝了些澀口的酒。手槍還在嘮叨著光束半徑、迴轉樣式、反重力模式、瞄準線模式、曲線射擊、噴射和刺穿設定……我考慮吸收些讓人身心舒緩、酷勁十足的腺體激素,但並沒去做;我八年前就發誓再也不用這些改造過的唬人腺體,其間只違反了兩次,都因為痛得太厲害了。我要是有足夠的勇氣,就該把整個腺體移除,回歸到它們在人體內正常的狀態,我們初始的生物遺傳狀態……可我並不勇敢。我怕疼,沒法像這裏那些人一樣赤|裸裸地面對它,我佩服他們、畏懼他們、依舊無法理解他們,甚至連莫斯特也是。事實是,莫斯特最難捉摸。可能你對一個人徹底理解后,就無法產生愛情吧。
手槍的聲音繼續。當然,它用的是馬利語,「文明」世界的語言。我差不多有8個標準年沒聽過這種語言,如今聽來,我感到既悲哀又愚蠢。我與生俱來的權利,我的同胞,我的語言。全隔著八年的時光,八年蠻荒之地的生活。我偉大的冒險,我為了投入到活力四射的社會,而對自己呆板無趣的生活的拋棄,我那高貴的手勢……算了,現在似乎是個空洞的手勢,做出來顯得又傻又任性。
卡杜斯也點頭附和:「羅畢克,別讓自己陷入不利之地,拿好槍。你先碰碰它,看我們的情報是否準確。快點,拿起它。」我死死盯著那把手槍。「拿起槍,羅畢克。記住,槍口瞄向地面,而不是我們;司機手裡的激光槍瞄著你呢,他可能會以為你要用槍對付我們……快點,拿起它,碰碰看。」
「怎麼啦,羅畢克?」站在賭場屋檐下的科魯茲拖長調子,逼近了一步。而我,背靠著溫熱的牆壁,鼻腔里充滿地面潮濕的氣息,嘴裏一股金屬味。卡杜斯和科魯茲的豪華轎車在路邊轉悠,我能看見裏面的司機,他正透過洞開的窗口望著我們。外面狹窄的巷道上沒有一個行人。一輛警用巡邏飛艇掠過頭頂,高高在上,警燈穿過雨簾,勾勒出城市上空低垂的烏雲。卡杜斯向上掃了一眼,無視這架飛行器。科魯茲把槍往我懷裡一送。我試著後撤躲避。
「我不能,我的愛人,我真的不能。我會去跟你揮手道別的,但我不能同行。」
我已經負債纍纍了。
「用這個嗎,我的寶貝?我懷疑你能不能幹掉一根自動跳跳棒,就用你那個小……」
車站裡人頭攢動。走在迴音陣陣、天頂高高在上的車站大廳里,被人群和各種交易包圍著,我覺得相當安全。莫斯特從俱樂部下班后就會來送我,他發誓會確保自己不被跟蹤。我時間不多,只能將手槍放在「行李寄存處」,我會把鑰匙郵寄給卡杜斯,試著平復一點他的殺戮之心。
我搖read•99csw.com搖頭:「這太瘋狂了,卡杜斯。只是因為我能激活這東西——」
再過十分鐘,我的那趟車就要出發了,我拾起自己的包裹。廣播系統再次叫了我的名字,這次還提到莫斯特,這讓我別無選擇。
它們的行動都有既定的目的地,而我卻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交叉路口。
我盯著這把槍,握在科魯茲疤痕累累的大手中顯得小巧而精緻,第一個鑽進頭腦里的念頭——他們到底他媽的是怎麼拿到這種槍的?之後是:金錢是貧窮的標誌。這句話不論多應景,也對此刻的境況毫無助益。
「卡杜斯,」我說,「我辦不到。提別的要求吧。我可以做別的任何事,但我不是職業殺手,我不能——」
「但我想他們有防禦——」
「要知道,」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這可能很值錢。」
一輛警用自動巡邏車穿越過車流。這是一輛定點巡邏車,警笛沒開,機槍收起。它徑直朝「異界客社區」駛去,最近那裡是警察展示武力的地方。擁擠的人潮中,沒有莫斯特曼妙的身影。
我絕塵而去,加入所有其他可憐的人,一同逃生。
「不,這對其他人沒有價值。它只能為我服務,你沒法繞過它的認證,否則會失活。」
「觸碰它,但只有我能做到。它能讀取我表皮上的基因信息,知道我是『文明』的人。別那樣看著我,這是真的。你看。」我操作給他看。手槍重複了它的第一段台詞,小屏幕轉換成全息屏。我拿著槍,莫斯特仔細研究它。
然而,這種設定絕不會排除內在衝突或複雜的政治機制——「文明」系列小說通篇點綴著天才般的情節設定和衝突驅動的劇情線。更進一步說,班克斯創造的這個世界允許他去深入討論AI的本質問題、邪惡的本質問題,以及後人類時代交互行為的本質問題。
