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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在手中的家

拎在手中的家

父親到北京以後,儘管天氣比上海、南京冷了不少,但是從來沒有再做過一件呢子大衣,因為實在用不到。頭上頂著「豬耳朵」般的一頂藍布棉帽,嘴上捂個大口罩,脖子上纏條圍巾就可以打發整個冬天。
不過從此以後母親就再也不用翻箱倒櫃地找衣裳了。過去為了一件衣服總要花去她半天時間,而如今幾件還算可以穿得出去的衣服都熨好掛起來,到穿的時候仍然還是筆挺的。母親為了這個,似乎悟出一點居家安定的好處來了,十分感慨地說:寧為盛世狗,不做亂世人,要是一輩子能有個安生的日子,也置辦些家當,到底是好啊。
大約宣武門內大街路西的中昌寄售行也聽到了風聲,早早擴展了舊傢具門市部的門臉兒,等著像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自投羅網,好好壓個價錢。其實到了這個工夫,價錢當然已經沒有了商量的餘地。母親這些年只置辦了這麼個大衣櫃,算是她的「不動產」,對它多少有些感情,家具行的夥計來拉走衣櫃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神情很是黯然。
這樣的行頭這次大約總歸是不行了。原先父親也有幾件從西裝改制的毛料中山裝,還是為了應景才請裁縫店的老師傅改做的。那時我家剛剛來到解放不久的北京,還不懂得新社會的規矩和風尚,關照裁縫師傅就按著街上進城幹部穿著的式樣仿製。依這時候的眼光來看,式樣已經顯得十分可笑,再說一晃十多年,也都舊了,實在穿不出去。箱子里倒是還有原先在上海買的幾段呢料,可是如果拿到王府井的「雷蒙」,或者西四拐角的「造寸」去做,一時也來不及了。後來還是母親眉頭一皺,說是現在的天氣還很冷,到飛機場去跟那些洋人無非是打個照面,回到辦公室還不是穿著襯衫見客,找件壓箱底的大衣套在外面就過得去了。父親連連說對,就照這樣辦吧。
有了大衣櫃之後,一些總也想不起來的東西有了出頭之日,原本收藏在箱子里不見天日的衣服也有了好的去處。母親將幾件自己認為最得意的衣服都尋出來掛到大衣櫃里。到了星期天,如果興緻好就一件件穿起來給父親看。父親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好,但兩個人都能記得起來當初做衣服時的點滴舊事,這似乎很讓他們開心。只是母親這時已經發胖了,許多衣服基本穿不上身,於是有時我的大表姐,或者其他親戚朋友家的年輕女孩子來我家,她還會讓她們穿起來給自己看,大約這樣還能讓她多少回憶起來自己年輕的時光吧。過後,她會說自己已經穿不下,要送給這些年輕人。但是這些 正文 拎在手中的家(4)女孩子大都會拒絕,而且看得出來,她們還確實不是客氣,是真心覺得母親的這類衣服不合時宜,根本穿不出去。母親的好心得到這樣的回應,也就讓她把重新披掛這些舊日衣服的心懶掉了。漸漸地,這些衣物在母親的手中變成家裡不經意就絕對不容易發現https://read.99csw.com的雜物,或是椅墊子,或是布帘子。衣櫃里收藏的舊衣服漸漸少了,母親有時也會感嘆,說看來這個衣櫃當初不買也罷。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後來母親發現了這個衣櫃倒有一個原來意想不到的用處,就是用來「堅壁清野」家中的食物。自從「困難時期」起我就染上了好吃的毛病,而且對所有食品都有廣譜的興趣,一有吃的就會奮不顧身,所以家裡的吃食總是捉襟見肘,時時免不了寅吃卯糧。為了將家中會被我迅速消耗掉的食物收藏起來,免得斷頓,母親就想方設法將食物藏到我發現不了的地方。原先她是放到箱子裏面的各個角落,但是一來箱子的鎖都是用來對付君子,對付不了我這樣的「小人」,很容易打開;二來將食物與衣服塞在一起,母親既怕食物沾染上衛生球的味道,也怕食物引來蛀蟲將衣服毀掉。如今有了衣櫃,她就專門在擱板的一側存放準備對我隔離的食物。她將這扇櫃門鎖起,每天只向我發放有限數量的食物。就這樣,靠了這個大衣櫃,無論是憑證供應,還是用高價買來的食品,在母親的悉心安排下,細水長流,源源不斷,我家在那些年得以沒有出現浮腫、夜盲或諸如此類的營養不良癥狀,安然度過食物危機的年代。經濟恢復過後沒有兩年,嘴裏剛有了幾口嚼頭,又接著鬧起來「文化大革命」。在「文化大革命」裡頭,大衣櫃最後在我家還幫了一個大忙。
