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

「她無非喜歡跟著一些學生混混一起玩，打架也都是跟在男孩們後面湊個熱鬧，能結下什麼生死仇？她失蹤后，我帶人把那些跟她有過瓜葛的小男孩都找來查了，他們都不知道她在哪兒，也想不出會有什麼仇人要對她下手。」

「只是正好下班而已。」路彥穿過玄關朝卧室里走去，目光掃過陳依夢手上的筆和畫冊。

剛說完突然發覺有點不對勁，他急忙扭頭緊張地看向陳依夢，她正在一臉認真地看著自己，對剛剛的話並沒什麼反應。

陳娟見路彥不承認，也不好多問，便問道：「你說案子有進展了，進展是什麼？」

路彥放下照片，收起思緒拉開冰箱的上門，裏面空空如也，他蹲了下來，拉開冰箱的下門，仔細尋找著，裏面除了一堆冰凍住的啤酒就只有凍住的冰塊。他不由得很失望。

孫明被帶上警車坐了下來，路彥站在車門旁邊，在烈日灼人中看著高大男人跟在年輕男人側後方，從自己跟前走過，登上了門口的奧迪車。路彥掃了掃汽車尾部那個歸屬於西楠市的車牌號，看著奧迪車逐漸遠去。

陳依夢手拿畫冊打開門，看著高大的路彥站著門前。他還是穿著之前的黑西褲，上身配著白色襯衫，雪白的襯衣領子非常挺括，稜角分明的臉上，一個創可貼異常鮮明。

「嗯。」路彥簡潔地回答道。

正當他準備戳穿孫明的時候，孫明突然抬起頭，率先開了口：「我承認，我是有個電棍掛在我的問診室……」

張霖抬起眼皮，瞪了一眼路彥：「你就不怕死嗎？」

「招了什麼？」路彥轉過身。

李正搖著頭：「沒有，偉誠帶人把他家裡都搜了一遍，沒有找到那個東西，也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東西。」

「好。李茵，你是一個生活在父權陰影下的女權主義者，出生在小縣城但經歷過大城市的生活，所以對現狀淡定從容，對待工作生活嚴謹認真。刑偵工作中雖然缺乏經驗，但是學習能力強，很有原則，一腔正義。但是你信仰正義的那股力量好像不是因為你受到的教育，而是來源於你內心深處的某個陰影……」

路彥解釋道：「不是的，只是個朋友。」

裏面有三個男人：孫明站在辦公桌旁邊，脖子上正掛著一個心臟測聽器；一個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站在孫明旁邊，滿臉都是絡腮鬍子，長長的臉稜角分明，古銅色的皮膚，發達的肌肉紋路在衣服下若隱若現；離他們稍遠一些的百葉窗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休閑襯衫、休閑褲的年輕男人，看上去與路彥年齡相仿，中等身高、普通相貌，他面色蒼白，正微閉著雙眼一臉不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門口的路彥身上。

「他這個秘密診所屬於久仁診所的一部分，我們申請下搜查令，搜這裏當然符合程序了。」路彥盯著那個矮小平房說道，「再說，他無證經營是違法的，搞不好也在這裏弄什麼犯罪勾當呢……」

「你了解孫明這個人嗎？」

桑塔納一路行駛到郊外的目的地。路彥把車停在馬路上，推開車門走下來。放眼望去，慘白的月光籠罩著一大片的農田，廣袤的土地上稀寥地點綴著幾處人家，四周的大地已經陷入了沉睡，安靜得只聽見蛙鳴。

「兜風？那不行，我待會兒還要去KTV有點事。」

「是的。」

「……請你回頭，我會陪你一直走到最後！」陳依夢的高亢歌聲在整個包間里迴響。

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寒意從冰櫃中湧出來，冰塊嘩啦啦地落了下來，鋪撒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

走出恆佳酒店，兩人快速吃了個飯後，路彥又帶著陳依夢走進了一家服裝店。陳依夢左挑右選買了條藍色長款牛仔褲換上了，臨走時，路彥又選了一頂鴨舌帽戴到她的頭上。

李正沒有說話，把路彥拉到一邊的角落裡，低聲問道：「你們剛才審得怎麼樣？」

兩人抵著牆壁，同時發力，轟隆一聲，冰櫃的門開了，沒有防備的兩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

大家會意，快速地分散開來，開始對診所的每個角落進行搜查。路彥看向診所里尷尬和緊張的員工們，問道：「老闆孫明在這兒嗎？」

「真的……」孫明低著頭，不敢看路彥的眼睛。

路彥連忙追問道：「什麼陰謀？」

「嗯。」路彥從讓他頭疼的Rap上收回注意力，看向了坐在自己身邊的陳娟。

路彥拿著傳喚令，看著沉默不語的孫明和高大男子。自己一米八三的身高，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竟然還需要微微仰頭，路彥斷定他的身高得有一米九多。

路彥認得這是兩千多年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古希臘的一位叫希波克拉底的著名醫生寫給醫學界的從業道德倡議書。這宣言的精神對後世的影響很大，是至今很多醫生從業時還要宣誓的誓言。孫明為什麼貼了這個誓言，又把手術台抵在牆上，使自己和病人都無法看見？

「心腸好是怎麼說？」

路彥咂咂嘴：「那個大個子不簡單啊……」

「大晚上戴帽子幹什麼？」陳依夢不明白路彥的用意。

見張霖皺著眉頭不說話，路彥思索了一下，又開口說道：「可是兇手的動機，我卻想不出來。為錢，兩個女學生能有什麼錢？為性，陳怡有可能被性侵，但林依芸身上並沒有找到性侵的痕迹……為情、為仇？可是兩個年輕女孩，能有什麼複雜的社會關係，跟別人又能有什麼仇，導致別人非要殺她們不可呢？」

中午的烈陽高懸在賀縣縣城的天空上，灼|熱和滾燙緊緊地纏繞包裹著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昨日雨後的霉味和腐爛早已消弭無蹤。三輛警車行駛到久仁診所的門口停住，路彥和李茵帶著幾名刑警一起走了下來。

