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職停薪？為什麼？」

「太好了，你太太一定很高興。」

「老朋友……我們都是問題學生。」

用大杯碰杯后，脅谷喝了一大口生啤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那就為這件事慶祝一下。如果你想要什麼，儘管告訴我，不要客氣，但太貴的我就買不起了。是噢，原來你的孩子快出生了。」那由多翻開桌上的菜單，「我們來用高級的酒乾杯，香檳怎麼樣？」

「我哪像小混混？幸好你馬上就想起來了。」

一片記憶碎片在那由多的腦海深處掉落。

「那個……對目前的狀況一無所知嗎？」

那由多走過脅谷身旁，準備離開安全島，但前方信號燈的綠燈開始急速閃爍，他只能留在原地。

「二十歲那次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吧？」脅谷問，「因為你說不想去參加成人式，我就邀你一起去喝酒。我也不想去參加，因為一定會遇到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被他們纏上就麻煩了。」

「沒什麼好不好，這是我自己的人生路，只能自己開拓。我們以前不是經常聊這些嗎？難道你忘了？」

「原來你在義大利餐廳啊！」那由多仔細打量脅谷的臉后，將視線移到他的左手上。他剛才就發現了。「你什麼時候結婚的？」

「我的成績只是不算差的程度而已，你很少來學校上課，只有考試的日子才會走進教室，結果竟然考滿分，所以聽到你考上醫學系，我一點兒都不驚訝。正因為這樣，才覺得你退學太可惜了。」

「原來是這樣啊。搞什麼嘛，你應該早說啊。」那由多伸出手，拍了拍脅谷的九九藏書肩膀，「既然這樣，那要再干一杯，恭喜你。」

「對不起，我幾乎很少見到同學。」

完了。那由多後悔不已。雖然自己看到脅谷感到很懷念，但對方未必和自己一樣。

「當時，學校的人並沒有告訴我明確的原因。我在多方調查后，發現松下知道原因。你記得嗎？我們班有一個同學叫松下七惠。」

「恭喜，那要慶祝一下。」

「當時聽了你說的那些事，我也超驚訝。」脅谷把毛豆放進嘴裏，苦笑著說，「好不容易考進了醫學系，你竟然說想要退學，我還以為你腦筋出了問題。」

「啊？」那由多叫了一聲后，看著老同學的臉，「該不會是你太太懷孕了？」

「是啊。」脅谷揚起了下巴。

「工藤。」就在這時，背後傳來叫聲。

新的啤酒送了上來，脅谷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用手背擦了擦嘴邊的白色泡沫。

「是啊，發生了很多事。」那由多看著啤酒杯中的白色泡沫，回想起遙遠的過去，只是不想現在重提那些往事。那不是開心的話題，老同學難得重逢，他不希望氣氛變得感傷。

「啊？」那由多瞪大了眼睛，「車禍嗎？」

「對不起，」他揮了揮手道歉，「我認錯人了。」

「很有趣，覺得很值得一做，而且也很開心。」那由多話中充滿了自信，「雖然目前接手的客人幾乎都是師父的客人，但認識很多人，對人生也很有幫助。」

「嗯，謝謝。」脅谷也拿起酒杯，接受了那由多的乾杯提議。雖然他露出笑容，但感覺有點兒不自在。那由多猜想他是因為害羞。

九_九_藏_書「是噢，所以明年一月，你就要當爸爸了，感覺很奇怪啊。」

「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啊？」那由多轉過頭，看到脅谷一臉燦爛的笑容。

「開明大學……」

「每個人覺得可惜的事不一樣。當初你也是覺得去上大學，就無法實現夢想，所以才沒有讀大學，不是嗎？我也一樣，我發現醫學系並不是我的夢想。」

「脅谷。」那由多叫了一聲。他似乎嚇了一跳，抬頭停下腳步。

「嗯，是這樣啦，」脅谷抓了抓脖頸後方，「家裡好像會多一個人。」

「不，現在沒時間忙這種事。」脅谷突然露出嚴肅的表情。

「反正有這樣一個女生，目前在我們母校當國文老師。聽松下說，老師的兒子去年發生了意外。」

「是嗎？這代表你選擇的路沒有錯，那我就放心了。」

「你還不是一樣？不顧你爸媽要你去讀大學，決定要當廚師。你在學校的成績也不算差啊。」

他們正在麻布十番的一家居酒屋。因為兩個人剛好都沒事，於是決定來這裏慶祝重逢。

「真是太驚訝了，因為我完全沒想到會在那裡遇到你。而且你留著胡茬，理著光頭，又曬得那麼黑，我還以為是哪裡的小混混呢。」

「不，現在還不需要。對了，工藤，你有沒有和石部老師保持聯絡？」

「你爸媽竟然會同意。」

那由多告訴脅谷，那些客人包括了職業運動選手和知名作家。

「他們怎麼可能同意，都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所以現在他們和我斷絕關係，已經好幾年沒聯絡了。」

