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出了國就不一樣了？」

傑伊笑著說：「一點都不。」

「在殖民地，一切都大不相同，我在書上讀到過。那裡的人更自由，更單純，看人也不會戴著有色眼鏡。」

「你一走，我們就沒鄰居了。」羅伯特還是一臉茫然。看來這人沒什麼幽默感。莉茜解釋道：「你們走了，附近荒涼一片，要到愛丁堡才見得到人影。」

「殖民地的生活可要簡陋得多。」他回答，「商店、歌劇、法國時尚等等這些只有在國內才有得享受。」

莉茜上了那匹小黑駒，兩腿並在一側，騎著出了院子。兄弟倆緊隨其後，傑伊騎灰騸馬，羅伯特騎棕母馬。大風中莉茜的眼裡刮進了雪粒。積雪掩蓋了地面上深深淺淺的坑洞，馬很容易絆倒，道路因此變得更加危險。莉茜提議道：「咱們穿過樹林吧，那裡有遮擋，路也更好走。」沒等兩人同意，她便掉頭走下大路鑽進老林子。

「你懂我的意思。」莉茜說著轉過身。說話的人她不認識。莉茜不改一貫的直率：「你是誰？」

「都備好了，先生。」馬夫應道。不一會兒，三匹馬被牽著出了馬廄：一匹壯實的小黑駒，一匹淺棕母馬，還有一匹灰色的騸馬。

傑伊有些吃驚。淑女們往往都側騎，叉腿騎馬會被視作不雅。莉茜則不屑理會。每當身邊沒人，她都像男人一樣叉開腿騎。

她用眼角的九_九_藏_書餘光觀察傑伊。他母親阿麗西亞是喬治爵士的第二位夫人，一位金髮尤|物。傑伊繼承了母親的藍眼睛和迷人的笑容。莉茜問：「你在倫敦做什麼？」

高大的松樹下鮮見灌木，溪流與沼澤都已凍結，地面一片灰白。莉茜策馬慢行。不一會兒，傑伊的灰馬從她身邊掠過，他一臉挑釁的笑容，看來是想比試比試。她大喝一聲，雙腿貼緊馬肚，小馬就迫不及待地飛奔向前。

莉茜突然想起，兒時的傑伊刻薄霸道，也許當了兵他倒樂此不疲。「那你們如何控制暴民呢？」

莉茜·哈林姆拒絕坐馬車去教堂。坐馬車太傻了。從詹米森堡出來，崎嶇不平的路上都是些車轍印，泥濘的凸脊凍得硬邦邦的。一路肯定顛得東倒西歪，馬車跑得和走路一樣慢，坐車的人一路碰撞挨凍，沒準兒還得遲到。莉茜堅持要騎馬去教堂。

「傑伊·詹米森，」說著他鞠了個躬，「羅伯特的弟弟，頭腦比哥哥靈光。你怎麼忘了？」

「我想幾時嫁，幾時就能嫁。」莉茜答道。這話不假，她身邊總不乏追求者。「問題是，相處半個鐘頭還不惹我煩的男人可不好找。」

正因如此，詹米森一家才在多年後重返蘇格蘭，並將其十英裡外的鄰居——也就是莉茜母女奉為上賓。詹米森以小兒子傑伊二十一歲生日為名發出邀請，其reaｄ.9９ｃｓw.ｃｏm實是想促成莉茜和大兒子羅伯特的婚事。

莉茜趕緊插一句：「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在這個國家，沒人拿家裡的小兒子當回事。就連僕人在接受命令時都對你冷眼相待。」

「要是叉腿騎，我肯定贏你。」莉茜道。

「問題是，不容易被你嚇跑的男人不好找。」她母親嘟囔道。

莉茜見羅伯特站在馬廄院子里，等著牽馬。羅伯特與城堡大廳里他母親的肖像有幾分神似：莊重，樸素，淺色眼睛，神情堅定。他幾乎沒什麼缺點：樣子不醜，不胖不瘦，沒體臭，不酗酒，穿著得體。「這可是個理想的丈夫人選。」莉茜自言自語道。如果羅伯特求婚，估計她會欣然接受。莉茜不愛羅伯特，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責任。

莉茜還惦記著巴貝多，說道：「養奴隸的感覺肯定怪怪的。把他們當牲口一樣隨便處置，你就不覺得奇怪？」

「是今天嗎？」

「那麼，詹米森上尉，你們這些英勇戰士都有何重任呢？」莉茜嘲弄道，「倫敦在打仗嗎？要浴血殺敵嗎？」

莉茜想，如果羅伯特帶我去巴貝多，我二話不說馬上嫁給他。

「像真正的蘇格蘭英雄一樣，每天殺英格蘭人。」

傑伊笑了，說：「要能像您那麼謙遜矜持就好了，哈林姆小姐。」

傑伊的臉一耷拉：「別擺主人架子了，羅伯特。你是大read.9９ｃｓｗ•ｃｏm兒子不假，可這裏還沒歸你呢。」

他們掠過松林，躲過矮枝，躍過倒樁，踏過溪流，激得水花四濺。傑伊的馬身型更大，步子也邁得更遠。小馬雖然身小腿短，但在這樣的地形上跑路卻更顯靈活。莉茜漸漸趕超，待完全聽不到傑伊的馬聲，她放慢步子，在開闊的空地停了下來。

