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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陛下 死得其所

萬歲,陛下

死得其所

然而,因為目的全然錯誤,道家方士的醫藥家這一面,真真假假,經驗與邪術並存,不全是外行,但絕對不是貨真價實的醫生,他們在取得你信任的同時,往往把健康和生命的巨大風險不知不覺地帶到你身邊。
三十一年十二月「配朔,選民女三百人入宮」。
一次火災,一次謀殺,兩度直面死神。尤其後面這次,差不多等於死過一回,讓本就惜命非常、疑神疑鬼的嘉靖,驚恐萬狀。一隻腳踏上了奈何橋卻又僥倖抽身回到人間的他,無法再在乾清宮安睡,乃至對整個紫禁城都產生心理障礙。「說者謂世宗以禁中為列聖升遐之所,而永壽則文皇舊宮(西苑永壽宮,為朱棣燕王府舊址),龍興吉壤,故聖意屬之。」因此,他執意遷往永壽宮,「凡先朝重寶法物,俱徙實其中,後宮妃嬪俱從行,乾清遂虛」。(當他再次回到這裏,已經是具屍體——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死後,停柩於此。)
明代皇帝,大半缺心眼,智商水平不高。而嘉靖這人,是其中最聰明的一個。他享國四十五年,歷來最長,國家雖然一如海瑞抨擊的那樣腐敗黑暗,從他個人統治權威來看,卻不曾出過什麼大亂子。這很少見。無論是他的前任或後任,好些皇帝,在位不過數年或十幾年,卻焦頭爛額,甚至陷自己于嚴重危機之中。嘉靖則顯示了出色的統治技巧,對局面的掌控滴水不漏、遊刃有餘。以他的精明,倘若用在正道上,肯做一個有為之君,原是可以寄予期待的。可實際不是這樣,他把他的精明,盡數用在權術上,只對高層政治鬥爭感興趣,對國與民則未利分毫。
對這數千冊「法秘」,他居然如獲至寶,大大賞賜姜、王二人。他的確已經癲狂,連內侍悄悄放在其床褥案頭的藥丸,也信為天賜,鄭重其事吩咐禮部舉行「謝典」。直到最後時日,死神走來,他才若有所悟:「朕不自謹惜,致此疾困。」
時世宗享國日久,不親朝,深居西苑,專意齋醮。督撫大吏爭上符瑞,禮官輒表賀。廷臣自楊最、楊爵得罪后,無敢言時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獨上疏曰……
這樣,海瑞撿了條命,嘉靖則用不殺來婉轉地表示對海瑞敢於「講真話」的讚賞。可笑的是,他非把自己搞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才肯面對真話,否則就堅定不移地拒絕真話、索取假話。這倒也是古來獨裁者的共通之處。
此時,他三十來歲,春秋正盛,卻已經生活在來日無多的恐懼之中。儘管對死亡的恐懼,不分貴賤,人所共有。但細分辨,其實並非一事。普通人所憂者,是生存之艱,他們度日如年,多活上一天便是幸事。皇帝——四面楚歌、山窮水盡者除外——卻憂無可憂,生存對他們來說不構成任何壓迫,而惟一不能克服和必須面對的,只是「螣蛇乘霧,終為土灰」,亦即,他們再擁有一切,卻獨獨不能終免一死。普通人一生隨時面臨失去,體驗失去,而帝王則只擔慮一件事——失去生命。就此論,死之恐懼帶給帝王的心理壓力,遠大於普通人。
神秘主義的東西,關鍵在於「信」。因信成義。信則靈,不信它就拿你一點辦法沒有。嘉靖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信」字。「皇子疊生」他相信是邵元節禱祀靈驗,太子出牛痘痊癒他相信是陶仲文法術成功,連韃靼邊患的解除,也被他認為「實神鬼有以默戮之」
嘉靖所能看到的,只是服藥后床笫之間雄壯有力,抑或身輕體健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吞入腹中的究竟是什麼、各種成分的藥理作用如何。在現代,任何受過一定教育的普通人,都懂得用藥安全問題,都明白只能服用經過嚴格動物、人體實驗,被證明確有療效並且安全可靠的藥物。可嘆嘉靖身為皇帝,人間至尊,卻勇於嘗試一切完全不知來歷的藥物,承擔連現代藥物實驗志願者都不可能承擔的風險。念及此,人們與其羡慕那些皇帝,倒不如好好地可憐他們一番哩。