不,我不能這麼干。我離開「文明」世界是因為無聊,但同時也有「接觸」機構里傳教式的內政干涉主義的原因。在那裡工作意味著做一些與我們要阻止的行為毫無二致的事:挑起戰爭、暗殺……這類事情,全是壞事……我從未直接參与「特殊情況小組」的行動,但我知道內情。(「特殊情況小組」又名「骯髒的戲法」。這是「文明」世界生動、獨特的委婉叫法。)我拒絕跟這些偽君子共處,選擇了這個明目張胆展示自私與貪婪的社會,它不裝好人,時刻野心勃勃。
「拿著槍,羅畢克。」卡杜斯的語氣透出厭煩。我舔舔嘴唇,低頭看著手槍。
我是羅畢克·塞恩基,萊克賽爾居民編號……(我總是忘記,我的文件上有)男性,基本種族,三十歲,兼職的自由職業記者(此刻沒有工作在身),全職賭徒(輸錢是家常便飯,可我自得其樂,或者說,直到昨晚我都很享受)。可我也是,依然是,巴林-烏切莎·羅比奇·萊斯·琴妮兒·丹·福萊希,「文明」世界居民,出生性別,女,種族血統太複雜記不清,68歲標準年齡,一度是「接觸」機構的一員。
我猜他們並不指望需要付尾款。
「我是一把光能等離子發射器,LPP91型號,二系列,組裝于歐沃樂斯星系團西班薩奇-丘菲樂軌道第六製造廠的A/4882.4流水線。序列號是3685706。大腦等級1,AM電池驅動,電量:無限。一次發射可達的最大功率為3.1×810焦耳,充電時間14秒。最快射速:260轉/秒。只限於通過表皮基因測試的「文明」居民使用。戴手套或是光能防具時,需要按下控制按鈕,進入「模式」界面。禁止未經授權強制使用,否則將受到懲戒。技術要求12%〜75%C。接下來是完整的使用指導。按下控制按鈕和屏幕來重放、搜索、暫停或停止……
我來到諮詢台。是一通視頻電話。
「羅畢克,我不能。瑞聖瑞德準備下個季度開個新秀場,在尋找新面孔。這是個大好機會,可以賺個盆滿缽滿。這是高地城的交易。我現在分不開身,已經一隻腳踏進門了。請你理解。」他從桌子那邊探過身來,握住我的手,我甩開了。
「你不需要是個行家裡手,羅畢克。」卡杜斯輕聲說,「你只需要做……他媽的你自己。此外,你只需要瞄準、發射:就跟干你男朋友那樣。」他咧開嘴笑,朝科魯茲眨眼,後者露出白牙。
他們提到歸航的艦隊上將,將於兩天後到達。我看著屏幕,緊張地笑笑。沒錯,你們絕不會知道,這個狗雜種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會被臨空炸個稀巴爛。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個重要人物,幾乎是個英雄了。
我身體動不了,腦子也轉不動。我只是呆站著,像被催眠了。卡杜斯捏住我的右手腕,把我的手從口袋裡抽出來。科魯茲把槍舉到我的鼻尖,卡杜斯把我的手推向手槍。我的手在毫無生命跡象的槍柄周圍合攏。
「真是……忠心耿耿啊。」莫斯特說著坐了下來,同時死死盯著我,「在你的『文明』世界里,所有東西肯定都精巧得很。你告訴我那個故事的時候,我並不全信,這你知道嗎,我親愛的?我以為你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現在,我想我相信了。」
莫斯特,平安歸來,回到我懷裡。
準備擊落飛船的到底是誰?「光明路」對單個異界客的命運不感興趣,他們更看重擊落一艘星際飛船的宣傳效果。但如果槍不是他們給的,而是高層里的某個集團,或者是來自軍方的人?萊克賽爾面臨種種難題,社會問題、政治問題。可能總統和他的政治黨朋們正在考慮向「文明」尋求幫助。代價可能是某些改革、某些貪腐官員發現他們奢華的生活方式將受到致命威脅。
我蹲在他面前,把槍放到桌上,雙手撫上他的膝頭:「那就請相信我,我沒法做他們叫我做的事,我現在處於危險中。可能我倆都有危險。我們得遠走高飛,馬上。今天或明天,趕在他們想到另一種逼迫我的辦法之前。」
卡杜斯和科魯茲承諾會將所有債務一筆勾銷,外加——一旦執行成功——一筆可觀的尾款,為了表示友好。
