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人惱火。她仍舊分辨不出他是在給安全措施打掩護還是在表現一貫的粗魯。她轉身欲走。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油跡斑斑的工作服的技術員走進來。「這是原來的那個，哈利。」他說。

「你能告訴我是什麼部件嗎？」

她釋然地發現他沒有問她為什麼會提這種問題。「什麼保險柜？」

「沒關係。」她假裝在本子上記了一下，然後走了出去。

他的臟手裡拿著的是一個插頭。

「這是你第一次帶走我的硬幣。」他的沮喪表情看上去挺滑稽。

「我上高中時，我父母家的門牌號碼就是16830，所以我知道。」

「還沒有，但我會的。」她希望自己真的能和自己說的那樣成功得手，「你們買了什麼樣的車？」

她來到海德的辦公室，先是敲敲門，然後徑直進去。辦公室里只有海德一個人，他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面抽煙斗。見到埃爾斯佩思，他抬頭微笑：像大部分男人一樣，海德樂於見到美麗的面孔。「埃爾斯佩思，」他用慣有的慢條斯理的腔調說，「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他擔心他們會追蹤他到歐洲。」

她輕快地穿過沙質草地，繞過混凝土吊架，來到它底部的鋼製艙室，這裡是辦公室和機房的所在地。發射架主管哈利·蘭恩正在打電話，還拿著一根木工鉛筆在紙上記著什麼。等他掛了電話，她說：「推遲十分鐘？」

她現在無法搜尋實驗室：必須先獲得他的同意。幸運的是，其他人站得比較遠，暫時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於是，她直截了當地問：「從亨茨維爾運來的新備用插件在你這裏嗎？」

就她所知，這裏只有一個保險柜，它就在海德上校的辦公室里。

「非常好。」他給她十美分硬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倒數計時停留在X減390秒。

威利放下三明治，戴上耳機，說：「弗雷德里克森，請講。」他聽了一分鐘，然後對著話筒說：「好的，請儘快，」他又抬頭說道，「停止倒計時。」

地堡里的科學家們正在休息，他們坐在操作台前吃三明治、喝咖啡。平時，當一位迷hｔｔｐs://reaｄ.99ｃｓｗ•coｍ人的女士走進來，大家都會有說有笑，而今天的氣氛則安靜而緊張。他們等待系統出現故障：警示燈亮起、過載、部件損壞或者系統失靈。一旦出現差錯，大家的心情就會改變，投入到問題的分析之中，他們會變得更加振奮，試圖找出原因和解決方案，著手進行修理。他們是那種在東西修好的時候才覺得最快樂的人。

「當然。」他轉動椅子，打開身後的一隻柜子。埃爾斯佩思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一扇帶撥號盤的鋼製門。於是她又靠近了一點。撥號盤的刻度是0到99，但只用數字標出了10的倍數，其他數字都是用刻痕表示的。她窺視著撥號盤。雖然她的視力很好，但仍然難以看清海德把旋鈕停留在哪裡。她向前探身，靠在桌子上。第一個數很容易判斷：10，接著他撥了一個30以下的數，29或28，最後，他把旋鈕轉到10和15之間。密碼似乎是10-29-13，這一定是他的生日，1911、1912、1913或1914年10月28日或29日，因此，共有八種可能性。如果她能單獨進到他的辦公室，在幾分鐘內就能把所有可能的密碼組合全部試一遍。

路克還沒有出現。她既渴望又害怕見到他。晚上沒有他的陪伴的時候，她會思念他。但當路克回到她身邊，她又會一直想到自己的秘密工作破壞了他的夢想。埃爾斯佩思清楚，她的欺騙荼毒了他們的婚姻。無論如何，她都期盼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穩重而彬彬有禮的聲音，碰觸他的手，讓他微笑。