但是，對方沒什麼反應。雖read.99csw.com然他看著那由多，但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叫自己名字的人到底是誰。

「好久不見。」那由多笑著對他說。

「聽說石部老師要專心照顧兒子，所以決定留職停薪。聽說之前他在學校時的樣子就很奇怪，好像行屍走肉。真是太驚訝了，沒想到石部老師竟然會變成這樣，只能說太可憐了。我這一陣子一直惦記著這件事，覺得是不是該去看看他兒子……應該說，該去看看老師，問題是在不了解詳情的情況下闖過去，會不會反而造成老師的困擾。」

「石部老師？沒有……」那由多有點兒困惑，雖然並沒有忘了這個名字，但覺得現在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有點兒唐突，「畢業之後就沒見過，雖然曾經通了幾次電子郵件。」

「嗯，是啊。」

「別鬧了，這不重要。而且，雖然一年前才登記，但我們已經同居了將近四年，完全沒有新婚的感覺，也沒有辦婚禮。」

「沒錯！那就讓你知道一下我目前的工作吧。」那由多從肩背包里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子上。

在七月初的某個酷暑的黃昏，那由多在路上發現了脅谷正樹。他在西麻布的路口等紅燈時，發現馬路對面那個體格很壯、穿著短褲的男人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他們最後一次見面至今已經超過十年，雖然脅谷如今有點兒發胖，但精悍的表情還是和以前一樣。

「是嗎？現在辦也還來得及，你要不要辦一場？否則你太太很可憐。」

「是溺水。他們一家三口去露營時，老師的兒子不小心掉進附近的河裡。」

「老實說reａｄ•9９ｃsw•ｃｏm，那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對未來感到迷惘，很希望找人聊一聊，所以你邀我簡直是絕佳時機。」

「喂喂，這樣好嗎？」

「明年一月。」

「這個嗎？」脅谷害羞地微微舉起左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銀色的戒指，「一年前，是在一家常去的酒吧認識的美髮師，比我大四歲。」

「那你呢？我記得成人式時，你還在讀餐飲學校。」

脅谷拿起名片，瞪大了眼睛：「針灸師……針灸嗎？」

「聽說是對這種病症很有研究的醫院，是一所大學附屬的醫院。嗯，是哪裡呢？」脅谷皺著眉頭沉思后，用力拍著大腿說，「我想起來了，是開明大學。聽說那所大學的附屬醫院有一位腦神經外科的權威醫生。」

「沒有，」脅谷搖了搖頭，「好像撿回一命，但失去了意識，情況一直很嚴重。」

脅谷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現在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脅谷把啤酒喝完后，找來店員，又點了一杯，「工藤，你現在在做什麼？我記得最後一次聊天時，你說你有其他想做的事。」

「我在學醫學后，對民間療法產生了興趣。而針灸深不可測的力量更加吸引我，剛好有人介紹了一位正在找接班人的針灸師。我再三懇求，終於成為他的徒弟。我也是在那時候退學的。」

「針灸師的工作怎麼樣？」

「那當然啊，只不過十年沒見，怎麼可能忘了老朋友的長相。」

「怎麼了？」那由多也忍不住收起了笑容。

「嗯，不瞞你說，畢業之後，我和老師的聯絡也很頻繁。因為他對我的照顧超過你。上次去學https://read.99csw.com校，想要向他報告結婚和生孩子的事，沒想到他三個月前就留職停薪了。」

「對了，」脅谷偏著頭，「聽松下說，石部老師最近把兒子轉去其他醫院了，因為她也是從別人那裡聽說的，所以不知道消息是否屬實。」

「我沒忘記，只是現實沒這麼容易，所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死了嗎？」

「我在讀餐飲學校的同時，也去朋友的餐廳學技術，但其實只是在那裡打雜。這兩三年才終於成為受到認可的職業廚師，目前在惠比壽一家義大利餐廳工作，但我的夢想是自己開一家餐廳。」

「我自己也沒有真實感。」脅谷抓了抓眉毛旁。

「石部老師怎麼了嗎？」

「其他醫院？」

「沒錯，沒錯。」脅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連續點了好幾次頭，「我們都被人討厭，而且也都給周圍人添了不少麻煩。」

「這樣啊……」

石部憲明老師是那由多和脅谷高中時的班導師。那由多長期拒學期間，他幾乎每天都登門。他當時對那由多說，不去學校也沒關係，但最好不要放棄讀書。他的建議對那由多幫助很大，是少數幾個可以稱為恩師的老師之一。

那由多隱約記得有叫這個名字的女生，但完全想不起她的長相。

信號燈轉綠后，那由多開始過馬路。這裏的斑馬線很長，馬路中間還有安全島。當那由多走到安全島時，脅谷剛好走到他面前。脅谷低著頭走路，似乎並沒有發現那由多。

那由多看到脅谷嚴肅的表情，終於了解他為什麼即將當父親，卻高興不起來的原因了。他得知恩師為兒子的事煩惱，無法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