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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過去的繪本

第三章 過去的繪本

苑繪一言不發地盯著地板看。
「不是啦。」茉莉也左右擺了擺食指,「媽媽在演藝圈待過,知道他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但就算只是一般人,只要喜歡日本的電視劇,對日本的電視劇感興趣或是帶有深厚感情的話,就一定不會忘記團老師的名字。並不是因為什麼世界很小。對你來說,可能很難想象,但在那個年代,電視劇的影響力幾乎是無物能及的。那時候沒有智能手機,也沒有手機遊戲,大家都在看電視。而且一個普通家庭一般只有一台電視機,所以全家人都只能看同一個節目。只要黃金時段的熱門電視劇一播出,就會在第二天成為學校同學們討論的話題。團老師就是在那樣一個電視劇的巔峰時期,接連為好幾部高收視率電視劇寫了劇本的人。我想,就算不知道團老師的名字,大概也會有很多人看過他寫的電視劇。」
這並不是一本悲傷的書,反倒挺有趣的。故事情節扣人心弦,苑繪一口氣把整本校樣稿都讀完了。以利佳子為代表的充滿個性的家庭成員間的交流是那麼歡樂而有趣,好幾個情節都讓她不禁笑出了聲。不過,這卻是一本能夠引發讀者思考生命意義的書。
她從背後緊緊抱著一整,渾身顫抖,淚水不停地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苑繪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是誰摸了自己。雖然心中又氣又恨,卻也沒有辦法。再說,無論可能性多麼小,她也不希望奇迹般前來搭救自己的前輩遇上什麼不測。萬一那個色狼不光色膽包天,還隨身帶著小刀或菜刀……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他是苑繪心愛的「王子」。
順帶一提,苑繪的父親是在花店打工時與茉莉也相識的,當時的他還只是個窮苦的學生。他萬萬沒想到身穿運動服、素麵朝天地前來買花的年輕女孩竟是上過電視的知名偶像。兩人越走越近,直到交往之後,淳樸的他才得知茉莉也的真實身份,大跌眼鏡。
「不行,不行。」苑繪搖了搖頭,想,「我已經是個有工作的成年人了,不可以這樣,得正經一點才行。我已經不是小孩,也不是學生了。」
王子看到了許多漂亮的人類城鎮。他看到了大都市鬧市區的夜景,閃爍的燈光彷彿一粒粒黃金;他看到了穿行空中的飛機機翼上的指示燈,看得入迷;他看到了停泊在夜間港口中的豪華游輪。王子心中就像塞滿了珍貴的寶物一樣,充滿了幸福和喜悅。
她嘆了口氣,反覆在心中告訴自己:「作家與作品不同,作品是無辜的。不管那位老師是怎樣的人,我喜歡這個故事是事實,所以得好好推銷這本書才行。」
「是一本面向成年人的文庫本。我負責的是童書,所以沒辦法去規劃文庫區的貨架,把書擺上書架和展台。但我想,像製作腰封、海報這樣的事,如果我拜託店長,他也許會同意……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畫夠不夠好,但我會試著用心去做,努力去做。」
一整聽苑繪這麼說,好像被嚇了一跳。
「難以想象母親講的編劇和寫出這個溫馨故事的作者是同一個人。雖說作家本人和作品之間常會有差異,但這也差得太多了。」她想。
「總感覺,是個挺過分的老師啊……」苑繪說道。
月原一整見苑繪這副樣子,顯得有些驚訝,露出困擾的笑容。他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一個小女孩似的。
被這樣的雙眼頻頻注視,女孩不知怎麼感到有些害羞。
「是嗎?」王子落寞地答道。
「啊,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店裡的那位前輩嗎?是叫月原來著?距離他辭職已經過去快一個星期了吧,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茉莉也的聲音變得憂鬱起來。
苑繪看著自己的手心:「這些事今後都不會再發生了。一整不會再扶起跌倒的自己了。在電車上遇到色狼時,一整也不會來救自己了。月原一整,已經離開了。而這一切都要怪自己……」
苑繪覺得大腦供血不足,渾身難受。她很想坐下,但無奈周圍都是人。色狼的手毫無分寸地肆意妄為。
因此,她現在只有在家裡時才能「好好畫畫」。從小到大,在上圖畫課或美術課時,她交上去的總是一張白紙。
「你為什麼就不能畫得正常一點呢?」
王子帶著半睡半醒的女孩飛在空中,忽然說道:
然而故事結尾總是以女孩和王子的離別告終。
「牢騷?」
苑繪笑著擦了擦眼淚。她最喜歡媽媽了。雖然茉莉也經常會對苑繪過度保護,把苑繪當小孩子對待,讓苑繪有些生氣,但她依然是一位善良而值得尊敬的母親,因此苑繪希望能盡量不讓她擔心。
「但是……」苑繪看著母親的眼睛,「媽媽,我要給鳴鳴阿姨寫信。我會帶著心意去寫的。之後的事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回憶起那些已經回不去的令人懷念的往日。
往常的苑繪總會微笑著看小鳥看得入神,但今天無論是振翅聲還是鳴叫聲,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給小孩子看的書嗎?」
這就是「尋寶家月原」發掘出來的寶物——苑繪覺得這本書的確像寶物一樣。

苑繪小時候非常喜歡一本繪本,講的是住在月球背面地下的「冰之國」中一位善良的魔法師王子的故事。
她決定賭一把。
母親哧哧地笑了:
為什麼人要心懷夢想?為什麼人不管在多艱難的時期,都要充滿希望,重新振作,奮勇直前?
