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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聖誕節 早晨7點15分

第二章 聖誕節

早晨7點15分

「好吧,」基特說,「但我們得讓我姐米蘭達閉嘴。她就藏在閣樓上。」
那輛捷豹突然停了下來。基特暗自祈禱那個司機不是看到了什麼值得懷疑的事。汽車又向主屋開了過來。接著,駕駛室的門打開了,一個小東西被扔到了地上。基特想,那看上去就像只小狗。
「我可不是個老女人,」這位老女人說,「我才七十一歲,身體壯得像條獵犬,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措辭。」
基特聽見隔壁房間傳來一陣狗吠。
基特注視著掃雪車和捷豹車的燈光消失在樹林里,稍微放鬆了一點。雖然托妮的到來讓他備感壓力,但至少他擺脫了那些警察。他關上了前門。
她聽到基特說警察來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他們得救了,歡欣鼓舞。她只需要在這兒坐著,等著那些穿著藍警服的人從前門走進來抓住這些小偷就行了。但她接著就聽到奈吉爾已經飛快地想出了一個擺脫這些警察的辦法,她驚恐萬狀。要是警察們來了卻並沒有逮捕這些人,她該怎麼辦?她之前下定決心,到時候她就打開卧室的窗戶大聲尖叫。
米蘭達溜出了門外。她穿過樓梯平台走進了基特的房間。她跑到窗戶邊,打開窗帘,心裏期望著能看見警車的閃光燈。
奈吉爾沒有問基特他是怎麼知道米蘭達的行蹤的。他看向黛西:「你去看看。」
「別傻了,」她回答,「這不是你的房子,是你父親的,他肯定願意見我。」她繼續攙著她母親慢慢走過來,一隻手裡還抱著那隻小狗。
掃雪車在車庫前掉了個頭,回到了它之前清理出來的車道上,穿過樹林朝著主路駛去。捷豹車也跟在了它後面。
基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面臨槍決的死刑犯,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出放鬆的樣子。他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支撐住顫抖的身體:「要是他們執意要進來呢?」
米蘭達喊道:「那些小偷,就在這裏,他們把爸爸捆起來了,他們手裡有槍——」
「聽我說。」奈吉爾對基特說道。奈吉爾看上去很平靜,一直在忙著做計劃、下命令,但他臉色蒼白,那張憤世嫉俗的窄臉上表情陰鬱。基特知道,在那波瀾不驚的外表下,他的神經其實緊繃得就像吉他的琴弦。「警察來的時候,你負責到門口去接他們,」奈吉爾繼續說道,「好好跟他們說話,放鬆點,裝出一副遵紀守法的模樣。告訴他們這裏一切正常,家裡的人除了你都在睡覺。」
她沒時間再去想其中的風險了。她跑回她父親的卧室,看見衣櫃的櫃門還是打開的。黛西現在肯定就在閣樓里,一邊用那雙黑黢黢的眼睛四處環視,一邊思考著那裡面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藏下一個超重的成年女人。
「她最好是在這麼做。」
基特慌了。他該怎麼辦read.99csw•com?車都走了,托妮卻還在這裏。
埃爾頓在一個抽屜里發現了許多乾淨的茶巾。他把毛巾塞到了斯坦利、奧爾加和雨果口中,雨果現在已經醒了,但仍然昏昏沉沉的。然後他讓這些被綁著的囚犯站起來,把他們推到了儲藏室里。
基特走到窗前。鵝毛大雪已經減弱為細細的雪花。他朝樹林看去,一輛車頂上裝著橙色閃光燈、前面裝著一把雪鏟的大卡車正在往這邊駛來。
他高抬起腿踏進雪地里,沿著車庫那面沒有窗戶的牆壁迅速地移動著,一直走到主屋前。
他經過了停在屋前的兩輛車:一輛是米蘭達的豐田普瑞維亞,一輛是雨果的賓士旅行車。它們的車身和車頂都蓋滿了雪,看上去就像從裡到外都是雪做的一樣,彷彿兩輛配給雪人的雪車。他繞過房子的一角,看見靴子門廳的窗戶里亮著一盞燈。他小心翼翼地從窗框邊緣往裡瞧,看到了那個放著外套和靴子的步入室衣櫥。他還看到了那幅斯提普夫的水彩畫,這畫肯定是米蘭達阿姨的作品,牆角倚著一把院子里用的刷子——還有固定在牆上的那個不鏽鋼的鑰匙盒。
「噢,別說了,再說我都要哭了。」奈吉爾嘲諷地說。
沒有她在身邊,他感到更加害怕。正是因為她,他才一直裝出一副勇敢的樣子,這種假裝也確實讓他更加一往無前。但現在他感到自己實在怕得要命。他在主屋外的牆角里踟躕不前,雙手顫抖,雙腿無力。那些陌生人隨時都能抓住他,而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八歲以後就再也沒有真的跟人打過架了,他認識一些會打架的同齡男孩兒,他們一般都在周六晚上和別人在酒吧外鬥毆,但這些人都蠢透了,無一例外。雖然廚房裡的那三個人在體形上並不比克雷格大多少,但他還是很怕他們。他覺得他們肯定都很會打架。而且他們有槍,他們可能會朝他開槍的。那會很疼嗎?
