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冥思苦想反駁她的理由，但並沒有想出來。她很可能是對的。他感覺安東尼一定徹底地搜查了他的房間，銷毀了所有他認為可能與自己拚命保守的秘密有關的線索。但安東尼表面上還需要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以便證明路克真的是在酩酊大醉后失去了記憶。所以，路克盼望在自己的東西里找一找，從而重新調整自己的思路，而且，說不定可以發現安東尼忽略的線索。

「是的。」路克說，他的腦子裡再次冒出那句話：他們不是通敵者，現在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個念頭了，因為當年在法國參加抵抗運動，炸工廠和倉庫的時候，他一定總是擔心無辜的法國平民受到傷害。

「你可以調查一下還有誰參加了這個會議，和他們談談。」

一個睡意朦朧的女人接起了電話，她語調遲緩，有阿拉巴馬口音。路克從她的音調猜測她是黑人。他說：「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你是瑪麗格爾德嗎？」

「那我為什麼沒有和你結婚？」

「過去就是。」

比莉站在路克旁邊看他正在讀的記錄，她的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雖然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但她的觸碰讓他獲得一陣愉悅的快|感。他說：「你覺得愛麗絲可能是誰？」

兩人分頭向卡爾頓酒店靠近。路克待在酒店門口的街對面，看著比莉走進大門，欣賞著她自信滿滿的步伐和大衣下擺優雅的舞動。他可以透過玻璃門看到大廳裏面。見到比莉進去，一個門童立刻走向她，面有疑色——如此一位迷人的女士為什麼在深夜單獨來到這裏。路克看到比莉開口說話，他猜她八成在說：「我是盧卡斯太太，我丈夫一會兒就過來。」接著她脫掉了大衣。

比莉把他的手舉到唇邊，溫柔地吻了一下。

「你說我們曾經做過——在套房裡。」

「她不在卡納維拉爾角。而且，比起其他人，你可能更信任自己的秘書。」

「啊！」路克肯定這是一條重要線索，「這麼說我是偷偷去的？」

路克站定了看她。比莉的情緒似乎很激動。「這裏發生過什麼？」他終於開口問道。

比莉檢查了浴室：「剃鬚用品、護膚品袋、牙刷，就這些。」

「噢，上帝，」比莉說，「還是那個房間。」

「不僅在床上，」她咯咯笑道，接著臉色又恢復了陰沉，「我們那時多麼年輕啊。」

「是的。如果我是對的，我就要在今晚十點半之前拿出證據。」

「當然。」路克還有一口袋昨天偷來的硬幣。

「我可以把他交給伯恩。」

她把手伸過塑料桌面，抓住他的手。「沒關係。」她說。

「如果我能的話……」

火越燒越旺，比莉又往火里加了一條床單，她的臉龐被火光映照，顯出興奮的神色，看上去更加動人了。隨著火勢越來越大，濃煙從櫥櫃里ｒeaｄ.9９cｓｗ.cｏm冒出，開始充滿整個走廊。

「他應該在睡覺。」

「然後，星期二，你和安東尼在海耶·亞當斯旅館的咖啡廳吃了早餐。」

路克點頭。「只要有可能，我就應該調查。這是目前為止最有希望的方向。」他又看了看記事簿和它後面的電話號碼。「找到了，」他說，「瑪麗格爾德——家庭電話。」他坐在桌前，撥上號碼，心中盤算著皮特和其他探員什麼時候能回來。

比莉正在四下檢查，她已經沒有那麼激動了。「你的衣服在這裏。」她說。

「該發警報了，」她說，「我們不希望任何人受傷。」

「我猜伯恩有一本指南。作家們喜歡這類東西，他們總是查來查去。」

路克穿過馬路，進入酒店。

「比你小七歲，現在應該三十了。」

比莉回到桌邊，說：「他準備帶著指南過來找我們。」

「然後你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你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要去亨茨維爾。」

