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0

20

人們臉上出現的那種變化難以用語言表達,那個星期四早晨,當《每周統計表》發布時;在他們的面貌中可以察覺到,一種秘密的驚訝和喜悅的微笑掛在每個人臉上;他們在街上相互握手,而這些人從前幾乎不會相互走在道路的同一側;但凡在街道不太寬闊的地方,他們會將自家的窗戶打開,從一家喊到另一家,問他們過得怎樣,而要是他們聽到好消息,說是瘟疫消退了;有些人就會在他們說好消息時回應,並且問道,什麼好消息呀?而當他們回答說,瘟疫消退了,《統計表》下降了將近2000人,這個時候他們就會大叫,讚美上帝;就會喜極而泣,告訴他們說這個消息他們一點都沒有聽說;而人們是那樣喜悅,好像生命對他們而言是從墳墓里來的。我可以把他們在過度喜悅中干下的放縱之事記錄下來,幾乎可以和他們在悲慟中干下的那些事情記得一樣多;但這麼做會減少它的價值。
在六五年,
瘟病掃蕩著那樣眾多的人群,正如我說過的那樣,許多外圍教區,如果不是說全部教區,便不得不開闢新的墳場,加上我講到過的在邦西爾-菲爾茲的墳場,其中有些還在繼續使用,沿用到現在;但另一些是棄置不用了,而它們,說起來我實在是帶著點兒非難,被改造成了其他用途,或是後來在它們上面被蓋上建築,那些死屍受到打擾,遭到虐待,又被挖了出來,有些甚至連骨頭上的肉都還沒有爛掉,像糞土或垃圾那樣被搬到其他地方去了;這當中有些是在我了解的範圍內,如下所述:
在街上遇見那些陌生人,我們根本就不認識的陌生人表達他們的驚奇,這是很平常的。有一天經過埃爾德蓋特,經過的人和再經過的人是相當多,從麥諾里斯的盡頭走出來一個人,對著這條街道來回打量了一下,他把手朝外面一揮,主啊,這裏發生了多大的變化!是呀,上個星期我一路過來,幾乎是什麼人都看不到;另一個人,我聽見他補充他的話說,這一切全是奧妙,這一切全是一個夢:感謝主,第三個人說道,讓我們對他表示感謝,因為這一切全是他自己所為:人的救助和人的技能到此為止。這些人彼此都是陌生人:但是諸如此類的問候在街上每天經常出現;恰恰是那些沿街行走的普通人,儘管行為放蕩,卻是為了他們的解救而對上帝表示感謝。
5.斯台普涅教區,從倫敦東部向北擴展,甚至恰好擴展至肖迪契教堂墓地邊緣,有一塊地被收受掩埋他們的死者,靠近上述的教堂墓地;而它正是為了那個原因而被閑置起來,在這之後,我想,是被納入那個教堂墓地中;他們還有另外兩處下葬地在斯皮特爾-菲爾茲,一處是在後來為撫慰這個大教區而建造的一座教堂或曰禮拜堂的地方,另一處是在佩蒂寇衚衕。
(終)
我記得,我那位醫生朋友過去經常說,存在著一定種類的藥劑和配製品,就傳染病而言,它們肯定都是好的和有用的;內科醫生可以從它們當中提煉,或是靠它們製造出無限種類的藥品,正像敲鐘人只用六口鍾,通過聲音的變化和秩序,敲出數百種不同的樂音;所有這些配製品確實是非常好的;因此,他說,在目前這場災難中有那麼紛繁的藥品提供,我是並不覺得奇怪的;幾乎每一位內科醫生都開列或配置不同的東西,正如他的判斷和經驗引導他的那樣:但是,我的朋友說,讓倫敦所有內科醫生的所有藥方都來檢驗一下;就會發現,它們全都是從同樣的東西里調配出來的,只是有所變化而已,正如醫生特別的嗜好引導他所做的那樣;因此,他說,每個人對其自身體質和生活方式及其被傳染的情況稍加判斷,就會在普通的藥劑和配製品當中指出他自己的藥物:正因為這樣,他說,有些人把一種東西說成是最靈驗的,而有些人把另一種說成是最靈驗的;有些人,他說,認為那種自稱為抗疫疾藥丸的王牌藥丸,是所能製作的最佳配製品;另一些人認為,那種威尼斯糖漿本身足以抵禦傳染病,而我,他說,跟這兩種人想的一樣,亦即,后一種藥用來事先防治傳染病是好的,而前一種葯,要是傳染上了,可以用來驅除瘟疫。遵照這個意見,我好幾次都服用威尼斯糖漿,十足發一身汗,覺得自己和任何一個靠這種藥力強身固體的人一樣,強得足以抗拒傳染病了。