帝晚年求方術益急,仲文、可學輩皆前死。四十一年冬,命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行天下,訪求方士及符籙秘書……上所得法秘數千冊。
海瑞究竟怎樣撿了條命,以必死之罪而不死?說起來,純屬運氣太好。這奏疏的出籠,哪怕略早上個二三年,十個海瑞也小命玩完。
嘉靖就這樣自己把自己整死了。
更有力的佐證,來自以下史實——嘉靖年間,多次從民間徵選幼|女入宮。我們在《國榷》中找到了幾例這樣的記載:
沈德符很謹慎地指出,真正的配方已「不可知」,他所敘述的,乃「相傳至今者」。但對這些春|葯的奇效,他相當肯定,尤其隆慶皇帝用后「陽物晝夜不仆」一語,令我們想起同樣成書于嘉靖年間的《金瓶梅》對西門慶之死的描寫,應該說不是虛言。

明司禮監刻本《賜號太和先生相贊》圖一,欽命招鶴相
太和先生,即朱厚熜所寵信的龍虎山上清宮道士邵元節。圖中描繪了邵元節應朱厚熜之命作法的情形。鶴寓長壽意,為道教瑞物,常與仙家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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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臨陣動搖、通風報信的張金蓮未得寬宥,也在其中,理由是:「先同謀,事露始告耳」。嘉靖決定給女孩們如下處置:先凌遲處死,再加以肢解(「剉屍」),再割下頭顱(「梟首」)示眾。「行刑之時,大霧瀰漫,晝夜不解者凡三四日。」她們的家人也都不同程度受到牽累,有被處死,有被充為奴。
楊金英 楊蓮香 蘇川葯 姚淑翠 邢翠蓮 劉妙蓮 關梅香 黃秀蓮 黃玉蓮 尹翠香 王槐香 張金蓮 徐秋花 張春景 劉金香 陳菊花
不必留待現代醫學的檢驗,對嘉靖之死,當時的看法便非常明確一致:藥物中毒。「其方詭秘不可辨,性燥熱,非神農本草所載。」例如《明史》提到,方士所進藥物之中,居然有以水銀製成。如此劇毒成分,都是攝服對象,危害可想而知。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一生究竟把多少種毒素請入自己體內,但相關記載卻足夠讓我們去想象他的瘋狂:
朝中士風姦猾日久,只聞歌功頌德之音,就算人格尚存者,至多也是保持沉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行使其「不說話的自由」。怎麼一下子有這樣一個生猛的「另類」從天而降?
三十四年九月「戊戌,選民女百六十人」。
因為只信不疑,不要說半真半假的騙術,就連僅以常識即可知為虛妄的騙術,也輕易被他照單全收。甚至騙術戳穿后,還是無所觸動。例如段朝用事件。段朝用,廬州(今合肥)人,先為武定侯郭勛(當時勛貴中一大丑類,從「大禮議」到崇道,對嘉靖步步緊跟)延于府中,聲稱「能化物為金銀」,更進一步吹噓,經他點化的金銀,製成器皿,「飲食用之可不死」。這還了得?陶仲文就把段推薦給嘉靖。神奇法術,嘉靖之最愛;兼有郭勛、陶仲文兩大「最具信譽度愛卿」做擔保,段朝用馬上入宮,被封「紫府宣忠高士」,同時賞賜郭勛。段氏自然沒有「能化物為金銀」的本事,最初獻出的器皿,所用金銀都是偷盜來的。入宮后,嘉靖索取甚多,段氏漸不能支,無奈之下他想出各種巧妙借口,奏請國庫支與銀兩,先後達四萬余兩——嘉靖居然不曾想一想,一個能點物為銀的人,反而伸手向他討要銀子!須知嘉靖並非白痴,智商不弱,在玩弄政治權術上我們已充分見識了他的精明。惟一合理的解釋,他對於道術實在太過迷信。久之,段朝用的「科研成果」,勢必越來越少,嘉靖也感覺到了不滿意。正當此時,段的一個小徒弟因為和師父鬧意見,忿而舉報真相,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論理,段朝用完了,該有滅頂之災,可是糊塗嘉靖先將段下錦衣衛獄,卻很快又饒了他,只給他降級處分,「改羽林衛千戶,又改紫府宣忠仙人」——從「高士」改為「仙人」,如此而已,在我們看來這種稱號上的改動簡直沒有什麼分別——繼續讓他從事點金術科研工作。段朝用難以為繼,也走投無路,末了,狗急跳牆,做出瘋狂之舉:採取現代黑社會手法,綁架郭勛的一個奴僕張瀾,「拷掠之,且曰:『歸語而(爾)主(指郭勛),饋我金十萬,當免而主追贓。』」張瀾不曾答應、也沒法答應他,段朝用繼續折磨,直到把張瀾搞死。段騎虎難下,以羽林衛千戶身份反咬一口,「乃上言勛奴行刺,為己所覺,邂逅致斃」。這次,當然再也糊弄不過去,「下詔獄訊治」,「瘐死獄中」。