在遇見一個人時,只要某件事給她留下了印象,就算不刻意去記憶,苑繪也忘不掉對方的長相和表情。
渚砂和苑繪從小就認識。自小學四年級,渚砂一家搬到苑繪家附近起,兩人就幾乎天天在一起玩耍,形影不離。
「呀,真的嗎?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能不能成為那隻小貓的朋友?」王子對女孩說道,「請把它帶回你的床上,讓它與你一同入睡。請你分給它一些食物,不時朝它露出溫柔的微笑。」
王子看到一隻小貓孤零零地站在一條昏暗小巷的垃圾箱旁邊。它躲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發出孤獨的叫聲。
之所以想不起來,是因為那本繪本不知何時從書架上消失了。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苑繪回過神來,只見母親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
「可是,那個……為什麼?」
「啊,太好了。」母親笑道,彷彿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了一樣,「那這素描,是類似讀書感想的東西嗎?」
「乾脆死了算了。」苑繪如此想道,意識逐漸模糊。
苑繪越是努力去畫,畫出來的畫越不像是普通小朋友能畫出來的東西。
可那本繪本簡直像只存在於苑繪的記憶中一樣,怎麼找都找不到。那是本很老的繪本,苑繪甚至不記得到底是誰買給自己的了,她有些無從下手。
苑繪陷入了混亂,她不可能會「想不起」分明「認識」的「某個人」。
在店長向她介紹店內九_九_藏_書負責文庫區的前輩月原一整時,苑繪暗自在心中想道:「我見過這個人。我認得這張臉。這是一張令人懷念的、我深愛著的臉。」
苑繪搖了搖頭:
苑繪的母親之所以能把童裝事業做大,也多虧了年輕時在演藝圈中建立起的人脈。
一想到一整,苑繪就心痛不已:「如果此時此刻,他正在某處受苦、哭泣的話,自己該如何是好?他熱愛著書店的工作。」
垂眼角的大眼睛讓她的笑容看起來和藹可親。苑繪跟母親長得不怎麼像,唯獨眼睛神似。她很喜歡自己的眼睛。
苑繪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她被人潮推來擠去,半閉著眼,想要努力忍耐到下車。就在這時,她感受到了一種最糟糕不過的觸感。
「嗯,不好意思,那個色狼,我分辨不出來是誰,不然我是想抓住他的……」
她想:「如果自己是那個女孩,不管小貓看上去有多臟,自己都一定會抱緊它,當它的朋友。這樣一來,王子就一定會願意繼續當女孩的朋友,不會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他一定會帶著微笑,滿懷欣喜地,再次降臨到地面上。」
「我現在很慶幸當時沒有那麼說。現在的苑繪,已經變成一個連媽媽都認不出來的閃閃發光的苑繪了,已經變成一個堅強的女孩了。」
「我不要,王子。」女孩說道,「那隻小貓是流浪貓,身上很臟。我沒辦法跟那樣的小貓一起入睡。我沒辦法當它的朋友。」
一整從苑繪的眼前消失不見,只留下清晰的殘影。
「媽媽,我會跟福和出版社的營業員問問能不能拿到樣書。也許在六月發售之前,在下個月——五月的時候就能讓鳴鳴阿姨讀到《四月魚》。」
苑繪難以適應滿員電車的擁擠,加上得知有人不幸過世的消息,令她心情沉痛,差點犯了貧血。四周都是人牆,什麼都看不見,喘不過氣來。苑繪原本就穿不慣這麼高的高跟鞋,還得在那種狀態下一直站著,就更是難受了。
每樣都是苑繪從小就喜歡的菜。
繪本里的女孩和年幼的苑繪長得有幾分相似,因此她也有一種自己彷彿置身於畫中世界的感覺。
她眼眶含淚地轉過了頭,只看見了無數張面孔,每張都面無表情、悶悶不樂,根本看不出誰才是色狼。車內擁擠不堪,苑繪想逃都逃不掉。
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放在苑繪肩上,母親繼續說道:
與之相對的,店員們因為喜愛書刊內容,希望其暢銷而製作的腰封則閃爍著愛的光輝。那些腰封在苑繪看來每條都十分耀眼,用手摸一摸,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溫暖。
平時出遠門都有渚砂陪著,但那天渚砂要上班。獨自一人到從沒去過的地方,彷彿一場小小的冒險,苑繪內心雀躍不已。
「月原一整該多麼想讀到這個故事、這份校樣稿啊。他讀了之後一定會很開心。」想到這裏,苑繪感到心如刀絞。
母親每次欲言又止的時候,苑繪其實都知道她想說什麼。
苑繪沒有說話。
「因為我也和你一樣去看了那場原畫展啊。」一整面帶微笑,平靜地答道,「我今天也沒上班,所以就去看了,今天不去的話就沒機會了。然後我就在那裡看到了你。不過你好像看畫看得入神,沒注意到我。回程的時候也碰巧搭上了同一班電車,我本來站在距離你有些遠的地方……但我看到你為難的樣子,沒辦法坐視不管。」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與他人相遇的意義是什麼?