記得大火之前的倫敦城的那些人,肯定記得,當時並沒有我們現在叫做紐蓋特集市那樣的地方。除了那條街中間的那個地方,而那條街現在叫做布婁-布萊德街,是由於那些屠戶而得名,他們過去常常在那裡宰殺和煮熟他們的綿羊;(而且他們據說有個慣例,用管子把肉給吹脹,讓它看起來比原先厚一些和肥一些,為此而在那兒遭到市長大人的處罰)我是說,從朝著紐蓋特那條街的盡頭起,那兒矗立著長長的兩排賣肉的屠宰場。
而我也並沒有做過我知道是有些人做過的那些事情,用甘露酒和葡萄酒,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讓精神始終保持高昂和熱烈,而這些東西,正如我所看到那樣,有一個博學的內科醫生自己用得那麼多,以至於當傳染病完全消失時,他都沒法擺脫它們,在餘生變成了酒鬼。
我在這裏一個字都沒有說到過那種藥物或配製品,我們通常用於這種可怕的場合,我是指我們屢屢出門在街上走來走去,正如我所做的那樣;這些多半是在我們江湖醫生的書籍和廣告中談到了,而關於那些人我已經說得夠多了。可或許還要補充的是,內科醫生協會每日頒布好幾種配製品,他們在其業務過程中看重這些配製品,而它們會在報章雜誌上登載出來,為了這個緣故我就避免重複提到它們了。
這裏我該注意到的是,儘管倫敦和其他地方瘟疫猖獗,可非常明顯的是,它卻從未出現在海軍當中;可有一陣子在河上,甚至在街上有一場奇怪的強行徵募,為了給海軍補充水兵。但這是在這一年的年初,當時瘟疫幾乎還沒有開始,根本還沒有來到城市的這個地區,他們通常是強行徵募水兵的地方;儘管當時與荷蘭的戰爭一點都不討人們喜歡,那些水兵是懷著一種不情願入伍的,許多人抱怨被人用武力給拖了進去,可最終的結果卻證明,對於有可能在大災難中喪命的一些人來說,這是一種幸運的暴力,而這些人在夏季服役結束之後,雖說是有理由為自己家庭的荒蕪而悲悼,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家中許多人已躺在墳墓里了;可他們卻有餘地表示感謝,他們被帶出了它的魔爪之外,儘管是那樣的違拗他們的意願;這一年我們跟荷蘭人確實有一場鏖戰,海上的一次非常猛烈的交火讓荷蘭人被擊敗;但是我們損失了非常多的人和一些戰艦。不過,正如我看到的那樣,瘟疫並沒有在海軍中出現,而當他們將戰艦停泊在河上時,它的猖獗的勢頭開始消退了。九九藏書
但這是政府的事情,我們說什麼也都是阻止不了的;我們只能說,這不是我們的作為,我們是沒法對此負責的。
還是把這些事情只按照我所發現的那個樣子記錄下來吧,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他們對於自己的健康是超出一般的小心謹慎,為了他們所謂的給自己屋子調調味,確實是聽取了特別的指導,為了這個緣故而消費了大量昂貴的東西,而這,我只知道,不僅是給那些屋子增添了味道,正如他們所渴望的那樣,而且還讓空氣充滿了十分怡人和有益身心的氣味,而其他人和那些為此花了代價的人一樣,分享到了它的好處。
事實上有過幾次小小的慌亂,發生在瘟疫減退之後,是否他們要千方百計嚇唬人們,把人們給搞亂,正如有些人設想的那樣,這我不知道,可是有時候我們被告知,瘟疫會在那樣一個時刻回來;而那位著名的所羅門·伊戈爾,我說到過的那位赤身裸體的貴格會教徒,每天都在預言噩耗;而另外有好幾個人告訴我們說,倫敦還沒有充分受到責罰,而更厲害和更嚴酷的打擊還在後頭呢;要是他們就此打住,或者要是他們涉及細節問題,告訴我們說,這座城市次年就要被大火摧毀;那麼事實上,當我們看到它發生時,我們對他們的預言精神表示超出一般的尊敬就不會是豈有此理了,至少我們會對他們表示驚奇,而且在追究其意義,在追究他們是從何處得到先見之明時,就會更加認真了:但由於他們是籠統告訴我們說要再度發生瘟疫,我們就對他們並不關心了;可是這些吵吵嚷嚷的聲音聽得多了,我們就全都和某種不斷襲擊我們的恐懼保持一致了,而要是有什麼人突然死掉,或者要是什麼時候斑疹傷寒增加了,我們就立刻恐慌起來;更何況是瘟疫人數的增長,因為到這一年年末,瘟疫人數一向是在2個到300個之間;處在這些時刻中的任何一個時刻,我是說,我們就重新恐慌起來了。