論史者多認為嘉靖死於崇道。非也。嘉靖之死,死於自己,死於心魔。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固然從邵元節開始,嘉靖身邊的道士極盡欺騙之能事,但說到底,騙術奏效終因嘉靖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自家心裏預設了那種期待,稍有巧合,他不覺得事情本來如此,卻認定是法術靈驗或虔求所致。
語云:服食求神仙,多為葯所誤。又雲: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話得從頭說起。
由方皇后親督,搶救的同時,對案件的查究也在進行。當場捉住的兇手裏面,名分最高的是被封為「寧嬪」的王氏。但是,端妃曹氏雖然不在現場,也被認定參与謀逆。觀察家認為,方皇後於嘉靖「未省人事」之時,「趁機濫入」,「其中不無(方皇后)平日所憎」;換言之,方皇后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地摔了一回醋罈子——實際上,她是用另一形式,也參加到對嘉靖的宣洩中來。
一群宮女,為何以必死的決心,起來謀害嘉靖?這已成永遠的秘密。審訊是在紫禁城內完成的,真相只有嘉靖本人、方皇后和極少數內監知道。《實錄》對此諱莫如深,只說「諸婢為謀已久」,就這麼六個字。透過「已久」二字,我們隱約猜見事情非起自於一朝一夕,實在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總之,這些姑娘們于夜色中走近嘉靖卧榻時,明白地採取了荊軻式的一去不復還的姿態;成也罷,敗也罷,等候她們的好歹都是一「死」。她們是決計拋別自己性命了,唯一目的僅僅是讓嘉靖去死。這究竟為什麼?因為宮中寂寞、青春無望?不可能。古來多少宮女遭受同樣命運,卻從來沒有人為此去拚命。這更不是九-九-藏-書爭風吃醋,十幾名女子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肩並著肩,邁向睡夢中的嘉靖——這是暴動,是復讎,是索命,是「血債還要血來還」。我們無法說出,但我們知道,她們必定經歷了非人的對待,而且是長期的、看不到盡頭的。
嘉靖十七年十二月,母后蔣氏病逝。嘉靖決定「奉慈宮南詣」,與父親同葬一穴。翌年二月,從北京動身。這是嘉靖一生唯一一次離京出巡。行至衛輝府(今河南汲縣),「白晝有旋風繞駕不散」。古時相信被旋風繞身是不吉利的,於是嘉靖請隨行的道士陶仲文解釋此事,陶告訴他說,這股旋風是即將發生的一場火災的預兆。嘉靖命令陶仲文用法術阻止火災到來,後者卻回答說:「火終不免,可謹護聖躬耳。」避免不可以,不過皇帝的安全不成問題。夜間,行宮果然燃起大火,「死者無算」,嘉靖也身陷烈焰之中,然而,警衛團官員(錦衣衛指揮)陸炳卻及時趕到,「排闥入,負帝出」。
這就是名垂青史的「海瑞罵皇帝」的《治安疏》。
這樁謀殺案,史稱「壬寅宮婢之變」。
世宗起自藩服,入纘大統,累葉昇平,兵革衰息,毋亦富貴吾所已極,所不知者壽耳,以故因壽考而慕長生,緣長生而冀翀(鳥直飛升狀,借喻成仙)舉。
世事真是奇怪。嘉靖此人,一生「圖迥天下於掌上」,誰也鬥不過他,但命運還是給他安排下一個勁敵,一個死敵;那,就是他自己。當把所有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唯唯諾諾之後,他似乎無事可做,於是開始跟自己較勁。他把自己分作兩派,一邊是皮囊,一邊是靈魂。皮囊循著自然和上帝的旨意,生長、衰老、走向終點,靈魂卻恐懼地大叫:「不!」靈魂一邊不停地嘶喊,一邊搬來援兵——五花八門的長生不死之葯。這些援兵,非但未能延緩皮囊老去的步伐,反而加速了它,以至於最後從結果來看,簡直是引狼入室——這些援兵成了皮囊壞朽的最大幫凶。