這些話都是我記事以後,每年幫助母親在院子里打理那幾口皮箱中的舊衣服時,她會免不了信口要講給我聽的。房東太太見了我們在忙碌,有時會對母親說,你們如今在北京都住定下來了,也該置辦置辦家當,總是靠這麼幾口皮箱裝東西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母親聽了就笑笑,回答說,會的,會的。
記得家裡第一件像樣的傢具——那隻淺黃色的大衣櫃,是我上中學后的第二年才買的,那還是一九六四年的事。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只挑選大家喜歡的,我家的傢具除了父親自己買的幾個書架之外,幾乎全部都是「公家」的財產:飯桌、床鋪以及櫃櫥,還有另外兩個書架,上面都釘著單位財產標記的小銅牌,銅牌上有編號,單位的會計手上有本登記的明細賬目,根據編號,每個月從工資里要扣除租金費,當然那只是很少的一點點錢,但絕對分毫不會錯。家中再有就是七八口大小不一的皮箱,堆放在牆角里,裡邊裝著我們家的全部家當。
前些日子將祖母送回長沙老家的時候,讓她老人家帶走了一口皮箱。母親囑咐說,另一口皮箱給我,今後下鄉不管到哪裡去,總歸有些東西要裝,而且這樣一來,憑上山下鄉「優待票」才能買得到的木箱也可以不用買了。母親知道我嘴饞,說不買木箱省下來的二十多塊錢可以用來買些吃的東西帶走。剛才寄售行的夥計給的那五十九九藏書塊賣大衣櫃的錢,母親也塞給了我。這讓我不禁想起母親原先告訴過我的舊話:當年長沙大火,外婆讓母親趕緊逃命的時候匆忙塞給她兩塊光洋。看來人生有許多緊要的關口都是非常相似的。另外母親說,過幾天她就要隨大隊人馬出發到安徽鳳陽的幹校去,她準備帶兩口箱子走,剩下的幾口,已經和單位留守處的老高說好,就暫時存放在出版社。說來也容易,原先從上海拎來北京的家就這樣四分五散了。
大概一個人年輕時候養成的生活習慣過後不一定好改,所以我們家這時在京城裡雖然已經定居了十多年,但是除了父親的書架隨著買來的書籍日漸增多而一年一年地加高之外,置辦其他家當的議題總也引不起他們的興緻。特別是從「大躍進」之後開始的「三年困難時期」,一切物資都極端匱乏,再加上家裡有我這麼一個母親總是掛在嘴邊說的「餓牢裏面放出來的好吃鬼」,不用提下館子開葷了,光是六塊錢一斤的「高級桃酥」,或者八塊錢一斤的「高級奶糖」就是一筆了不得的開銷。家中所有的進項填飽肚子都還勉強,置辦家當這樣不打緊的閑事當然也是能拖就拖了。
這一天來了四五個男男女女,為首的一個高個子說今天是來查抄經濟證據,讓我把所有箱子柜子都打開。我知道家中賴以度日的錢和銀行的存摺都放在這個衣櫃里,而且知道母親預感到家中會有變故,前一天到銀行去取出幾百塊錢,以應不時之需,就放在大衣櫃的第一層擱板底下。如果讓他們抄去,我們過日子就困難了。於是我告訴他們,別的箱子都可以,只是這個大衣櫃的鑰匙讓母親帶走了,只有等晚上母親回來才成。
父親平素是個生性散淡的人,對應酬一道避之唯恐不及,可是那次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上級忽然派父親去飛機場參加接待一個外國人的郵電代表團,而且在清晨很早的時候就要趕到機關去乘車前往。那時候來中國的外國人本就不多,而且外面風傳中國人經過「三年自然災害」,窮得三個人穿一條褲子,所以這樣的場合自然總要衣著光鮮一些。大約上級也這樣關照過了,於是父親幾天以前就慌了手腳,因為他平常上班都是靠一身布制的中山裝打發日子,無非冬天裏面是棉衣,夏天裡面是單衣,四個衣兜縫在外面,鼓囊囊的,不管裝的是飯票、鑰匙、購貨本,從外面都大致可以推斷得出來。好在那個時候扒手並不太多,父親上班也總是喜歡步行,並不坐車,很少聽他說起丟過東西。那時的中山裝都是服裝廠裁剪師傅統一設計的,只有大小肥瘦尺寸的不同,式樣都是一律。根據父親的身材,總是穿「八號乙」的,長年不變,所以到商店去買衣服,他連扔在櫃檯上的幾件樣衣也懶得試,因為大家試來試去,髒得油光水滑,恨不得可以照出人影。他張口就叫售貨員包起一件,交錢了事。況且這樣的時候也read.99csw•com並不多,因為買衣服還要收布票,只有過了幾年攢夠布票,才能換上一件藏藍色隱隱放光的新上衣。這時候同事發現了,都免不得還要嘖嘖道賀幾聲。
