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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精彩演講

第十四章 精彩演講

他還講解了其他的方面,如中國古老的針刺麻醉。這是中國獨有的醫學瑰寶,在中國長期運用於臨床。
於是,他說了一句成全鍾南山的好話:「你有一個中國來的朋友,可以找找他。」他說的這個人,是由世界衛生組織資助來英國進修的中國學者諸君龍。
他初步擬了一個8000字的講稿,準備的幻燈片內容是圍繞中國呼吸疾病的特點以及包括中醫在內的治療方法,並請了當時住在同一宿舍的朱老師為他指正和修改。朱老師是上海復旦大學英語系的教師。朱老師很認真地修改了語法的錯誤,但不無擔憂地對他說:「你首先要寫得好,這是對的,但是關鍵得讓人家聽得懂啊。」
通過七八分鐘的會面,鍾南山覺得自己從弗蘭里教授那裡領到了一份見面禮:去見那位由世界衛生組織資助來進修的中國人。
在鍾南山此次的介紹中,呼研所做的研究全部派上了用場。從1971年到1978年,他研究中國人治療慢性呼吸疾病、呼吸衰竭的方法。為什麼鍾南山竟然有膽量在英國專家面前談自己的體會?就算是背熟了講稿,那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啊!
心急的鍾南山一邊學著英語,一邊給他的導師、愛丁堡大學皇家醫院的大衛·弗蘭里教授寫了一封信,表達對這位教授的期待。弗蘭里在英國是著名的慢性病專家。鍾南山與他從未謀面,但讀過他的文章,非常敬仰他。但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並沒見弗蘭里的回信。
鍾南山讓自己的情緒沉靜下來,冷靜地進行分析:弗蘭里對中國不夠了解,更看不懂他用中文九*九*藏*書所寫的文章。所以,他不能灰心喪氣。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有那麼大的勇氣。你讓我講,我就講。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你給我機會,我就干。」回望當初的自己,他滿面春風。
鍾南山採用了一個笨辦法,把8000字的內容儘可能全部背誦下來!他吃飯時背,睡覺前背,上廁所時也背,不錯過一分一秒的時間……
英國同事覺得很奇怪:中國醫生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鍾南山拿著自己製作的幻燈片和講稿,走上了講台。他不由得緊張,手有些發抖。
「Doctor…Zhong」,弗蘭里語氣不解地開口了,仍然沒有轉過身來,「你想幹什麼?」
鍾南山聽懂了弗蘭里說出的每一個字。「OK!」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口答應下來,他心中的鬱悶彷彿也隨之遣散了很多。
一位患肺源性心臟病的英國病人吃了幾天利尿葯以後,浮腫的情況消退了,但是表現十分亢奮。鍾南山給病人看了一下舌苔,是絳紅色的,就是說屬於中醫常說的陰虛火旺。在呼研所工作時,他遇到過很多這樣的病人。他知道,這樣的病人可能因為使用了過多的鹼性利尿劑,出現酸鹼平衡失調,舌象才呈絳紅色。他對負責這位病人的英國教授說:「這個病人一定是有低鉀血症,要補鉀。」他進一步說明原理:「因為病人用利尿劑太多以後,鉀丟失嚴重,所以出現代謝性鹼中毒。」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重重的壓力,他要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進行準備。都準備些什麼呢?中國的醫學、醫療,不要說浩如九_九_藏_書煙海、博大精深的中醫,就是西醫,又從何講起?都講哪些東西?更何況他的英語水平,根本就無從勝任這樣的一場講解,而且是面對全科五六十人進行講解。但是,他能說「NO」嗎?不能!因為那壓根兒就不是他的性格。不能在挑戰面前屈服,不管自己背後要承擔多大的壓力。這才是他鍾南山!
大雪瀰漫著愛丁堡。對於心情舒暢的人來說,這異國的雪花,平添浪漫和激|情;但是對於鍾南山,他感到一番出乎一般的寒冷和沉重。
弗蘭里教授向大家介紹:「一名從中國來的醫生,他叫鍾南山,將為大家講一講中國的醫療。」
因為他牢牢地記住了一件事。
英國專家雖然傲慢,但是在學問面前,絕無種族偏見。1980年1月5日,弗蘭里教授在教室里看見了鍾南山,鍾南山忙上前施禮。弗蘭里忽然若有所思,他雙目炯炯地打量了一下鍾南山問:「你能不能講一講中國的醫療?」
鍾南山的這個診斷,讓這位英國教授對中國的醫術發生了興趣。他沒想到,一個舌象,會幫上這麼大的忙。鍾南山在後來對病人的治療中,還採用了讓英國醫生更為提神的中醫現代療法:針刺麻醉。針刺麻醉是繼承和發展中醫醫學所取得的一項新成就,它用於胸腔手術鎮痛有困難,但是用於甲狀腺手術的麻醉是可行的。
鍾南山火熱的心,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不勝其寒。弗蘭里教授對鍾南山的態度好像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按照他們的看法,中國的醫生到了他們英國,也就是參觀而已。不僅如此,鍾南read.99csw•com山看出,弗蘭里言語之下,很懷疑他的研究方法。
一個多月以後,恰好是中國農曆大年三十這一天的下午,鍾南山的演講即將開始。
鍾南山三思之後,決定親自去見弗蘭里。
弗蘭里終於回信了,鍾南山看到的是:「按照我們英國的法律,你們中國醫生的資歷是不被承認的。所以,你到醫院進修不能單獨診病,只允許以觀察者的身份,看看實驗室或看看病房。根據這個情況,你想在我們這裏進修兩年的時間顯然太長了,最多只能8個月,超過這段時間對你不合適,對我們也不合適。你要趕快同英國文化協會聯繫,考慮8個月之後到什麼地方去……」
他從中國的傳統醫學講起。他講中醫與西醫呼吸醫學診斷相通的診斷方法,講中醫是如何觀察病人舌象的,講出了兩者相通的理論。他說,當肺源性心臟病患者急性發作期,在沒有對病人做動脈血氣分析的情況下,可以借用中醫的這一診療方法:觀察病人舌頭的顏色,以此判斷病人缺氧和酸鹼平衡的情況。
剛過了1980年的元旦,鍾南山就乘火車由倫敦去愛丁堡。另一位中國的留學生、已在愛丁堡學習了一個多月的廣州中山大學的馬健全,到火車站去接他。雖然是初次相識,但是馬健全友好地把鍾南山接到自己租住的房間!第二天,他們就約見了弗蘭里。
他講完后,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正對面,坐在高背椅上的弗蘭里,並沒有轉過身來,從背影就讓鍾南山領教了這個英國人特有的傲慢。弗蘭里一直用冰冷的后影背對著他們煮自己的咖啡,空九-九-藏-書氣死一般沉寂。
沙特羅醫生繼續向鍾南山介紹纖維支氣管鏡的好處,完全是下意識地以為鍾南山根本就沒有見過纖維支氣管鏡。而且,這位沙特羅醫生帶著自我賞識的意味向鍾南山介紹自己,說他已經為400多例病人做了纖維支氣管鏡檢查,所以對氣管鏡很熟悉。鍾南山聽后笑了笑,心裏有了底,因為他到英國之前,已經做了1500例纖維支氣管鏡檢查,而且做得非常熟練。
儘管談話不多,但是睿智的弗蘭里體察到背後這位中國人的執著:他要達到自己在英國做研究的目的。
「他們以為我們是從原始森林來的。」一名來自巴西聖保羅的進修學生如此幽默地告訴鍾南山,「所以,他們認為我們什麼都不懂。」
那位英國教授於是說:「好吧,我們給他測一測動脈血氣和血鉀。」結果一測,血氣顯示有鹼中毒,血鉀果然很低。病人補了鉀以後,過了兩天,情況就改善了。英國教授非常開心地對鍾南山說:「看來,你這個中國醫生還是有點見識的嘛。」雖然是肯定,卻還是居高臨下的語氣。
誰能想到,本來英語水平根本不高的鍾南山,竟然一夜之間成了演講高手。英國專家對如此驚奇的事件,還一時轉不過神兒來。一位爵士主動走過來拍拍鍾南山的肩膀:「你講得很好,我請你到我家去談談。」
但當時,他心裏完全沒有底。一般人根本不會接弗蘭里這個招兒,因為承擔不了這樣的壓力。而鍾南山只是憑著一種心愿:不能讓洋人這麼小看中國人,一定要把中國醫學的優勢和實際的情況介紹給他們。