《明史紀事本末》以專門一卷,單獨敘述嘉靖崇奉道教之事。作者谷應泰,終篇處以如下話語具結: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邵元節弄法之前,膝下十年無子;自打邵元節建醮,「皇子疊生」。這叫「事實勝於雄辯」!嘉靖認為,所有攻擊邵元節、道教和他的信仰的人,統統可以閉嘴了,於是隆重獎掖邵真人邵大師。但他偏偏忘記,在裝神弄鬼之前,邵元節早已幫助他打下了雄厚的「物質基礎」——那便是廣選「淑女」,例如《實錄》記載,建醮當年的正月,曾有「淑女四十八人」入宮;這應該是不完全的記錄,因為我們發現《實錄》對此類細節有時記載,有時卻加以隱諱。另外,不能排除邵元節會採取某種藥物來幫助受孕,高級道士身兼醫藥家的情形並不少見,有記載證實,這個邵元節起碼在研製春|葯方面頗具造詣,而且確實卓有成效。嘉靖卻不屑於現實地看待「皇子疊生」現象,而寧可將它理解為神跡,原因是這種理解更能滿足他內心許多深遠的想象和訴求。
嘉靖間,諸佞倖進方最多,其秘術不可知。相傳至今者,若邵、陶則用紅鉛,取童女初行月事(少女初潮)煉之,如辰砂以進。若顧(顧可學)、盛(盛端明)則用秋石,取童男小遺,去頭尾煉之,如解鹽以進。此二法盛行,士人亦多用之。然在世宗中年始餌此及他熱劑,以發陽氣。名曰「長生」,不過供秘戲耳。至穆宗(朱載垕,隆慶皇帝,嘉靖第三子)以壯齡御宇,亦為內官所蠱,循用此等藥物,致損聖體,陽物晝夜不仆,遂不能視朝。
《治安疏》之上,距嘉靖翹辮子只十個月。其時,嘉靖的健康每況愈下,長期服食丹藥的惡果顯露無疑,這些東西由金石鉛汞等物製成,實際就是毒品,經年累月沉積體內,致嘉靖最後慢性中毒而死。死前數月,他雖嘴硬,內心卻隱然有悟,情知病症系由服食丹藥而來。因此,海瑞的猛烈抨擊,他儘管在心理和面子上接受不了,理智上卻頗有觸動。史載,他不止一次悄悄拿出《治安疏》來讀,「日再三」,而且「為感動太息」,對近侍說:「此人可方比干(商紂王著名的批評者),第朕非紂耳。」他召見首輔徐階,明確承認在崇道上誤入歧途,損害了自己的健康:「朕不自謹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豈受此人(海瑞)詬詈耶?」一副無可奈何的口吻。
邵元節以陶仲文代己,跟李斯特以肖邦代己,手法如出一轍,只不過需要額外玩一把魔術罷了,而這樣的魔術,對邵、陶來說不算什麼。比這更複雜的魔術,嘉靖年間的道士也曾成功上演過。《萬曆野獲編》記載,與嘉靖同樣熱愛道教的徽王朱載𫭢,「嘗於八月十五日凝坐望天,忽有一鶴從月中飛下殿亭,鶴載一羽士(道士),真神仙中人也,王喜急禮之,與談大快……」大快之餘,道士成功騙得萬金而去;后一日,「有司擒道士宿娼者來,疑其為盜」,徽王一見,正是跨鶴自月中來的「神仙」。對方供認,他們其實是武當山道士。沈德符的評論非常正確:「總之,皆幻術也。」這樣的大型魔術都能玩得,可見明代中國魔術水平之高,邵、陶的「黑眚魔術」豈非小菜?
他的道教信仰,據說由父親興獻王啟蒙,「根紅苗正」,與半途自己發展起來的興趣很不同。從心理學可以知道,男孩的人格長成,來自父親的影響最重要,根深蒂固——「像父親那樣!」男孩的基本行為和意識,大多以父親為戲仿對象而培養起來。當年,朱祐杭與道士過從甚密的情形,必然早早地在小嘉靖心中引起摹仿的願望,而且,這願望將伴之終生。
邵元節死的那年,「宮中黑眚見(現),元節治之無驗,遂薦仲文代己,試宮中,稍能絕妖,帝寵異之。」黑眚,是古人所認為的一種由水氣而生的災禍,以水在五行中為黑色,稱「黑眚」。《鐵圍山叢談》:「遇暮夜輒出犯人,相傳謂掠食人家小兒……此五行志中所謂黑眚者是也。」這件事,肯定是邵、陶九九藏書二位老友之間串通好,聯手出演的一幕魔術。邵元節臨死前,需要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替代自己,繼續控制嘉靖,從而保護自己的家人(其孫邵啟南、曾孫邵時雍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朝中做官),而陶仲文正想接替他的事業,兩人一拍即合,設計了這個節目在嘉靖面前表演,使陶輕而易舉獲得嘉靖信任。