比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開始把他的東西收拾進那隻黑色的皮包。

比莉睜大眼睛環視四周。「我簡直不敢相信。」她說。她的聲音很小，路克幾乎聽不到她說話。「就是這個套房。」

他們找到530房間，安靜地從門口走過。比莉打開一扇沒有標記的門，這是一個盛放紡織品的櫥櫃。「很好，」她壓低聲音說，「附近有火災報警器嗎？」

路克和比莉進入套房。路克關上門，把煙阻擋在外面，他脫下大衣。

「喜來登·卡爾頓，早上好。」

「好的。」櫥櫃里的木架子上整齊地放著一疊疊的床單和毯子。比莉抖開一條毯子，把它扔到地上，她又打開好幾條毯子扔過來，鬆散地堆在一起。見此情景，路克猜出了她的意圖。比莉從一扇門的門把手上取下早餐預約牌，划亮火柴把它點燃，等火苗躥起來，她便把它扔到毯子堆上。「這就是你為什麼永遠不能在床上抽煙的原因。」她說。

「上帝，瑪麗格爾德，我不知道，但我感激你的忠誠。」這時火災警報的鈴聲停止了。路克意識到他該走了。「我現在得走了，」他告訴瑪麗格爾德，「謝謝你的幫助。」

路克環視整個餐廳，他看到兩個警察在吃甜甜圈，四個醉醺醺的學生正在點漢堡，還有可能是妓|女的兩個衣著單薄的女人。「我覺得這兒的櫃檯應該查不到這種信息。」

為了讓門童放心，路克說：「我們上樓之前，我想先打個電話，親愛的。」雖然前台有內線電話，但路克不想讓門童聽到他的談話。前台旁邊有個小廳，裏面有一部付費電話，安裝在一個封閉的隔間里，還有一個座位。路克走進電話隔間，比莉跟著他進去，關上門。兩人靠得很近。路克把一枚十美分硬幣放進投幣口，他調整了一下聽筒的角度，以便讓比莉也聽到。雖然心情緊張，但他發現九-九-藏-書靠著比莉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和令人激動。

「全走了。」路克說。

對方暫停了一下，接著傳來撥號聲。路克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比莉紫色絲綢連衣裙下面的溫暖軀體。他不得不抵擋環住比莉的嬌小肩膀將她摟過來的衝動。

「好的。」

「我打包了你的東西。」比莉說。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決定星期一到華盛頓去。我告訴過你原因嗎？」

比莉來到餐館旁邊的付費電話旁邊。路克呷著咖啡看著她。比莉打電話時面帶微笑，頭微微傾斜，她在對著被自己吵醒的人展示魅力。她看上去引人入勝，路克再次感到了欲|火的煎熬。

「別說了。」

「我們需要官方發布的航班指南。」比莉說。

路克裝出喝醉酒的語調：「嘿，羅尼，我是蒂姆。我們都在等你呢！」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亨茨維爾嗎？」

接線員遲疑道：「先生，現在是一點半——您有急事嗎？」

「你還要照顧拉里。」

「是的。我一直為你保密。陸軍安全部和FBI都問過我了，但我沒有告訴他們，因為你不讓我說。當他們說你失蹤了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我覺得最好還是聽你的。我做得對嗎？」

比莉哭了起來，嬌小的身軀隨著抽泣顫抖。「因為……」她擦著臉，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開始哭。最後，她脫口而出：「我把你氣瘋了，你有五年沒和我說話。」

路克來到卧室。床上有一件淺灰色花呢運動外套、一條炭黑色法蘭絨褲子，似乎已經乾洗過。路克猜想自己是在飛機上穿的這一身衣服，來到酒店后就送去洗了。地板上有一雙深棕色翼尖鞋，其中一隻鞋裡放著一條精心卷好的鱷魚皮帶。

「好吧，你一定要小心，聽到了嗎？」她掛了電話。

路克走到一邊拿起電話，打給接線員。他要確保火勢不會蔓延。在漫長的等待后，電話接通了。「我是戴維斯先生，是我發出的火災警報，」路克迅速說道，「530房間旁邊的一個儲物櫃著火了。」他沒有等待對方回應便掛掉電話。

