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賴恩特坐到沙發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金則繼續站著。

金數了一遍，有將近七十戶人家可以直接看到這塊地方，結果卻沒有人看到任何事情發生。

她望向布賴恩特，後者的眼睛也停在了母狗身上。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往前坐了些。「梅拉妮是其中一個死去的孩子嗎？」

金望著蕾哈娜繞過沙發走到籠子一旁。她的手指從籠子的鐵柵間穿過，拉扯母狗的下巴，但母狗無處可逃。金走到一旁，用右腳把小女孩移開。小女孩朝裝小狗的紙盒走去，但金至少不用再演戲了。

聽到這個問題，布賴恩·哈里斯臉上沒有露出一點表情。「記不清，過了太久了。」

「哎喲，我的老天爺。」布賴恩特說著，把手罩在鼻子上。走進大樓中部之前，金已經提前吸了一大口氣。門廳黑漆漆一片，氤氳著一股尿騷味。這個地方既狹小又沒有窗戶。頂上掛著兩個燒壞了卻沒有換的燈泡，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盞用網格罩著的泛黃條形燈。

坐在他們底下的嬰兒開始哭了起來。

布賴恩特駕車穿過迷宮般的狹窄街道，來到住宅區中間三座高層公寓前。這片坐落著五百四十座房子的區域內有兩個幫派，他們給這裏的居民灌輸恐懼。

他皺起眉頭，露出一排黃黃的牙齒。「她是個樣子很可笑的小孩。長得又高，皮包骨似的，可不是什麼油畫美人。」

「幾樓？」金問道。

「給我去燒水，不九九藏書然你就帶上你的孩子滾蛋吧。」

他的表情又變回了眉頭緊鎖。「這不會要花我的錢吧，不會吧？」

公寓門開了，金一臉震驚地望著走出房子的同事。

終於，金心想，這個男人終於對自己十五年前拋棄的女兒有了一絲關心。

「這麼說，你是梅拉妮的妹妹嗎？」布賴恩特問道。

布賴恩·哈里斯坐到他女兒一旁，用力推了她一下。

兩人一言不發。

他搖了搖頭。「那樣只會讓她更艱難。要走就必須走得乾乾淨淨。不知道他們把她扔哪兒了。說不定扔到了他們最近挖出來的那塊地里呢。」說完，他深吸了口煙。

「自己去，你這個懶鬼。」

金聽到走廊里一扇門打開了。一個衣冠不整的男人怒氣沖沖地朝他們走來。「你們他媽的在這兒做什麼？」

金的雙手緊緊插在口袋深處。為了自己著想，她曾希望能把自己這雙手鎖在衣兜里。

「抱歉，」他們走到了昏暗的走廊中，布賴恩特喊道，「警察……我們可以……」

「蒂娜，把她從那兒帶走。」

蒂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走向了廚房。蕾哈娜緊緊跟在她後面。

他聳了聳肩。「說不準。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孩。」

「你把她送走的時候她多大？」金問道。

門的中間明顯可以看到拳頭擊打的痕迹。一個女孩把門打開，金猜她大概三四歲。她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顧著吸嬰兒奶瓶里的果汁。

金開始想他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九_九_藏_書。但梅拉妮很明顯遺傳了她父親的身高。他身高超過六英尺，瘦得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見，穿著件系腰帶的牛仔褲，臀部十分瘦小。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布滿了自製文身。

「看看，是誰說浪漫已死來著？」說著，他們走進了八樓的門廳。「就是這兒了，老爹。」布賴恩特說道，手指指向28C號公寓房。

「布賴恩特，你肯定是在開玩笑吧。」

「蕾哈娜邀請我們進來的。」金說著，差點被一個搖搖椅絆倒，椅子里還坐著一個嬰兒，「我們來這裏找布賴恩·哈里斯。」

她從他身旁走過，走向門口。布賴恩特跟在她後面，剛準備關上兩人身後的門時，他猶豫了一下。「等一等，我還要再問他一件事。」

現在已經過了十一點半了。

「早就聞到了。」金喊道，從布賴恩特身旁走過，走進客廳。客廳里的窗帘都拉了下來，但客廳中間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小婊子幹了什麼？」他站在沙發後面望著他們問道。金的眼睛對上了他的目光。一隻茶褐色的斯塔福德郡鬥牛犬正躺在一個專為大型約克夏犬而造的籠子里呼呼喘氣。它的乳|頭又腫又紅。籠子旁的一個紙板盒裡緊緊依偎著四隻小狗。金看不出那些小狗的眼睛睜開沒有，不過出於某種原因，這四隻小狗和母狗分開了。

在門外等待時，金意識到她剛剛並沒有依照「告知親屬死亡消息」的規範來操作。但如果她感受到做父親的哪怕一絲九-九-藏-書一毫的愛意或牽挂，即便是後悔也好，她都會照規矩行事。她決定，通知其他兩個家庭的事要交給其他人做。因為如果讓她再次面對這種冷漠的家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冷靜。