「沒辦法，誰叫你們男人靠不住？我只能靠錢。」陳娟點燃一根香煙，「我這個門面還欠著債，不努力錢從哪裡來？說吧，找我來問什麼？」

回到辦公室，路彥剛好碰上剛審完孫明回來的李茵和蔣旭飛。

「你這是側寫嗎？我怎麼聽著覺得那麼玄乎呢？」

此時，李正走了進來，主動打招呼道：「偉誠他們還在審孫明，不過我想這個情況下也審不出什麼東西了，過一會兒還是沒結果我們就把人放了，然後再派人盯好他就是了。」

「你還要看多久？到底有完沒完呀？」陳依夢等得不耐煩了，叉著腰在路彥身旁抱怨道，「你想餓死我嗎？」

路彥替換了李茵，他把雙手緊摳在冰櫃的把手上，雙腿微彎，氣沉丹田，低吼一聲，開始發力向身後拉著，冰櫃門一動不動。

「好吧，我想你們應該懷疑錯了人，他心腸很好的。」

「不怎麼樣，孫明什麼都不肯交代。」

「說過，不怎麼樣。」

在這個夏日炎熱的夜晚，路彥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在迎面吹著地獄最深處刮來的冷風，漫天寒意鋪面而來。他抬起頭看向冰櫃的方向，瞬間明白了陳依夢和李茵為何尖叫。

李正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是省城德升律師事務所的知名律師，跟我去見一下吧。」

「在林依芸和陳怡這兩樁案件中，電棍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你說有什麼問題？」路彥咚咚地敲著桌子。

一旁的李茵小心翼翼地打開消毒櫃，裏面躺著一堆工具器材，她用手電筒照亮裏面，小心地尋找著。

孫明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照片，連忙搖頭：「想不起來。」

「他在忙什麼呢？」路彥望向通往休息室的幽深走廊，「鬧這麼大動靜都不出來？」

「他在最裡面的休息室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指著診所里的一條走廊回答道。

路彥跟著李正走出走廊，正好見到一個穿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可是……」路彥湊近孫明，「劉建華說他沒買過電棍，還說在你的問診室里見過一個黑色的電棍掛在牆上。」

路彥沉默頷首，收拾完東西就走出了警局。剛坐進車裡，手機忽然振動起來九-九-藏-書。

李茵見狀上前伸出手：「我來幫你！」

路彥揉了揉太陽穴：「不用，你坐在那邊休息吧。」

路彥點點頭：「診所那邊呢？陳怡和吳蟬去過他的診所嗎？」

「張進去他診所調了記錄，沒有發現陳怡和吳蟬去他那裡問過診或開過葯，問了他店裡每一個員工，也沒有人說見過陳怡和吳蟬……」

「這兩天案子有什麼進展？」

「那就從她的身份背景、家庭關係這方面調查試試看，或許能發現點什麼有用的。」

「你剛剛為什麼不承認？」

「行！」路彥看著陳依夢點點頭，上次他懷疑陳依夢偷偷溜出了酒店，一直沒機會查下監控，這次剛好查一下。

陳娟搖了搖頭：「我以前都沒聽她說起過這個人……」

「那你知道陳怡跟吳蟬有什麼交集嗎？」

孫明低下頭沒有回應，路彥接著追問：「我們問過了你的員工，有不少人都說在你問診室的牆壁上看見過黑色電棍，難道這麼多人都是在誹謗你嗎？」

路彥還想再問，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路彥一愣，很快斷定這就是剛剛發現自己的那人，頓了頓，他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剛才我忘記了。」

「久仁診所根本就沒有手術室！」

「有道理……對於案子，你怎麼想，會是變態殺人狂作的案嗎？」路彥試探著問張霖。雖然張霖畢業后沒有做過一天警察，但是對於學生時代他的聰明才智，路彥還是記憶猶新的。

「不換？那我一個人去！」路彥整整衣服就向外走去。

「那這個女孩去你那裡看過病嗎？」路彥拿起吳蟬的照片遞給孫明看。

路彥走到眾人前，拿出一張搜查令放到眾人的面前：「我們懷疑久仁診所涉嫌連環殺人案，特此搜查，這是搜查令！還請各位配合！」

「不用不用，我可是大力士！」路彥齜牙咧嘴地說道，他調整了下握住門的姿勢，再次發力。這次他漲紅了臉，嘴裏冒著咿啊咿啊的聲音，可是門仍然紋絲不動。

「哪裡哪裡，我只有粗，沒有細。」路彥謙虛地回了一句。

「大概就是覺得林依芸那小妮子喜歡裝純，偏偏她喜歡的人就喜歡林依芸這種裝出來的純，所以就對林依芸有意見吧。」

「路警官，您今天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孫明連忙低聲問道。

「陳怡喜歡的那個男生是誰？」

「了解啊，我有好幾次都是找他看的病，診得比縣醫院好多了。」

路彥沉默無言，靜靜地看著失態痛哭的張霖。

路彥放下胳膊，一臉悻悻的表情，沒有說話。李茵走上前，兩手緊握住冰櫃的門，右腳抬起，抵頂在冰櫃後面的牆壁上。

三人的鞋踏在石子路上，發出的嘩啦聲在夜晚里顯得格外清晰。

路彥一臉無語地看著陳依夢，那五顏六色的燈光正在她壞壞的笑容上打著轉。他無奈地點頭，又嘆氣道：「你什麼審美啊？」

「沒多大事……好辦……」

年輕男人睜開眼睛盯著李茵的臉，沒有說話。高大男人則站在窗邊，一根點燃的香煙捏在手上，煙圈席捲過他的臉，他看著李茵微微地點點頭。

見路彥同意，沒有被選中的女人們開始魚貫而出，緊身裙女人也帶著服務生快步跑出門外。路彥看向陳依夢，她拿著麥克風站在包間大屏幕的前面，背對著自己，點了一首《快樂崇拜》開始唱起來。