他看著卧室裏面：「在那張床上，我猜。」

「所以說，她1928年出生。我猜我打電話是為了祝賀她的生日。我可以現在給她打電話，問問她我是否說過什麼不尋常的話。」

「你的小妹妹。」

「謝謝，」路克說，他從衣櫥里拿出自己的黑大衣和帽子穿戴整齊，「現在，讓我們在特務們回來之前離開這裏。」

路克想了一會兒。他今天聽到過這個名字。他想起來了。「她是我在亨茨維爾的秘書，」她說，「海德上校說她為我預訂的機票。」

比莉皺眉：「時間很緊張？」

雖然料到她會這樣回答，但路克仍有失望之感。「我說過什麼能給你暗示的話嗎？」

「當然沒有，我很好奇。」

離他們最近的一扇門開了，一個穿https://read.99csw.com著睡袍的女人走出來，她看到了煙，便尖叫著跑下樓梯。一個只穿襯衫的男人從另一扇門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支鉛筆，顯然是工作到很晚。接著一對裹著被單的年輕夫婦出現了，他們剛才似乎正在做|愛。然後是一個神色睏倦的男人，穿著皺巴巴的粉紅色睡衣。僅僅一小會兒的工夫，走廊里就滿是咳嗽和摸索著穿過濃煙走向樓梯間的人。

「桌子上有你的電話留言。伯恩、海德上校和一個叫瑪麗格爾德的打過電話給你。」

路克和比莉沿著走廊向後退，遠離電梯，直到他們只能透過濃煙看到路克的套房的門。

「誰會在一月游泳？」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可能會幫助我弄明白。」

路克感覺很好，他正在重建自己的人生。「我一定沒帶泳褲就去了佛羅里達。」

「不是那樣的，」他說，他希望她能理解，「我願意你陪我去，麻煩在於——我太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了。」

路克把記事簿翻過來，後面記著安東尼、比莉、伯恩、他母親和愛麗絲的電話號碼，還有二三十個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電話。「你想到什麼主意了嗎？」路克問比莉。她搖搖頭。

「盧卡斯博士讓我無論多晚都給他打電話。」

「可能。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麼我會放下一切事務趕到華盛頓？一定與火箭有關。此事除了對火箭的發射有威脅之外，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

「我猜不會。我沒告訴卡納維拉爾角的任何人。」

「噢，天啊，對不起。希望我沒有吵醒……」路克閉上嘴，因為對方掛斷了電話。

「有人在那兒。」比莉說。

「是的。」

路克覺得又有了力量，他現在知道了自己的敵人是誰，而且有一位朋友在身邊幫助他，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雖然他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事情的原因，但他決心解開這個謎，而且已經迫不及待了。

對方不耐煩地咕噥道：「醉鬼。」這一句似乎是對著旁邊的人說的。接著他對著電話說：「你打錯房間了，夥計。」

只聽一個聲音說：「你好？」語氣中帶著不確定。不是安東尼，但可能是皮特。

530房間的門緩緩地開啟了。

比莉站起來：「那麼我來叫醒他。你有硬幣嗎？」

「感覺好不好？」

路克搖頭：「我不想這樣……謝謝。」

路克等待著。她的表情憂傷，還有種他也分辨不清的神色。「戰爭期間你在這裏住過。」她終於說。接著，她又急速補充道：「我們在這裏做過愛。」

「盧卡斯博士！感謝上帝，你終於打來了。你還好嗎？」

「所以我做了記錄，準備在星期一去買。那天上午八點半我還去了先鋒旅館。」

「她多大？」

他拿起掛在警報器旁邊的一隻小鎚子https://rｅａd.9９csw•ｃｏｍ，輕輕敲碎玻璃，按下裏面的紅色大按鈕。過了一會兒，刺耳的鈴聲劃破了走廊上的寂靜。

「在那之後這個本子上就沒有記錄了。」

她驚異地搖頭道：「很難想象你竟然不記得了，」她走了一圈，「那個角落裡曾經有一架鋼琴，」她說，「想想吧——旅館房間里有鋼琴！」她朝浴室里看看，「這兒有部電話。我從沒見過浴室里有電話。」

他打開床頭櫃抽屜，找到一隻皮夾子、一本支票簿和一支鋼筆。他發現的更有趣的東西是一本細長形狀的記事簿，背面是一張電話號碼清單。他迅速翻到本周的記錄。

令他驚奇的是，比莉臉紅了。

「不。我們吵得很兇，但我們互相愛慕。」

「他不會朝我開槍的。」比莉下了車。

路克並不放心這個方案：「要是安東尼在裏面呢？」

「沒有。」

「我很好，謝謝你。」

和這個迷人的女子做|愛，想想都令路克激動不已。「我的上帝，我真希望我能記得。」他說，聲音帶著濃重的慾望。

軍事空運處是軍方的航空機構，路克猜想他有權在事關軍隊事務時乘坐軍事空運處的飛機。但他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要從亨茨維爾坐飛機？」這點他是第一次聽說。