他們順暢無阻地走進了斯沃洛球場。儘管這裏的人不喜歡見到警察出現，但也不會阻撓。這片社區與世隔絕，發生在這裏的事情就在這裏解決。幫派老大知道普通民眾絕不敢把事情通報給警察，所以做事時也很放心。

「搞什麼……」他們在一片騷動中聽到這麼一句話。

「誰？」她一聲冷笑，問道。

「她是個惹麻煩的孩子嗎？」

「這麼說，她是那個不幸被你挑中的孩子？」

他聳了聳肩，臉上一副彷彿很快就能拿下「年度最佳父親獎」的神情。

布賴恩·哈里斯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肅穆，但他眼睛里那一股自私還是出賣了他。「你瞧，我很多年前就把她扔了，所以，這事真的和我沒關係。」

布賴恩特走上前，把小女孩推到一旁。金繞過小女孩，把門關上。

她望向布賴恩特。「我們走吧。」

是累到散架還是坐著等死？要做這個決定並不難。

「你們他媽的在這兒幹什麼？你們無權……」

「德爾塔幫」是一群從達德利那邊來的年輕人。「蜜蜂男孩幫」則來自兩條街開外的桑德韋爾。

「蕾哈娜，離那個他媽的門遠點。」一個女人的聲音喊道。

金點了點頭，走向樓梯井的底部。這種公寓樓里的電梯是出了https://read.99csw.com名的容易出故障，如果他們的電梯卡在樓層中間的話，基本不用指望會有人來救他們。

「然後，你也沒想過要聯繫警方，確定一下克雷斯特伍德里的受害者是不是你的女兒？」金慍怒地問道。哪怕布賴恩·哈里斯能流露出那麼一點情感，她也能恢復對人類的信心。

「不是，她只是吃東西太多。貪婪的小母牛。」他一邊說著，一邊為自己的幽默發笑。

「哈里斯先生，我們非常遺憾地通知您，儘管正式辨別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我們相信最近從地底發現的其中一具屍體的確是梅拉妮。」

布賴恩特向前坐了坐。「你把她留在孤兒院之後，你去看望過她哪怕一次嗎？」

一個戴耳環的女孩臉色蒼白地站著，雙手在空中揮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大麻味。

金望著母狗的眼睛，一有機會，他們就會讓它再次懷孕。

哈里斯向前靠了靠，點了一根煙，將煙全噴到了那嬰兒的臉上。

才走到四樓，布賴恩特已經見到了七支注射器、三個破啤酒瓶和兩個用過的避孕套。

「他是我爸爸。他還在床上。」

「那女孩幹了什麼和我他媽的沒有任何干係。我很多年前就把她扔了。」

「去燒水，蒂娜。」

「八樓。走樓梯吧？」

布賴恩特把車停在操場旁。儘管這裡有鞦韆、蹺蹺板和幾條長椅，但這個地方已經幾十年沒出現過孩子了。這個地方被人稱作「大坑」，各大幫派代表經常來這裏談「生意」。據金所知，過九-九-藏-書去兩年中，「大坑」里出現了三具屍體，卻沒有找到一個目擊者。

「哈里斯先生，我想給您描述這麼一幅圖景。如果您喜歡的話，可以把這叫作最後的記憶。您十五歲的女兒被人殘忍地殺害了。一個變態的渾蛋把她的腳骨砸碎，讓她無法逃跑，然後把她的頭砍了下來。她掙扎，哭喊，或許還喊出了您的名字，而就在這一切發生時，那個渾蛋把她砍死了。」金俯身靠向這個令人不齒的父親的臉龐，「而知道這些事，你一個該死的子都不用花。」

蒂娜又抱怨了一聲，站了起來。她抓住女兒的手，把她帶去了卧室。孩子一走，金再也忍不了了。她不能用拳頭，但她還有別的東西可用。

「哈里斯先生。」布賴恩特站到金前邊，殷勤地說道。他拿出委任證，介紹了他們兩個的身份。「我們來這兒，只是想和您談談梅拉妮。」

一個女人坐了下來，把右腳擺在搖搖椅後面，一手拿出手機，開始單手打字寫簡訊。

「您能不能和我們說說上一次見到您女兒是什麼時候呢，哈里斯先生？」

他突然止步，皺了皺眉頭。

蒂娜回來了，給父親遞了一杯冒著氣的熱水。換作金，見到蒂娜臉上那副表情，絕對不會相信那個馬克杯里裝的就是熱水這麼簡單。

和母親過早分離的小狗在日後會出現行為方面的問題；「德爾塔幫」會利用這一點，作為身份的象徵。

「你瞧，那個時候，我要養兩個孩子，結果孩子那渾蛋老母自己跑了，我是已經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