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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水流向何方 2

第三章 流水流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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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旁的脅谷開了口,「請問是什麼意外?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告訴我那場意外的同學,好像也不清楚詳細的情況……」
「馬馬虎虎。你好像也是老樣子。」
圓華代替他們辦理了手續。正當他們等在那裡為不知是否能夠獲得許可感到不安時,圓華很快就回到了他們身旁。
那由多和脅谷一起點頭:「當然可以。」
從石部太太的語氣中,無法判斷她這番話是出於真心,還是自虐的玩笑話。那由多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跟著圓華搭上電梯。
石部太太點了點頭,露出一絲遲疑的表情后,轉頭看著那由多說:「我兒子有重度發育障礙,會吵吵鬧鬧,也會把看到的所有東西放進嘴裏,和他溝通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詳細的說明我就省略不說了,我可以進入開明大學醫院的資料庫,也在某種程度上了解我爸爸的工作內容,所以或許能夠滿足你們的期待。但是,有一件事必須聲明,身為醫院相關人員,我等一下告訴你們的內容會違反規定,也侵犯了隱私,更違反了醫生的守密義務。但我相信你們會保護隱私,況且我也不是醫生,所以就破例告訴你們。不過,你們絕對不能告訴別人,你們可以保證嗎?」
他並沒有說,因為自己讀過醫學系,所以覺得很熟悉。
「是噢,難怪這麼快。」圓華抬頭看著那由多問,「最近還好嗎?」
那由多立刻回復,他想了解詳情,問她該怎麼做比較好。圓華回復說,有些情況可以說,有些情況不能透露,直接見面聊最簡單。於是,就約定今天在這裏見面。
石部太太聽了脅谷的回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她的表情有點兒冷漠,可能她並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
石部太太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不清楚,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請多關照。」脅谷向她打招呼。圓華說:「你好。」
「好久不見。」脅谷鞠了一躬。
「你知道得真清楚,你住過院嗎?」
那由多最先看到在醫療病床上沉睡的少年。他上半身坐成四十五度,管子從鼻孔露了出來,臉有點兒浮腫,但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沒有這個,就不能去八樓嗎?」那由多看著訪客證說,「真是戒備森嚴啊。」
「石部老師嗎?」脅谷提高了read•99csw.com音量,「為什麼?」
圓華的回答很奇怪,那由多不知道該怎麼響應,和脅谷互看了一眼,聳了聳肩。
「你第一次去找筒井老師時,不是自我介紹說是開明大學醫學系羽原博士的女兒嗎?因為我周圍沒有腦神經外科的醫生,所以就記住了。」
「不,我們沒關係。對不對?」
這又是一個那由多他們無法回答的問題,所以他們只能默默搖頭。
「你在說什麼,語法不會有點兒奇怪嗎?」圓華皺起眉頭,一雙讓人聯想到好勝的貓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不知道她的一頭長發怎麼綁的,盤在頭頂上好像一個壘球。無袖襯衫下露出兩條纖細的手臂,更襯託了她苗條的身材。
她顯然不想談那起意外。那由多覺得情有可原。因為一旦談論,就必須回想當時的事,任何人都不願回想那種想要忘記,卻無法忘記的噩夢。
圓華在走廊深處一道拉門前停下腳步。門旁的牌子上寫著「石部湊斗」。她小聲說:「好像是這裏。」
「你們打算怎麼辦?」圓華問,「如果你們等一下要去醫院,我可以帶你們去。我剛才確認了一下,病人的母親每天都會去醫院。」
「聽熟識的護理師說,好像算冷靜。」圓華回答,「雖然是令人痛苦的狀況,但意外發生至今已經一年多,應該已經接受了現實。但這隻是病人母親的情況,聽說病人的父親至今沒露過臉。」
「不好意思,這次突然拜託你這麼奇怪的事。」
脅谷一個勁兒地說著安慰的話,那由多默默地鞠了一躬。
「沒這回事。」圓華回答得很乾脆,說話時並沒有降低音量,「吃普通的餐點,營養和成分都經過調配,不會特別好吃,也不會特別難吃。」
「不是什麼不可以告訴別人的事。就只是一對愚蠢的父母讓兒子掉進河裡,沒辦法救他——就只是這樣而已。」
「哎喲,」石部太太偏著頭看向脅谷問,「你該不會沒把我兒子的事告訴工藤?」