3.畢曉普斯蓋特街漢德巷的上頭,當時是一片綠色田野,被認做是專屬於畢曉普斯蓋特教區,雖說從城裡來的許多運屍車,尤其是從城牆邊的聖奧爾-海魯斯教區來的運屍車,也把屍體帶到那兒;這個地方,說起來我是沒法不大為嘆息的,如我所記得的那樣,正是在瘟疫停止后大約兩三年,羅伯特·克萊頓爵士才佔得了這塊地;據說,有多少真實性我不知道,它因為缺乏繼承人而落到國王手裡,所有那些有權擁有它的人都被疫疾奪走了性命,而羅伯特·克萊頓爵士從國王查理二世那裡獲得了一份轉讓證書。不管他是怎麼弄到手的,可以肯定的是,這塊地是在他的命令之下被租出去蓋房子或是被蓋上了房子的:蓋的第一座房子是一座仍然矗立著的漂亮大房子,面朝著那條街道或道路,眼下是叫做漢德巷,而它儘管被叫做巷子,卻像街道一樣寬闊:和那座房子朝北同一排的那些房子,正是在窮人被掩埋的那塊地上建造起來的,而在將那塊地挖開來建造地基時,那些屍體被掘了出來,其中有些仍然讓人看得一清二楚呢,就連女人的頭蓋骨都可以通過它們長長的頭髮分辨出來,而另外一些,肉還沒有完全爛掉呢;於是人們開始驚呼著指責,而有些人提出來說,這也許會有傳染病複發的危險:這之後那些骨頭和屍體,被他們儘快抓起來,送到這塊地的另一處,統統被扔進一個特意挖好的深坑,而這塊地眼下為人所知,是因為它上面沒有蓋房子,而是一條通向另一座房子的通道,在羅斯巷上頭,正對著一座禮拜堂的大門,那座禮拜堂是多年以後建造的;這塊地被柵欄圈起來與通道的其餘部分隔斷,形成一個小小的正方形,那兒躺著近兩千具屍體的骨頭和殘骸,都是那一年被運屍車送到他們的墳墓里去的。
一場瘟疫是一個強敵,是用恐怖武裝起來的強敵,每個人都還沒有強大到足以去抵禦它,或是做好足夠準備去承受其衝擊:千真萬確,許許多多身臨其境那樣去做的牧師,他們退縮了,為了自己生命的安全而逃跑了;但這也是真的,他們當中許許多多人留下了,而他們有許多人在災難中,在履行其職責的時候倒下了。
不過,總的說來,那些謹慎小心的人確實採取了某些措施,給自己的屋子通風和消毒,在緊閉的房間里焚燒香料、香煙、安息香、松脂和硫磺,然後在空氣中引爆火藥;另一些人整日整夜讓大火燃燒起來,燒上好幾個白天和好幾個夜晚;而且,有兩三個人高高read.99csw.com興興地把自己的屋子點燃,將它們徹底燒掉,那樣就有效地給它們消了毒;正如在拉特克利夫有一個人,在霍爾伯恩有一個人,還有在威斯敏斯特有一個人分別所做的那樣;此外有兩三個人將火點燃,可那火還沒有燒到足以將屋子焚毀之前,又幸運地熄滅了;有一個居民的僕人,我想這是在泰晤士街,為清除屋內的傳染病而將那麼多火藥搬進他主人的屋子,而且處理得那麼愚蠢,結果將屋子的一部分屋頂給炸掉了。但是那個時辰還沒有完全到來,到時城市將由大火所凈化,可也距此不遠了;因為在九個多月之內我見到它整個兒卧在灰燼之中;當時,正如我們某些大言不慚的哲學家所吹噓的那樣,正是此時瘟疫的種子全給消滅了;一個太可笑的想法,都不好在這兒說起,既然,要是留在屋裡的瘟疫種子,除了大火不會被消滅,那麼它們後來沒有爆發,這是怎麼回事呢?因為所有那些建築,在郊區和管轄地,在斯台普涅、懷特夏普爾、埃爾德蓋特、畢曉普斯蓋特、肖迪契、克里普爾蓋特和聖迦爾斯那些大教區,那兒大火根本沒有出現,那兒瘟疫流行得最為猖獗,仍處在和它們從前一樣的境地里。
正是在這些屠宰場里,有兩個人倒斃了,由於他們正在買肉,便引起謠言說肉都被傳染了,雖說這會把人們給嚇壞,而且是給集市造成了兩到三天的損失;可它後來卻清楚地顯示,這個說法毫無真實可言:但是當恐懼佔據心靈時,沒有人說得清楚這種鬼迷心竅的恐懼。
