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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看守人,據說,被雇來在一所房子的門前站崗,而那所房子被傳染上了,或者據說是被傳染上了,被關閉了起來;他在那兒通宵值班,總共已經值了兩個晚上,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而那位值白班的看守人已經在那兒值了一天,眼下來接他的班:這整個期間都沒聽到房子里有吵鬧聲,沒有看見過燈光;他們什麼要求都沒提,什麼差事都沒派他去做,而那是看守人常常要做的主要工作;而他們也沒有給他添過什麼亂子,正如他說的那樣,直到星期一下午,這個時候他聽到屋子裡大哭大叫,而這,正如他料想的那樣,恰好是由於那個時候家裡有人快要死了才引起的:據說是在天黑之前,有一輛人們所謂的運屍車,停在了那個地方,然後有個死了的女僕被人在門口放下,然後是人們所說的那種下葬人或搬運工,把她塞進車裡,只裹上一條綠毯子,就把她給拉走了。
第三個人做的行當是木工或者叫做木匠,是個手巧的人;他沒有財富,只有他的工具箱,或者叫做工具籃,而有它在手,不管是到什麼地方去,任何時候,像眼下這樣一個時候除外,他都可以混口飯吃,而他住在肖德維爾附近。
在此間歇中,在他們得了疾病和檢查員到來之間,屋主有閑暇也有自由,將他本人,或是將全家人遷走,如果他知道要去什麼地方的話,而許多人這麼做了:但是巨大的災難在於,許多人這麼做,是在他們本人確實染上傳染病之後,這樣就把疾病帶入好心接納他們的那些人的家裡,而這必須承認是非常冷酷和忘恩負義的。
那個看守人聽到了如上所述的那種吵鬧和哭叫,據說,當時他敲了門,而有很長一陣子,無人應答;但終於有人朝外張望,用一種氣急敗壞的聲調,卻帶著某種哭腔,或者說是一種正在哭泣的聲音說道,你這樣子敲門,你想幹什麼呀?他回答說,我是那個看守人啊!你們怎麼樣?出了什麼事?那個人答道,那個關你什麼事?攔輛運屍車去吧。據說這是約摸一點鐘光景;不久以後,正如那位仁兄所說的那樣,他攔了一輛運屍車,然後又開始敲門,但是無人應答:他接著再敲,而那位更夫喊了好幾遍,把你們家的死人抬出來吧;但是無人應答,直到駕車人被別的屋子叫去,再也等不住了,便把車子開走了。
他的一番話語稍稍動搖了我的決心,我在那兒站了好長一會兒,猶豫不決;可就在那個當口,我看見有兩個火炬從麥諾里斯的盡頭過來,然後我聽見更夫敲鐘的聲音,接著便出現了一輛他們所謂的運屍車,從街上過來,這樣我就再也無法抑制要去看一看的慾望了,然後便走了進去:教堂墓地里沒有人,或者說沒有人走進去,照我最初能見到的那樣,除了那些下葬人,還有那個趕車的仁兄,確切地說是牽引著馬和車的那個仁兄,可是當他們到達坑邊時,他們看見一個人來回走著,圍著一件棕色斗篷,他的手在斗篷底下動來動去,彷彿他是處在某種巨大的痛苦之中;那些下葬人即刻將他團團圍住,以為他是那些興奮狂亂,或是奮不顧身的可憐蟲當中的一員呢,他們正如我說過的那樣,經常要求將他們自己埋葬;他走來走去,一聲不吭,只是深深地,而且是大聲地,呻|吟了兩三次,然後嘆了口氣,像是心都要碎了。
他們全都住在斯台普涅教區,而這個教區,正如我說過的那樣,是最後一個受到傳染的地方,或者說至少是最後一個傳染病猖獗的地方,他們住在那兒,直到他們清楚地看到瘟疫在城裡西部地區減退下來,正朝著他們居住的東邊過來。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事例,由於我對它的了解是那樣多,因此我把它講得更細一點;但是類似這樣的事例不計其數;又很少在《每周統計表》上登記進去,只有那麼兩到三起寫的是驚嚇,也就是說,完全可以被稱為,驚嚇致死:但是除了那些因看到斑點而被嚇死的人之外,還有為數眾多的人被嚇得走上了另外的極端:有些被嚇得神經失常,有些被嚇得失去記憶,還有些人被嚇得失去理智:但是我回過頭來講把房屋關閉起來的事情。