「有依據啊！」路彥從懷裡掏出一份蓋過章的文件，走到孫明和高大男子面前，「喏！傳喚令！」

「你員工那麼多，還需要電棍防身？」路彥似笑非笑地反問道，「老實說吧，你到底要拿那個電棍做什麼？」

李茵看了看沉默的眾人，徑直走到路彥的身邊，輕輕地說道：「別的房間都找遍了，沒有發現電棍，任何跟案件有關的東西也都沒發現。」

「帶我一起吧！到時候你叫一個，我叫一個！」陳依夢跳到路彥旁邊，兩隻手拽住路彥的右臂，賣力地來回晃動著，「我天天待在這房間里煩死了，你就帶我去一趟嘛！」

李正陰著臉沒說話。

路彥猛地靠上背後的沙發，他感覺自己額頭已經滲出一層冷汗，后脊背上也是一陣陣發涼。原來警方掌握的信息並不充分，孫明還隱藏著很多秘密，看來張霖說得確實有道理，今晚這一趟總算不虛此行。

手術台沒有了別的發現，路彥走到料理台前，拿起那些白酒的空酒瓶隨便看了看。路彥注意到，料理台拐角處結滿了蜘蛛網，但是自己腳下的水泥地面很乾凈，幾乎是一塵不染。

李茵點頭就要開始查找，路彥想了想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孫明是醫生，他可能懂得乙醚的製作，找找這裡有沒有乙醚，看看有沒有製作乙醚的乙醇和硫酸。」

「當然有了，你從小在蜜罐里長大，成人世界里的複雜和險惡不是你能想象的。」

「認識，陳怡幾次去他那兒看病，回來很快就好了，他對陳怡也很客氣，你們為什麼懷疑他？」

「因為他說話的口音，帶著一些馬來西亞華人說話的腔調，如果不是在那兒出生的，就說明他在那兒生活過很多年……」

路彥點點頭：「你女兒和林依芸是同班同學，她們關係如何，她有和你說過嗎？」

孫明默默地走到路彥和李茵旁邊，低聲說道：「請問，傳喚我是因為什麼事情？」

路彥被她晃得一陣頭大，身上的衣服也跟著扭得滿是褶皺。他低頭看著陳依夢：「你就這麼想出去？看來我得去看看酒店的監控，看看你最近有沒有出門。」

「我們希望孫明幫我們保密，孫明滿口答應，後來也確實做到了，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做完手術竟然不收一分錢費用。」

路彥躺在地上，還來不及看向冰櫃的方向，就聽到門口的陳依夢和倒在地上的李茵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凄厲可怕的尖叫聲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穿透耳膜、震人心魄，空氣也好似跟著在嗡嗡作響。

「不過，我們問了他的員工，好幾個人都承認以前在他的問診室里看到過那個黑色電棍！」

李茵回到門邊跟路彥交換了個眼神，小聲說道：「沒有人，也只有這個門能進去。」

「什麼？」

「現在還不能確定，還在調查中。」路彥一屁股坐在卧室的沙發上，聽著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便轉移話題，「你剛說你要出門吃飯？」

陳依夢瞪大眼睛看向四周，燈光昏暗、氣氛奢靡的走廊兩側都是包廂，偶爾有人開門，包廂里傳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一些滿身酒氣的男人摟著身穿超短褲或緊身裙的女人從他們身邊穿過。她看向自己前方，路彥穿著筆挺方正、一塵不染的白襯衫，跟這樣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是警告還是提醒，跟案子有沒有關係，現在都看不出來，所以還是先不打草驚蛇了。」

「看來你確實是個聽話的乖孩子……」路彥轉身看著陳依夢，一臉無奈地說道，「好吧，待會兒你唱歌就行了，不準偷聽、偷看我，知道嗎？」

「陳怡，賀縣二中的一個女生，她去你那裡看過病嗎？」路彥拿起陳怡的照片放到孫明面前。

張霖想了想，還是搖頭。

「怎麼不簡單了？」李茵疑惑地問道。

「你叫路彥？」

「哼！看就看！誰怕誰啊！」陳依夢不屑地說道，「我們打個賭，你要看到我出門，這事我就不求你了！但要是你沒看到我出門，今晚無論如何你都得帶我去！」

「這個劉建華，死一萬次都不夠！依芸就算不是他殺害的，也是他害死的！」張霖激動地喊完，又開始掩面痛哭，「原來你之前受了那麼多的苦，為什麼你要相信那個人面獸心的禽獸，他根本不愛你，他只是拿你發泄獸|欲啊……」

「應……應該是見我向公安局舉報他買電棍的事，所以惱羞成怒反咬我一口！」

「咳咳！」路彥安心下來，乾咳了兩聲，站在自己的車前，衝著陳依夢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走吧，去看一下成人世界的放蕩和腐敗吧。」

路彥笑笑：「什麼側寫，我不過是把觀察到的事情衍生猜測一下而已，雖然我猜得一向都比較准……」

聽到李正的話，路彥稍微安下心來，忽然又想到什麼，九_九_藏_書對李正輕聲說：「放他出去之前還有段時間，不如安排人一直審。」

「你上次跟我提過的，他和依芸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房間的窗子被拉上了百葉窗，藉著不算太好的光線，路彥看到房間裏面擺放著一張辦公桌、一張大床和一排沙發。

「那他是兇手嗎？」

「這個不方便透露。」

路彥略微頷首，看了一眼正在屏幕前蹦蹦跳跳的那個曼妙身影，端起茶几上的飲料喝了一口：「除此之外呢，陳怡和林依芸還有什麼瓜葛？」

「他和陳怡認識嗎？」

路彥站在久仁診所的牌子下，伸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他扭頭看看四周，孫明那輛寶馬5系正停在大門的右側，旁邊還挨著一輛奧迪。路彥沉聲對李茵說道：「正好，孫明他在診所里。」

「路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這真的只是巧合！到我那兒看過病的女孩子太多了，要是她們出事都和我有關係，那還得了？」