明司禮監刻本《賜號太和先生相贊》圖二, 欽安殿祈求聖嗣相
求聖嗣,即為朱厚熜求子。圖中, 邵元節放出一隻小鶴,飛向空中幾隻大鶴, 是向上仙通其消息的意思。能夠做到這一點, 邵元節至少很好地掌握了馴鶴技術。
對這件事,任何理性主義者都會本能地懷疑並非巧合,是陶仲文和陸炳串通起來,做了手腳。而且,這樣的騙局,幾乎沒有難度。在當代「大氣功師」們手中,比這複雜、巧妙、隱蔽百倍的騙局,照樣成功。
先是,以皇嗣未建,數命元節建醮,以夏言為監禮使,文武大臣日再上香。越三年,皇子疊生,帝大喜,數加恩元節,拜禮部尚書,賜一品服。
「君以此始,必以此終」,精彩精彩。又說:
效果一目了然:當年九月,陶仲文被封「真人」,領道教事、總各宮觀住持,成為道教全國最高領袖。陸炳亦由此發跡,終掌錦衣衛(警察頭子),與嚴嵩併為兩大實權人物。而嘉靖本人所受的影響更深,他完全被道教的「神奇」所折服,以至於回到北京后就對輔臣們宣布,打算「命東宮監國,朕靜攝一二年,然後親政」。太僕卿楊最,正是在聞悉這個諭旨后,表示反對,而被當庭杖斃。
他們的目標雖然是虛幻的,但在致力於這目標的過程中,卻也的確對藥物的種類、性質、作用有所了解,而普遍擁有醫藥家的知識和技能。中國古代,除職業醫家外,對醫藥學貢獻最大的,就是道家方士。例如東晉高道葛洪記述過天花、肺疾、麻風的病狀,也研究出一些治病的藥物和方劑,名氣很大,至今還有一種治療腳氣的藥水打著「葛洪腳氣水」的旗號。南朝煉丹家陶弘景撰寫了七卷《本草經集注》,是藥物學名著。孫思邈以「藥王」名垂史冊,其實他也是一位煉丹家。有學者指出:「整個看來,中國古代醫藥化學成就主要是從煉丹的活動中取得的,人工合成的礦物藥劑的最早丹方也主要見於煉丹家的著述。」
從三十來歲到六十歲,二十多年中,嘉靖就只活在這一個念想裏面。這其實是一種極其嚴酷的生存。嚴酷之處不僅僅在於恐懼,而且在於他不得不想辦法來消除這恐懼。後者是最糟的。試問能有什麼辦法呢?請注意,他關心的並非「健康」,而是「不死」。倘若僅僅是「健康」,辦法很多:好的飲食、生活習慣、心性調養……都能夠起作用。但不是,他想要的不是「健康」,是「不死」——這其實根本沒有辦法。然而他又一定要找到辦法,不找到不行。於是,麻煩、危險悄悄地走近他,而他也飛蛾撲火般興高采烈地迎上前去。他們彼此擁抱,互相覺得可愛。這樣的迷戀,一直延續到嘉靖行將就木之前。
當然,僅有瞞和騙是不夠的,他們也必須在某些地方拿出「真才實學」,讓嘉靖通過本人、在自己身上切切實實看到效果。他們可以一顯身手之處,是「進方」。方者,葯之配伍也。道家修行者有個別名叫「方士」,即因他們以長生不死為最高願望,孜孜以求,不遺餘力去發明「長生不死之葯」,而得了這樣的稱呼。
這位讓人瞠目結舌的仁兄,就是海剛峰海瑞。
案發時間:二十一年(壬寅年)十月二十一日,深夜至天亮之間。案發地點:乾清宮后暖閣嘉靖皇帝卧處。案犯:以楊金英為首,共十六名宮女。作案工具:黃花繩一條,黃綾抹布二方。作案手段:大家一齊動手,趁嘉靖熟睡之際勒死他。作案動機:不明。
一切跡象表明,嘉靖年間,尤其嘉靖中年以後,宮中長期、持續而有計劃地執行焙煉及供應「紅鉛」的任務。嘉靖必定感覺「藥方」奏效,方才形成如此長期的需求。但所謂有效,實質不過如沈德符所言:「名曰『長生』,不過供秘戲耳。」亦即,在性|事方面顯出了效果,與「長生」並無關係。但是,道家偏偏對性|事與長生之間的關係,獨有一套神秘主義理論,嘉靖很容易從性|事的有效而相信此必有助於長生。
天道詭異。歷來,做皇帝能做得這麼順當,鳳毛麟角。倘嘉靖無此愛好,我們看不出有何原因能夠妨礙他享受「清平樂」。然而一股奇怪的力量偏偏讓他自滋事端,且沉溺如此之深,在毒素的攻逼下了卻殘生。
大多數人到了精疲力衰的老年,心中才有空暇去考慮死亡。我們的嘉靖皇帝,年紀輕輕,卻已經深深陷於對死的焦灼。上帝是公平的,他一面讓嘉靖這種人憂無可憂,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擔心的事,一面讓他才三十來歲就沒日沒夜地為死而牽腸掛肚、愁眉不展、心驚肉跳。就我個人而言,寧肯生活經歷多一些困境,也不願三十來歲的時候就只能操心一件事情:怎樣可以長生不死。
吁!可慨也夫!