他們挖它的時候,還以為這個坑會夠他們用上一個多月呢,有人還責怪那些教堂執事竟允許弄出這樣一個嚇人的東西,說他們是在為埋葬整個教區做準備,等等之類;可是時間卻顯示出來,教堂執事對於教區狀況的了解比他們更勝一籌;因為這個坑是九月四號挖完的,我想,他們是六號開始在裏面掩埋的,而到了二十號,這才只有兩個星期,他們已經在裏面扔進1114具屍體,這個時候他們不得已要將它給填滿,於是那些屍體便開始躺到了距離地面六英尺內:我疑心這個教區會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活著,他們可以為這個事實作證,甚至能夠指出這個坑是位於教堂墓地的什麼地方,能夠比我做得更好,如此而已;它的痕迹同樣也是許多年之後讓人看到的,在教堂墓地的表面長長地鋪展,與教堂墓地西牆旁的通道平行,該通道在杭茨迪奇之外,向東又折入懷特夏普爾,在三修女客棧附近出來。
我記得,而就在我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想我正是聽到了那種聲音,某位女士有個獨生女兒,一個年齡大概十九歲的年輕閨女,而她們家擁有一筆非常可觀的資財;在她們居住的房子里,她們是僅有的住戶:那個年輕女人,她母親,還有女僕,因為某種緣故出去了一趟,我不記得是什麼緣故了,因為那座房子沒有被關閉起來;可是她們回到家裡大約兩個小時后,那位年輕女士抱怨說她不舒服;過了一刻多鍾,她嘔吐了,而且頭痛得非常厲害。祈求上帝,她母親嚇得九_九_藏_書魂不附體地說,可別讓我孩子害上瘟病啊!她頭痛得越來越厲害,她母親吩咐將床鋪弄熱,決定把她放到床上去;還給她準備東西發汗,這是瘟病的恐懼最初開始發作之時採取的慣常療法。
  接下來一周
如下
到八月一日
如下
埃爾德蓋特143465
斯台普涅335876
懷特夏普爾214879
聖凱斯-塔瓦244
麥諾里斯114
 71145228
這或許是稍稍有助於描述那一天的可怕狀況,雖說要做到與此處的描述不同,能給那些沒有見過的人以一種真實的印象,這個說什麼都是不可能的;而那確實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可怕,此類情形非語言可以表達。
有一條規定嚴格禁止人們去看那些坑,而那只是為了防止傳染病:但是過了段時間之後,那條規定就尤為必要了,因為那些被傳染上的人,大限將至,還極度興奮狂亂,會裹著毯子或粗絨,衝到那些坑邊,縱身跳進坑裡,然後像他們說的那樣,將他們自己埋葬:我不知道那些公務員是否准許有人自願躺在那個地方;可是我已經聽說,在克里普爾蓋特教區的芬斯伯利,有一個大坑,那個時候它朝野地敞開著;因為那個時候它周圍還沒有豎起圍牆呢,他們過來,縱身跳進坑裡,還沒等到他們將泥土扔到他們身上,就在那兒斷了氣;而在他們過來掩埋其他人的時候,發現他們在那兒,他們完全是死掉了,雖說還沒有冷卻呢。
正是在九月十日左右,我的好奇心引導我,確切地說是驅使我又去看了這個坑,當時已有將近400人埋在裡邊了;而我不滿足於在白天看到它,正如我以前做過的那樣;因為那個時候除了鬆軟的泥土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因為所有被扔進去的屍體,即刻被泥土覆蓋,由他們叫做下葬人的那些人動手,而平時他們被叫做杵兒;可我打定主意晚上過去,看他們當中有些人被扔進去。