那由多當然沒有理由反對。
「什麼?」那由多問。
那由多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只能附和說:「原來是這樣啊。」他很納悶,脅谷為什麼事先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爸爸是開明大學醫院的腦神經外科醫生。」
圓華立刻https://read•99csw•com回復說,兩個星期前,那名病患從其他醫院轉到開明大學醫院。而且補充說,她爸爸好像是主治醫生。
走進店內,那由多來到座位旁正準備開口時,對方搶先開了口:「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而且她繼續低頭看手機,似乎感受到那由多他們走過來的動靜。
她從放在沙發上的皮包里拿出了DVD。
「請問石部老師……最近在做什麼?聽說他目前留職停薪了。」脅谷改變了話題。
圓華把訪客證放在按鈕旁的黑色塑料板上,然後又按了「8」的按鈕。這次燈立刻亮了。
那由多聽不懂師母說的話,看著脅谷,但脅谷尷尬地低頭不語。
「那就先去看看?」脅谷說,「我見過師母幾次,也許可以了解一些詳細的情況。」
脅谷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進。」
約定的那家店位於車站大樓的二樓,那是一家掛著粉紅色招牌的水果吧。隔著玻璃窗向內張望,在窗邊的座位上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她低著頭,應該正在滑手機。「她已經到了。」那由多對身旁的脅谷點了點頭。
病床對面是沙發和茶几,一個綰著頭髮的女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那由多他們露出淡淡的笑容:「脅谷……你來了。」
「是噢,失敗者噢。」
那由多和脅谷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圓華的語氣聽起來很冷淡,但應該是事實。
「聽說是溺水,造成心臟一度停止跳動。」圓華說,「但開明大學醫院的資料庫內並沒有寫明在哪裡溺水,以及為什麼會溺水的相關信息。這也很正常,因為這些事和治療完全無關,我爸爸應該對這些事也沒有興趣。」
那由多偏著頭,看著圓華的臉問:「什麼意思?」
石部太太沉默片刻后,看著那由多和脅谷說:「我可以聯絡到他,我會告訴他你們來醫院探視。」說完,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已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我要開始為兒子做護理工作了,還要為他擦拭身體。」
「沒有……沒什麼好累的,全都交給護理師,我能做的事很有限。」石部太太一臉落寞地看著兒子。病床上的少年閉著眼睛,維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但是,」她又接著說了下去,「看著兒子一臉平靜的表九_九_藏_書情沉睡,就覺得這樣似乎也不壞。他以前精力充沛的時候,真的完全沒時間可以鬆懈。」
「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對不起,在你們忙碌的時候來打擾。我們會祈禱他早日康復。」
那由多想起她剛才說能做的事有限,現在又改口了,明顯在趕人。
她欲言又止,隨即移開視線,輕輕搖了搖手說:「對不起,當我沒說。」
「根據大腦的狀態和我爸爸的治療內容,有可能被認為是貴賓。」
脅谷打開拉門,說了聲:「打擾了。」走進病房。那由多也跟了進去,但圓華並沒有走進病房。也許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不知道原因,護理師也覺得很納悶。我爸爸也對這件事很有意見,因為他說差不多要談重要的事了。」
「這個……」脅谷遞上拎著的紙袋。這是剛才在水果吧買的水果禮盒。
那由多和脅谷互看了一眼。
「你說得對,我們以前都是很嚴重的問題學生,如果沒有石部老師,我們絕對會變成失敗者,所以得知老師目前遇到了困難,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開明大學醫院大樓嶄新時尚,前往病房時,必須經過一道專用的門,探視病人的訪客必須在櫃檯辦理登記手續。如果病人和陪同者拒絕會面,就無法入內探視。
脅谷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感到有點兒不知所措,露出不安的眼神看著那由多。
那由多按了「8」,但燈沒亮。
「這樣不行。」
「他的父母……老師和師母的情況怎麼樣?我也很關心這件事。」脅谷問圓華。
「就是……還是老樣子……很有你的風格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脅谷問。
圓華默默地吃著聖代,突然停下手中的湯匙,輪流看著那由多和脅谷。
「怎麼個老樣子法?」