「他們來了!」他大喊。
托妮挽著老太太的手臂,二人一起轉過了身。托妮看到前來應門的是基特,失望地垮下了臉。「你好,基特。」她說。她領著老太太走到了房前。
基特有點犯糊塗,但他決定不向她開口提問。「你不能進來。」他對托妮說。
黛西搜查閣樓的時候她可以藏到基特的卧室里,那間卧室就在樓梯的另一邊。黛西肯定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但米蘭達或許可以利用這點時間打開窗戶大喊求助。
但外面什麼也沒有。
托妮正在幫另一個人從車上下來。基特皺了皺眉。那是個穿著一件羊毛長大衣、戴著一頂裘皮帽的老太太。他大聲說:「這怎麼……?」
「甩掉她。」奈吉爾說。
櫃門最下面有一個小槽,要是她能插個東西進九*九*藏*書去,門就會被卡住至少幾秒的時間。她能用什麼?她需要一小塊木頭,或者紙板,甚至來捆紙也行。她打開她父親的床頭櫃,發現了一本普魯斯特的書。
基特對托妮說:「你到廚房裡來吧。」
「這位女士是我母親,凱瑟琳·加洛太太。」
他知道自己沒轍了。如果他一定要聽從奈吉爾的命令的話,他很有可能會把那些警察又招回來。而托妮現在卻孤立無援,相比之下她更容易控制。「你還是進來吧。」他說。
「黛西是怎麼回事?她花的時間也太長了——」
奈吉爾走了進來。奈莉大叫,基特說:「閉嘴。」於是奈莉退回了角落裡。奈吉爾緊貼著窗戶旁邊的牆向外望去。
「謝謝。對了,這隻小狗的名字叫奧斯本。」托妮和她母親一起走進了前廳里。「媽,你要去洗手間嗎?」托妮問道,「就在這兒。」
他凝神靜聽著,但還是聽不見房子里的動靜。
她在樓梯頂上停了下來。門廳里,一個她從沒見過的老太太正在往洗手間走。
他逼著自己往前走。
基特擋住了門口,托妮此刻已經站在了他面前。「出什麼事了嗎?」她問道。
黛西從卧室里跳出來撲向米蘭達,一把將她推下了樓梯。
「我是來見你父親的。實驗室里出事了。」
「我信任黛西,勝過我信任你。現在你快去門口。」奈吉爾和埃爾頓一起退到了靴子門廳。
但警察們已經走了。
他運氣很好,從門廳到廚房的門是關上的。
她迅速穿過閣樓,鑽過小門爬進了她爸爸的衣櫃里。她呼吸急促,心跳不止,滿臉通紅,但她還沒有慌了神,至少現在還沒有。她從衣櫃跳進了衣帽間里。
「我爸在睡覺。」
她能想出什麼辦法,把黛西鎖在閣樓里嗎?
基特走到前門口,伸手開了門。
車門又關上了,汽車緩緩駛離。
客廳里沒有人。
米蘭達猜黛西正躺在地上,頭衝著閣樓,用她的靴子底踹著門。門劇烈地抖動著,但並沒有被踢開。但是黛西很有種,她肯定會想辦法出來的。不管怎樣,米蘭達至少為自己贏得了珍貴的幾秒。
「她在對付你姐姐。」
她朝車道那邊看去。天已經漸漸亮起來了,她能看到樹林那邊堆滿了積雪的大樹,但沒有看見車影。她幾乎絕望了。黛西只需要幾秒就能看完閣樓,確定沒人在裏面。然後她肯定會搜查樓上的其他房間。米蘭達需要時間。警察還有多久才能到?