正因如此,它們內部裝有抑制電路,只有九_九_藏_書來自「文明」世界的人(理智的、無暴力傾向的、毫無貪念的「文明」人,當然,他們只有在自衛的情況下才會用槍,舉個例子,如果被哪個野蠻人……哦,自得意滿的「文明」世界:它的自負帝國主義傾向)才能啟用武器。這把槍是個老古董,並非說它過時(「文明」世界並不認同這個概念——它製造的是永不淘汰的物品),就是式樣陳舊;不比一隻家養寵物更聰明,如今的現代「文明」武器是有知覺能力的。
龔詩琦——譯
等我再次坐起來時,飛船已經墜毀。大廣場上充斥著火光和濃煙,還有發出詭異的、讓人汗毛倒豎的聲響的可怕閃光,相比之下,剩餘的激光和煙花黯然失色。我站起來,瑟瑟發抖,耳鳴不止,看著自己干下的事。連鎖反應接踵而至,僅僅因為等離子束的衝擊波,護航艦的自動化裝置就受到影響,紛紛沖地面墜落,給天空留下一道道十字光跡。它們搭載的導彈頭在林蔭大道和內城建築群間爆炸,火光四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它不一定奏效,我想。
「你當然行。」科魯茲說。
我的視線從他灰暗、疲憊的眼睛收回,低頭看槍。它靜靜握在我拳頭裡,小屏幕發著微光,被我自己的皮膚、自己的觸摸出賣了。我又想到那張醫院賬單,我感覺自己快哭了。但這裏的男人都不會哭泣,我能說什麼呢?我曾是個女人,我曾是「文明」人。可我拋下了這些,如今我是個男人,生活在自由之城萊克西斯,一個沒有免費午餐的地方。
如果要救回莫斯特,就必須去做我應承下的事。
我走到廚房門口,莫斯特在將手擦乾。「他們叫我射下一艘這個星期九返航的飛船,上面載著艦隊上將。」我告訴他。莫斯特獃滯了一秒,然後哧哧笑起來。他向我走來,手搭到我雙肩上。
「真的嗎?然後呢?順著『提升道』外壁向上爬,然後乘坐你的魔法自行車飛到太陽上?」他被逗樂了,用寬容的神情看著我笑。我把雙手放到他的手上,緩緩把它們從我肩上拿下。
金錢是貧窮的標誌。這句「文明」世界的老話我時刻銘記在心,特別是當我被引誘著去做些本不該做的事,同時又有金錢插手其間的時候(什麼時候沒有呢?)。此刻,它又在我腦海浮現。
我曾想用它去救莫斯特,或者用它自殺,我甚至想過把它交給警方(另一種步上死亡慢車道的方法)。我還想著打電話給卡杜斯,告訴他我把它弄丟了、它壞掉了,或者我不能殺「文明」的居民……之類的理由。但到頭來,一件也沒付諸行動。
「我親愛的羅畢克小可憐,」莫斯特從廚房探頭出來,說道,「我今天過得很糟糕,我猜干最後一單的時候我把一塊肌肉拉傷了,突襲檢查后,我們可能領不到薪水——就算那群垃圾沒有把收銀全繳了,斯德莫還是會把這個當借口——而且我的屁股還在疼,有一個變態酷兒肥豬把指頭在我裏面亂捅。這可沒你跟暴徒和小混混打交道的時候浪漫,但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要擔心的事多了去了。你反應過激了。吃片葯或別的什麼,再去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他朝我眨眨眼,消失了。我聽到他在廚房裡走動,頭頂上傳來警笛的嘶叫,樓下的音樂聲濾進耳朵里。
幾小時后,莫斯特回到家,在屏幕前找到我。俱樂部被突擊檢查,他不允許與我聯繫。我哭起來,他將我抱住,安撫我重新入夢。
「文明」世界可能已經不造手槍了。我見過那種私人用的「防衛貼身無人機」,如果這東西通過什麼方式落入像卡杜斯和科魯茲這樣的傢伙手中,它會馬上發求救信號,試圖利用自身動力脫身,射傷任何想要使用或捕獲它的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若它認為有被拆卸或改裝的危險,就會啟動自毀程序。