及至統治期的第二個十年,「大禮議」及改正祀典等戰役大獲全勝,將反對派一掃而空,士大夫們被收拾得服服帖帖,閑暇漸多,從此開始大弄。而十八年和二十一年先後遭遇的兩難,尤其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其實,最終被自己所堅信不移的東西所擊倒和戕害,往往是唯我獨尊者無法逃脫的命運。嘉靖愛道教,我們也因為他愛道教而愛道教。感謝道教,感謝嘉靖狂熱地信仰它,感謝邵元節、陶仲文等所有向嘉靖進獻毒藥的道士們。否則,世上還真沒有其他東西,能讓這個海瑞在《治安疏》里罵得狗血淋頭的皇帝,略微遭到些許的報應。
在後來刑部奉旨法辦的案犯名單中,沒有端妃曹氏。這並不表示她被放過,相反,觀察家認為,方read.99csw.com皇后做得更絕,早在移送刑部之前,曹氏已然「正法禁中矣」。最後公布的全部宮婢人犯是以下十六位:
此案的記述,《實錄》及民間史詳略不一。我們加以綜合,複原如下:
讀這段故事,我油然想起當初在巴黎,李斯特為了將肖邦引薦給法國上流社會所用的手法:那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夜晚,在專為巴黎名流準備的鋼琴獨奏沙龍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鋼琴大師李斯特用他絢爛的技巧,迷住了在場每個人。整個大廳,只有一盞孤燭在大師的琴台上照耀,突然,一陣風吹過,蠟炬熄滅,然而琴聲絲毫未斷,當燭台再次點亮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在鋼琴前演奏的人,不是李斯特,是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這是不可思議的。試想,竟然有人可以悄然取代李斯特大師的演奏而騙過了所有人的耳朵!一夜之間,肖邦這個名字傳遍巴黎……
這海瑞,乃當時的瓊州、今之海南省人氏。瓊州于中原,遙遠之極,「天涯海角」;古時交通訊息又極不便捷,數千里的空間距離,足讓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海瑞既生偏僻之地,又出於老派知識分子之家,「不識時務」實乃必然。此外還有一點,海瑞只有半截科舉功名。他在嘉靖二十八年鄉試中了后,會試落第,此後就放棄了進士考試,「學位」只及舉人。「學歷」不高,只能從地方和政界低層干起,這一干,就將近二十年。在北京的精英們眼中,他無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對「新思想」「新動向」懵然無知,不懂「規矩」,不了解時興什麼,對首都的人情世故更是兩眼一抹黑。這的確是事實。除了那年會試海瑞短暫到過一趟京城,隨後就在浙閩贛一帶小縣城遊宦,直至嘉靖四十三年,因為一個意外機遇,他被提拔為戶部主事,這才把腳踏進北京城。至今,北京人仍喜歡稱外地人「傻帽兒」,初來乍到而出生偏遠、履曆始終不超縣城範圍的海瑞,想必就屬於一個「傻帽兒」。到北京方才一年出頭,他既不靜觀默察,也不做深入的「調查研究」,只憑個人信念和一腔激|情,衝動上書,惹下殺身之禍。自政界的京油子們看來,這大抵也算一種「無知者無畏」。《明史》這樣交代海瑞上疏的背景:
往往,絕頂高手無人可以擊倒時,人們就可以等候他自己把自己擊倒。嘉靖似乎就是這樣。我們看他的為君之術,門戶甚嚴,無懈可擊,永立不敗之地,沒人鑽得了他的空子。然而任其武功再高,也不免有某個致命的命門。嘉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嚴於防人,疏於防己。當他把所有人都整得沒脾氣時,他唯獨忘記了防範來自自己的進攻。而那恰恰是他畢生最熱愛、視為理想的崇道事業。他的一生,除此可以說沒有別的追求,偏偏是這唯一的追求,將他最後徹底毀掉。
是年,嚴嵩以八旬之齡在老家死於貧病。奇怪的是,他一死,二十年來一直以在幕後操縱他為樂事的「木偶藝術大師」嘉靖皇帝,也趕在年底廝跟著去了,似乎不能承受自己最聽話、最順手、最出色的一隻玩偶的消失,而倍感寂寥,了無生趣。
二十六年二月「辛丑,選宮女三百人」。
「行之而驗」,很明確,且非孤證,嘉靖之外,尚有名臣試之見效。第二條說得更具體:
時大司馬譚二華綸受其術于仲文……行之而驗,又以授張江陵相(張居正)……一夕,(譚綸)御妓|女而敗,自揣不起,遺囑江陵慎之。張臨吊痛哭……時譚年甫逾六十也。張用譚術不已。後日以枯瘠,亦不及下壽而歿。(陶仲文之術)前後授受三十年間,一時聖君哲相,俱墮其彀中。
明確指出自楊最、楊爵后,「無敢言時政者」。楊最,太僕卿,他起來反對嘉靖崇通道教,是在嘉靖十九年,被廷杖,當庭毆斃。楊爵,御史,嘉靖二十年上疏力陳崇道之非,下獄嚴刑重懲,打得血肉橫飛,全無人樣。那時,嘉靖剛剛顯示出沉溺齋醮之事的跡象。換言之,自從楊最、楊爵被鎮壓后,舉朝上下,全都「識時務者為俊傑」,絕口不談皇帝陛下的這點「私人愛好」。足足二十五年後,才出來海瑞這麼一個「傻帽兒」,「獨上疏曰……」——一個「獨」字,寫盡京城官場氣象和士大夫中間流行的「潛規則」。由是觀之,海瑞不是「無知者無畏」,是什麼?