在整個最初那段時間里,我都在街上自由自在地四處走動,雖說也沒有自由自在到那種程度,讓我自己跑到明顯的險境中去,除了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在我們埃爾德蓋特教區的教堂墓地挖那個大坑;那可是一個可怕的坑,而我無法抑制我的好奇心要跑過去看一眼;跟我估計的差不多,它約摸有40英尺長,約摸有15或16英尺寬;在我最初看見它的那個時候,約摸是9英尺深;但據說,在它裏面的某個部分,他們後來挖到將近20英尺深,直到因為有水再也挖不下去了為止:因為據說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挖了好幾個大坑,雖說瘟疫到達我們教區是姍姍來遲,但是它一旦真的到來,倫敦城裡或附近沒有一個教區是像埃爾蓋特和懷特夏普爾這兩個教區那樣,如此這般地猖獗起來。
為了更好地執行這些規定,還有其他深入考慮之後發現有必要執行的那類章程和命令;在此規定並責成參議員、代理參議員和市議會成員,每周聚會一次,兩次,三次,或更多次,(按情況需要)在其各自教區某個慣常的地點(要排除瘟疫傳染),商議如何正式執行上述命令;居住在或是靠近於傳染病地區的人,他們的到來倘或令人生疑,則毋庸前來參加上述會議。上述參議員、代理參議員和市議會成員,在其各自教區要將他們在上述會議中醞釀並制定的其他妥善規定付諸實行,以保護國王陛下的臣民免於這場傳染病。
另一座房子,正如我所得知的那樣,是在鄰近埃爾德蓋特的那條街上,那兒整戶人家被關閉起來,被鎖在了裏面,因為那位女僕得了病;屋主通過朋友向鄰近的參議員,然後向市長大人投訴,同意將女僕送去傳染病隔離所,但是被拒絕了,於是門上被畫了紅十字記號,外面加了道掛鎖,如上所述,然後遵照公共法規派了一名看守人守門。
那位看守人面對這一切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便丟開不管,直到人們所說的那位值早班的人,或者叫做日間看守人,過來接替他,給他做一番詳細的說明,他們把門敲了好長一陣子,但是無人應答;然後他們注意到,那扇窗戶,或者叫做門式窗,就是前面答話的人朝外張望的那扇窗子,繼續敞開著,在兩層樓的上方。
然而儘管措施是那麼嚴厲,金錢對於這些可憐人卻仍是奏效的,而許多家庭找到了辦法突圍而出,在他們被關閉起來之後用那種辦法逃出去;但這些通常都是諸如此類有某某地方可以隱退的人家;雖說在八月一日之後,不管是到哪裡去,路上都不容易通行了,可還是有許多隱退的辦法,尤其是像我提議過的那樣,有些人拿著帳篷,在野地里支起來,帶著可以躺卧的床鋪或稻草,還有乾糧可以吃,那樣居住其間就九*九*藏*書像是隱士居住在密室里;因為沒有人敢過來靠近他們;有好幾個故事講到過這類人;有些滑稽好笑,有些可悲可嘆,有些過得像是在沙漠中流浪的朝聖者,以這樣一種鮮為人稱道的方式,通過讓他們自己流亡在外而得以逃脫,而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享受的自由,比人們所料想的還要多。
正如有一些人,我是說,在他們被關閉起來之後,用計謀從屋子裡逃出來,另一些人則是通過賄賂看守人而逃出來,給他們塞錢,為了夜裡把他們偷偷放出去。說句實話,我認為在那個時候,這是任何人都可以犯下的最純潔無瑕的腐敗或賄賂了;因此,當那些看守人中有三個人,因准許人們從關閉的房屋裡出來而被當眾遊街鞭打時,也只能對這些可憐人表示同情了,而且覺得這樣做是冷酷的。
他們中的一個人在最近的戰爭中當過兵,在此之前是在低地國家,除了舞刀弄槍並沒有受過特別的職業訓練;加上負過傷,沒法干太重的活兒,已經在瓦平一家做硬餅乾的麵包店裡幹了一段時間的工作。