他咕噥了一聲，把信封扔進保險柜，關上門，打亂撥號盤。

「什麼？」海德問。

「可能不止那麼長時間。」他沒有看她，但這不代表什麼：他一直比較粗魯，不喜歡在發射台看到女人。

「一輛淺綠色水星蒙特利，五四型，老派風格，不帶尾翼。」

「沒有，」他回答，看上去甚至更沮喪了，「他們說這裏不夠安全，就把插件放到一隻保險柜里了。」

現在人人都知道西奧·帕克ｈttｐｓ://ｒead.９９csw.com曼是個間諜，先鋒旅館的前台服務員已經告訴人們，海德上校和四名警察、兩個FBI探員搜查了旅館，他們向前台要了西奧的房間號。關心火箭發射的人們立刻把這個新聞和最後一秒取消火箭發射的事情聯繫起來。而官方給出的解釋則是因為晚間的天氣預報說將出現強烈的高空急流，所以才取消了發射，卡納維拉爾角內部的人都不相信這個理由。當天早晨，人人都在談論火箭發射遭到破壞的事情，但似乎也沒人知道到底哪裡遭到了破壞，如果他們知道的話，就不會把消息傳出去了。隨著下午的到來，埃爾斯佩思越來越緊張。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她還沒有直接詢問相關的人，但她很快就會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不快些知道新的安保計劃，就會來不及實施對策。

她想了一會兒，說：「好吧，它是四個連續數字的立方之和：11³+12³+13³+14³=8000。」

埃爾斯佩思坐在她的老闆威利·弗雷德里克森旁邊，他的脖子上掛著耳機，正在吃烤乳酪三明治。「我猜你知道大家都在談論有人企圖破壞火箭的事。」她開門見山地說。

「不夠好。」

埃爾斯佩思緊張起來。這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線索嗎？她期待地拿起筆記本和鉛筆。

在哈利能夠看到她臉上的勝利表情之前，她快步走出門去，心激動地跳著，迅速回到自己的吉普車上。

「我猜他會到歐洲去，繼續為《世界報》工作。」

今天，倒數計時是從上午十一點半開始的，起點是X減660秒。埃爾斯佩思一刻不停地在基地里走動，更新時間表、提醒大家計劃的更改。她還沒有聽說科學家們打算如何防止破壞——她已經開始感到絕望了。

他的同事們嘲弄地發reaｄ•9９ｃsｗ.ｃｏｍ出誇張的哀叫，紛紛走開。

她發動吉普車，快速開回機庫。她沒有去自己辦公的R機庫，而是進了D機庫，來到遙感室。上次她就是在這裏找到了那一對備用的插件。

「置換有故障的部件。」他說。

威利摘下耳機。「發射將推遲十分鐘。」他說。聽他的語氣，不太像是遇到了普通的小毛病。他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我們需要置換一個吱吱叫的旁路電容。」

埃爾斯佩思幾乎要瘋了。她知道了密碼組合，只需要進去開啟保險柜就可以，但海德卻還不離開。他甚至派自己的秘書去一個他們稱其為「蟑螂教練」的流動小食檔買咖啡，他甚至連廁所都沒去過。埃爾斯佩思開始思索除掉他的辦法。在OSS的時候，她曾經學過如何用尼龍長筒襪勒死一個人，但她從未試過。而且，海德是個大塊頭，他一掙扎就夠她受的。

她火速趕回R機庫，腳蹬高跟鞋在沙地上奔跑。雖然感到樂觀，但她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注意到，天已經黑了。

「沒什麼。」

她走出辦公室，但海德沒有消失，他在隔壁門口和幾個打字室的女孩說話。他還能看到自己的辦公室，埃爾斯佩思現在不能進去。她只好閑逛了一陣，希望他能夠走掉。然而，海德又回他的辦公室去了。

埃爾斯佩思已經準備出去了。「謝謝你，上校。」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她把一隻軍用信封放到打字機里，在上面打出「W. 弗雷德里克森博士，親啟」字樣。接著，她把兩張白紙疊起來塞進信封，封好口。

「他們沒告訴我。」

漢克·米勒正靠在工作台上，和另外兩名科學家一起嚴肅地盯著一台精密的電氣設備。看到埃爾斯佩思進來，他面露喜色：「八千。」

「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會，他應該和你一起去。」

「他沒告訴我。」

有可能，埃爾斯佩思想。對跟蹤系統而言，電容十分關鍵，而「吱吱叫」——隨機的小流量放電——可能是設備壞掉的信號。但她並不完全相信威利的說法，她決心弄個明白，如果她能做到的話。