段朝用活該,不過比之邵元節、陶仲文,我還是略為他抱一點不平。段落得如此下場,不是因為嘉靖幡然猛醒,只是因為段在以妖術邀寵上選擇了錯誤路線。「點物成金」類似「硬氣功」,一切落在實處,立竿見影,露餡兒的可能性太大;就此言,段氏作為一個騙子,有其不夠滑頭處。而邵元節、陶仲文之流,對這種一招一式見「真功夫」的活計,是絕對不攬的。他們雲山霧罩,用無法證實(同時也不可能被人去證偽)的玄虛理論向嘉靖描繪美好遠景,開空頭支票,而在次要環節、局部問題上,運用魔術家和醫藥家——在這兩方面他們是略知一二的——的技能,讓嘉靖「眼見為實」,取得信任,從而長久立於不敗之地。這兩個人,騙了嘉靖一輩子,而且是嘉靖折壽的最大的罪魁禍首,但都安然善終,並收穫高官厚祿。邵元節官至禮部尚書,給一品服俸;嘉靖十八年病死北京,得到隆重追悼,追贈少師,葬同伯爵。陶仲文更于生前就尊榮已極,嘉靖歷年給他的地位和待遇共計有:光祿大夫、柱國、少師、少傅、少保、禮部尚書、恭誠伯、兼支大學士俸,「一人兼領三孤(少師、少傅、少保),終明世,惟仲文而已」,論地位,內閣首輔猶在其下。
登基為帝以後,興趣時有顯露,也曾引起輔臣們的關切。但頭十年光景,尚未完全沉湎其中,因為立足未穩,大局待定,政治鬥爭仍很激烈,容不得他專心致志地奉道求仙;同時,也因為他對在儒家意識形態上繼往開來,興緻正濃,極欲有所建樹。
誕生皇儲的事情就很典型。嘉靖即位十年,遲遲未生皇子,他自己急,臣子也急。行人司有個叫薛侃的官員,竟提出「宜擇宗室之親賢者留京邸,俟皇子生而後就國」,語氣全然對嘉靖能否生子很表悲觀,惹得嘉靖「怒甚」。總之,壓力很大。道士邵元節趁機勸嘉靖設醮求嗣,正中他下懷。從十年十一月開始,在宮中正式設醮壇,由禮部尚書夏言專任「監禮使」,嘉靖本人和文武大臣輪流上香。此事持續了很久,直到第二年十一月,翰林院編修楊名還上疏敦促停止醮禱,說「自古禱祠(祀)無驗」。誰料想,幾乎同時,後宮傳來閻氏——后被晉封為麗妃——受孕的喜訊。十個月後,嘉靖十二年八月,閻氏為嘉靖產下他的第一個兒子。雖然這孩子命薄,只存活了兩個月就死掉,但邵元節法術奏效卻似乎是不爭的事實,而且三年後的嘉靖十五年,昭嬪王氏又產一子。《明史·邵元節傳》說:https://read•99csw•com
王世貞有一首《西城宮詞》,陰指此事:「兩角鴉青雙結紅,靈犀一點未曾通。自緣身作延年葯,憔悴春風雨露中。」
無畏海瑞,大罵嘉靖「竭民脂膏,濫興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法紀弛矣……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于君臣。樂西苑而不返,人以為薄于夫婦。吏貪官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滋熾。」經他描述,嘉靖統治下的大明國不是好得很,而是糟得很。從朝中到鄉野,一團漆黑,無一是處。如此「發飆」已足令人大驚失色,尤有甚者,海瑞更把矛頭指向嘉靖頭頂上那塊「癩疤痢」——最說不得、不容人說的崇道之事。他毫不留情地概括道:「陛下之誤多矣,其大端在於齋醮。」因為齋醮,「左右奸人,造為妄誕以欺陛下」,皇帝不「講求天下利害」,而有「數十年之積誤」;也因這緣故,諸臣共蒙「數十年阿君之恥」,「大臣持祿而好諛,小臣畏罪而結舌」。