因此,這兩個人為了滿足好奇心,弄來一架長梯子,其中一個爬到窗口,然後朝房間里看去,那兒他看見有個女人躺在地板上死了,模樣凄凄慘慘,身上除了汗衫之外什麼都沒穿:但他儘管大聲叫喚,還把長長的棍子探進去,重重敲打地板,卻無人驚動或應答;他也聽不到這屋子裡有任何吵鬧聲。
例如,在科爾曼街,有眾多的小巷子,顯得靜悄悄的;在他們叫做懷茨衚衕的小巷子里有一座房子被關閉了起來,而這座房子有一個後窗,並不是一扇門,通入院子,那兒有一條通道進入貝爾衚衕;警察在這座房子的大門口派了個看守人,於是他或是他的同伴就在那兒日夜站崗,與此同時那戶人家在黃昏時分全都跑掉了,從那個窗口爬出去進入院子里,然後留下這些可憐的傢伙在那兒守護、監視,將近有兩個星期。
屋主發現,他和妻子還有孩子們要跟這位可憐的瘟病僕人一起讓人鎖閉起來,除此之外別無補救的辦法了;然後他便叫來看守人,告訴他說,他必須替他們去叫一個護理員來,看護這個可憐的姑娘,因為要讓他們迫不得已去照看她,他們全都會必死無疑,並直言相告,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那位女僕肯定是要麼死於瘟病,要麼由於吃不到東西而挨餓;因為他堅決不讓家裡人靠近她;而她躺在四層樓高的閣樓上面,她在那個地方沒法叫嚷,或是叫人來幫忙的。
不必說,這些規定只在市長大人管轄下的那些地方推廣;因此必須看到,在那些教區和那些被稱之為小村落的地方,還有在那些外圍地區範圍內,治安推事都採取了相同的措施:按照我的記憶,將房屋關閉起來的種種規定,在我們這一邊倒是並沒有那麼快就執行,因為,正如我前面說過的那樣,瘟疫並沒有到達城東這些地區,至少,直到八月初為止,還沒有開始變得非常猖獗。例如,從七月十一日到十八日的整個統計,是1761人,可只有71人是死於瘟疫,在我們稱之為塔瓦-哈姆雷茨的所有那些教區中;它們的數據如下。
可是我回過來談那些傳染病家庭的情況,他們的屋子被行政長官關閉起來;那些家庭的悲慘是難以言表的,而通常正是從這類屋子裡,我們才聽到最為凄慘的悲鳴和號叫,從那些嚇壞了的,甚至是嚇得要死的窮人嘴裏發出來,由於目睹他們至愛親人的境況,並且懼怕像他們那樣被監禁起來。
也要考慮的是,由於這些都是沒有門閂和插銷的監獄,而我們通常的監獄都裝有這些物件,於是人們把自己從窗口放落下來,甚至當著看守的面,手裡拿著刀劍或左輪手槍,向那個可憐的傢伙發出威脅,說要殺死他,如果他敢動一動,或是喊救命的話。
  接下來一周
如此驚人地增長
到八月一日
如下
聖倫-肖迪契6484110
聖巴特-畢曉普斯65105116
聖迦爾斯-克里普爾213421554
 780342610
類似這樣的故事我可以講上一大堆,夠讓人消遣一回的,都是我在那個慘淡之年的漫長時期里遇到的,也就是說聽到的,可以非常肯定地說都是真實的,或者說非常接近於真相:換言之,大體上都是真實的,因為在那樣一個時期,沒有人能夠知道所有詳情:同樣的暴行經常用在看守人身上,出現在眾多地方正如傳聞所報道的那樣;我相信,從這場劫難的開始到結束,他們有至少十八到二十人被殺死,或read•99csw•com是傷到被人當成是死掉了,而兇手應該就是那些在傳染病屋子裡被關閉起來的人,他們試圖從屋子裡跑出來,然後遭到了反對。
距此不遠的一個地方,他們用火藥炸了一名看守人,把那個可憐的傢伙燒得慘不忍睹,他在那兒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沒有人敢走近來救他;整戶人家能夠走動的,都從一樓高的窗口爬出去了;兩個生病的被留了下來,嚷嚷著喊救命;他們被小心交給護理員去照看,但是那些逃掉的人根本找不到,直到瘟疫消退之後他們才回來,但是由於什麼都沒法證明,因此也就沒法拿他們怎麼樣。
