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抬頭看到「探索者號」尾部噴出的紅色火焰把它變成了一顆劃過夜空的流星。只要還能看到火箭，自毀系統就仍然有效。火箭的高度到達六十英里時，第一節會完全燒毀，到那時，肉眼就看不到它了——因為第二節噴射的火焰較少，亮度不夠，無法在地面上看到——這也標志著自毀系統已經失效，因為裝有引爆器的第一節已經脫離箭體，最後掉進大西洋。

水星蒙特利的車尾被撞碎了，車體向前飛出一碼遠，後備廂的蓋子砰然落下。路克認為西奧或者安東尼的其中之一在兩車相撞時夾在了中間，但他不能確定。他被重重地向前甩去，胸膛的下半部分撞在方向盤的底部，傳來肋骨斷裂的刺痛。接著，他的前額撞到方向盤的頂部邊緣，他感到熱乎乎的血從臉上流下。

埃爾斯佩思再次站起。

安東尼和比莉在地上扭打成一團的時候，無聲手槍發出了咳嗽聲。

埃爾斯佩思看著路克和比莉，似乎還有話要說。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轉過身去，鑽進汽車，發動引擎。

路克對準水星蒙特利的尾部直開過去。

路克看看比莉，她單膝跪地，就像起跑線上的運動員那樣蓄勢待發，安東尼槍口上的消九*九*藏*書音器正對著她的黑色鬈髮。安東尼的手穩穩地端著槍。

「我看到他們了。」路克喊道。

埃爾斯佩思扳動開關，抬頭望向天空，然而為時已晚。火箭的第一節已經燒毀並脫離了箭體，導爆索可能已經引燃了，但根本沒有燃料炸毀火箭，而且，無論如何，衛星都已經不再與第一節相連了。

「閉嘴。」埃爾斯佩思說。

他直起身子去看比莉，她的情況比他好，正坐在地上揉著胳膊，似乎並沒有流血。

比莉發現一輛白色克爾維特停在一輛深色轎車旁邊。「在那裡！」她尖聲叫道。

他的發射器上有兩個開關，一個標著「武器」，另一個是「摧毀」。

他越過吉普車的引擎蓋向前看，西奧躺在地上，身體呈大字形，一動不動。埃爾斯佩思沒有受傷，她爬起來，衝到水星蒙特利旁邊，企圖打開後備廂。

「抓緊了！」路克說。

比莉把一隻手放在安東尼胸口，然後檢查了他的脈搏。「沒有動靜，」她說，「他死了。」

埃爾斯佩思瞪著他，眼睛里閃爍著歇斯底里的光芒。「我們沒錯！」她嚷道，「我們沒錯！」

埃爾斯佩思再一次彎腰打開汽車的後備廂。

吉普車眼看就要撞過來了。

「她會殺了自己的！」他心急如焚地說。

這時，比莉動了。

路克仍然不死心，還想試一試。但這時埃爾斯佩思已經逐漸離開車頭燈照射的範圍，她奮力地遊動著，路克意識到，在黑暗中，他是不會找到她的。他沮喪地垂下了頭。

克爾維特停了下來，波浪拍打著它的擋泥板，埃爾斯佩思走出來。藉著車頭燈的光，路克和比莉看到她開始朝海里游去。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好了一些。兩人相互擁抱著站在海灘上，同時抬起頭來朝天上望去。