老友相聚
九*九*藏*書
鍾南山愣了一下,對著他的後背講了一番自己的設想。來之前,鍾南山將自己的請求認真地打了腹稿。弗蘭里對他說:「你先用一個月的時間看看病房還有實驗室再思考一下想幹什麼吧。」弗蘭里的言外之意是,你們不是來參觀的嗎?除了參觀,你們還能幹什麼?
教室里座無虛席。
因為有的內容沒聽懂,醫生們當即提出一些問題請鍾南山解答。剛退休的老主任克羅夫頓教授,是一位爵士,他主動走過來拍拍鍾南山的肩膀,說:「鍾醫生,你講得很好。什麼時候,我請你到我家去談談呢?」
與弗蘭里教授相約的時間是上午10點,鍾南山和馬健全在9點半就到了。弗蘭里的秘書艾麗絲夫人給他們讓了座,並且讓他們等一等。
鍾南山愉快地答應了。他心情喜悅,就像打了大勝仗一樣。他的辛苦沒有白白付出!
鍾南山之所以講中醫舌象,是因為曾有關於一個病例的討論。
幾天前,鍾南山有機會去參觀病房。他看了一下氣管病室,有一位名叫沙特羅的醫生,正在那裡為病人進行纖維支氣管鏡的檢查。他問鍾南山:「你見過這個嗎?」鍾南山謙和地回答:「我見過。」
因為鍾南山事先日夜背誦,所以講稿基本上已爛熟於心。他開始時的緊張,隨著大家注意力的被吸引,很快就放鬆了。他越講越有信心,不知不覺,大半個鐘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