「說過了，高偉誠說他正在查。」

「她們的墮胎手術是在哪裡做的？」

「不收費用？為什麼？」

「有啊，我們抓了一個新的嫌疑人，是個醫生。」

「不少錢吧……」

想到這裏，路彥咳嗽了一聲，接著問道：「你家裡什麼情況？給我們講講吧。」

德升律師事務所在省城很有名氣，路彥也有所耳聞，號稱沒有他們贏不了的案子，律師代理費收得特別高。

「什麼人？」突然，門裡面傳來一個男人警覺又粗獷的怒喝聲。

李正站在門口，看著路彥：「路彥，你出來下。」

路彥拿起相框，撫摸著鑲在裏面的發黃的老照片。那是一張合影，比現在年輕許多的孫明站在畫面的左邊，那個時候他還沒禿頂，也比現在瘦，戴著眼鏡顯得文質彬彬。他那個比他還高一點的妻子正站在他身邊輕輕地靠著他，懷裡抱著一個四歲左右的可愛女娃。一家三口都開心地沖路彥咧嘴大笑。

路彥點點頭，扭頭看向窗外漸濃的夜色，沉思起來。

「警方的傳喚時間限制是二十四個小時，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請在二十四小時到達前儘快釋放我的當事人，好嗎？」

路彥走到李茵旁邊，輕聲說道：「我先進去會會他，你待會兒進來跟我說一下搜查的情況。」李茵點點頭，路彥邁開腳步朝長長的走廊里走去。

陳依夢仔細地打量著眾人，最後指著其中最其貌不揚的一個旗袍女人說道：「喏！就她吧！」

路彥找陳娟要了孫明那個秘密診所的地址后，連忙帶著不情願的陳依夢起身告辭。

「應該是裏面的冰結得太多，把門凍住了，」路彥拔掉了冰櫃的電源，站起身說，「讓我來吧。」

「你確定？」

李茵仰頭看著路彥，眨眨眼睛：「那你猜猜我？」

李茵帶著孫明率先往外走去，同時扭頭說道：「路彥，我們動作快點，把人都喊過來搜吧。」

他來到走廊盡頭，面前是休息室的門，門上掛著一張可升降的幕布，幕布上印著一幅浮世繪：幾個日本歌姬穿著和服裸著大半身體，表情痛苦地糾纏在一起，在她們的周圍則坐著一群觀看的武士。路彥又向前走了幾步路，隱隱約約聽到浮世繪背後那道門裡傳出了細微的說話聲。

「沒有，」看著路彥，李茵依舊失望地搖頭，「什麼重要的東西都沒問出來。」

結束了緊張的搜查，李茵走到路彥旁邊，看到他望著遠方出神，不禁問道：「怎麼了？」

路彥不禁沉思了起來，難道說上次那個衣服的汗味和那兩個相同的氣味，都只是巧合？

那人戴著一副黑色全框眼鏡，手拿一個公文包，看到路彥和李正，趕緊走上前來握手，說他叫孫勝，剛從省城風塵僕僕地趕來。

路彥看著孫明眯起了眼睛。這個孫明雖然眼神躲閃，神情緊張，但他不像劉建華那樣，面對警察時不時地大呼小叫。他的身上還是有著中年人的穩重，這種慢吞吞的態度，顯然更難對付一些。

年輕人隨意地笑了笑：「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我們也是爭分奪秒，拖延不得啊！」路彥笑呵呵地說。

歡笑之後，張霖漸漸收起笑容：「感覺，我只是感覺，如果跟蹤你的人和陳怡與依芸的死有關，那背後應該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陳怡剛失蹤的時候，她媽媽陳娟就來做過筆錄了，這次陳怡屍體出現，又有人去問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好！」陳依夢拽著路彥的胳膊高興地蹦了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出去吧！」

路彥剛剛走到門邊，還沒聽到任何內容就已經被發現，他詫異之餘索性掀起了浮世繪，拉開裏面的那扇門，走了進去。

路彥正要開口，陳依夢突然蹦到緊身裙女人的面前歡快地說：「那行，我替他點了吧！」

「程序磨人啊，我也很無奈。」路彥笑眯眯地看著孫明，「就麻煩您老體貼下我吧！」

「我不知道，我女兒不願意跟我說。」

「好的！請跟我來。」緊身裙女人帶著路彥和陳依夢走上二樓。

「所以你得快點了……」張霖勉強笑了笑，「最近有什麼新發現嗎？」

「陳怡這個女孩，林依芸有跟你提起過她嗎？」

聽完孫明的話，路彥又陷入沉思。這個孫明和劉建華兩個人說法互相矛盾，到底是誰在說謊呢？比起劉建華，孫明看上去更沒有作案動機。難道說真如張進所說，兇手是一個沒有作案動機的變態殺人狂？又或者，在孫明偽裝出來的成功人士面目的背後，隱藏著一種變態人格？

路彥走到冰箱面前，發現它正通著電，冰箱的風扇在嘩嘩直響，在拉開冰箱門前，冰箱上面的一件東西吸引了路彥的注意力。那是一個精美的相框，支撐腿斷了后倒在了冰箱頂上。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呢？」一旁的李茵問道。

陳依夢守在門外，好奇地看著屋內忙碌的路彥和李茵。屋子面積不大，但擺設物品眾多，路彥決定從手術台和病床開始找起。路彥麻溜兒地掀起了手術台上的被單，被單上的一陣灰塵撲鼻而來。他揮手扇了扇，低頭看著光禿禿的手術台，那上面像是仍然殘留著血腥和恐怖，路彥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奇怪，結著蜘蛛網說明這裏應該有段時間沒人來了，可是地上為什麼還是那麼乾淨？