所有見過的東西都像拍下的照片似的烙印在腦海深處,想忘都忘不了。這是苑繪身懷的絕技。
「要不是因為出了這種事,也許一整一路上都不會向自己搭話。他明明不是討厭人類,在店裡時卻總是與他人保持距離,若非必要決不多說一句話。」苑繪如此想道。
渚砂曾像這樣若無其事地炫耀道。她所言非虛,有一次她確實用圓珠筆把色狼的手給捅穿了。那是兩個人都還在上小學五六年級時的事。當時那個色狼被面不改色的渚砂給嚇到,血流不止地逃到了其他車廂。
「哎呀,有隻小貓迷路了,真可憐。」
在一旁看著的渚砂覺得有趣,便笑著問苑繪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一個人,卻被從店裡趕了出去,都是我的錯……」苑繪不停地這樣想。
「在知道團老師生重病,沒辦法工作的時候,鳴鳴可傷心了。她只在少女時代參演過老師寫的一部作品。當時她總說希望能再演至少一部老師寫的電視劇。原來他現在改行寫書了呀。鳴鳴那麼愛書,應該會很高興吧。她聽說團老師身體欠佳,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的作品了。苑繪,這本書的出版是機密嗎?我能把這件事告訴鳴鳴嗎?」
苑繪恍然大悟。想要從那個遙遠的小鎮搭車迴風早鎮,可供選擇的電車只有那麼幾班。如果是在同一時間離開圖書館,那會搭上同一班電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渚砂不認識一整的話,那說明苑繪在更久之前就遇見過他。
苑繪平時是不搭電車上班的。工作地點離家裡很近,她平時都是走路或是騎自行車通勤。
她心想:「一定不是自己的眼睛有問題,就是自己的手有問題。雖然爸爸、媽媽,還有小學時認識的摯友渚砂經常稱讚我的作品,但那些肯定也只是善意的謊言。我的畫,很怪,好像跟普通人的畫不太一樣。」
雖說是個封閉的世界,但環境還算舒適。於是,這些魔法生物就在這麼一個廣袤而閉塞的世界里居住了好幾千年。
「我問你啊,苑繪,這畫畫的是什麼?還有,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要是遇上了什麼不高興的事,就跟媽媽說呀。」

例如以愛書著稱的女演員,人稱「鳴鳴」的柏葉鳴海,每年聖誕節都會與茉莉也互贈賀卡和禮物。過著獨居生活的鳴海偶爾會毫無預告地帶著高檔的酒和點心,突然到訪苑繪家。
窗外陽光明媚,野鳥們愉快地拍著翅膀。
「卯佐美。」月原一整端正的五官出現在了苑繪眼前。他奮力撥開人潮,奇迹般來到了苑繪面前。身材高挑的一整在她眼中,像極了前來搭救公主的騎士。
地球的城鎮、人類的世界在王子眼中顯得美輪美奐、閃閃發光。
「我沒有直接見過他,但鳴鳴在高中時代出演過團老師編劇的一部家庭情景劇。一共四季,每季五十二集——換句話說,就是連續播了一年。我沒記錯的話,收視率應該還挺高的。現在想來,那應該可以算是團先生狀態最好的時候創作出的作品了吧。說起來,那好像是鳴鳴演的第一部電視劇。當時還聽她發了不少牢騷呢。真令人懷念。」

送來的校樣稿中還附帶了封面和腰封的複印件。
這就是月原一整想要推廣的書。
「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母親直到現在都還會這麼說。
九九藏書媽媽講話可真誇張啊。」
某天,魔法師王子拿著黃金鑰匙,偷偷打開鏡屋的門,窺視地上的世界。
苑繪心想:「這樣的自己真傻,真是沒出息。」不過,每當苑繪在一整身邊摔跤或是跌倒時,一整總會蹲下身,邊說著「沒事吧?」邊扶她起來。能被一整伸出的溫柔的大手扶起,苑繪很是開心。
「我絕對認識他,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我倒是不認識他。」
如果腰封做得夠好,還會通過網路或郵寄的方式送到其他關係好的書店中去,在全國範圍內許多家書店中被使用。想要推銷同一本書的書店便是通過這種方式,被肉眼看不見的細線給聯繫在了一起。
繪本的封底上畫著手持黃金鑰匙,一臉落寞地將房門鎖上的王子。王子把小貓抱在懷中,小貓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抬頭看向王子。
是色狼。有人從身後伸出手,摸著苑繪的胸部和下半身。起先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男人的動作越發粗暴,苑繪甚至開始感到了疼痛——這時她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是啊,就是編劇團重彥老師,對吧?」
春日的暖陽灑進房間里,落在她柔軟的茶色頭髮和雪白的肌膚上,像光之精靈的翅膀一般閃閃發光,翩翩起舞。
在當上了書店店員之後,苑繪仍然想要再讀一次那本不知去了哪裡的繪本。
她來店裡時總喜歡戴上一副大得誇張的墨鏡,這反倒吸引了店員們的注意,引起大家諸如「剛才那位客人是誰」「好像在哪裡見過」之類的討論。
「我還奇怪肚子怎麼突然餓了,才想起來還沒吃午飯呢。我剛才到商店街去的時候,在星野百貨樓地下的熟食店買了焗蝦、焗蟹和奶油土豆餅,還買了加了葡萄乾的甜南瓜沙拉。來吃午飯吧?」