伊恩·班克斯(1950——2013)是一位人氣很高的蘇格蘭作家,涉足主流小說和科幻小說——出版科幻作品時使用筆名「伊恩·M.班克斯」。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是「文明」(Culture)系列小說,該系列包括《想想弗萊巴斯》(Consider Phlebas, 1987)、《遊戲玩家》(The Player of Games, 1988)、《藝術國度》(The State of the Art, 1991)、《武器浮生錄》Use of Weapons, 1990)和其他作品。他重要的非系列小說,包括令人毛骨悚然的《捕蜂器》(The Wasp Factory, 1984)。雖然班克斯的這些小說很少獲得重要科幻獎項的提名,但它們均成為這個類型里的經典作品。2008年,倫敦《泰晤士報》將班克斯列為「1945年以來最偉大的50位英國作家」之一。他還寫過一本有關威士忌的書,書成后沒幾年就因癌症去世。在創作這本書的過程中,班克斯駕車環遊蘇格蘭,採樣各式美酒,引得世界各地作家羡慕不已。
八年的放逐生活,在「文明」世界音信全無,從未耳聞這種微妙、既複雜又簡單、聽起來像蠶絲一樣順滑的語言;如今我再次聽到馬利語,卻是來自一把槍,告訴我如何開火、去殺戮……什麼?上百人?也許上千人,取決於飛船墜毀於何處,是否會爆炸(落後的星際飛船會爆炸嗎?我不知道,我對這個領域的知識不了解)。我又喝了一口,搖著頭,我辦不到。

「……將不會影響武器瞄準線的穩定性,但開啟或關閉動力時,后坐力會增加——」
我得逃離這裏。除了萊克西斯,還有其他的城市,其他的星球。我只需要跑路,跑走藏起來。但莫斯特會跟我一道走嗎?我又看了看時間,他遲了一個半鐘頭了,不像他的風格。他為何晚了?我走到窗邊,俯瞰下方的街道,搜尋他的身影。
我站在公園裡,周圍是滴水的樹木和磨光read•99csw•com的石頭。步道延伸到泥濘的土地,通向四面八方。泥土聞起來溫熱而潮濕。我從懸崖的斜坡邊朝下望,平靜的水面有小船悠閑地泛遊其中,湖面將黃昏的光線反射。城市隱沒進昏暗的部分,遠遠看去就像朦朧之光鋪展的平台。我聽到鳥兒在周遭樹林間啾鳴。
「警告!」手槍咆哮著,「用戶不準觸碰內部元件!任何企圖拆卸的嘗試都將導致不可挽回的功能失活——」
我在酒吧里等候,小口喝著寡淡的劣質酒。我時不時看一眼手腕,然後覺得好傻。通信端留在公寓了。打電話就用公共電話,看時間就看掛鐘,莫斯特遲到了。
「不行。」我說,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
我上路了。黎明之前從公寓的消防通道離開,抓著旅行包翻越兩堵院牆,然後搭乘一輛計程車,從瑟秋浦西斯大街去往洲際車站……之後我會登上一輛管道火車去布萊密,搭乘那邊的「提升道」離開。希望計劃中的一切,不管是洲際車站還是火車,都已經各就各位。莫斯特將他自己的積蓄借了我一些,我自己的信用卡里還剩一點高利率的額度,應該夠用了。我將通信端留在了公寓。雖然能派上用場,但傳聞是真的,警方可以追蹤到它們。我不相信卡杜斯和科魯茲在警方的相關部門裡沒有安插人。
「莫斯特,這事很嚴肅。這些人想讓我去做一些我不願做的事。如果我不動手,他們就會……至少,他們會弄傷我,傷得很厲害的那種。我不知道他們將怎麼對付我。他們……他們可能通過你來傷害我。所以當你回來晚了,我擔心得要死,我以為他們把你綁走了。」

我讓自己的頭靠上他的大腿,悲從中來:「我不能離開你。」
「羅畢克。」卡杜斯嘆了口氣,搖晃著腦袋。他在某間辦公室里,這地方毫無特徵,看不出是哪兒。莫斯特站在卡杜斯的座椅後面,臉色蒼白,嚇壞了。科魯茲站在莫斯特右手邊,衝著他苗條的身板咧嘴而笑。科魯茲稍微一動,莫斯特就哆嗦一下。我看到他咬著嘴唇。「羅畢克,」卡杜斯再次開口,「你這麼快就想走了?我記得咱們有個約會呢,不是嗎?」
我將杯子里剩下的喬爾酒一飲而盡。
手槍向後一跳,一團光將我籠罩。一道足可致盲的光線即刻射向萬米開外的星際飛船。我腦袋裡什麼地方發出尖銳的爆裂聲,我被從樹樁上甩下來。
所以呢,理智告訴我,應該推開他們設計時髦的手槍,坦然接受一頓理論上疼得要死卻不會致死的挨打。媽的,我可以把痛感關掉(有些「文明」的背景確實佔優),但醫院的賬單怎麼辦?