是路克。

埃爾斯佩思在九-九-藏-書筆記本上邊寫邊問：「原因？」

她沒有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而且早就忘了更新時間表的事情，威利·弗雷德里克森會暴跳如雷的，可那又怎麼樣？

「我會認出它來的。西奧怎麼樣？」

「不客氣。」

威利投來不讚許的目光，她認為這是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標誌。還沒等他開口回應，一位技術員從房間後部走過來。「威利。」技術員碰碰他自己的耳機。

「你能幫威利把這個放到保險柜里嗎？」她把信封遞給他。

「當然，」他說，「這是什麼？」

「你沒有聽說過嗎？結果是從1134到2133之間的所有連續數字的立方之和！」

她每隔幾分鐘就要看看手錶。八點二十五分，海德終於走過她的辦公室門口。她一躍而起，來到門邊。她看到他朝樓梯走去，還有兩個小時左右就要發射火箭了，他大概要到地堡去。

到現在為止，這個時間是與實際時間同步的，但埃爾斯佩思知道，倒計時可能不會順利繼續下去，如果發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造成了發射的延遲，倒計時也就停止了。問題解決之後，倒計時會從停止的地方開始，就算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或十五分鐘，也不會因此更改。隨著發射的時間鄰近，倒計時的時間與實際時間之間的差別會拉大，遠遠落後于實際時間。

她草草做了記錄，然後面帶微笑地起身離開了。地堡外面，下午的太陽將所有東西的影子都拉長了。「探索者一號」的白色機身如同指向天堂的路標般矗立著。她想象著它在火焰的推動下緩緩離開發射架、升入夜空的樣子，接著，她似乎看到火箭爆炸時發出的比太陽還要明亮的光芒，金屬碎片像碎玻璃一樣漫天散落，一個紅黑相間的火球在夜空中燃燒，全世界的窮人和可憐蟲終於因為美國的失敗而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在問我今晚之後他該做什麼。」

他皺起眉頭，一副受到冒犯的樣子。「我算不出來，我需要計算機！」他憤慨地說。

她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有趣的數字：「16830的立方。」

「我不知道！」

埃爾斯佩思抑制著心中的急九*九*藏*書躁，她必須先和他玩數字遊戲。「它是二十的立方。」她說。

海德打開保險柜門，裏面有兩隻插頭。「尤里卡。」埃爾斯佩思小聲說。

「好吧。」

埃爾斯佩思不耐煩地說：「別對他承諾什麼，只要確保他為今晚做好了準備就行。」

為了釣取更多的信息，埃爾斯佩思說：「我能問為什麼嗎？」

還有一個男人正沿著過道向她走來。他用她熟悉的一種不確定的語調說道：「埃爾斯佩思？」她的心跳停住了，兩人的視線相遇。

這時，海德上校經過她的門口。「我得走了。」她說，掛了電話。

她的電話響了，是安東尼。「我們幾分鐘后就離開這裏，」他說，「你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了嗎？」

插件一般有四個，多出來的那一對是備用件，以防出現故障。上個星期天，埃爾斯佩思看到的就是備用插件，她當時把接線情況畫了下來，寄給了西奧，以供他模擬出無線電編碼，引爆火箭。現在，令她擔心的是，她還要再做一遍：找到備用件，拆下發射器插件，畫下它的線路圖。

「不。」

她坐在駕駛座上理清思路。為了防止破壞，他們換掉了插件。新插件的接線跟舊的不一樣，只能使用新的代碼才能激活。與之對應的廣播插件必須與發射機相配。新插件很可能已經在今天早些時候從亨茨維爾空運了過來。

這個假設說得通，她滿意地想。至少她知道了陸軍在幹什麼。但是，有什麼相應的對策嗎？

現在，她必須等他離開辦公室。從她的辦公桌那裡無法完全看到他的辦公室門，然而，他的辦公室在走廊最裡面，所以，他只要出來，就必須經過她的辦公室門口。於是，她用東西頂住自己辦公室的門，使它保持開啟狀態。

他在那裡待了兩個小時。

埃爾斯佩思相當清楚這是什麼：編碼自毀信號的接收器。從它上面伸出的針腳的接線錯綜複雜，只有正確的無線電信號才能使它引燃點火帽。

「他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