她以為先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
「可是,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苑繪咬著嘴唇。
苑繪眨巴著眼睛,看著母親的臉。
封面很漂亮,插畫和裝幀都很棒。可是……
女孩覺得今晚與王子一同看過的景色很美,但最美的,還是王子那清澈的雙眸。
「真可愛,真有你的風格。」
她知道並相信每本書都有自己的壽命和運數。運氣不好的書再怎麼努力也賣不出去,轉眼間就會從貨架上消失。但若是富有生命力的書,就算不特意去關照,好名聲也會不脛而走,被送到顧客的手中,獲得細水長流的生命。
在知道一整長得到底像誰之後,苑繪感覺自己今後可能沒辦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他了。
「嗯。這本書是他作家生涯的處|女作……哎呀,世界還真小啊。」苑繪不由得發出了感嘆。在店裡,知道團重彥這個名字的,大概只有店長一個人。
有幾次,苑繪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便打算直接向一整本人詢問。但只要一整轉過頭看向自己,她就緊張得不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製作手工腰封的,大多是畫工媲美專業畫家的店員,但也有一些腰封是由畫工不算特別好的店員製作的。那些腰封中洋溢著令人渾身一震的熾烈愛意,正是這份難以壓抑的愛意驅使著店員製作了腰封。如此製作出來的腰封充滿熱情和魅力,讓人看了有一種幸福感。
「簡直像是戀愛了一樣啊。」苑繪雙頰發熱。從小到大,苑繪喜歡過很多人。渚砂甚至還嘲笑過苑繪,說她太容易動心。
女孩被隱身於群星之中、低頭俯視自己的王子嚇了一跳。女孩覺得王子看上去非常俊美、非常善良,更重要的是,非常寂寞。於是,女孩抬著頭朝夜空喊道:
「月原,《四月魚》說不定真的能成為一本暢銷書!」苑繪有些振奮地想道。
她無數次心想,要是渚砂在身邊就好了。
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那裡?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
她閉上雙眼,清楚地「看見」了一整溫柔的微笑。但至於他現在究竟身在何方,臉上掛著一副怎樣的表情,苑繪只能憑空想象。
但現在,渚砂不在這裏。
「可是……」苑繪輕輕閉上雙眼,聆聽著樹葉在風中低語。從小吹到大的帶有海潮味的風,讓她澎湃的內心平靜下來。彷彿有精靈藏在風中,舞動著透明的翅膀,唱著聽不見的歌謠,悄悄地為人們鼓勁打氣。
苑繪感覺色狼的手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苑繪點了點頭。
「已經開放預購了,我覺得應該可以說,沒有關係。」苑繪如此答道。
然而,她發現自己的頭髮上插著一朵散發芳香的野薔薇。
「已經老大不小一個人了,別再去想這種蠢事了。什麼王子啊?你都幾歲了?清醒一點!」
「話雖如此……」苑繪的臉上浮現出落寞的微笑。
她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起身:
冷靜下來思考,苑繪覺得自己好傻,心中的另一個苑繪雙手叉腰地說道:
茉莉也微笑著搖了搖頭:
苑繪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她身穿珍藏的連衣裙,腳踩一雙鞋跟稍高的高跟鞋,心情愉悅地出了門。
周圍的人群或是怒目圓睜地看著一整,或是發出不滿的嘟囔聲。一整卻滿不在乎地來到苑繪身邊,略顯強硬地伸出手,抱著苑繪的肩,將她推到自己身後。

「不過?」
腰封上寫著「引人落淚的愛的故事」。苑繪現在確實是在哭,但她覺得自己不是因為難過而哭的。
「所以,能不能讓鳴鳴阿姨……」話到一半,苑繪猶豫了,她擔心自己的要求太過厚顏無恥,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能為這本書寫幾句話,用在銀河堂書店的宣傳牌上。《四月魚》的讀後感,寫給團老師的一句話之類的……如果她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素描本上畫的是熱帶草原的夜晚。夜空中繁星點點,一家人置身於天地之間,或是愜意地躺著,或是抬頭仰望夜空。躺在地上的父親正講述著聖埃克蘇佩里寫的《夜航》的故事。母親則閉上雙眼,抬起頭,豎耳傾聽著從天而降的流星的話語,或是流淌在腳邊的小溪的潺潺流水聲。她的表情平靜而溫柔,知曉並包容著一切。
妖精、妖怪和魔法師們隱居在冰之國中。地下有一個用魔法點亮的太陽,空中還飄著人造的雲朵,下雨之後還會出現彩虹。自然,冰之國的地上也生長著繁茂的樹木和植被,花朵也照常綻放。
這麼一來,苑繪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離開。這個過程中,她經常因為緊張而摔倒,每次都是讓一整扶起來的。這樣的事發生了好幾次,苑繪感到既羞愧又難為情。