「今天那裡的確有很多車,但剛好附近有空位,我很幸運。」
「所以你爸爸……羽原醫生怎麼說?」那由多問,「他不是這種病症的世界權威嗎?有可能恢復嗎?」
服務生走了過來,把一個巨大的水果聖代放在圓華面前,好幾種水果幾乎都快擠出來了。那由多和脅谷點了咖啡。
「當然。」那由多點了點頭,「師母,請你坐下,你一定累了吧?」
那由多和脅谷見面的第二天,傳了電子郵件給圓華。他在電子郵件中提到,聽說有一個叫石部憲明九_九_藏_書的人的兒子住在開明大學醫院接受治療,可不可以請她協助確認這個消息是否屬實。他當然沒忘記在電子郵件中補充說,石部是他高中時代的恩師。
電梯來到八樓。整個樓層靜悄悄的,好像連空氣都靜止了。
「幾樓?」那由多問。
「可以會面。雖然沒有意識,但狀態很穩定。」
「貴賓病房怎麼樣?三餐都吃大餐嗎?」那由多小聲地問。
「對,詳細情況……」脅谷結巴起來。
「我剛才看到你的車子開進去。」那個女生——羽原圓華指著窗外說道,她手指的方向是立體停車場的入口,「在你開進去的一分鐘前,有三輛車連續開了進去——一輛小貨車、一輛貼了新手駕駛標誌的轎車,以及一輛麵包車。那個停車場今天好像很擁擠,所以我以為你需要花一點兒時間找車位。尤其那個新手駕駛員應該會有點兒傷腦筋。因為還不熟練,停車可能要花很多時間。」
「為什麼呢?」脅谷問那由多。那由多也只能偏著頭納悶。
「那石部老師的兒子為什麼會住在那裡?他不可能是什麼貴賓。」
「病人名叫石部湊斗,十二歲,送到開明大學醫院時的狀態是無法自行移動,無法自行飲食,無法溝通,無法控制排泄,無法說出有意義的話語,但勉強可以自主呼吸。」圓華口若懸河地說,「永久性植物狀態,也就是植物人,目前的情況也幾乎沒有改善。」
即使你們送水果來,我兒子也不能吃——那由多覺得她似乎想這麼說。
「你們不需要這麼費心……」石部太太接過紙袋,放在茶几上。
那由多和脅谷互看了一眼后,對圓華露出了苦笑。
那由多向圓華道歉。圓華正準備把哈密瓜送進嘴裏,停下了手:「我不覺得是什麼奇怪的事。得知認識的人住進開明大學醫院,既然有人脈,當然會想要通過人脈打聽一下消息啊。」
她的回答完全出乎那由多的意料。
「把這個別在身上。」她遞上訪客證。
「八樓。」
石部太太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脅谷應該也完全沒想到,他又追問:「你們沒有聯絡嗎?」

「醫生說,如果有記錄兒子以前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影片,或是錄音帶也可以,希望我帶來。照顧有發育障礙的兒子整天像在打仗,沒什麼機會可以為他做這種事,幸好九*九*藏*書還是找到一些,所以就帶來了,不知道可以派什麼用場。」
圓華說的內容和從松下七惠那裡得到的消息一致。從醫學的角度說明意識不清超過一年的情況,應該就是這樣。
「他經常半夜開始吵鬧,結果我整晚都無法睡覺。他會大叫著去撞牆,每次都受重傷……現在可以這樣靜靜地睡覺,所以變得安分多了。」
「你以為我會遲到嗎?我之前和你約見面時,遲到過嗎?」那由多站在那裡問。
「可以去探視嗎?」那由多問。
那由多也鞠了一躬說:「師母,我叫工藤,初次見面,和脅谷一樣,石部老師以前也很照顧我。」
通常探病時,會問「情況怎麼樣」,再補充一句「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但那由多覺得在眼前的狀況下,說這些話都顯得不合適。
圓華把雙手放在腿上,直視著那由多和脅谷。
「那個姓石部的老師啊。通常畢業超過十年,即使知道班導師的兒子發生意外住院,也不會這麼擔心。既然你們特地來這裏,我猜想以前應該很照顧你們。」
石部太太不可能沒聽到問題,但她注視著兒子,沒有回答。脅谷手足無措地看著那由多,似乎在問,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對了,這裏的主治醫生提出了讓我很傷腦筋的要求。」
寬敞的護理站內有幾名護理師,圓華走過去和她們聊了幾句,轉頭看著那由多和脅谷,指向走廊深處。
「什麼要求?」那由多問。那個醫生應該就是羽原圓華的父親。
圓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那是特別樓層,八樓的保衛特別嚴格。因為有時候會有貴賓入住。」
「不知道,我沒問過我爸爸。即使我問了,他應該也不會回答我。除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否則醫生絕對不會說樂觀的事。」
圓華再度開始吃聖代,吃了一半左右,放下了湯匙。
三個人沿著走廊走向深處,塑料地板擦得很亮。
「以前很照顧你們嗎?」
「先坐下吧,我來泡茶。」
「圓華,」那由多叫了一聲,「我來介紹一下,他是我高中時的同學,名叫脅谷。脅谷,她是羽原圓華。」
「你這麼說,我心情就輕鬆多了……」
「呃,那個……聽同學說的,她在那所高中當老師。」
「哦,我聽我丈夫提起過。」石部太太把視線移回脅谷身上,「我兒子的事,你是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