晚上母親回來,我將東西交給她。母親說,錢拿出來就好,存摺不能動了,他們大約也已經到銀行去凍結了賬戶,如果再去取錢,萬一讓他們知道了,還可以指責為這分明是籌措特務活動的經費,反而不妙。
接著我們把原先向「公家」借來的桌椅板凳統統還回去,房間里真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就剩下那幾口皮箱了。我和母親坐在向房東太太臨時借來的小板凳上,等著出版社的卡車來接我們走,母子二人對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都能夠聽見回聲。母親看著堆在房角上的幾口皮箱對我說,差不多正是二十年過去,現在咱們家和剛剛搬到北京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有這幾口皮箱才算是咱們的家,不過那時候的三口人現在變成兩口人——父親不在了。
母親將父親多年未穿過的幾件呢大衣從箱子裏面翻出來,式樣都還是當年上海的式樣,自己看著都不合時宜。挑來挑去,只有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勉強可以,在冬日灰暗的陽光下,既看不出來太多的資產階級味道,也還符合「外事」的要求,於是就選中了這一件。但是它在箱子底下壓了有十多年,從來沒有動過,上面還有一大股樟腦丸的氣味,先要放在過風處吹吹才行。掛了兩天以後母親又發現,由於長久放在箱子裏面,已經壓成了幾道硬褶,很難消除。先送到普藍德洗染店去,想請人家給整理整理,可人家回復說,至少要一周才能交活,母親嘆了口氣,只得自己動手熨燙。
從一九六八年的秋天開始,毛澤東下了一道指示要辦「五七幹校」,隨後就形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那時我們剛從父親的死訊中稍稍清醒過來,母親馬上就要離京到幹校去了,擺在眼前的事情就是如何處置這個家。好在書架上的書早已被造反派抄走,據說要去過細分析其中可疑的蛛絲馬跡。除此之外,我家搬到北京來以後只是多添了那個大衣櫃,賣掉它,整個家就剩下那幾口皮箱,又可以拎到手中了。
為首的高個子說不能等,這時人群裏面一個胖大漢說,要不然就用腳踹開算了。高個子說先不忙動手,反正跑不了。說著就招呼手下的人用帶來的兩張蓋有造反總部大印的封條將櫃門封上。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有一絲不經意看還很難發現的得意神色,似乎是說,不管你是說謊,還是真話,反正這裏面的東西你是休想再拿出來了。事罷,他就帶著這群人悻悻地走了。
那個晚上,母親花了大氣力,總算讓大衣勉強看得過去了。母親叫父親將大衣穿上在鏡子前面照了許久,然後不免嘆息:「這還是在南京咱們剛結婚時做的,真是『人靠衣衫馬靠鞍』,十多年了,要不是你穿上這件大衣,我還真以為你如今老得不https://read•99csw•com成樣子了呢。今後上班不能穿,至少每個星期天出去逛街還可以穿。」父親平素穿衣服都是由母親指定,這次卻反駁說,不妥,不妥,要穿也只能是星期天晚上穿,要不然白天出去,被同事們發現了,下次運動又要檢查思想根源、階級根源。記得那天父親從飛機場回來,趕緊將大衣脫掉,對母親說:「不舒服,不舒服,還是勞動人民的服裝穿著自在。」不過我倒是發現,大約還是母親說得對,父親穿上呢子大衣,腳步似乎也輕快了,比平素兩隻手籠在制服棉襖的袖子里取暖,彎腰駝背的樣子要精神了許多。