回過神來,女孩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了。
「鳴鳴總是跟我說『我最討厭團重彥了』,甚至還會罵他,叫他去九九藏書死……不過呢……」
「咦,這是團老師的書?」茉莉也看著校樣稿中附帶的封面插畫的複印件,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漂亮的插畫中整齊地印著作者的名字——團重彥。
「苑繪,你居然會想在工作場合畫畫,看來這件事一定很重要啊。」
苑繪好不容易通過檢票口,奔跑在傍晚的商店街上,飄逸的連衣裙隨風起舞。她的雙頰像著了火一般發熱,她用手反覆拍了拍臉。
這本繪本讓小時候的苑繪百讀不厭。因為她是個「奇怪的小孩」,所以不容易交到朋友。家中的許多童書——尤其是這本關於王子的繪本——就是苑繪的朋友。
「我不能逃避,我一定要畫。帶著心意去畫吧。把自己的畫給店長和店裡的大家看吧。也許銀河堂的大家會被嚇到,覺得我的畫很奇怪、很詭異,並因此嘲笑我——從小周圍的人就是這麼看待我的畫的。不過,就算畫得不好、畫得很奇怪,我只要拼盡全力,帶著心意去畫,就一定能畫出充滿韻味的腰封和海報。」苑繪這麼決定著。
兩人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只要抓住王子的手,女孩也能像小鳥一樣翱翔在夜空中,他們飛去很多地方。
苑繪原本就是個有些迷糊的人,常常一不小心就跌倒摔跤。若是在一整身邊,出糗的頻率會提高到原來的兩倍,甚至三倍。
「你是個脆弱又溫柔的孩子,媽媽經常會希望你不要再工作了。穿著漂亮的衣服,待在家裡,隨心所欲地看書、畫畫、照料花草就好了。我聽說在書店工作是個體力活。實際上就是這樣吧?苑繪,你總說自己腰酸背痛,手也常常被書頁和紙箱割破,到處是傷。還沒少被奇怪的客人糾纏,哭著回來。兩年前,你剛開始工作的時候,總說自己活干不好,效率低,垂頭喪氣的。我當時心裏總想著,既然這麼不開心,那為什麼不待在家裡就好了?就算苑繪不工作,媽媽跟爸爸還是能養活你的,你只要將來繼承家裡的公司就好了。」
冰之國的王子穿過魔法鏡,來到了女孩身邊。
茉莉也嘆了口氣:
苑繪像著了魔似的回憶著,終於在某一天想了起來。
被光芒籠罩的城鎮里,有一個小女孩透過房子的窗戶,抬頭看著王子。
出版社製作的書籍自帶的腰封一般是由編輯策劃文案,再交由專業的設計師製作而成的。毋庸置疑,這樣的腰封有一種完整的美感。但腰封存在著某種既定的樣式,在製作時往往會受其制約。這在書店店員看來,有時會顯得有些無趣。
苑繪那天休息,她搭乘平時不怎麼搭的電車,來到一個離風早鎮有些距離的小鎮上。究其原因,是苑繪從小就很喜歡的繪本畫家的原畫展將在這座小鎮上的圖書館舉行。那天是畫展的最後一天,也是她看畫展的最後機會。
「團老師說起話來,不管是口氣、用詞還是態度都非常過分,卻句句在理。他的話總讓大家無可反駁,除了『您說得是』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而且,那個時候的團老師接連寫出了好幾部大熱的高收視作品。他又在青年時代就進了電視圈,可以說是編劇界的新一代泰斗,比拍攝現場的導演和製作人資深得多,也更有發言權。這樣的大人物想來,誰也阻止不了呀。鳴鳴在綵排的時候提心弔膽地念了台詞,沒想到團老師卻把劇本摔在地上,罵她演得爛透了。結果第二次鳴鳴還是演不好,團老師就把腳上的拖鞋拿下來直接朝她扔了過去,把她給弄哭了。」
「媽媽,你見過團老師嗎?」
「嗯,我會問問她的。但那畢竟是你鳴鳴阿姨啊,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
苑繪從小就容易遇上這種事,每次都是渚砂出手相救。她精通劍道與合氣道,自幼就對惡人毫不留情。
「我去泡紅茶。」
苑繪失落不已,但隱約覺得有些開心。她心想:「那一定不是一本尋常的書。也許是用魔法創造出來的,所以才會在不知不覺間消失。說不定月球背面真的存在住著魔法生物的冰之國,那本繪本現在也許正靜靜地躺在魔法生物的城堡中。」
即便知道生命臨近終結,也要對清晨的到來心懷感激,平靜地度過餘下的每個夜晚,為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而心懷感恩,為還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祈福。
她從沒製作過放在漫畫區或是其他大型書店中的那種正式的大宣傳牌,也從沒裝飾過貨架,製作過展示品。雖然她曾在心中想過一些點子,但也僅限於此。
輕快的敲門聲響起,苑繪的母親卯佐美茉莉也出現在門后。
聽苑繪這麼說,渚砂搖了搖頭:
這些魔法生物其實是很久之前居住在地球上的魔法生物的後代。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世界上不見光的地方越來越少,導致它們沒辦法繼續在地球上生存下去。魔法生物若是想要生存,黑暗和人類的恐懼之心是必不可少的。於是,它們離開地表,越過夜空,來到了月球背面定居。