準確的案發時刻無從確定,總之是嘉靖沉睡之中,因此應該發生在深夜至黎明之間這段時間。據說,當晚嘉靖是由所寵愛的端妃曹氏侍奉入眠。等他睡熟之後,楊金英等十幾名宮女,結夥進入寢室。女孩們手拿繩索和抹布,把繩索套在嘉靖喉頸處,將抹布塞入他口內(防止出聲過大),有人負責拉緊繩索,另外幾個人跳到嘉靖身上,壓住他,阻止他掙扎。繩索勒緊時,嘉靖喉管里發出咯咯之聲,「已垂絕矣」。但是,這些柔弱的小女子,手中氣力實在有限;同時,或者因為慌亂,或者因為「不諳綰結之法」,她們套在嘉靖脖中的繩索,竟然是死結,拽了很長時間,仍未令嘉靖殞命。恐懼中,有人經不住考驗,動搖。一個叫張金蓮的宮女,悄悄逃脫,敲開方皇後宮門告密。方后帶人火速趕到,將謀殺團全體佳麗當場捉拿。隨後,展開急救。工程建設部部長(工部尚書)兼皇家醫院(太醫院)院長許紳主持專家搶救小組,決定以桃仁、紅花、大黃諸葯配伍,製成「下血葯」,于辰時(上午七時至九時)灌服。嘉靖一直昏迷,灌藥後繼續昏迷。直到未時(下午一時至三時),「上忽作聲,起,去紫血數升」。又過一個時辰,「能言」,終於說話了。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對於大明臣民,是一個特殊的年份。
疏入,嘉靖覽之大怒。史書描寫他的情形是:「抵之地,顧左右曰:『趣執之,無使得遁!』」把海瑞奏章摔在地上,對身邊人大叫:趕緊給我把這人抓起來,別讓這小子跑了!據他想象,寫這東西的傢伙,肯定於遞上來的同時,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因為已有好些年了,他未曾見過一個不怕死的官員。可是,宦官黃錦卻告訴他:此人素有「痴名」(「傻帽兒」的書面語),上疏之時,已買好一口棺材,跟妻、子訣別,讓僮僕四散逃命,自己卻在朝門之外安靜地等死。嘉靖一聽這話,反而如泄氣的皮球,不知所措。很意外地,他只吩咐把海瑞送入詔獄審問,再移送刑部判決,刑部揣摸情形,自然判了死刑,但嘉靖卻把這判決「留中」數月,不予執行。
其中,性體驗或與性有關的生命體驗,是最突出的內容。性,在人生命中顯而易見的盛衰過程,本身具有對健康狀況的極大心理暗示作用;性功能強勁,是生命力旺盛的表徵,反之,人普遍認為自己精力趨於衰竭。正基於此,道家十分重視這方面的修鍊,既以性行為為改善和增強生命機能的手段,也把改善和增強性機能當做修行效果的檢驗標準。因此,道家一直以來既保持著研究「房中術」的傳統,同時,也從男女兩性生理出發,臆想了許多奇怪神秘的理論,從中進行藥物學的發掘和實驗——把這兩個層面簡單概括一下,分別是「性|交技巧」和「春|葯」,而這兩者的一致作用,據說都有助於養生和長壽。
他丟下國家、人民、大臣和皇宮,甚至部分丟下對權力和虛榮的慾望,不顧一切地逃命去了——身體逃往西苑,靈魂則逃往道教。「上既遷西苑……不復視朝,惟日夕事齋醮。」「宮婢之變」也許並不是嘉靖沉迷道教的分水嶺。這以前,他的興趣已經極濃厚。不過,他全面推掉政務,不再履行國家元首的義務,確從「宮婢之變」開始。
邵、陶之流恐怕在兩個層面都有獻于嘉靖,而以「春|葯」更突出。由於這種事特有的隱秘性質,我們實際無從確知他們提供的「春|葯」真實詳盡的內容,因而也無法用現代實驗手段證實它或否定它。不過,從當時的記載看,效果竟然是確鑿的。《萬曆野獲編》有兩條記載:
「監國之議」和杖斃楊最,是嘉靖試圖一意修玄的重要信號,但讓他終於做出這一決定的,是另外一個事件,兩年後的一次針對他本人的宮庭謀殺案。
歷史記載中,有幾次嘉靖或太子朱載垕患病,經邵、陶等禱祀痊癒,極可能是暗中用藥的結果。這屬於通過消病免災來換取嘉靖對其「法術」的篤信。此外還有一種情形,即無病狀態下,以「養生」的成效,讓嘉靖獲得神奇體驗。
也是這一年,趕在嘉靖駕崩之前,突然冒出來一個數十年不遇的「膽大狂徒」,遞上一份火爆異常的奏疏,指名道姓把奄奄一息的嘉靖痛罵一番,作為對他即將遠行的贈別。
僅三筆記述,即達七百六十人。這些女孩,在八歲至十四歲之間,年齡分佈很符合取「紅鉛」的目的,有立等可取者,也有蓄之以充後備軍者,同時,這時間段正好是陶仲文為嘉靖所倚重的全盛時期(陶卒于嘉靖三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