包間里響起了動感的Rap，被陳依夢選中的旗袍女人神情尷尬地坐到路彥旁邊。

「怎麼……怎麼觀察出來的？」

「那你為什麼要用電棍這個事情污衊劉建華呢？」

「哼！又瞧不起我！那這麼危險，你就別去這KTV了唄。」

陳依夢看向陰森森的四周，感覺寒意漸漸湧上心頭，她小心翼翼地緊挨在路彥的左邊，伸出手拽住他的左臂，李茵則打著手電筒四處張望為兩人殿後。

「是嗎？那我提醒你一下，這個女孩叫吳蟬，今年十九歲，是賀縣二中的學生，高三剛畢業……你有沒有想起來？」

路彥沉默了。

「對，所以更不能帶你去了！」

「死有何懼？再說我身上可是帶著傢伙的，你是知道我的，當年我遠勝你的那個方面是什麼？」路彥笑了笑，感覺第一次和張霖見面時，兩人之間存在的那道冰牆已經融化了。

「聽說你女兒陳怡生前參与過一些打架鬥毆，你知道她都結過什麼仇人嗎？」

李正和路彥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

「這個嘛，上次有些問題還沒有完全弄清楚，我們領導不高興，我只好又來麻煩您咯。」

「對了，我來找你還有別的事。孫明的委託律師到了，我們去見一下。」

路彥點點頭，對李茵使了個眼色，走了出來。看著李正一臉的疲憊，他詫異地問道：「孫明的家裡沒有什麼發現嗎？」

路彥認得那張臉，那張賀縣警方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的臉。

「再想想，記不記得她去你那裡看的什麼病，跟你聊過什麼？」

「你戴著就是了，哪兒來那麼多問題？」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李茵又走到沙發的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靠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又看了看走到辦公桌邊的高大男人：「這間休息室需要搜查，麻煩你們去外面坐一會兒好嗎？」

「我確實是買來防身的，但是我沒有用過它，只是https://read.99csw.com掛在牆上做個樣子而已……」

孫明盯著照片想了想：「看著有點眼熟，不過我們診所里的病人太多了，對她印象不深……」

李正笑了起來：「有道理，我來安排一下！」

陳依夢見到這陣勢感到有點害怕，忍不住從後面拽住了路彥的胳膊。路彥一言不發地帶著她穿過旋轉門，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個穿著緊身裙的女人迎了上來，路彥麻溜兒地說：「給我開個中包。」

路彥扭頭看向四周，暗沉的夜色里彷彿靜伏著某種兇猛的怪獸，那黑魆魆和陰森森的黑暗中，好像有張著嘴的惡魔和幽靈在四處遊盪。最可怕的不是前方的黑暗，而是前方的未知。

「行，我在外面努力保住我的狗命，你也要在裏面好好頤養天年啊！別還沒等到我抓到真兇，你就已經駕鶴西遊了。」路彥笑著說道。

陳怡屍體被發現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路彥沒準備瞞著張霖，於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張霖靠在椅子上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幾分鐘后，路彥帶著陳依夢找到酒店的監控中心，讓工作人員調出了近幾天的監控。

沒有時間再陪孫明耗了，路彥覺得需要更直接一點：「根據我們的調查，劉建華並沒有買過電棍，倒是你，確確實實有過一個電棍。那麼，你為什麼會向我們舉報劉建華曾經買過電棍呢？莫非是栽贓？難道你認為，電棍是殺害林依芸的兇器，想拿這個去栽贓劉建華？」

路彥想了想，繼續問道：「林依芸和陳怡，兩個被殺害的女孩子都在你那兒看過病，這是巧合嗎？還是另有玄機？」

「跟幾個歹徒槍戰我都不怕，區區KTV又有何懼？」路彥笑了笑，「保護好你就行了，記得戴好帽子低著頭，不要讓監控拍到你的臉。」

「這麼說來，確實不能因為他有電棍，就認為他是兇手……」李正長嘆一口氣，「那個……不如我們先把孫明放了吧？」

「得得，我說我說，」路彥也是拿小姑娘一點辦法都沒有，「你想啊，KTV里監控眾多，你跟我進去，萬一以後是非之人拿著我們在一起的畫面做新聞，說什麼國家公職人員出入煙花之地，生活作風有問題什麼的，我的照片上了新聞倒是無所謂，反正老臉一張，可你一個小姑娘，大好人生才剛開始啊！」

「現在這情況，你們也只能先從陳怡的案子入手調查……」

路彥帶人走進診所。診所和藥房里的人看到來勢洶洶的公安，頓時有點慌神。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驚慌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有人向我們舉報久仁診所涉嫌連環殺人案。」一旁的李茵乾淨利落地回答道。

「還有，別那麼早就認定兇手殺害她們是因為同一個原因，沒準殺害陳怡是因為性，殺害依……依芸是因為別的。」

「你確定是這裏嗎？」李茵帶著陳依夢走下車來。

張霖不再說話，房間里陷入了沉默。路彥猶豫了片刻，把自己之前疑似被人跟蹤和收到詭異紙條的事情告訴了張霖。

路彥話音落地，房間里安靜無聲。高大男子走到百葉窗邊，拉開了扇葉，讓外面的光線完完全全地照射進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被陽光刺得閉起了眼睛。

路彥坐在顯示器前看了很久，監控完全正常，這些天里，陳依夢的房間除了自己就只有打掃衛生的服務員出入過。每次陳依夢走出房間，三樓的監控都顯示她去三樓吃飯了，完全沒看到她曾走出過酒店。

「哎呀，沒想到你眼光還挺高啊！」陳依夢壞笑著從那排艷麗的女人面前蹦開，到茶几邊拿起了麥克風。

「KTV？那好啊！」陳依夢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興奮地蹺起小腿，「我也去吧！我好久沒唱歌了！」

正當包間里氣氛有些尷尬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打開，一個穿著西裝、一身幹練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直接走到路彥身邊坐下，旗袍女人見狀趕緊退到一邊。

「她怎麼說的？」

路彥笑了：「平時觀察出的，看來我猜得不錯。」

他來找張霖聊天，原本是想讓張霖給自己提供一點破案的思路，沒想到聊著聊著，卻讓他和自己的心情都越來越沉重。張霖對林依芸愛得實在是太深了，路彥從來沒想到當年大學里的那個天之驕子會變成這樣。每當聊起林依芸，那個思維敏捷、冷靜理性的張霖就不見了，變得激動而又偏執，讓路彥覺得十分陌生。路彥不由得想著，難道改變人的不是時光，而是愛情？