「……你沒事吧?」一整扶苑繪坐在月台的長椅上,一臉擔心地問道。回過神來,苑繪才發現坐在身邊的一整不知何時與自己稍稍拉開了一段距離,這讓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對方要是知道自己被像我這樣的怪人喜歡上了,一定會不開心吧。」苑繪總是抱著這種想法,因此從未和任何一個人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她原本就內向膽小,除了渚砂之外,平時幾乎不跟其他人說話。
「就算把《四月魚》寄給她,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拿到手裡。另外,像她這樣的大牌女演員,究竟有沒有時間和閑暇去好好讀完一本書也很難說,有沒有時間為銀河堂寫寄語也說不準。」苑繪思索著。
最棒的還要數夜晚的植物園。美麗的花朵盛開在燈光下。王子折了一支野薔薇,插在女孩的頭髮上。野薔薇格外惹人憐愛,散發出夢幻般的芳香。
苑繪點了點頭。柏葉鳴海被苑繪一家人稱為史力奇。就是那個像個流浪漢似的漫遊全國的旅人史力奇。沒有人知道她在工作間的休息期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雖然隨身帶著手機,但她經常因為覺得煩而關機。
「只要給我一支筆,就沒有我打不贏的人。施力得當的話,筆也能成為武器。」
在苑繪告訴渚砂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渚砂笑著說:
欣賞完漂亮的畫作,苑繪心滿意足地準備搭乘電車回家,卻不巧遇上了電車事故。事故雖然發生在其他線路,但很多原本要搭乘那條線路的旅客都紛紛選擇改乘苑繪所在的線路,因此傍晚時分的電車眼瞧著就變得擁堵起來。
那眼神,簡直就像童話故事中站在城堡陽台九-九-藏-書上眺望國家領土的國王一樣,威風無比卻又充滿慈愛。
那之後,渚砂便在一旁靜靜關注著兩人。不知道是產生了怎樣的誤解,渚砂還讓苑繪一定要努力加油,這讓苑繪有些無語。
「工作似乎很開心呀。」
充沛的陽光從寬敞房間的大窗戶中照射進來。房間中綠意盎然、花朵綻放,彷彿一間溫室。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外頭的陽台也是同樣的情況。陽台上有一處為野鳥們設置的飲水點,鳥兒們正快活地嬉鬧著。
苑繪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她從長椅上彈起身,向一整深深地鞠了一躬,飛一般逃走了。她與人群擦身而過,逃離了月台,途中有三次都差點跌倒。
但她想不起那究竟是誰。
她的名字是利佳子,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茉莉也的辦公室就在家附近,因此她平日里總是穿得非常正式。苑繪從沒見過故事中那樣「身穿便服的母親」。
尤其是在幼兒園的時候,老師經常一臉為難地看著她的畫,這給苑繪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他果然像個騎士、像個王子一樣啊。」想到這裏,苑繪抬頭看向身邊人俊美的側臉。她想起來了,她想起自己是在哪裡見到他的了。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她沒辦法去找他,也沒辦法向他道歉。
只要一看到一整的表情,特別是那略顯落寞的側臉,懷念感便會湧上內心,令苑繪不由得難過起來。但不可思議的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都想不起自己在何時何地遇見過這個人。
她也從沒製作過腰封。
「請你當我的朋友吧。」
苑繪怪自己為什麼非挑今天穿了這件短連衣裙。
苑繪想要吶喊「有色狼!住手!」喉嚨卻像凍僵了似的發不出聲音。
「可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自己真是個幸福的女兒啊。」苑繪這麼想著,用手指擦了擦從眼角滲出的溫熱淚水。
「媽媽,你覺得這張畫漂亮嗎?」
「苑繪,你又畫了這麼漂亮的畫呀。」茉莉也面帶微笑,看著苑繪手邊的畫,身上散發出香水味。她身穿高檔西裝,胸前掛著一條長長的珍珠項鏈,耳環閃閃發光。但高級西裝和首飾都只能襯托她的美貌。
苑繪點了點頭。
「鳴鳴告訴我,她很尊重團重彥老師。團老師的劇本教會了她很多東西。被扔拖鞋這件事也讓鳴鳴學到了很多。她曾經這麼跟我說過:『我之前一直是個裝模作樣、故作成熟的小丫頭。可是,看到他那樣一個大男人,居然眼眶泛淚,朝年紀輕輕的我扔拖鞋,認真地發火……他身上迸發出的強烈情感,還有當時羞愧的感覺讓我永遠都忘不了。從那時起,我才對自己所做的工作有了真正的認識。』」
她從小就喜歡畫畫。即便到了現在,只要是在家,她不是在讀書就是在畫畫。不過,苑繪不是很喜歡把自己的畫給別人看。因為在小時候,她的畫沒少受到大家的嘲笑。
團重彥編劇的電視劇中有幾部可以在網上觀看。因為校樣稿很精彩,苑繪原本打算去看看作者的電視劇,現在卻沒了這個想法。
電視、雜誌和報紙上的鳴海帶著一種讓人難以接近的氣場,但在苑繪家裡時,她卻沒有一點架子,常常癱倒在沙發上,拍著手哈哈大笑。