基特問:「你想幹嗎?」
基特走進了她的視線。衣帽間又傳來一陣巨響,這時基特對托妮說:「肯定是孩子們起床了。」
「那裡面太冷了。」奧爾加抗議道。儲藏室里沒有暖氣。
米蘭達迷惑不解。這怎麼可能?基特怎麼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就說不read.99csw•com行。」
托妮為她母親關上了洗手間的門。他們都沒注意到米蘭達。
米蘭達想都沒想就上前關上了衣櫃的門。
基特沒理她:「她來這裏幹嗎?」
一個人影從車裡鑽了出來,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留著一頭短髮,穿著一件羊皮襯底的皮革飛行夾克。藉著車前燈的燈光,基特認出了那是托妮·加洛。
米蘭達來不及思考就採取了行動。「托妮!」她大叫。
「打了我一頓還想看醫生,不用找人收屍已經算他運氣好了。」奈吉爾轉身對埃爾頓說,「往他們嘴裏塞點東西,這樣他們就發不出聲了。快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基特說:「糟了,別——」
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用鎚子猛擊了一下牆壁。
要是你揍了別人一拳,他會怎麼樣?電影里的人倒是就這麼倒下了,但他十分確定現實肯定不是這麼回事。更重要的是,要是別人揍了你一拳,你會怎麼樣?會疼嗎?要是他們還不住手呢?要是被人射了一槍呢?他聽人說,最痛苦的事不過腹部中彈。他嚇得夠嗆,但還是強迫自己繼續行動。
她開始動手撕下書頁。
奈吉爾抬高了聲音:「你可長點兒心吧,她還能怎麼樣——難道把你敲暈了自己跨過你走進來?你就讓她滾出去就行了。」
基特被難住了。他本來以為托妮會開著自己的車來,這樣他就能讓她晚點再過來了。有一瞬間他甚至想追著那輛捷豹車讓司機把車開回來。但那個司機肯定會問他原因,那輛掃雪車裡的警察說不定也會過來問問他幹嗎要搞這麼一出。那太危險了,所以基特什麼也沒做。
「她肯定想見我爸。」
「阻止他們。如果他們堅持,你就把他們帶到廚房裡。我們到時候就躲進後面那間小屋裡。」他指了指靴子門廳,「儘快擺脫他們。」
「她可能不會理我——」
米蘭達從書里撕了厚厚一沓紙,折成楔形塞進了衣櫃下方的小槽里。這也拖不了黛西多久,她得找個更堅固的東西才行。床邊有一個被用作床頭櫃的古董柜子,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拖著這個桃花心木的大柜子穿過地毯,把它傾斜成一個四十五度的角,頂住了衣櫃的門。下一刻裏面就響起了黛西推門的聲音,她發現推不開,便開始對著櫃門一頓猛砸。
他在第一扇窗戶前停了下來,往裡面看了看。客廳里的聖誕樹上還閃著彩燈,隱約勾勒出了他早已熟悉的沙發、茶几、電視和躺在壁爐前的地板上的超大童襪,四隻襪子都被塞滿了裝禮品的盒子和袋子。
「那你就讓她滾蛋。」
掃雪車清理出了一條八到十英尺寬的路。它經過前門,逼近停在門口的車輛,最後轉了個彎,掃開了雨果的賓士車和米蘭達的普瑞維亞前面的雪。九*九*藏*書然後它又開到了車庫前,掉轉方向,在車庫門前掃出了一片水泥空地。掃雪車正忙的時候,一輛淺色的S車系捷豹車從它清掃出的道路里開過來超過了它,停在了前門門口。
他回頭瞥了一眼索菲坐著的地方。他已經把車庫的燈關了,但是他知道她就在盧克那輛福特車的副駕駛座上,緊緊地裹著那件粉色的厚夾克抵禦寒冷。他朝她的方向揮了揮手,然後走了出去。
一隻黑白相間的小狗正在嗅著雨傘。
「我會向你父親解釋的。」
他屏息傾聽著。
怎麼回事?