這種將房屋關閉起來的舉措起初被看成是非常殘忍和不符合基督教精神的,而那些這樣被禁閉起來的窮人則發出了痛苦哀嘆:針對其嚴酷所發出的抱怨,房屋被無緣無故(而有些是被惡意地)關閉起來,也每日被呈報給了我們的市長大人:我也只是經過打聽才知道,許多這樣大聲叫冤的人,情形還是一如既往,而另外那些人再次被做了瘟病檢查,病情不像是傳染病的,或者要是不能夠確定,卻甘心被送往傳染病隔離所的,就被放了出來。
因與在場的那位教堂司事相熟,我獲得進入教堂墓地的許可,雖說他一點都沒有拒絕我,可也認真地勸我不要去;正因為他是一個虔誠而又通情達理的好人,他才非常嚴肅地告訴我說,去冒險,去承擔所有的風險,實際上這是他們的差事和職責;他們還是希望能夠從中保住性命的;可我並無明顯的義務要去這麼做,除了我自身的好奇心之外,他說,這個他相信我不會是裝出來的,這種好奇心足以用來說明我那樣去冒險的理由。我告訴他說,我是心裏受到壓迫才去的,說不定那會是一種給人教訓的情景呢,不會是沒有它的用途的。唔,那位好人說道,如果你是為那種理由去冒險,加入上帝的名義的話;因為相信我好啦,這對於你將是一場佈道,說不定,是你這一生聽到過的最好的佈道哩。這是一種會說話的情景,他說,有一個聲音伴隨著它,而且是一個響亮的聲音,召喚我們都去悔罪;說著他把門打開然後說道,想去那你就去吧。
而事情更糟糕的是,那些這樣逃出去的人,在其絕望的境地里四處遊盪,身上帶著瘟病,他們不這樣做倒還好,做了反而進一步讓傳染病蔓延;因為不管是誰,只要考慮到此類情形里的各個細節,就一定會這麼看;而我們也不能不懷疑,是那些禁閉的嚴酷性讓許多人鋌而走險;讓他們不顧一切地從屋子裡逃出來,身上還明顯帶著瘟疫,不知道何去何從,不知道要做什麼,或者說事實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許多那樣做的人,陷入可怕的危急關頭和絕境之中,由於全然缺衣少食而在街頭或野地里滅亡,或是由於熱病的侵襲肆虐而倒斃:其他人漫步進入鄉村,隨便往前走,為其鋌而走險所指引,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想要去什麼地方,直到走得虛弱疲乏,得不到任何救護;沿途的房舍和村莊,拒不允許讓他們入住,不管是有傳染病的還是沒有傳染病的;他們死在了路邊,或是進入穀倉廄房,然後死在那兒,誰都不敢過來靠近他們,或是搭救他們,雖說也許並沒有什麼傳染病,但是沒有人會相信他們。
另一個方面,當瘟疫最初襲擊一戶人家時,也就是說,當這戶人家的隨便哪個人,出門去了,有意或無意地染上了瘟病,然後把它帶回到家裡時,家裡人肯定是比公務員更早知情,而那些公務員,正如你會在規定上看到的那樣,被派去調查所有病人的情況,是在他們聽說他們得病的時候。
我自己有一個故事,講的是兩兄弟和他們的親戚,他們是單身漢,可在城裡逗留的時間太長沒有跑掉,而事實上,不知道可以去哪裡躲避一下,也並無遠行的憑據,為了保住自己性命他們採取了一條方針,雖說起初就其本身而言,是鋌而走險,可也是那麼的自然,因此會讓人覺得詫異,那個時候沒有更多的人那麼做。他們的境況只是馬馬虎虎,可也不是很窮,由於他們沒法給自己提供某些小小的便利,諸如此類可以讓人苟延殘喘;並且發現瘟病正以可怕的方式在增長,他們便打定主意要改弦易轍,盡其所能,一走了之。
眼下我在談的是人們由於懼怕被關閉起來而鋌而走險,他們通過計謀或是通過武力破門而出,不是在被關閉起來之前就是在被關閉起來之後,當他們逃出之後,他們的悲慘並沒有減輕,只是可悲地加劇了:另一個方面,許多這樣逃走的人,是有隱退所和其他房屋可去的,他們在那兒把自己給鎖閉起來,一直躲藏到瘟疫結束為止;而許多家庭預見到這場瘟病臨近,貯存了飲食備用品,足夠他們整戶人家吃喝,然後把他們自己給關閉起來,而且是做得那麼徹底,以至於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