我只能將它留作記錄,那些公務員,諸如警察、下級警官、市長大人和治安官的屬下,也和教區公務員一樣,他們的工作是管理窮人,大抵是懷著和任何人一樣的勇氣,而且說不定是懷著更多的勇氣履行其職責,因為他們的工作伴隨著更多的危險,更多地置身於窮人中間,而這些人更易於受到傳染,一旦他們患上了傳染病,便是處在最可哀憐的困境之中:但隨後也必須要補充的是,他們當中大量的人死掉了,事實上也不太可能不是這樣。
有件事情我忍不住要講一講,它發生在一個江湖醫生身上,他公布說他有一種對付瘟疫的上佳預防葯,而誰要是隨身攜帶它們,就根本不會被染上,或者說根本不容易患上傳染病;這個人,我們可以適當地猜想,口袋裡不帶上一些這種上佳預防葯是不會出門的,卻讓瘟病給染上了,兩三天之內就一命嗚呼。
把十萬人的生命一掃
這裏我沒法再進一步了,如果我要開始這種不愉快的反思工作,不管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反思我們中間的忘恩負義和各種惡行的回歸,而這多半是我本人的一個見證,那我就會被當成是吹毛求疵,而且說不定是不公道了;我要結束這部悲慘之年的記錄,為此而用上我自己的一個粗糙卻是誠實的節段,我把它放在我普通備忘錄的結尾,它們寫于同一年:
儘管城市的健康狀況眼下多半得以恢復,可是外貿卻並未開始活動起來,而那些外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允許我們的船隻進入他們港口;至於說荷蘭人,我們的朝廷和他們之間的誤解在前年引發了戰爭;因此我們那一路的貿易整個兒被阻斷了;但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義大利和北非,還有漢堡和波羅的海的所有港口也一樣,這些全都是長時間小心避開我們,好多個月里都不願和我們恢復貿易。
1.高斯維爾街外的一塊地,靠近蒙特-米爾,是這個城市的古舊野堡或要塞的某個遺址,大量屍體從埃爾德斯蓋特、科勒肯威爾那些教區運來,甚至從城內運來,被亂七八糟地掩埋在那裡。這塊地,據我所知,後來成了一座草藥園,而且在這之後被蓋上了建築。
倫敦發生一場可怕的瘟疫,
2.布萊克·迪契,正如當時的稱呼那樣,正對面有一塊地,在哈羅威衚衕的盡頭,在肖迪契教區;後來成了一家養豬場,還用於別的普通用途,只是極少作為墳地使用。
眼下,正如我在前面說過的那樣,人們拋開了所有的恐懼憂慮,而這樣做太快了;事實上眼下我們不再害怕從一個頭戴白帽的人,或是脖子上裹著一塊布的人,或是由於外陰|部瘡口作祟而一瘸一拐的人身旁經過,但是在這一周之前,所有這一切都是再嚇人也沒有了;但是眼下滿大街都是這些人,而這些正在康復的可憐人,說句公道話,對他們出乎預料的解救顯得非常有認識;我認為他們許多人確實是感恩戴德的,如果我不承認這一點的話,我就會大大地冤枉他們;但是我必須承認,對於這些人當中的大部分人,說起他們就像是說起以色列的那些孩子們,這會是非常恰當的,他們從主人法老的身邊被解救出來之後,他們通過紅海,然後回頭張望,看見那些埃及人淹沒在海水之中,亦即,他們歌唱讚美他,但是等不多時,他們就忘了他的作為
說實話,就在這種情況發生之前我自己還是非常沮喪;由於這一周或兩周前患病數目很驚人,加上那些人死掉,是那樣可怕,而且各處的悲悼嘆息是那樣沉痛,以至於一個人似乎會做出甚至是違反理智的行為,如果他是那樣熱切盼望逃命的話;由於在我整個鄰里地區,除了我的房子之外,幾乎沒有一座房子不受到傳染;因此如果照此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鄰居被傳染上;事實上很難讓人相信,最近這三周是造成了多麼可怕的蹂躪,因為如果我可以相信那個人,而他的推算我一向認為是非常有根據的,那麼在我講到的這三周之內就有不少於30000人死亡,將近100000人患病;因為生病的人數出乎意料,事實上讓人目瞪口呆,那些以前一直是靠勇氣支撐的人,眼下承受不住而倒下去了。