西奧扳動「武器」開關。

夜幕之下，已是繁星滿天。

路克嘆息一聲，一切都結束了。他挽救了火箭。

埃爾斯佩思一躍而起，試圖第三次操作發射器。

而第一節將在點火兩分二十五秒后脫離。路克估計,現在火箭點火已經兩分鐘了，所以，應該最多還剩二十五秒的自毀有效時間。

路克恐懼地盯著他們。安東尼開槍了，他打中比莉沒有？只見她滾到一邊，顯九九藏書然沒有受傷，路克又能呼吸了。然後，安東尼抬起他握著槍的手，瞄準路克。

路克從吉普車裡跳出來，向她跑去。後備廂蓋開啟時，他朝她身側推了一下，她倒在地上。

她猛地把頭向旁邊一偏，接著向後一退，肩膀撞在安東尼的腿上。

比莉張開雙臂擁抱著他，過了一會兒，他也抱住了她。

他的內心給出的回答是，不會。

然而，他想，如果自己動一下，安東尼會不會殺掉比莉？也許會。

她沒有朝路上拐過去，而是朝著大海開。路克和比莉恐懼地看著她徑直開進水裡。

「你現在追不上她，」比莉說，「你會殺了你自己的！」

火箭升空了。

安東尼說：「看在上帝分上，西奧，快點！」

路克撲向埃爾斯佩思，把她推離汽車。

對於扳動一隻開關來說，這點時間已經足夠。

她搖搖頭。「應該比較顯眼！」

埃爾斯佩思在最後一秒閃避了吉普車的衝撞。接著傳來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音。

「我們沒時間了！」

「是的，」路克說，「他們到底在哪兒？」

吉普車以最高速度在海灘上行駛，在觀光的人群中穿梭。路克查看著沿途的汽車，他的車輪掀起的沙子揚到了人們的身上，他們發出抗議的喊叫，路克卻無暇顧及。比莉站在他旁邊，抓著擋風玻璃的頂部。他在吵吵嚷嚷的聲音中朝比莉喊道：「看到一輛白色克爾維特了嗎？」

在火箭的咆哮聲中，埃爾斯佩思聽到了另一種聲音：汽車飆出高速時引擎的尖叫。緊接著，一道車頭燈的光束照在水星蒙特利後面的三個人身上。她抬頭一看，一輛吉普車正以它最快的速度朝他們直衝過來。她意識到司機打算撞他們。「快點！」她尖叫道。

她抓住擋風玻璃，路克操縱吉普車拐了一個弧形的大彎。

西奧接好了最後一根線。

安東尼遲疑了很久，後來他咳嗽了一聲，血從他嘴裏流出來。他在倒地的時候扣動扳機，朝自己開了一槍。現在，槍已經從安東尼的手中滑到地上，他重重跌在沙灘上，眼睛盯著天空，卻什麼也看不見了。

遠處傳來一陣彷彿打雷的隆隆聲，他們全都抬起頭來，循聲望去。

安東尼喊道：「別動！」

深色轎車後面，有三個人正圍著敞開的後備廂站著。比莉認出其中兩人是埃爾斯佩思和安東尼，另外那個男人大概就是西奧·帕克曼，但他們的注意力不在後備廂里，而是抬頭望著沙丘另九九藏書一面卡納維拉爾角的方向。

路克想要去追她，但比莉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來。

路克向上看看，火箭的焰尾已經變成了螢火蟲一般大的小點，正在閃閃發光。

他們湊在水星蒙特利敞開的後備廂旁邊，看著西奧擺弄他的無線電發射器，他把線連到埃爾斯佩思給他的其中一個插頭的針腳上。

比莉立刻猜出這是怎麼回事。發射器在後備廂里，他們正在設置機器，從而發射自毀信號。但是，他們為什麼會朝上面看呢？她轉身看看卡納維拉爾角，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時，她聽到一種低沉的轟鳴聲，彷彿鋼廠里的鼓風爐發出的聲音。

轉彎的時候，吉普車的速度有所下降，但車速仍然保持在每小時二十英里左右。比莉跳出車廂，以跑動的姿勢落在地面上，然後就地一滾。

路克循聲望去。安東尼正挾持著比莉，用手槍頂著她的後腦勺。

面對死亡，路克十分鎮定，一種奇特的平靜攫住了他。他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突然之間，三天以來累積的壓力像一棵大樹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比莉只好攙扶著他。

她的身後，那些前來觀光的男女老少和遊客都在收拾東西，而且離他們也比較遠，所以沒人注意到幾個人的打鬥：他們的眼睛都盯著天上。

路克想知道自己是否會為了挽救火箭而犧牲比莉。

路克和比莉不約而同地看向埃爾斯佩思。「你又撒謊了。」他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