月原一整現在過得好不好,苑繪無從得知。儘管她鼓起勇氣向店長要到了一整的電話,打過去卻總沒人接。
儘管苑繪的雙腿還是顫抖個不停,但眼淚已經慢慢止住了。她調整好呼吸,打算向一整道謝。這時,她突然想到了某件事,便向一整問道:
自那天起,每當苑繪見到一整,腦海中都會閃過「我的王子」四個字,讓她害羞不已,沒辦法好好同一整說話。
《四月魚》——月原一整想要推廣,卻因為辭職,沒辦法親自推廣的書。苑繪剛讀過校樣稿,就開始畫這幅畫了。她壓抑不住地想要描繪出故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心痛不已的這一幕。
成年的魔法生物也和小魔法生物一樣嚮往地球。在它們的城堡中,有一間被黃金鎖鎖上的「鏡屋」,裡頭有一扇巨大的窗戶——那是一面魔法鏡,從中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地球。它們不時通過鏡子窺探地球的情況,感慨著人類文明的迅速發展,悲嘆著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地表。
卯佐美苑繪在自己的房間中,用鉛筆在素描本上勾勒出圖案。
「那我送你回家吧。」他如此說道,「雖然今晚得跟你說再見了,但我之後能不能再到你的窗邊找你?」
苑繪和一整平時都很少與人交流,因此兩人之間也沒怎麼說過話。但只要看到一整平時的樣子就能明白他有多愛這份工作:看著書時那熾熱的視線,將書插|進書架時那迅速而溫柔的動作,在整理好書架后環視文庫區時那溫柔的眼神。
「剛才不小心說出口的『王子』兩字,他聽到了嗎?他聽到了?」
每當讀到這裏,苑繪總會眼眶含淚地盯著封底,感覺彷彿是自己被王子討厭了一樣。
可苑繪明明只是把看到的東西用漂亮的顏色畫下來了而已啊。
月球背面的地下世界非常漂亮,王子和女孩子一同看過的地上的夜景也美不勝收。苑繪幻想著自己也一同飛翔在空中,她陶醉在故事的世界里,無數次翻開繪本的書頁。
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因為這項怪異的絕技被其他小朋友嘲笑后,苑繪才意識到並非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幾年後上了小學,她便開始刻意隱藏自己的能力。知道她擁有這項絕技的,除了父母之外,似乎只有渚砂了。
「我還在想團老師最近過得怎麼樣呢,哎呀,沒想到居然當起作家了。」
「所以……所以……」淚水再度湧上眼眶,苑繪噙著淚,繼續說了下去,「我得代替他推銷這本書。」
苑繪本想乾脆向她要一張寫給店裡的彩紙,但她還是覺得那樣實在是太得寸進尺了。
苑繪跑到傍晚商店街的盡頭,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她低著頭,用手扶著路邊的楊樹。風兒吹得枝葉沙沙作響,像極了月球背面地下的冰之國中的樹木在魔法之風中搖曳的場景。
王子碧藍的雙眼像是用水晶和冰塊做成的一樣,澄凈無比,彷彿從未見過任何污濁和醜惡。
這是在這個所有人都說紙質書不好賣的年代里,形成共同戰線的書店拒絕坐以待斃的意志體現;是店員們希望客人能知道好書、讀到好書的祈禱之聲。
接著,他抱起小貓,向女孩道別。
苑繪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再怎麼哭也於事無補,她不想通過哭泣來掩蓋自己的軟弱和沒能保護好一整和書店的事實。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柏葉鳴海並不只是個普通的愛書藝人,她加入了報紙的書評委員會,在書友中有著很大的影響力。有好幾本書都是因為她的介紹,才成為暢銷書的。
她揉著眼睛,告訴王子自己想回家了。王子聽后,神情蒙上了一絲落寞。
「就算不知道作者的名字,read.99csw.com應該也會有很多客人記得作者寫過的電視劇。」對了,月原一整也說過這樣的話。苑繪的心隱隱作痛。
「而且,他救了我。」這麼一想,她感覺心中亮起了一盞溫暖的小燈。
突然,母親笑了起來:
「團老師是個天才,還是個完美主義者。聽說他經常會出現在拍攝現場,這在編劇中並不常見。如果演員演得讓他不滿意,他就會當場提意見,而且口氣可是一點都不委婉。團老師體格壯碩,跟只獅子似的,一頭長發就像鬃毛一樣,還留著鬍子。鳴鳴說他說起話來像是在咆哮一樣,氣勢逼人。」
「苑繪。」
她總能自然而然地記下經歷過的事,導致她在小時候甚至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的。
天快亮的時候,女孩困了。儘管很喜歡俊美的王子,但她現在只想早點回家,上床睡覺。
雖然眼眶滿是淚水,嘴角卻在微笑,她想:「這不是一本悲傷的書,不是讓人落淚的書。這是一本能讓人變得幸福的書。」
苑繪也想繪製這樣的腰封。從很久之前開始她就這麼想了。然而她負責的是童書,書籍本身的尺寸和設計感似乎都與手工製作的腰封不甚相稱。此外,她也沒有勇氣向店長提出製作腰封的請求。