她很怕再次和黛西碰面,但還是勉強保持住了理智。
門開了。米蘭達藏到了門后。黛西徑直衝過卧室進到了衣帽間里,沒有回頭看。
他肯定是在騙托妮,米蘭達回過神來。他想讓她以為這裏一切正常,這樣他就能勸她快點離開,或者出其不意,把她和其他人綁到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托妮問道。
一個觀察細微的人只要看見這些細節,一定馬上就能猜出事情的原委。
奈莉的聲音很大,充滿攻擊性,它只有在看見陌生人上門時才會發出這種聲音。有人來了。基特推開通向餐廳的迴轉門,看見奈莉正把前爪放在窗台上站立著。
米蘭達猜,他們肯定會在廚房裡收拾她。奈吉爾和埃爾頓肯定都在裏面等著,攻其不備。
克雷格的心都跳到了嘴巴里。那人正想打開從廚房通向門廳的那扇門。他(或她)已經轉開了門把,但因為不熟悉這座房子,沒有往回拉門,反而是在往外推。就在對方耽擱的這一瞬間,克雷格鑽進了衣櫥里,關上了門。
「相信我,他肯定願意起來聽聽這件事的。」
奈吉爾轉了半天門把才意識到這扇門是往裡開的,而不是往外。他用力拉了一把,朝靴子門廳里看了看。「這樣不好,」他說,「門和那扇窗戶。」他穿過廚房,打開了通往儲藏室的門。「這樣就行了。其他門都別開,只開那扇面向院子的窗戶。埃爾頓,把他們帶到這裏面來。」
他沒來得及思考,鑰匙也沒拿就溜了進去。但他剛進去就意識到,其實從後門去到花園裡也花不了太多時間。他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關上後門,覺得應該是沒有關。那他靴子上的雪花有沒有落到地板上?要是對方看見了就會知道不久前有人闖了進來,因為之前的雪花肯定早就融化了。而且他沒關鑰匙盒的蓋子。
她飛奔向窗口,卻只看見那輛大貨車和那輛轎車駛離主屋的身影,她心如死灰。「噢,不!」她大喊道。那兩輛車已經走遠了,裏面的人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太晚了嗎?她跑出卧室。
他抓住了後門的門把,輕手輕腳地擰開,然後推了一把。門開了,他走了進去。門廳很小,只有六英尺長,裏面修著一個老舊的大煙九九藏書囪,煙囪旁還有一個很深的衣櫥,因此房間也顯得更窄了。鑰匙盒就掛在煙囪那面牆上。克雷格過去打開了它。盒子里有二十個挂鉤,一些鉤子上掛著單把的鑰匙,還有一些鉤子上則掛著成串的鑰匙。但他立馬就認出了法拉利的車鑰匙。他抓住鑰匙串向上一提,但上面的鑰匙鏈掛住了鉤子。他慌了,手裡的鑰匙嘩嘩作響。這時,突然有人轉了一下廚房門的門把。
克雷格打開車庫的側門向外張望。主屋山牆邊的窗戶全都亮著燈,但被窗帘擋著,要是裏面的人不細看還是沒法發現他。
「那個老女人是誰?」
米蘭達親眼目睹了她弟弟向奈吉爾出賣她的過程,聽見了他的每一句話。
「閣樓?在哪裡?」
當他漸漸靠近餐廳漆黑的窗戶前,一陣吠叫嚇了他一跳。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心臟怦怦地撞在了胸腔上,但接著他就意識到那是奈莉。他們肯定把它關到了餐廳里。大狗認出了克雷格的身影,嗚嗚叫著想讓他放它出去。「安靜點,奈莉,幫個忙吧。」他小聲說。他不知道奈莉有沒有聽見他的話,但它確實安靜了下來。
「就在廚房上面。去衣帽間里的第一個衣櫃里看看,在那些衣服後面有一扇小門可以進到閣樓里。」
「我丈夫需要看醫生。」
「托妮·加洛也會和警察一起過來,」基特說,「她是實驗室的安全主管。」
他朝主屋前看去。他要從客廳和餐廳的窗戶前經過,那兩個地方的窗帘都沒有放下來。現在雪也沒有之前大了,要是有人往外看肯定馬上就能發現他。
她跑過卧室,手才放到門把上,就聽見樓梯那邊傳來了一陣沉重的靴子踏地聲。太晚了。
他繼續向前走。這裏的雪被海風吹成了一座雪堆,似乎比剛才的積雪要深了點。在這樣的雪中跋涉非常累,他幾乎想就這麼躺下休息了。他想起自己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有睡過覺了。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經過前門時,他暗暗擔心那扇門會突然打開,然後那個穿粉毛衣的倫敦佬會跳出來把他逮住。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接著她認出了托妮·加洛。她正把脫下的飛行夾克掛到衣帽架上。
卧室里突然響起砰的一聲:黛西從衣櫃里出來了。
托妮走過去抱起了那個小東西。那就是一隻小狗,一隻黑白相間的英國牧羊犬,大概有八周大了。
他要去拿那輛法拉利的鑰匙。他必須悄悄溜進廚房後面的門廳里,從裝鑰匙的盒子里把車鑰匙拿走。索菲本來想和他一起去,但他勸她留下來,兩個人一起去比他單獨行動危險得多。
衣櫃沒有鎖,但它是實木做的,而且裏面能供人施展的空間很小。如果她能把它堵住,黛西肯定得花點兒工夫才能出來。
「好了,媽,他不是故意的。」
結果這個計劃也被基特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