還是一個叛徒,我選擇實踐「文明」引以自豪的、贈予自己人民的自由精神,徹底與她斷絕來往。她放手讓我離開,甚至助我一臂之力。雖說我並不領情。(但僅憑自己,我能偽造文件和辦理所有手續嗎?不行,但至少,在我熟悉了萊克賽爾的經濟共同體之後,在我望著漆黑的獨立艙無聲地升起,飛回夜空,眼前只剩一艘等待的飛船的那一天過後,我僅有兩次求助於「文明」遺留下的改造生物學,一次也沒用過它的製造物品。直到現在。手槍還在嘀咕。)我放棄了自認為無聊的天堂,來到一個殘忍又貪婪的社會系統,它四處充斥著生命力和事故,一個我以為自己能尋得……什麼?我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懵懵懂懂,至今也沒想明白。可至少我在這裏尋得了莫斯特,而與他在一起,我對生活的探尋就沒那麼孤單了。
第一批爆炸聲猛地衝來,在公園裡回蕩。
我那時正站在萊克西斯低地城裡一間黑賭場的外面,濕冷的周末時光進入了下半夜。我看著這把漂亮得似玩具的手槍,與此同時,我欠了很多錢的兩個大塊頭債主要求我去做一些極度危險的勾當,遠遠不只是違法。我掂量著利害關係,是一逃了之(他們將開槍射我),還是拒絕(他們會痛扁我,可能接下來幾星期會產生巨額醫藥費),或者完成卡杜斯和科魯茲要我做的事,也許能僥倖不被逮到——毫髮無損,無債一身輕——最可能的結果是,我搞砸了,步上通往死亡的慢車道,還得配合安全部門的問詢。
我們激進的朋友。這話從卡杜斯的嘴裏說出來可真有趣,可能他是指「光明路」那伙人。那些他一直都認為不適合與其做生意的人,都是恐怖分子。我可以想象到,他會基於普遍性原則,將他們供給警察,就算他們已經給他大筆錢財也不管用。他是孤注一擲干一票,還是僅僅因為貪婪?他們這兒有個諺語:犯罪低語引誘,錢財催人行動。
我看著視頻里的新聞,同時擔心著莫斯特,胃裡的一陣陣恐慌和腦子裡的眩暈輪番上陣,最後沉沉睡去。新聞里遍布處決恐怖分子的消息,以及宣傳在遙遠地域跟外星人、異界種族和次人類爆發的小型戰役中我方取得的眾所周知的勝利。我記得的最後一條新聞,是關於另一顆星球的城市暴亂。裏面沒有提及人員傷亡,我卻記得某個鏡頭裡,一條寬闊的街道上散落著履鞋。新聞的最後,一名受傷的警員在醫院接受採訪。
警察和護航艦終於開始做出反應。我看到警用巡邏車的探燈在內城裡頻繁閃爍,護航艦在劇烈燃燒的、火光搖曳的殘骸上空緩慢轉軌。
「提升道」中,飛行器向上飛升,它們的燈光因此匯聚成一道紅色的光束,探入藍色的夜空。在「提升道」的最高離岸口,就是港口所在地,那裡處於100千米的高空,尚未入夜,依然籠罩在陽光下。議會廳和內城大廣場的上空被激光燈、普通探照燈和化學煙花照得雪亮,特意歡迎凱旋的上將,可能也包括來自「文明」的大使。我還沒看到飛船的蹤影。
然後槍就活了。幾道昏暗的光閃動數下,槍柄上方的小屏幕亮起來,邊緣閃爍著,科魯茲鬆開手,讓我獨自拿槍,卡杜斯的笑容不易察覺。

卡杜斯和科魯茲是從哪兒搞到這玩意兒的?「文明」對自己的武器守衛森嚴到讓你醋意十足,好像提防著所有人,叫人感到尷尬。你買不到「文明」的https://read.99csw.com武器,至少沒法向「文明」購買。我猜東西會遺失,在「文明」世界里,東西不小心被放犯錯地方的概率很大。我又喝了一口,聽著手槍的絮叨,望著水汪汪的雨季天空高懸在屋頂、塔樓、飛行器、飛碟和偉大城市的圓頂上方。可能手槍比其他「文明」世界的物品更容易從他們精心保養的雙手裡流出來,它們預示著危險,能擺出脅迫的姿態,如果不是他們故意弄丟,你根本沒法搞到手。因此它們作為貴重物品,時常不翼而飛。
