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啊——啊。就像爭先恐後人潮洶湧的檢票口啊。但這未免也太奇怪。一切的一切都奇也怪哉不可思議。為什麼要花大把錢，讓人住進那種地方？會有這種疑問的人，想必沒有親戚朋友是精神病患吧。請聽我慢慢道來。更令人驚訝的事實，現在才要開始。匡得空噠，哐得隆咚。我雖然不知道，但這木魚一定知道。……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到哪裡都只會看到「客滿」二字。不過，這還算好，如果賺的錢只夠當天生活，老婆在家做手工，女兒在工廠上班的家庭，那不知有多悲慘可憐。別說照顧、別說吃藥了，還不如全家人湊齊了脖子往上一掛。就這麼瘋癲至死倒還好，再怎麼怨恨，瘋子本人非但不死還照管吃喝，看這樣子便知根本無望痊癒……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儘管有錢，也是這般景況。愈有身份家世、名譽地位的精神病患，愈難在自家治療。若不背著人送進紅磚醫院里囚禁，怎能放心。至於中產階級，只能靠固定的微薄年薪月俸維持開銷，賴以為生的一家之主或家人中一旦有誰發瘋，若是租用的房子馬上會被屋主趕走https://read.99csw.com。想將病患監禁在家中更不可能，病患稍有狀況積蓄薪金馬上煙消雲散。再加上負責照顧者，若是丈夫則無法上班，若是妻子也不能工作，孩子們在學校必定會遭同學聚集嘲諷「這傢伙是瘋子的孩子」，說也說不盡的痛苦辛酸頓時降臨，唯一能倚靠的只有那紅磚醫院的院長大人啊。沒備好足夠銀兩，管你到哪裡都只會看到「客滿」二字……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不會說話的木魚說的啊。在中國或印度一帶，不分男女，只要是曾經發過狂的人，無論外表如何正常，都可能會突然動粗、殺人、放火，往四面八方肆意表現令人退避三舍的態度和奇言異行。根本就是生成人樣的狗畜生，根本不用當人看。不管對他們做出再殘忍的行為，丟石頭、丟瓦片，都不會有罪，對方更不會記得。即使暫時痊癒，也不能掉以輕心，沒人知道何時會複發。直到現代，卻比從前更嚴重，世人總愛指指點點，說是家族遺傳，或妖魔作祟，或遭報應。而這時候萬一發現自己親人里竟然突然出現個精神病患，那可九-九-藏-書怎麼得了啊……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多半都再也沒出現過啊。既然已經確定是不治之症，看醫師也不過是種表面功夫。真正的居心是要把人丟棄在這。得了這種活著也沒意義的病，還請多多照顧了，這話背後的意思，其實是「如果治好反而給我找麻煩，如果可以還請殺了他吧」，言外之意昭然若揭。這裡是患者生死交界之地，也是醫師大發利市之所。哎呀，何必對我翻白眼，嗤之以鼻呢。這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事，但這並非發生在日本，都是中國或印度、西洋的例子。這都是既無耳朵也沒眼珠，更不會說話的木魚所說的……咚噠空噠、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咚噠空噠、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啊——啊。不過各位也別害怕，這並非發生在日本，都是中國或印度的例子。世界各地的精神病醫生，以這種不帶慈悲之心所創建氣派的醫院地獄里，塞滿了趨之若鶩的愚蠢病患，一個空床都沒有。那是因為即使讓這地獄里的床數增加為現在的千倍萬倍，還是趕不上人類世界這裏也有、那裡也有，一不留神又跑出來的精神九*九*藏*書病患人數。而且一旦住院，治療時間長也就罷了，還有些病患一輩子無法出院，無論如何都會超級客滿。於是醫師們可神氣了，任何問題都推到病患身上，若是覺得麻煩或者患者誤了繳費期限，馬上要求病患出院。附上一張居家療養的許可書，有些病患幸運平安出院，有些則帶著其他病症的診斷書，被裝進棺材里抬出來，但排隊想擠進來的人仍然多的是，就像爭先恐後人潮洶湧的檢票口 ……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我雖然不知道，但這木魚一定知道。還有更驚人的事實，而且不論在哪裡都舉世皆同。只要是精神病院的相關人士，不明說大家也心知肚明。若說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保守機密此話絕對不外傳，聽來或許有點前後矛盾，因為都是出自木魚之口啊。所有帶著精神病患來到紅磚大門前鞠躬請託的父母、兄弟或妻子等，流淚嘆息懇切拜託「請務必治好他」的人並不少，但這些骨肉親戚中，真正發自內心想治療病患悉心照料的，其實往往只有母親。患者是自己懷胎十月忍痛生下的兒女。至於其他骨肉親人，儘管是血緣相同的兄弟姊妹，其實都相當冷淡無httｐｓ://ｒeａｄ•99cｓｗ•cｏm情。尤其是年輕妻子，聊表心意似的在病患身旁搖頭嘆息兩三天後，一旦娘家來接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揮手道別。這還算好的。有的人將病患交給醫師后，連病房都還沒決定好，託詞要打電話或上廁所，拿出夾在腰帶的鏡子，在鼻頭仔細撲上蜜粉，便翩然離開，不知去向，從此再也沒出現……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看這樣子便知根本無望痊癒。彷彿變黑的麥穗或超大的菜種，異常的花卉或蔬菜一樣，既沒原因也無道理，人類世界驟然出現數也數不清的精神病患，願意免費收容的醫院，在這廣闊的世間也只有大學而已，而且還有數百張病床。但這可不是出於慈善，而是隨機抽取適當樣本，當作學生教授的研究材料和參考用的活標本講義。其他不適用者照樣得吃閉門羹。那麼私立大學又如何呢？私校畢竟以營利為本，裏面擠滿了有錢有勢尊貴高尚的病患啊……匡得空噠，哐得隆咚……
▼啊——啊。突然出現可真不得了啊。若是在上流社會衣食無缺的有錢人家，只消把人關在深宅便罷，何必要送入治也治不好的醫院里？也只有上流社會不知疾苦的人，才能說rｅａｄ•９９cｓｗ•com得如此輕巧啊。若是稍有名望的家族，稍露點風聲一切就完了。禍延子子孫孫代代血統，兒女別指望再談嫁娶，左鄰右舍開始在背後指指點點捕風捉影，說是為富不仁、不擇手段的報應，誰能受得了？事關家門體面，無不想方設法動之以情、動之以權，再動用各方人脈悄悄將人送進紅磚醫院。若遇上客滿，更得大費周章拜託院長。總之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在這瘋人地獄。哪怕是面若閻羅的院長，也會立刻換上地藏菩薩的笑臉，這頭伸出慈悲雙手迎接，那廂則送其他病患往極樂世界。儘管有錢，也是這般景況……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擠滿了尊貴高尚的病患啊。這些無處可去的數不清的瘋子們，究竟都被怎麼處置？好奇之下四處調查，當然這又是我聽說的事啊。是耳聽不見眼看不見嘴不能動的木魚所說的。木魚肚子空空，公平無私，敲打出來的是阿獃陀羅經，地獄一周的走唱歌謠，緊接著要更往下走一層了。來啊來啊快靠過來，快來聽我的故事吧，不要您半分錢，包管聽了嚇一跳……咚噠空噠、哐得隆咚哐得隆咚。鏘啷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