聽說過他們,直到傳染病銷聲匿跡,然後安然無恙地從外頭回來:類似這樣的事情我可以記起一些,把他們經營的細節講給你聽;因為毫無疑問,對於這類人來說,這是所能採取的最為有效的安全步驟了,他們的處境不允許他們遷移,或是外頭並沒有適合這種情況的隱退所;由於如此這般關起門來,他們彷彿是隔開一百英里遠:我也並不記得,那些人家當中有哪一戶是做得失策的;他們當中,有幾戶荷蘭商人家庭做得尤其不同凡響,他們把房子守護得像是遭到圍攻的https://read.99csw.com小小要塞,不允許任何人進出,或是靠近它們;尤其是坐落在施勞克莫頓街一條短巷裡的那一戶人家,從他們家的屋子裡看得見德雷普斯花園。
這三個人的故事,如果讀者贊成我讓他們親自講述,無須讓我承擔責任,不是要為細節擔保,就是要為任何錯誤負責的話,那我就會盡我所能把它講清楚的,相信這段歷史是任何窮人都可以遵循的極好樣板,萬一有類似的這種群情悲嘆要在這兒發生;而要是上帝無限的仁慈給我們恩賜,沒有讓這種情況發生,這個故事仍然可以通過那麼多方面派上用場,正如它會做到的那樣,我希望,絕不至於讓人說,這種講述是沒有益處的。
事實上也沒法不這樣,因為有了被關閉起來的那些房屋,城裡這個地方才恰恰是有了這麼多監獄,由於人們那樣被關閉起來或是被監禁起來,並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僅僅是因為悲慘不幸而被關閉起來,這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更加難以忍受的。
有許多這樣的逃逸情況出現了,從被傳染的屋子裡逃出來,尤其是在看守人被叫去跑差事的當口;因為他的工作就是去跑人家叫他去跑的任何差事,也就是說,去弄必需品,諸如食物和藥品之類;去把內科醫生接來,要是他們會來的話,或是外科醫生,或是護理員,或者是去招呼運屍車,等等之類;但也是由於這種情況,他走的時候,要把屋子最外邊的門給鎖上,然後把鑰匙隨身帶走;為了逃過這一關,欺騙看守人,人們給自己的鎖配上兩到三把鑰匙;或是想辦法把鎖的螺絲擰松;諸如此類的鎖被擰上,然後在屋子裡面這樣子把鎖給卸下來,與此同時他們打發看守人去集市,去麵包廠,或是去做這樣那樣的瑣事,這當口便將門打開,想要出來多少次就出來多少次:但是由於這種事情暴露了,官員便下令在大門外邊加上掛鎖,覺得合適的話還給它們加上插銷。
此人的兄弟也是一個海員,但不知道是為什麼緣故,傷了一條腿,就沒法出海了,但是在瓦平或瓦平附近的一家船廠里做工謀生;因為善於節儉,積蓄了一點錢,是這三個人當中最有錢的。
我是說他們在另外的場地已經挖了好幾個坑,當時瘟病在我們教區開始蔓延起來,尤其是那個時候運屍車開始跑來跑去了,而這種情況,並未在我們教區里出現,直到八月初。在這些坑裡他們大概各放進50或60具屍體,然後他們挖了更大一點的坑,把一周之內用車子載來的屍體統統埋了進去,從臨近八月中旬到月底,總共是,一周200到400人;而他們沒法舒舒服服地把它們挖得更大一些,因為有行政長官的規定,限令他們不得將屍體留在距離地表六英尺之內;而在約摸17或18英尺的地方有水進來,他們沒法舒舒服服地,我是說,將更多屍體放進一個坑裡;然而眼下九月初,瘟疫以一種可怕的方式猖獗起來,而我們教區里掩埋的數量在增長,超過範圍只限於倫敦周圍任何一個教區曾經掩埋的數量,他們便下令挖出這個可怕的大口;因為它是那樣一個大口,而不是一個坑。