而這也並不是通過新近找到的什麼藥物,或是新發現的治療方法,或者也並不是通過內科醫生或外科醫生在手術中獲九*九*藏*書得的什麼經驗;而顯然是出自於他那隻秘密的無形之手,起初把這種作為審判的疾病給我們送來的那隻手;就讓不信神的那部分人對我這番話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這並非虔信;這是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承認的;疾病衰弱了,它的有害性耗盡了,讓它愛從哪兒來就從哪兒來吧,讓哲學家在大自然中尋找解釋它的原因吧,讓他們盡其所願地勞作,以減輕他們欠造物主的那筆債吧;那些內科醫生,他們這些人身上最少享有宗教感,不得不承認這完全是超自然的,承認這是非同尋常的,而且承認這是沒法加以解釋的。
我本可以讓傳染病期間發生的許多更引人注目的事情塞滿這篇紀事,尤其是市長大人和當時在牛津的宮廷之間的往來磋商,以及那些時不時從內閣收到的指令讓他們在這緊急關頭指揮調度。但是宮廷讓其自身參与的事情確實是那樣少,而他們做過的那點事情其重要性是那樣小,因此我不覺得太有必要在這裏說得面面俱到,除了規定城裡按月舉行齋戒那件事,還有為救濟窮人發送皇家布施那件事之外,而這兩件事情我在前面都說到過了。
而光,而我卻活了下來!
我曾經要給所有那些人列一份表格,我是指所有那些專職和僱用的人,這些人,正如我說的那樣,像這樣死在履行其職責的時候,但對於個人而言,在細節上做到確鑿無疑是不可能的;我只記得,有16名國教牧師、2名市參議員、5名內科醫生、13名外科醫生死掉,是在九月初之前的城市和管轄地範圍內:但這正如我以前說過的那樣,是在傳染病險象環生和窮凶極惡之時,因此不可能做成完整的表格:至於說那些級別低的人,我想在斯台普涅和懷特-夏普爾兩個教區,有46名警察和下級警官死掉;但是我沒法將表格做下去,因為九月里瘟病的狂暴猖獗襲擊我們的時候,它逼得我們失去了所有的衡量尺度:人們當時確實不再通過清點和計數死掉,他們會發表一份每周的《統計表》,說他們有7 000或8 000,或是隨便怎麼說;他們毫無疑問是成批死掉,成批下葬,也就是說沒有經過統計;要是我可以相信某些人,他們留在戶外的時間比我更多,在這些事情上比我更精通,雖說對一個不比我有更多事情要做的人來說,我是夠公開的了,我是說,要是我可以相信他們,那麼在九月的頭三周下葬的人數不會比每周20000個少很多;不管別人是如何斷言其真實性的,我卻寧願選擇固守公開的統計數字;每周7000和8000是足以用來證明我說的那些時刻的所有恐怖了;而讓寫作的我,也讓閱讀的人頗為滿意的是我能夠說出,每件事情都是以適度的原則記錄下來,更多的是在分寸之內而非超出分寸。
正是在那樣一個時刻里,我們或許可以非常恰當地說,人的相助是枉然的;我是說正是在那樣一個時刻里承蒙上帝開恩,以最為可喜的意外,讓它兇猛的勢頭,甚至讓它本身得以消退,讓惡性的狀況減弱下來,正如我說過的那樣,雖說有數不勝數的人生病,可死掉的人卻沒有幾個;而正是在第一周的《統計表》上數字下降了1843,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數目!
幸虧是由於冬天氣候的延續,城市的健康得以恢復,到了隨後的二月,我們料想瘟病已完全停歇了,隨後我們就不那麼容易再受到驚嚇了。
而儘管那些窮人是十分心急火燎地回到了城裡,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可我得要說,那些富人卻終歸是沒有趕得那樣急;實業家確實是回來了,但是他們中的許多人並沒有把他們自己的家庭帶到城裡,直到春天來臨,他們看到了靠得住的理由,瘟疫不會再來了,才將他們帶來。
此外,要是上帝給一些人的力量比給另一些人的更多,難道就可以誇耀他們忍受打擊的能力,責備那些沒有同等天賦和忍耐的人嗎?或者說,要是他們造就得比自己的同胞更有用,難道他們就不應該更顯得謙卑和感恩嗎?