她轉而又想道:「我簡直像個魔女一樣。如果我能變成童話世界中吟唱守護咒語的善良魔女就好了。如果我的畫能成為守護《四月魚》的護身符就好了。如果我的畫能保護這本書,讓它發出耀眼的光,成為它隱形的翅膀,助它展翅翱翔就好了。因為本應守護這本書,讓它大賣的月原一整已經不在了。」
現在苑繪的父親成了母親的合伙人,工作重心在國外,因此常常不在家。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是個好父親。他在母女兩人需要自己的時候總會傾聽她們的話語,會搭飛機飛回家裡見兩人。要是碰上紀念日或是家人的生日,他還會親自挑選上等的鮮花做成花束送給兩人。
自那之後,每當繁星閃爍、月亮升起時,女孩都會站在窗邊仰望夜空,等待魔法師王子從天而降。
「他是,我的王子。」
「回家吧。明天早上有好多雜誌會送到店裡,得早點睡、早點起床才行。稍微吃點東西,洗個澡,然後就躺上軟綿綿的床,好好睡個覺吧。希望自己明天能用儘可能燦爛、儘可能得體的笑容向月原一整打招呼。還得好好向他道謝。」冷靜下來一想,苑繪對剛才把一整留在月台的長椅上,拼盡全力逃走一事感到非常難為情,「連句謝謝都沒說,就一溜煙地消失了,真是不應該。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好向他道謝……」
「媽媽,你認識團老師嗎?」

苑繪知道,近幾年來,有些書店店員會為了特別推薦的書親手製作腰封,裝在書上。繪畫功力較好的店員會畫出底稿,用彩色鉛筆或其他畫具上色,然後用彩印機或是印表機印出來,做成腰封,親手裝上,擺上書架。
「當然可以了,王子。」
不過魔法生物們偶爾也會想念起自己的故鄉地球。出生在月球背面,從未見過地球的魔法生物們,也像聽童話般從父母那裡聽說了地球的故事,嚮往著地球上的生活。
「嗯。苑繪可是個天才呀。雖然平時畫的畫就已經很漂亮了,但媽媽覺得你這次畫得特別特別特別漂亮呢。」
「我的,王子……」
這是一個周一的下午,是她的休息日。
終於,王子注意到了某件事。
「嗯,大家有阻止他嗎?或者拜託警察,不對,拜託現場的警衛幫忙嗎?有沒有告訴他,讓他不要再來了?」
「腰封好像不太合適……」苑繪嘀咕道。
平時苑繪在店裡只會寫寫宣傳牌而已——那種不會影響到書架整體觀感的小宣傳牌。
她等啊等,等啊等,即便野薔薇的花朵已經枯敗、乾燥、萎縮,終而粉碎、隨風飄去,女孩還是一直等待著王子的到來。
苑繪哭著讀完了整本書,將被淚水打濕的校樣稿緊緊抱在胸前,眼淚「啪嗒啪嗒」地從臉上滑落。她從沒讀過這樣的故事。
「嗯,是這樣,沒錯……」苑繪看向自己的畫,慢慢組織著語言,「這本引人入勝的書會在六月出版。最近店裡有一位同事辭職了,他非常想推廣這本書。」
要是他沒有發現這本書,或許銀河堂中不會有一個人注意到它。
「我剛才在讀校樣稿……哦,就是在書出版之前印刷出來的原稿。真的是個非常棒的故事,我感動得都哭了。」
「《四月魚》一定是本幸運的書。不,就算它運氣不好,我也要像個善良的魔女一樣,守護它直到最後一刻。」苑繪暗下決心。
她天生麗質,在十多歲的時候還當過一段時間的偶像歌手。茉莉也在第一線活躍了好幾年後遇見了苑繪的父親,兩人結婚後,她便從熒屏前光榮隱退了。雖然現在已經退居二線,但她仍與同時期出道的其他幾位偶像關係甚好,與許多藝人也保持著聯繫。
鳴海在苑繪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很疼愛她。現在也偶爾會到銀河堂書店,朝苑繪招手、眨眼,仔細查看書架和展台,最後買走成堆的書籍。她似乎相當中意銀河堂書店,自認為算是店裡的常客。
一整和苑繪記憶中那位孤獨的冰之國王子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她想:「那位王子若是長大了,一定就是月原一整這個樣子吧。」
苑繪的母親是創始於日本,隨後進軍美國、歐洲的童裝品牌「Angelus」的老闆。
一整一言不發地將手伸到身後,像護雛似的護住苑繪,直到電車抵達風早鎮,兩人下車。
她露出微笑,輕快地邁開了步子。
苑繪明明知道,卻裝出一副遲鈍的樣子。
冰之國的王子——一位魔法師王子——也對地球充滿嚮往。不光是對地球,他對居住在地球上的人類和人類的生活也充滿了嚮往。
「地球上也有像自己一樣的孩子嗎?自己能跟他們交上朋友嗎?」
因此,苑繪並不是特別喜歡自己過人的記憶力。不過,她還是充分利用了自己這項與生俱來的天賦。比如,在備考的時候,需要記憶的歷史年表、地圖和公式,只要能轉換成圖像,她就能輕鬆記住;在當了書店店員后,她也毫不費力地記住了所有客人、出版社負責人和相關行業從事者的長相。

茉莉也眉頭緊鎖,湊過臉來。
她淚眼汪汪地看著素描本上幸福的一家人,放在膝蓋上緊緊攥著的拳頭被淚水打濕。

苑繪知道,做夢和幻想都是沒有錯的。她從小到大讀過的無數書籍——那些她視為朋友的書籍——教會了她這個道理。
那是兩年前的春天,苑繪和三神渚砂兩人以正式員工的身份被銀河堂書店錄用。苑繪穿著尚未習慣的制服,跟著店長第一次以店員的身份來到店裡。
苑繪的記憶蠢蠢欲動。她過去確實曾深受月原一整的吸引,與他有過一段難以忘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