那些下葬人走到他跟前,這個時候他們很快就發現,他既不是那種受到傳染而奮不顧身的人,像我上面講到過的那樣,也不是腦子出了毛病的人,其實只是一個被可怕深重的悲哀壓垮的人,有妻子和好幾個孩子,全都在那輛車裡,就是剛剛和他一起進來的那輛車,而他跟著往前走,帶著痛苦和極度的憂傷。他的悲悼發自肺腑,這並不難察覺,但是帶著一種男性的悲哀,無法通過眼淚而將其宣洩,然後靜靜地要求下葬人不要管他,說是只要看見屍體被扔進去,他就會走開,於是他們便不再強求他;但是那輛車一倒過來,那些屍體便亂七八糟地被拋進了坑中,這讓他嚇了一跳,因為他至少是期望他們會被體面地放進去,雖說他後來相信那樣是做不到的;我是說,他一見到那種場景,便只是控制不住地大聲叫嚷起來;我聽不清他說什麼,只見他倒退了兩三步,然後暈倒在地:那些下葬人朝他衝過去,把他扶起來,稍過片刻他便蘇醒了過來,然後他們把他拉開,帶到與杭茨迪奇盡頭相對的皮埃酒館,那個地方好像是知道這個人,他們便在那裡照看他。當他走開的時候,又朝那個坑裡張望,但是下葬人已經將泥土扔進去,將屍體覆蓋上了,動作那麼快,以至於儘管那兒是夠亮堂的了,因為那個裡面有燈籠和蠟燭,整夜擺放在坑沿四周,擱在土堆上面,有七到八盞,說不定更多,可是卻什麼都看不清。
把人們房子的大門給鎖上,日夜在那兒派駐看守人,防止他們嘩然而出,或是防止有人來找他們;這個時候,說不定,家中那些健康人,要是他們從病人身邊遷走的話,本來是有可能逃脫了,這看起來確實是非常的冷酷和殘忍;而許多人就在這些悲慘的禁閉中滅亡了,而這有理由相信,雖說屋裡有瘟疫,要是他們有自由的話,他們本來是不會患上瘟病的;人們對此起初是非常不安,大吵大鬧,還犯下數起暴行,並給那些人造成傷害,他們被派去看守這樣被關閉起來的房屋;還有數人強行破門而出,在許多地方,正如我一會兒就要講到的那樣:但是對於公眾有益也就讓這種私人損害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而且那個時候,通過向行政長官或是政府發出任何申請,是不會讓事情得到絲毫緩解的,至少,我是沒有那樣聽說過。這樣為了有可能跑出去,人們就不得不動用一切計謀,而要把住在這類屋子裡的人用過的詭計記錄下來,得要花上一點篇幅,他們讓雇來看守的人閉上眼睛,矇騙他們然後逃走,或者是將他們擺脫;其間九-九-藏-書屢有扭打衝突,還有某些惡作劇發生;而這是自然而然的。
有一天早晨,約摸八點鐘,我正走在杭茨迪奇的路上,聽到有人大聲吵鬧;確實,那兒倒真是沒有大群的人,因為當時人們在那個地方,要聚在一起或是長久待在一起,可沒那麼自由,我也並沒有在那兒待上很久:但是叫嚷的聲音之大足以激起我的好奇心,我便朝一個從窗口向外看的人打招呼,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是說在我自己那個角色退出之前,在這段歷史之前發生的所有這一切,目前卻仍有更多的東西,要來說一說。
這其實是一個大概的數目;因為在同一周里,毗鄰那些教區下葬的次數,如下。
而這部分成了那種輿論流傳的緣由,確切地說,成了那種將傳染病人的脾性四下傳布的醜聞的緣由;也就是說,他們對於把病傳染給別人是一點兒都不當心,或者說沒有任何一絲顧慮;雖說我只知道並沒有像傳說的那麼普遍,只知道這裏頭大概也存在著一些實情。什麼樣的自然原因可以用來解釋那樣邪惡的一件事情,到了那個時候,到了他們即將在神聖正義的法庭上露面時,他們大概自己會做出總結的,這我可不知道:我非常確信的一點是,這對於宗教和原則而言是說不過去的,對於慷慨和仁慈而言更是一點都說不過去;可這一點我會再談到的。