我能看到在城市遙遠的另一端,聳立著纖細、閃亮的「提升道」,它直插雲霄,連接外太空。艦隊上將為什麼不去用「提升道」,非得乘自己的飛船從群星返航,弄得興師動眾?可能他認為使用一條受人過分吹捧的升降機不夠莊重。狂妄自大的傢伙,他們都是一個樣。他們都該死(如果你想抱持這種激進的態度的話),但為何非得是我去幹掉他們?星際飛船都是天殺的陽|具崇拜。
我端著狹長的玻璃杯,裏面盛滿喬爾酒——萊克西斯城裡最廉價的烈酒。這是第二杯了,可我還不夠盡興。手槍繼續喋喋不休,聲音回蕩在我們傢具稀疏的主卧里。我在等莫斯特,比任何時候更想念他。我看了眼手腕上的通信端,根據顯示時間,他隨時可能回來。我看向室外濕漉漉的黎明的熹微,這一夜都未合眼。
「不光是外星人,還是酷兒。」科魯茲嘟囔著,臉皺縮成一團,「狗屎。」
我舉起手槍,瞄準。飛船的方陣在全息投屏上出現,畫面明亮如白晝。我調節了一下鏡頭放大倍數,手指觸動控制按鈕,手槍立馬鎖定旗艦飛船,握在手中穩如磐石。一個白色的閃光點標示出飛船的核心部位。
如果我照辦了,那個人才是我真正的目標嗎?
我在電話亭里緩慢地轉過身來,看著我裝有手槍的包。我提起包,之前都沒意識到它有這麼沉重。
「但那飛船上有人,不僅是——」
「沒錯,」我輕聲回答,看著莫斯特的眼睛,「我太傻了。我準備……到附近……溜達幾天。莫斯特,我——」屏幕變成灰色。
「你看不見他們。其實吧,他們都是些安保人員、艦隊樂手、一些官方走狗和秘密機關的人……你關心他們幹嗎?」卡杜斯拍拍我被雨水淋濕的肩頭,「你能做到。」

可能「文明」世界的大使不在那該死的船上。這整件事可能是「特殊情況小組」的自導自演,也許「文明」已經準備好乾涉了,讓我這個異端將事件觸發,那些計劃部門的智腦一定覺得很有趣。那名「文明」的大使可能僅僅是一顆棋子,只是為了打消我的懷疑……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漂浮在一片由各種可能性組成的海洋上,抉擇讓我煎熬。
直到昨晚,這種探尋依然顯得意義非凡。現在,「烏托邦」送來一個小包裹,裏面裝著一條看起來隨隨便便的意外消息——毀滅。
「它很好用。一艘飛船可是個大靶子。你瞄不歪。」他又笑了。
「看吧,並沒有那麼難,不是嗎?」卡杜斯說。我拿起槍,試著想象將它用在這兩個男人身上。但不論有沒有司機監視著,我都知道自己辦不到。
他抱住我,輕輕搖晃:「哦,你可能發現自己很樂意接受這種變動。你去哪兒都會受歡迎,我的美人。可能為了贏回你,我還得殺掉哪個耍刀子的對手。」
《文明世界的贈禮》是班克斯這個系列里唯一的短篇小說,可以讓讀者一窺這套卓越系列的精彩之處。
我扣動扳機。
我又做了那個反覆出現的噩夢,重溫三年前的遭遇:我嚇壞了,注視著像牆幕一般緩慢移動、如日光將人包圍的眩暈毒氣里衝出一大隊警員,比武裝汽車甚至坦克還要可怕。可怕的原因並不是穿護甲的騎兵手裡拿著長長的警棍,而是他們高挑的坐騎也全副武裝,套上了防毒面具,彷彿來自某個現成的、大規模生產的噩夢中的怪獸,讓人不寒而慄。
飛船出現在城市上空。沒有陽光的照射,它們的激光防護鏡面外殼看起來暗淡許多。它們的高度還在下降,距地面5000米的樣子。我又一次檢查了手槍。
「不,我只需要射下那艘飛船,就是這樣。我必須……他們給了我一把槍來完成任務。」我把手槍從夾克里掏出來。他皺起眉,搖了搖頭,有一瞬間看起來很困惑,接著又大笑起來。
激光穿過城市上空飛揚的塵垢,在高層的薄雲上打下密集的光點。探照燈聚攏的光柱減退為鋪展開的光霧,同時煙花綻放開來,閃耀著緩緩劃過天際。飛船隊伍井然有序地降落,透著威儀之態,迎接歡迎的燈火。我環顧樹木蔥鬱的山脊,周圍沒有一個人。一陣溫暖的清風,將林蔭道上交通的喧鬧聲,吹進我的耳朵。