「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沒人知道你在哪兒——我剛聽說你失去記憶了，是真的嗎？」

「我們似乎相處得很好。」

他們離開隔間。路克注意到比莉悄悄地從電梯附近的煙灰缸旁邊拿走一卷火柴。門童把他們領到五樓。

比莉把車停在入口旁邊的轉角處。「我先進去，」她說，「如果大廳里出現可疑的人，我就立刻出來。你要是見到我脫下了大衣，就說明大廳里是安全的。」

路克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來到走廊上，透過黑暗四處張望，路克感覺他的臉頰上隱約有一大塊酒紅色的胎記：那是皮特。路克向後一縮，以免被皮特認出。那個人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便下定決心似的加入了沖向樓梯間逃難的隊伍。還有兩個人從530號房間出來，跟在他的後面。

「這讓人困擾，你知道嗎？我已經和別的人結婚了，但我不知道我對她的感覺。她什麼樣？」

已經是早晨了，路克意識到——星期四的早晨。他已經醒來二十四小時了，可現在他一點都不困，因為過於緊張。「請轉接530房間。」

比莉說：「瑪麗格爾德是誰，你知道嗎？」

「好九九藏書主意。」

路克明白，安東尼讀過了這些留言，認為它們沒什麼用，就沒有銷毀它們，而且還不會引起懷疑。

「什麼是『頂點會議』？」

比莉搖頭道：「我不能和你談論埃爾斯佩思，你得自己重新認識她。」

「你說你要在亨茨維爾停留幾個小時。」

路克打開卧室里所有的櫥櫃和抽屜，比莉也在起居室如法炮製翻找了一遍。除了在一隻柜子里找到一件黑色羊毛大衣和一頂黑色漢堡帽之外，路克再也沒有發現別的東西。「什麼都沒有，」他喊道，「你呢？」

路克看看手錶，凌晨兩點。「我打算從這裏直接去機場，希望有早班機。」

路克四下張望，發現一個警報器，是那種用小鎚子敲破玻璃才能報警的。「在這裏。」他說。

「我想知道為什麼。」

「也許還不止一個。」

「你總是單槍匹馬。」

「有人想破壞發射？」

路克咽了一下口水。「我過去總是這麼喜歡你，還是剛剛喜歡上你？」

確實有一些方向是值得跟蹤的，但並沒有發現明顯的線索。路克早就料到這種情況，但他還是感到灰心。他把記事簿放進口袋，觀察整個房間。一隻架子上放著一個破舊的皮箱。他在皮箱里搜尋，裏面有幾件乾淨的襯衫和內衣，一個寫有半本數學算式的筆記本，還有一本平裝書，書名是《老人與海》，第143頁的角折了起來。

四聲撥號音過後，就在他準備相信房間里沒人的時候，電話被接起來了。這麼說，安東尼或者他的手下已經在裏面守株待兔了。這是個麻煩，但路克覺得知道敵人在哪裡埋伏是更重要的。

「我會的。」

「我知道怎麼把他們弄出來，」比莉笑道，「戰爭期間，我在里斯本干過類似的事。來吧。」

「我覺得它一定和火箭飛行的曲線有關。當然，我不記得自己在這方面的工作，但我知道火箭的飛行軌跡需要進行複雜而重要的計算，火箭的第二節需要在它飛到曲線頂點的時候脫離，從而讓衛星進入永久性軌道。」

她眼含淚水望著他：「是最好的。」

比莉開得很快，從容地控制著雷鳥車的三速手動變速裝置。路克佩服地看著她。他們從喬治敦安靜的街道呼嘯而過，穿越溪谷地區，來到華盛頓中心區的卡爾頓酒店。

「我是怎麼說的？」

他們開車來到FBI辦公樓附近的一家整夜不打烊的餐廳點了咖啡，這裏位於唐人街的拐角附近。「我想知道今早第一班到亨茨維爾的飛機什麼時候起飛。」路克說。

「你說你需要從亨茨維爾坐飛機到華盛頓，你讓我預訂軍事空運處的航班。」

「你會不會把來華盛頓的目的告訴她？」

「我也這樣想。」

「好吧，那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