「怎麼個裝純法？」

路彥點點頭，和李茵一起把目光投向房間角落裡的冰箱和冰櫃，這是他們僅剩的還未尋找的地方。

「那你呢？你覺得你有什麼仇人可能會對你女兒下手嗎？」

「是你上次問我的那個醫生？」陳依夢回到卧室，坐在床邊看著對面的路彥。

孫明還是搖著頭：「沒有，我不記得這個女孩去我那裡看過病……」

李正和律師離開以後，路彥感覺心裏有些煩悶，剛好李正安排了其他人接替他審問孫明的事情，他決定先去找張霖聊聊。

「沒事，為了老朋友……」路彥看著張霖笑了笑，「我冒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孫明努力地想了會兒，才說:「她好像是感冒，我記得是讓診所里其他醫生給她開的葯……對，就是這樣。」

「我晚上打算去趟陳娟的KTV，」路彥湊近李茵，悄聲道，「你先不要告訴別人。」

「確定……」

「沒有別的接觸……」

門開后，路彥和李茵立馬舉起了手電筒，光線撕碎了迎面而來的黑暗，一切安全。路彥踏入房間，一陣刺鼻的霉味迎面而來。李茵找到燈的開關，點亮了房間里的燈。

「我要是知道，還能坐在這裏？」

「先生，我們老闆是不坐台也不出台的！」

看著路彥自信的笑容，張霖沒好氣地說道：「別太狂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要是掛了，誰來破案還我清白？」

「不好下手，沒人知道她失蹤那天去了哪裡、見了誰，犯罪現場不知道在哪兒，屍體上也沒有什麼線索留下。」

「呵呵！」路彥乾笑了幾聲，「還是你想得全面，林依芸的社會關係少，陳怡就不一定了。」

「這個，我女兒沒具體說，說出來你們男人也不會懂的，碰上了照樣還是沒有招架之力。」

「不是逮捕，是傳喚，最近在賀縣發生女高中生失蹤和被殺的案件，想找他了解下情況。」李正說道。

「陳怡你認識嗎？」路彥開口問道。

順著一條狹窄的碎石子小路，路彥指著五十步遠的一個地方，一個黑魆魆的矮小平房在朦朧的月光下若隱若現。

「真的假的？為什麼是在東南亞？」

「先生，我們玩骰子嗎？」

吳蟬，死不瞑目。

孫明旁邊的高大男人開口了，粗獷沙啞的聲音像是割草機發出來的一樣：「你不懂進門前敲門是一種禮儀嗎？」

陳依夢瞪大了桃花眼：「你剛才是在酒店的門口收到我的簡訊的嗎？」

「他說買電棍是為了防身用的……」

那人眯著眼睛，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耐煩：「我姓王……」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了，眾人看向門口，身姿筆挺的李茵走了進來。

「不能！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觀察出來的？」

「扔哪兒去了？我們去找找，說不定能找到呢！」路彥冷笑著，目光銳利地看向孫明。

孫勝接著說：「我的當事人在賀縣醫診一方，有一定的社會知名度和影響力，長時間扣押他勢必會對他的社會名譽造成很壞影響。而且他年紀大、身體不好，患有心臟病，受不了長時間的精神刺|激，這是省立醫院開出的心臟病證明。」說著，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證明擺給李正和路彥看。

路彥撫摸著手術台的邊沿，上面堆積的灰塵蹭了他一手。他低頭彎腰仔細地查探著手術台的每個角落，突然在手術台抵在牆上的邊沿處摸到一張皮紙。他湊近了一點，看到皮紙上方是一段長長的英文，下方則是一段中文：

路彥沒有答話，盯著孫明看了一會兒，問道：「你一個醫生，好好的買電棍幹什麼？」

兩天沒見，路彥發現張霖精神狀態又差了一些，整個人顯得面黃肌瘦，萎靡不振。

「那好，請問九-九-藏-書你們警方現在有我的當事人涉嫌女高中生失蹤及被殺案的確鑿證據嗎？」

「時間不多……那裡好……」

路彥起身，轉身向外走去。一隻腳踏到門口時，張霖叫住了他：「劉建華招了沒？」

昏黃的燈光下，路彥看清了屋子裡主要的擺設。房間右邊的一張高大的紅色帷幕之後，縫隙間一個矇著白色床單的手術台若隱若現。路彥躡手躡腳地走上前，掀開帷幕，看到手術台上面掛著一個大的無影燈。手術台旁邊放著一個路彥並不認識的高大的白色醫用儀器，旁邊還有個病床和兩個消毒櫃。房間左邊的地方有幾把褪色的塑料椅子和一張塑料桌，桌邊有一張料理台，台上放著一些酒瓶。房子拐角處，又有一個紅色的帷幕。路彥屏住呼吸走上前，用槍捅開帷幕，看到角落裡有一個小冰箱和一個齊人高的冰櫃。

不待路彥說話，她已經蹦蹦跳跳地來到那一排待選的艷麗女人面前：「哎呀，小時候我以為公主都住在城堡里，長大以後才發現，原來公主住在KTV里！」

路彥失望地點點頭：「好吧……」

路彥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只見她上半身穿著白色的T恤，沒有上次的露腰裝那麼暴露，但下身穿著鑲著蕾絲花邊的短裙，顯得俏皮活潑。他點點頭道：「行，有美少女做伴，我也跟著你一起蹭個飯吧！」

李茵失望地搖搖頭：「大家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遍了，問診室還有剛才的休息室，都重點搜了一遍，完全沒有找到那個電棍的蹤影……」

房間里的歌曲切換成了《借口》，陳娟看了一眼拿著麥克風的陳依夢的身影，面色古怪：「你們警察來查案還帶著女朋友嗎？」

「如果對方是惡意的話，你現在就有危險，懂嗎？」

「那些人的名單你跟賀縣警方說過了嗎？」

高大男子說完便抽回了手，路彥又掃了一下坐在一旁沙發上的年輕人，笑呵呵地問道：「那請問您怎麼稱呼？」

路彥皺緊眉頭，感覺這個傢伙每個回答都像假話，但是細想想每個回答，又都有合乎情理的地方。這人看著膽小，但是成熟老練，明顯比劉建華難對付。

三人來到矮小的平房門口，路彥和李茵關掉了手電筒。路彥湊到門邊，藉著月光，看到生鏽的老舊鐵門上掛著一把新鎖，那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黃銅鎖，白色鎖把在月光下反射著寒光。路彥做了個手勢，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著，李茵則繞著平房走了一圈，發現房子沒有後門，唯一的窗子也從裏面被反鎖著。