「哦！」莉茜的確聽說傑伊昨晚到達，但卻沒認出來。五年前他還一臉青春痘，下巴竄出幾根金毛兒。如今他個頭猛躥，人也帥氣了。傑伊以前不算聰明，莉茜懷疑他現在也沒靈光到哪兒去。「我記得你，」她道，「你一囂張我就認出來了。」

「你打算做什麼？」

「比如將犯人押上絞刑台，確保他們在絞死前不被同夥救走。」

羅伯特不耐煩地說道：「要和我們一起騎馬去教堂嗎？」

「要確保暴民不鬧事，事情多著呢。」

傑伊道：「這些牲口估計是從愛丁堡馬販子那兒租來的吧。」他話中帶刺，不過還是直奔灰馬，拍拍馬脖子，任它蹭蹭自己藍色的騎行服。莉茜看得出，傑伊喜歡馬，跟馬相處也自在。

莉茜決定逗逗他。「你住在倫敦，真不貼心。」

莉茜經過詹米森堡冷峻的前門，前往東側的馬廄。三歲時她的父親就去世了，她對他幾乎沒什麼印象。每次她問起父親的死因，母親都含糊其詞：「肺病。」父親死後沒留下九*九*藏*書什麼遺產。多年來，哈林姆夫人靠著一點點抵押家族產業勉強維持，只盼著莉茜長大成人，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如今莉茜已年滿二十，是時候讓她擔起人生的使命了。

莉茜覺察到傑伊眼中的憎恨，但他的聲音仍然平靜：「是啊。我已經讓他們備馬了。」

他們在小橋上游幾米外出了林子。對岸，礦工們正湧入小教堂。

面對如此嘲弄，傑伊似乎並不介意。「有朝一日，我希望能離開軍隊，到國外去。」他回答道。

「我家在巴貝多有片甘蔗種植園。二十一歲生日時，希望父親能把它交給我，算是我應得的那份家產吧。」

這種毫無淑女風範的舉止讓莉茜的母親很是頭疼。「你整天一副男人做派，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哈林姆夫人道。

「我才不稀罕那些東西，」莉茜不屑道，「我討厭這些衣服。」她身著撐裙，還綁著束腰。「我想像男人那樣，穿馬褲，穿襯衫，蹬靴子。」

「那得趕緊出發了，」羅伯特衝著馬廄大聲道，「動作快點！」

「是嗎？為什麼？」

哈林姆夫人對此求之不得，因為羅伯特將繼承一大筆財產；喬治爵士也支持這樁婚事，他想將哈林姆家的產業歸入自家名下。自打到這兒起，羅伯特一直對莉茜多有留意，由此看來，他貌似也樂意。然而他的真實想法總讓人捉摸不透。

莉茜笑了。母女httｐs://reａd•99ｃｓｗ.ｃoｍ倆都說到了點子上。男人們對莉茜一見鍾情，一旦領教了本尊風範便立馬撤退。多年來，她的言談一直被愛丁堡的上流社會所詬病。第一次舞會上與三位老貴婦交談時，莉茜直言郡長屁股大，從此落下了壞名聲。去年春天，哈林姆夫人把她帶到倫敦，讓她「初入」倫敦社交界。首秀慘不忍睹：她說話大聲，毫不矜持，還公開嘲諷那些試圖追求她的公子哥兒，笑話他們舉止煞有介事，衣服緊巴巴的。

傑伊笑了，說：「即使是在巴貝多，這也有點太過了。」

「還有奴隸幫你操持一切。」傑伊補充道。

「我在步兵衛隊三團，」他言語間帶著驕傲，又補充道，「最近剛升了上尉。」

「不貼心？」羅伯特皺起眉頭，「怎麼講？」

「謝謝。」

「你好啊，傑伊，」羅伯特道，「歡迎來到詹米森堡。」

莉茜感到深深羡慕。「你真好命，」她說，「我做夢都想去國外，那該有多刺|激啊。」

「對。」

傑伊很快跟上來，卻不見羅伯特的影子。莉茜猜想，羅伯特才不會頭腦發熱玩這種無聊的比拼。她與傑伊並排前行，順便喘口氣。馬兒身上散著熱氣，騎手也得以取暖。傑伊喘著氣道：「上了直路，我們再比一場。」

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道：「除了那一百多戶礦工和幾個佃農村。」

「怪就怪家裡一直沒個男人。你太有主意了。」說著，哈林姆夫人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