而這一點卻是肯定的,在倫敦或倫敦周圍,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一個都沒有露面;事實上是有若干醫生,他們頒布藥丸,推薦各種醫藥配製品,照他們的說法,是為了在瘟疫之後凈化身體,而且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對於那些受到侵襲然後被治愈的人而言,服用是必不可少的;而我必須承認,我相信這是那個時候最有名的內科醫生的意見,瘟疫本身就是一種充分的清洗;那些逃脫傳染病的人不需要任何其他種類的藥物來凈化他們的身體;那些流膿的瘡口,腫瘤,等等之類,它們潰爛破裂,而且是遵照內科醫生的指示始終開著口子,已經充分清洗了它們;而所有其他瘟病以及瘟病的病因都是那樣有效地被對付了;由於內科醫生把這一點當作他們的意見提了出來,因此那些江湖庸醫不管來到什麼地方,他們也都沒什麼生意可做。
除此之外我也不會否認,那個時候有許許多多的人顯然是非常感謝的;因為他們的嘴巴被堵住了,甚至是那些人的嘴巴,他們的心靈為之感動的時間並不特別長久:但是當時那種印象是那樣強烈,以至於最壞的人也都根本無法抗拒。
那些博學的人中間仍然有個問題,而這起初讓人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這就是,用什麼辦法凈化那些有過瘟疫的房屋和物品;怎樣才可以讓它們變得又可以居住,而在瘟疫期間它們被閑置在那裡;大量香料和配製品由內科醫生開列出來,有些是這一種而有些是那一種,那些聽他們話的人,為此而給自己添了許多麻煩,而事實上在我看來,是添了不必要的花費;那些窮一點的人,他們只是日夜將窗戶打開,在房間里焚燒硫磺、瀝青和火藥,還有諸如此類的東西,和那些最好的做得一樣好;不僅如此,還有那些歸心似箭的人,他們正如我在上面說的那樣,冒著一切風險急急忙忙回家,在他們的屋裡並沒有發現或者說是幾乎沒有發現任何不便,而在物品read.99csw.com當中也沒有發現,就對它們做得很少,或是根本就沒有做。
至於說江湖術士和江湖醫師,城裡面這號人是那樣滿滿當當,我一個都不聽他們的,後來我經常懷著某種驚奇注意到,瘟疫之後的兩年裡,在城裡一帶我幾乎是一個都沒有看見或聽說。有些人認為他們在疫疾之中統統被掃蕩了,贊成將這一情形說成是上帝報復他們的一個特別標誌,因為將窮人引入毀滅的深淵,只是為了從他們身上弄到一點錢的那種利益;可我根本沒法說得那麼極端;他們大量死掉是肯定的,他們有許多人是在我自身了解的範圍內;但對他們全都被掃除我是頗為質疑的;我寧可認為,他們逃到鄉下去了,試著對那兒的人做他們的營生,而那兒的人在傳染病到來之前,處在對它的恐懼之中。
譴責的話語朝那些內科醫生劈頭蓋臉扔過來,他們在這疫疾期間遺棄了自己的病人,而眼下他們又回到城裡來了,沒有人想要僱用他們;他們被人叫做是逃兵,並屢屢有傳單張貼在他們家的大門上,寫道,這裡有醫生出租!因此那些內科醫生中有一些人,只好獃坐片刻,環顧左右,或者至少將他們的住處搬遷,然後在新的地方和新的熟人中間開張營業;牧師的情況如出一轍,而人們事實上是對他們大加責罵,寫了詩句和辱罵他們的壞話,張貼在教堂大門上,這裡有佈道壇出租,或者有時候寫成出售,而這是更壞的壞話了。
另一個方面,反對國教的人譴責那些教會牧師,說他們跑掉了,丟掉了自己的職責,將人們遺棄在險境之中,而那個時候他們是最需要安慰的,等等之類,這我們是根本沒法贊同的;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相同的信仰,相同的勇氣,而經書要求我們根據博愛原則,給絕大多數人以善意的評判。
除了上帝迫近的手掌,除了全能的力量,沒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傳染病藐視所有藥物,死亡在每一個角落肆虐;而要是按照它當時的樣子發展下去,再過幾個星期就會把這個城市清除一空,包括每一個有靈魂的東西:人們開始絕望,每顆心都被恐懼所壓垮,人們在靈魂的極度痛苦中孤注一擲,而對死亡的恐怖就掛在人們的臉孔和表情上。
我還可以說出更多,但這些是在我具體了解的範圍內的,我認為是那種環境使它們具有記錄的價值;從整體上講,這可以讓人看到,他們在這災難深重的時候,不得不在大部分外圍教區收受新的下葬地,為了掩埋在那樣短的時間內死掉的為數甚多的人;但為什麼沒有採取措施把這些地方和普通的用途分隔開來,使得那些死屍可以靜靜地長眠,這我答不上來,而我得照實說,我認為那樣做是錯誤的;誰該負責,我不知道。
另有不少於五塊地被用於那個時候的斯台普涅教區;一塊是在眼下矗立著聖保羅的肖德維爾教區教堂的那個地方,而另一塊,是在眼下矗立著瓦平的聖約翰教區教堂的那個地方,而這兩個地方當時都沒有教區的名字,但都屬於斯台普涅教區。
H.F.