「他……」孫明有些慌神，額頭上的皺紋都堆積到了一起，「他胡說，警察同志，他誹謗我！」

路彥見狀，也抬起一隻腳抵在牆壁上，他與李茵兩人相視一眼，一起喊道：「一！二！三！」

「那電棍呢，現在被你放哪裡去了？」路彥追問道。

她選完了還回頭看了看路彥，笑著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啊？」

陳娟神情猶豫了一下，她把手中的煙掐滅，放進茶几上的煙灰缸里，頓了頓說：「其實事到如今說出來也無所謂了。一年前，我發現陳怡竟然懷孕了，當時我很自責，怪自己平時沒管好她，可是我不想她走我當年的老路，於是我就想帶她去墮胎。我和她都不想去賀縣醫院，因為醫院人太多怕遇到熟人，所以我就帶她去了孫明那裡，我知道孫明以前做過很多這樣的手術，我對他很放心。

「我覺得有可能，那個孫明和劉建華，搞不好正常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種變態人格……」

「還會有這種事？」

「沒有。」

孫明的臉色唰的一下慘白起來，低下頭沉默不語。

「那倒不是！剛才王局長找過我，有領導跟他打了招呼，孫明對賀縣有貢獻，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長時間關押他，社會影響不好，建議暫時先把他放了，等有證據再抓也不遲。」

路彥仔細盯著孫明，發現孫明從進入這個房間開始就一直面頰上揚，嘴角下垂，這是一種心理內疚的反應。他弓著身子縮著腦袋，像是在害怕著什麼；眼神閃爍，嘴唇微抿，跟劉建華當初說謊時的細微反應如出一轍，路彥認定孫明極有可能在對他們說謊。

「好像是在給人看病……」另一名員工面色緊張地說道。

緊身裙女人帶著一個服務員推開一個空著的包廂，陳依夢徑直跑到顯示器前點歌，路彥則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緊身裙女人帶著一群穿著艷麗的女人走了進來，彎著腰湊近路彥問道：「先生你們要點哪位？」

路彥看了一眼正在認真記錄的李茵，又問孫明：「那好，上次來我們這兒做筆錄，你說劉建華曾在今年5月份諮詢過你買電棍的問題，對嗎？」

孫明昂起腦袋，一臉認真地看著路彥和李茵：「防身。」

「喂！」陳依夢在路彥身後喊住了他，「我衣服帶得不夠，待會兒你帶我去買一件吧。」

「這……」孫明不情願地低下頭。

路彥控制著腳步聲，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他屏住呼吸，努力地想聽清裏面的對話。

陳娟掃了路彥一眼：「你是誰？」

「那你去跟她說，陳怡的案子有新進展了，想知道具體情況就來跟我聊聊。」

高大男子微微一愣，握住他的手，平淡地說道：「李韋虎。」

「要這樣下去，你還沒等我找到兇手就在這裏面掛了怎麼辦？」

路彥聞言，陷入了沉思。其實他懷疑孫明，與其說是因為劉建華的話，更多是因為孫明自己的表現。先是否認跟林依芸認識，後來又突然承認跟林依芸相識，除了證實劉建華強|奸還提供他殺害林依芸的線索，路彥總覺得這一切太反常了，太反常了！

見所有人都沒有異議，而且孫明也很配合，路彥點點頭朝門外走去。

「我之前是怕惹麻煩才跟李隊長那麼說的，後來真的是我良心發現了想交代清楚……」

「警察。」路彥平靜地說道。

「誰？」

「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你都說了，陳怡她媽媽是開那種會所的，這種社會上的三教九流，在公安局裡未必說的都是實話。」

「吃完了你再帶我四處兜兜風。」

「傳喚的時間限制確實是二十四小時，我們正常走程序也不用怕，如果真是他犯的事，把他放回去反而更容易讓他露出馬腳。他出去后，我們可以安排人日夜盯著他，一有風吹草動就再把他抓進來。」

「你要不說清楚，我就不戴！」

路彥從遠方的車上收回視線，看到李茵正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他歪歪腦袋：「你確定要我說？」

「我跟我老婆結婚有二十多年了，我們有一個女兒，現在正在北京讀博士。」

「不能帶我？你不會是去叫公主吧？」

李茵則來到冰箱旁邊的冰櫃前，她伸手握住冰櫃門的大把手，用力一拉，紋絲不動。

門口的陳依夢和旁邊的李茵見狀不禁笑了起來。

「那個電棍的事情，他怎麼說？」

「前段時間我見沒用，就把它扔掉了……」

見沒有危險，路彥把帷幕徹底拉開，轉過身對李茵說道：「開始搜吧，看看這裡有沒有電棍電棒一類的東西。」

知道裏面沒有人，路彥放心地點點頭。李茵掏出開鎖工具，小心試探一番后將鎖打開，路彥下意識地握住懷裡的92式手槍，打開手電筒，看著李茵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你怎麼不把這事告訴賀縣警方？」

幽靜的走廊里異常涼爽，空氣里飄蕩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隨著他的深入，身後的喧鬧漸漸遠去，四周安靜下來。

路彥低頭想了想：「好吧，我要去忙了，你在這兒好好保重身體！」

這時，孫明旁邊的高大男子發話了：「我記得警察抓人去警局，大多是傳喚或者是刑拘，你現在帶他回警局，有什麼依據？」

「好！看來我們離真相不遠了！」路彥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幹勁，「我們抓緊時間，趕緊把孫明帶回去審吧！」