「沒錯,這不是很有趣嗎?」卡杜斯朝科魯茲轉過頭,仰頭看著高個男人的臉,燦爛一笑,「這不是很有趣嗎?這個羅畢克是個外星人,而且他跟我們長得一樣。」
但我在此地也跟原來一樣,試著不去傷害別人,試著僅僅是做自己。如果我摧毀了一艘滿載乘客的飛船,就算其中有些是這個冷酷無情的社會規則的制定者,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不能用這把槍,也不能讓卡杜斯和科魯茲找到我。我也不會回去,向「文明」世界低頭。
我覺得還得滿上一杯。我從桌邊走過。
我在座位上僵住了。車站廣播系統在呼叫我的名字,叫了三次。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我告訴自己是莫斯特,打電話告訴我自己弄晚了。他知道我把通信端扔在公寓了,所以不能直接聯繫我。但知道我正試著悄無聲息地離開的前提下,他會在人潮洶湧的車站裡高喊我的名字嗎?他依然不當一回事?我不想接聽那通電話。我連想都不願想它。
我坐在一段短樹樁上,將外套裹緊。手槍被我握在手中,開啟、上膛、射程設定好。我試著將事情辦得周密、專業,就好像我知道自己都在幹什麼。我把借來的摩托車藏在懸崖遠端的灌木叢里,在下面靠近車來車往的停車場的地方。我可能真的不會被逮到。反正,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我看著這把手槍。
「他們的https://read.99csw.com要求真的那麼過分?」莫斯特把睡袍裹緊了些,端盤子的身手一看就是專家級。我看著他苗條的背影走進廚房裡。「我是說,你都不肯告訴我。你不信任我嗎?」他的聲音在屋裡回蕩。
我將手槍裝兜,順潮濕的小道向下,沖摩托車跑去,遠離懸崖邊緣。在眼睛後方,那個刺痛的地方,我依然可以看到那道將我和飛船連線的光的輪廓,真是一道耀眼的光,我想著,差點放聲大笑。在頭腦那塊柔軟的黑暗裡,存有一道明亮的光。
莫斯特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從我這兒奪過手槍,它的燈光熄滅了。「你怎麼把它打開的?」他在手裡鼓搗著。
「指導,第一部分:介紹。LPP91是一種可操作的複雜『和平』武器,它適合於一般用途,不適合用於戰爭;它的設計和效果參數取決於介紹……」
「好吧,」我說,嘴裏品嘗到一絲苦澀,「我干就是了。」
城市上空,有什麼東西忽明忽暗,是一組金光在不斷下降。正中間的燈光比周圍的更亮、更大。
「哈哈,」莫斯特笑得很冷漠,那悅耳的聲音,此刻刺痛了我,「真他媽戲劇化呀。你在保護我,真他娘勇敢。」
科魯茲看起來很失望,卡杜斯點點頭:「好極了。飛船周九抵達。你知道它的樣子嗎?」我點了點頭。「那麼一切會很順利的。」卡杜斯淺淺一笑,「你從城市的各個角落都能望見它。」他抽出幾張鈔票,塞進我的外衣口袋,「給自己叫輛車,最近地鐵不安全。」他在我臉頰上輕拍幾下,手上有昂貴香水的味道,「嘿,羅畢克,開心點,好嗎?你即將射下一艘天殺的飛船。這將成為一件壯舉。」卡杜斯大笑著看著我,然後又看向科魯茲,後者也放聲大笑,卻是出於職業需要。
「閉嘴!」我沖手槍嚷道,然後笨拙地試著按下「關閉」按鈕。我的手撞到短粗的槍管,手槍從桌面滑過,摔到地板上。
「文明」系列小說展現了一個恢宏的星際文明,它的300億居民不僅以星球為家園,還旅居在巨大的星際飛船上,甚至有叫作「軌道人」的太空棲居者。這些棲居者由叫作「智腦」的巨型人工智慧管理,本質上來講,很難將智腦和飛船、居民辨別開來。班克斯創造的世界里有個獨特的元素,即它是基於「后緊縮」時代的想象:它不包含——因此沒有講述以下故事——內部或外部的階層劃分,或是陰謀策劃,通過控制有限的資源來維持掌控權。因此,在「文明」世界內部,沒有國家,沒有涉足各個領域的大公司,沒有文化飛地來將隱秘的知識傳授給它們的居民,以此為優勢獲取獨立,也沒有神秘高人。