在將床鋪烘乾的當口,母親給那位年輕的女人脫掉衣服,而就在她被放倒在床上時,她舉起蠟燭查看她的身體,即刻發現她的大腿內側有那種要命的標記。她母親控制不住自己,扔下蠟燭,以那樣一種嚇人的模樣尖叫起來,足以讓世上最堅強的人感到心驚膽戰;而這既不是尖叫,也不是哭喊,而是那種恐懼,攫住了她心魂,起初她昏了過去,接著蘇醒過來,然後在屋裡到處跑來跑去,上樓下樓,像一個發狂錯亂的人,事實上真的是發狂錯亂了,接連好幾個小時在那兒啼號和哭喊,六神無主,或者至少可以說,失掉了理智的主宰,而且照人家告訴我的那樣,她理智的主宰再也沒有完全回到她身上:至於那位年輕閨女,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是一具死掉的屍體了;因為那種發出斑點的壞疽已經擴散到全身,不到兩小時她便死了:但是她死後好幾個小時,那位母親還在那兒哭喊,再也不知道她孩子的情況。時間過去了那麼久,弄得我都有些恍惚了,但是我想那位母親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就在兩三個星期之後便死去了。
那位看守人答應下來,照他被指派的那樣去叫了個護理員來,當晚便帶她去見他們;在此間隔期間,那位屋主趁機挖開一個大洞,從他的店鋪通入一間貨倉或是售貨亭,那兒從前住著一位補鞋匠,在店鋪窗戶的前面或者說下方;但是那位租戶在這樣一個慘淡的時期,正如可以料想的那樣是死掉或搬走了,因此他自己保管著那把鑰匙;把進入這間售貨亭的通道挖開,要是那個人在門口的話,這事兒他就幹不成了,他不得已弄出來的聲響,會驚動那位看守人;我是說,把進入這間售貨亭的通道挖開,隨後他便靜靜地坐著,直到那位看守人帶著護理員回來,接下來整個一天也是如此;可是次日晚上,他想方設法讓看守人去跑另一趟小差事,照我看來,是要去藥劑鋪給女僕取一帖膏藥,為此他要等著把葯給配好,或是去跑其他類似的一趟差事,可以保證讓他等上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里,他把他自己還有全家人從屋子裡運送出來,留下護理員和看守人去埋葬那位可憐的女僕;也就是說,把她給扔進運屍車裡,然後小心照看那所房子。
還有這樣一個區別;那就是每一座監獄,正如我們會這樣來叫它,只有一個獄卒;由於他要把守整座房屋,而許多房屋的坐向又是那樣安排的,它們有好幾個出口,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有的則是通向好幾條街道;一個人要把守所有的通道,以便阻止人們逃跑,這樣做是不可能的,而那些人出於對其周遭情形的害怕,出於對其所受待遇的憎恨,或是出於瘟病自身的猖獗肆虐,變得鋌而走險了;結果他們會在房子的一側跟看守人說話,與此同時整戶人家從另一側逃跑。
他因此又下來,然後告訴他同伴,同伴也爬了上去,發現事情正是這樣,他們打定主意,要把事情告訴給市長大人,要不就是告訴其他某個行政長官,但是並沒有提出要從窗口爬進去:據說行政長官聽到這兩個人的彙報之後,下令破門而入,指派警察和其他人員到場,不可以私吞任何物件;然後一切照此執行,當時屋子裡什麼人都找不到,除了那個年輕婦女,她被傳染上了,已經沒有救了,其餘的人扔下了她,讓她自己等死,然後他們統統走掉了,想出某個法子蒙蔽了看守,然後把門給打開,或是從什麼後門口出去,或是翻過房頂出去,因此他什麼都不知道;至於他聽到的那些大哭大叫,想來是家人在痛心離別之時的大放悲聲,而對於他們所有人來說,肯定是這樣的;因為這是這戶人家女主人的姊妹。屋子的男主人,他的妻子,好幾個孩子,還有僕人,全都逃之夭夭,到底有病還是沒病,我根本無從知道;事實上,過後我也並沒有去打聽太多。
其他的情形下,有些人家有花園和圍牆或柵欄,把他們跟鄰居;或是跟院落和後房隔開;而這些人通過友情和懇求,會獲得許可,翻過這些圍牆或柵欄,於是從鄰居的大門口出去;或者是給他們僕人錢,收買他們,讓他們得以在夜裡通行;因此總而言之,將房屋關閉起來的措施,是一點兒都靠不住的;也根本達不到目的;反倒是更讓人們變得絕望,使他們陷入此類絕境之中,因此,他們才會排除萬難地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