注意:本篇紀事的作者,正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埋葬在那塊地里的,而他姐姐是幾年前埋葬在那裡的。
如果我能用某些具體的歷史事例結束這個憂鬱之年的記錄,我會感到高興的;我是指對我們的保護者上帝的感激之情,把我們從這場可怕的災難中解救出來;毫無疑問,這種解救的情形,和我們從中被解救的那個可怕敵人一樣,要求整個國家同仇敵愾;這種解救的情形確實是非常不尋常的,正如我已經部分講到過的那樣,尤其是我們全都置身其中的那種可怕狀況,那個時候,讓整個城市吃驚的是,我們懷著傳染病中止的希望而變得歡欣喜悅。
基於所有這些緣由,我是說我可以希望,一旦我們恢復了健康,在追憶過去那場災難時,我們的行為因寬容和仁慈而更加高尚,而不是那樣多地誇耀自己留下來的膽魄,彷彿所有的人都是逃離上帝之手的懦夫,或者說,那些留下來的人,不要動輒把他們的勇氣歸功於他們的愚昧無知和對造物者之手的藐視,這是一種有罪的絕望,並非真正的勇氣。
我應該提一下,當時也有單獨一塊下葬地供貴格會教徒使用,這塊地他們仍在使用,他們還專門有一輛運屍車,把屍體從家裡運過來;那位著名的所羅門·伊戈爾,他正如我在前面講到的那樣,把瘟疫預告成一場審判,赤身裸體跑過大街,告訴人們,它對他們發動突然襲擊,是為了他們的罪孽而懲罰他們,而他自己的妻子正好是在瘟疫的第二天死掉的,是第一批被貴格會教徒運屍車運到他們新的下葬地中的一員。
我不是憎恨藥物者或是輕視藥物者中的一員;相反,我經常講到我對我的那個朋友希斯醫生的規定所懷有的尊敬;可我也得承認,我是極少使用或者說是根本不使用的,除了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始終預備著一種香味濃烈的配製品,以防萬一碰上什麼氣味難聞的東西,或是跟什麼下葬地或死屍走得太近了。
確實,有些被逐出教門的反對國教的牧師留下了,他們的勇氣可嘉,值得高度評價,但這些人並不是數不勝數;不可以說他們全都留下,沒有一個到鄉下隱退起來,同樣不可以說教會神職人員全都跑掉了;而那些跑掉的人,也並不是沒有用副牧師代替就走了,而另外那些人也並不是沒有在他們的崗位上,履行必要職責,只要可行便盡量去探訪病人;因此從整體上看,博愛應該是雙方都有份,而我們本該考慮到,像1665年那樣一個時期,是史無前例的,處在那些情形中,並不是最堅強的勇氣才會始終支撐著人類;這一點我還沒有說起過,而是寧願挑選雙方那些人的勇氣和宗教熱情加以記錄,他們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為水深火熱中的窮人服務,並沒有去牢記雙方有什麼失職行為。但是那種壞脾氣在我們中間出現,把這種必要性給弄反了;有些留下來的人,不僅過分誇耀他們自己,而且還侮辱那些逃跑的人,罵他們是膽小鬼,拋棄自己的羊群,扮演的是為錢賣命的角色,等等之類:我建議所有慈悲為懷的善人都去回顧一下,恰當反思這個時期的恐怖;不管誰那麼做都會看到,可以支撐它的並不是一種普普通通的力量,它不像是在部隊的指揮所里露面,或是衝著戰場上的一隊騎兵發起攻擊;而是對灰白馬背上的那個死神發起攻擊;留下來其實就是去送死,而這簡直是可以尊敬的,尤其當事情像在八月末和九月初那樣出現時,正如那個時候有理由去料想它們的那樣;因為沒有人料到,而我敢說,沒有人相信,瘟病真會採取那樣突然的一個轉折,一周之內立刻下降2000人,當時有著那樣驚人的一個生病的數目,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而接下來便是許許多多人,以前絕大部分時間里都留了下來,便拔腿逃走了。九*九*藏*書