「求你了,莫斯特。你不知道比較好。」
手槍躺在桌上,用尖銳的高音喇叭向我介紹它自己。而我則疲軟地癱在躺椅上,眺望萊克西斯低地城裡車水馬龍的街道。地下運輸車每隔幾分鐘經過一次,將脆弱的公寓區搖得噼啪響,街道水平線上的交通製造出喧囂,天際線上富人和警察乘坐的飛行器和巡邏飛艇如織,在所有東西的上方,星際飛船在揚帆起航。
然後是一顆重磅炸彈。新聞里隨口一提——彷彿只是附加說明,從節目里剪輯出幾秒的段落——那個上將帶了一位客人回家,來自「文明」世界的大使。我被嗆了一口酒。
「文明」是在幹什麼?一位大使?「文明」世界對萊克賽爾經濟共同體了如指掌,而且還一直在觀察、分析,對它的病態一直放任不管。萊克賽爾的居民對「文明」的進步程度和遼闊疆界一無所知,但高層和軍方知道得不少。他們掌握的情報會帶來稍許(就算他們知道一點,卻遠遠不夠)擔憂。大使帶著什麼任務?
莫斯特笑著搓揉我的頭髮:「怕得要命,對吧?焦慮到絕望。」他俯下身,親吻我的額頭,「羅畢克,羅畢克,我不能跟你走。如果必須離開,那你走吧,但我不能同行。你不明白這個機會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這個機會我等了一輩子,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無論如何,我要留下。你走吧,能走多遠走多遠,不要告訴我你去了哪裡。那樣的話,他們就沒法利用我了,對不對?等塵埃落定,再通過一個朋友聯絡。然後從長計議。也許你能回來,也許我沒抓住這個機會,我就去找你。沒問題的,我們可以想出辦法來。」
「求你了,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埋在他的睡袍里啜泣不已。
「我不能幹他們叫我乾的事。這裏不能待了。我必須離開,別無選擇。」我的聲音很低落。莫斯特開始收拾餐盤和保鮮盒,搖晃著修長、優雅的腦袋。我沒吃下多少,一半是因為宿醉,一半是因為緊張。這是個悶熱得讓人無精打採的早晨,公寓的空調系統又罷工了。
「聽著,」我盯著手槍說道,「它……這個東西,它……它可能不好用。」我心虛地說。卡杜斯笑了。
在變性手術的尾聲,當我發現自己依然被男性吸引時,我感覺自己被欺騙了。那是很久以前,我還快樂地生活在「文明」世界,跟很多人一樣,好奇愛上跟自己的初始性別一樣的人是什麼感覺,但我的生理性別變了,慾望卻沒跟著改變,這似乎極度不公平。是莫斯特讓我覺得自己並沒有被欺騙。莫斯特讓一切好轉了,莫斯特是我的生命之息。
「激光槍和動力武器他們可以對付,羅畢克,但這玩意兒不一樣。我不清楚技術細節,只知道我們激進的朋友花了大把票子才換回這個東西。我知道這些就夠了。」
並不是說「提升道」就不像根陰|莖,毫無疑問,就算艦隊上將是乘管道下來的,卡杜斯和科魯茲也會讓我把它射下來,他媽的見鬼了。我搖了搖頭。
我再次環顧四周,心跳如擂鼓,鎖定的手槍控制住了我的手。還是沒人過來阻止我。我的眼睛刺痛。飛船懸浮在內城國家政府大樓上方几百米處。外層的船隻停留在那裡,中心的飛船,那艘莊嚴、龐大的旗艦飛船,朝大廣場降落,它如一面高擎于空中的鏡子,將城市映照得熠熠生輝。手槍在我手中下墜,跟著它的軌跡。
我在他懷抱里哭泣。手槍安靜地躺在他那邊的桌上,被我們的殘羹冷炙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