每逢一年的春秋兩季,如果碰到星期天的天氣好,母親就會把所有的皮箱統統打開,將衣服在箱子裏面翻來覆去地倒騰一番,而且要把眼下暫時不|穿的換季衣服放到院子當中,在太陽底下晾曬,然後再收起來。母親大約是原先居無定所的日子過多了,對東西有種過分的愛惜,壓在箱子底上多年根本不|穿的衣服也都捨不得丟掉。翻檢再三,並且斟酌外面的政治風向,把其中式樣已經絕對不合時宜的衣服揀出來,改作他用。一般來講,她的綢緞旗袍會用來作椅墊或者各種燈台小櫃的蓋布,父親的西裝則會改成我的褲子。其餘既捨不得改也捨不得丟的舊衣服,就原封不動地又收到箱子裏面去,等到下一年再晾曬。每逢這個時候,對門的房東太太一般也會出來晾晒衣服,抬出來的卻是幾口做工精細的紅木衣箱,正臉兒上的銅鎖扣在太陽光下亮鋥鋥的,發出耀眼的光輝。母親抬眼望見,便會不無羡慕而且感慨萬端地對我說,她小時候家裡有許多口樟木箱,比房東太太的紅木箱還要講究,收藏衣服的時候連樟腦丸都不用放,衣箱本身的氣味就能夠將蛀蟲驅走。可是一九三八年張治中將軍督湘的時候,聽說日本人已經佔了武漢,馬上就要來攻打長沙,於是一把大火將長沙城燒了個精光,據云還有個頗為壯烈的說法,叫作「焦土抗戰」。當時母親僅有十幾歲,隻身跑出長沙,隨身只帶了一個小藤條箱,裝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外婆給她的一個小玉鐲子和兩塊袁大頭光洋。靠了這一點點盤纏,她從湘西跑到貴陽,再從貴陽逃進重慶,雖說後來在重慶一待幾年,但也是跑空襲、躲轟炸,隔三差五地換地方,從青木關到磁器口,從沙坪壩到楊公橋,都是隨身一個衣箱為家。和父親認識之後,打日本人的抗戰也勝利了,可是又開始了中國人自己打自己的內戰,於是他們再從重慶而南京,從南京而上海,直至從上海來北京,仍然是皮箱幾口,人兒兩個,碰到風聲不好,拎起來就跑。父母親這輩人的青年時代一大半都是在兵荒馬亂的戰火中度過的,生活動蕩不定,所以習慣了用旅行的箱子來打點生活的行裝。對於他們來講,箱子就是拎在手中的家。
果然沒過多久,家裡就運來一個淺黃顏色的大衣櫃,放在父母的卧九_九_藏_書室里。要是以我的眼光來說,我並不認為好看,尤其與房間里從「公家」手中借來的舊傢具放在一起,像是個暴發戶,顯得十分的不協調。
日子到了一九六四年,事情總算多少有了些起色,街上的油餅和炸糕也不用糧票就可以買到,於是有一天母親就和父親商量,是不是去買個大衣櫃,父親聽了也點頭說行。
他們走後,我悄悄地跟到大門外,證實他們果然沒有設下埋伏,就趕緊溜回房間,輕輕揭開櫃門上漿糊尚未乾透的封條,用鑰匙打開櫃門,取出現金和放在一起的存摺,然後趕緊又鎖上櫃門,將封條按原樣貼好。
其實,買衣櫃的動議還不完全是因為日子過得稍微鬆動了一些,另外一個直接原因是前些天發生的一樁小事令父親著實尷尬了一回。
平日里,父親的衣服洗乾淨了,隨手一抻就上了身。母親改不了舊日的習慣,總是喜歡將衣服熨平整了再穿,我家從上海帶過來一把電熨斗,可是這把電熨斗的電壓是一百一十伏的,北京的電壓都是二百二十伏,故而不能用電加熱。記得原先供電局來查電錶的工人同志到院子里來,母親還問過關於電壓的問題,因為家裡除了一架收音機之外,另外有好幾件從上海帶來的電器都還沒有用。人家回答說,即便電壓對頭也不能用,這些大功率的電器太耗電,電線受不了,再說,即便電夠使,還要支援工農業生產建設,能湊合就湊合一點兒,最好不用這種奢侈品。母親一想也對,於是就將電熨斗改成火熨斗來熨衣服。其實熨斗並沒有改,只是將後面的電源線扯掉,直接放到爐子上面去燒。不過電熨斗和火熨斗的設計原理到底不同,存熱很少,如果只熨一些母親的單衣還勉強可以,要熨掉父親呢子大衣上的硬褶,確實十分不易。
那是在機關的造反派第二次來抄家的時候。那天父親已經被進駐支左的軍管會隔離反省了好幾天,母親去上班,我正好閑在家裡無聊。此時我已略通世事,母親不必再將食物鎖在衣櫃里躲避我的搜尋,儘管我知道大衣櫃的鑰匙分明就放在衣櫃的頂上,但絕對不會打開衣櫃去尋找吃食。這時聽見大門口紛紛雜雜的腳步聲我就知道又有人來找麻煩了,就端坐在那裡等候他們。
從那以後,母親就決定要買個大衣櫃,將原先的舊衣服都掛起來,說是不一定哪天就派上用場,那麼好的料子做的衣服不|穿,真是糟蹋了。
如今我把家搬到波士頓已經有十多年,大約我也和父母那輩人一樣,年輕的時候過慣了居無定所的日子,當初養成的毛病過後不好改,對身外之物總是興味索然。直至如今,我的一些朋友在美國置了房產,買了家當,他們有時會一臉興緻地勸我也能夠見賢思齊。但我總感覺世事難料,依然認為不如把家拎在手中,一旦有了風聲,說走拔腿就走,這樣心裏要踏實得多。
靠了這點點劫後餘生的錢,我家總算是度過了最難挨過去的時日,這也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