如果我說,這是一種看得見的召喚,讓我們所有人都表示感謝,尤其是處在瘟疫增長的恐懼之下的我們,那麼說不定有些人就會覺得,在對這件事情的認識結束之後,這是有關宗教事務的一種裝腔作勢的空話,是在宣講佈道而非書寫歷史,是在把我自己變成教師而非提供我對事物的觀察;而這一點大大阻止我在這裏繼續下去,如我否則會做的那樣:但是如果有十個麻風病人被治愈了,只有一個回來表示感謝,那麼我渴望成為那一個人,而且是為我自己表示感謝。
就在他們受苦受難期間,當時倫敦市的情形確實是那樣悲慘,就在那時承蒙上帝開恩,可以說,是通過他那隻迫近的手掌解除了這個敵人的武裝;刺里的毒被剔除,讓人驚嘆的是,就連那些內科醫生也對此表示驚異;不管他們造訪何處,他們都發現自己的病人好一些了,要麼是他們舒服地出了汗,要麼是腫瘡潰爛了,要麼是癰疔消退下去,它們周圍發炎的部位變了顏色,要麼是熱病不見了,要麼是劇烈頭痛緩和了,要麼是在病情之中出現了某種良好癥狀;因此不出幾天,每個人都在康復,那些受到傳染而倒下的整戶人家,要讓牧師和他們一起祈禱,每時每刻等待著死神,都恢復過來而且痊癒了,他們當中根本就沒有人死掉。
宮廷在聖誕節之後確實是很快就回來了,但是那些貴族和上等人士,除了依附於政府以及在政府手下工作的那些人之外,並沒有那麼快回來。
這正是我們的大不幸,當傳染病停止時,我們那種傾軋和爭鬥、誹謗和責難的精神並沒有停止,而這確實成了從前影響國家和平的主要不安定因素:有人把它說成是那些舊時怨恨的殘餘,而它近來就是那樣將我們全都捲入了激怒和混亂之中。但是由於最近的赦免條例平息了那種爭吵,因此政府便將家庭和個人的無時不在的和平,推薦給了整個國家。
我認為應該把這記錄下來向那些人表示敬意,有牧師也有內科醫生、外科醫生、藥劑師、行政長官和各類公務員,而且還有各種發揮作用的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履行其職責,正如所有那些留下來恪盡職守的人毫無疑問做到的那樣,而所有那些人中,有些人不僅冒了生命危險,而且還在那個可悲的時刻失去了生命。
據說這些遺棄的資產,落到了作為全體繼承人的國王手中,關於這一點我們被告知,而我覺得它部分是真實的,國王把這些所有東西當做謝神之物轉讓給了倫敦的市長大人和市參議院,以供窮人之用,而窮人是非常多的:因為可以看到,雖說賑濟的種種理由,還有水深火熱的場景,在瘟疫猖獗之時要比一切都結束之後的現在多很多;可窮人的苦難不幸眼下卻比那個時候多了許多,因為所有那些大布施的來源眼下都關閉了;人們眼中的主要布施理由不存在了,於是便停住了他們的手;而個別那些場景卻仍然讓人非常動容,窮人的苦難不幸,其實是非常深重的。
但這是沒法做到的,尤其是在倫敦的瘟疫停止之後,當時有誰看到人們所處的那種情境,人們在那個時候是如何彼此愛撫,保證給未來以更多的寬容,再也不提出非難:我是說,有誰在那個時候看到他們,就會想到他們最終是會以另一種精神相處在一起。然而,我是說,這是沒法做到的;爭吵還在繼續,教會和長老會的人水火不容;瘟疫一旦消除,那些被逐出教門的非國教牧師,當他們填補了那些隱退的在職牧師所拋棄的佈道壇,他們就不會有別的盼頭了;他們只會立即攻擊他們,用他們的刑法騷擾他們,自己生病的時候讓他們佈道,一旦恢復健康就迫害他們,即便是我們這些屬於教會的人也覺得這樣做是很冷酷的,對此根本無法贊同。
4.除此之外,在摩爾-菲爾茲有一塊地,在眼下叫做奧爾德·貝斯蘭姆街入口處旁邊,而它被擴大了許多,儘管出於同樣的緣由而沒有完全被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