「因為……因為……」孫明又低下頭，「我有一個電棍這不違法吧，這有什麼問題嗎？」

她染著黃色的大|波浪頭髮，一雙眼睛紅腫著，看樣子是哭過很長的時間，一張風韻猶存的臉上倒也能看出些時光流逝前的姿色。

「read.99csw.com是嗎？那可巧了。」路彥笑著說完，跟在李茵和孫明後面，一起走了出去。

陳娟翻了翻眼皮，不屑道：「我在賀縣開店這些年，要說商業競爭上沒有仇人也是不可能的，可仇人就那幾個，基本全縣人都知道。我跟賀縣政府、公安、法院的人都很熟，他們敢這麼動我女兒？」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孫明第一次失去了從容淡定，慌張地喊道。

剛才接到李茵后，陳依夢怎麼都趕不回去，死皮賴臉地非要跟過來，還美其名曰要給他們放風。也許，今晚帶她出來就是巨大的錯誤。他在心裏做自我檢討，為什麼自己在女人面前總是耳根子這麼軟呢？

「除此之外就沒有了，沒聽說過我女兒跟林依芸還有什麼瓜葛。」

沒等路彥細想，李茵已經起身來到他的旁邊，低聲說道：「兩個消毒櫃和桌子抽屜都仔細找了，沒有。」

「需要我一起？」

「賀縣公安局哪個部門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路彥把車停在欣緣KTV的門口，帶著陳依夢朝精裝修的旋轉門走去。門口兩列穿著高衩旗袍的女人頓時齊聲高喊道：「晚上好！歡迎光臨！」

「你能先告訴我，那個陰影是什麼嗎？」

陳依夢放開路彥的胳膊，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老古董！你是活在上個世紀的人嗎？」

路彥回頭，看著陳依夢一臉咬牙切齒，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也有道理。」路彥點點頭。

收起傳喚令，路彥笑呵呵地朝高大男子伸出手：「你好！我叫路彥，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在冰櫃門打開后散落一地的冰塊里，一個赤|裸的女屍正彎曲著躺在其中，白皙的身體上矇著一層冰晶，電擊傷在嬌嫩的皮膚上異常醒目。她的四肢猶如提線木偶般僵硬地伸著，手腕處本應該連接的一雙手掌消失不見，兩條纖細的小腿延伸到腳腕處，也變得空空如也。她的腦袋正靠在一個大的冰塊上，面部正對著路彥的方向。冰櫃的低溫凍住了她生前動人的姿色，她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僵硬著，表情好像是微笑，笑容里有几絲妖艷和詭異。她的嘴是張開的，口腔里和牙齒間都是碎冰碴，眼皮沒有合上，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正在不甘地注視著房間里活著的三人，彷彿要訴說一個凄怨的故事。

「這人還真是熱心腸……」路彥喃喃著。為什麼孫明的手術對象都是年輕的女孩子？真的是因為他說的同情嗎？

路彥嘆了口氣，還是搖頭：「絕大多數的犯罪都是有動機有原因的，我還是不太相信賀縣運氣會這麼差，正好就撞到了這麼一個變態殺人狂。」

「真的嗎？」

「是你找我嗎？」

他拿起一看，是一個熟悉號碼發來的簡訊：

「我沒有污衊他，這是事實呀！他真的給我打電話諮詢過的！」

陳依夢若有所思地看著路彥的側臉，霓虹燈的光線正在他的臉上閃爍著，陳依夢輕聲說道：「想不到你還挺粗中有細的呢！」

「這樣啊……」路彥低頭沉思著。

路彥想了想，問道：「現在這個情況，你有什麼想法？」

「今天已經8月8日了，時間已經不多，可是案子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劉建華和孫明兩個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目前也找不到辦法核實誰的話是對的。現在找不到證據，連線索都少得可憐，孫明的律師還嚷著讓我們放人……」路彥覺得自己在張霖面前，很自然地放下了在旁人面前的偽裝。他侃侃而談，訴說著自己現在的迷茫和煩惱。

緊身裙女人的神情緊張起來：「行，我去叫老闆可以，但你這邊得先點一個公主。」

「你們倆的說法互相衝突，很矛盾，我們該相信誰？」路彥開口問道。

李茵目瞪口呆地看著路彥：「你怎麼知道……陰影什麼的……」

「什麼問題？就在這兒問行嗎？」

「剛才來的路上，我就了解到很多情況，現在就不浪費大家時間了。請問，賀縣警方逮捕我的委託人孫明是因為什麼呢？」

「所以說，你應該先去調查陳怡的家庭背景和社會關係啊！」張霖話說得太急，忍不住乾咳了幾聲。

路彥笑了笑，快速回復了簡訊，汽車發出一聲嘶啞的轟鳴，衝進了妖嬈的夜色里。

「對！按照陳娟說的，應該就在那兒。」

「就這些？後來你跟這個陳怡還有接觸嗎？」

路彥點點頭，看向房間里剩餘的三人：「各位，我們奉公辦事，這個房間也要搜查。」

「沒什麼事，就是有些問題想讓您跟我回去了解一下。」

「我記得上次高隊長帶人去你們店裡問林依芸和葯的事情，你一開始矢口否認，我去的時候你又全部承認，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路彥意味深長地看著孫明。

孫明忐忑不安地坐在審訊室里，看著面前的李茵和路彥，眼神不停地躲閃，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走路挺胸昂頭、腳步輕盈，面頰緊、頸部粗，肌肉線條明顯，指骨粗壯，手上有老繭，皮膚明顯是後天紫外線長時間晒成的顏色，應該在東南亞接受某種軍事訓練或者格鬥訓練……」

「上次該說的我都說了啊，還連夜做了筆錄，怎麼又要找我去啊？」

「不行不行！我是去辦事的，不能帶著你。」路彥從沙發上站起來，連忙搖著頭道。

「對啊，老是吃這個酒店的飯菜快煩死了，我想出門換換口味。」陳依夢拿起手機，一臉苦惱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路彥。

「等等！」路彥連忙喊道，皺著眉頭打量著陳依夢的白色短裙，笑著說，「去煙花之地，你還是換身打扮吧。」

「有收穫沒？」

「他……招了。」路彥回到座位，猶豫了片刻，想著劉建華性侵林依芸的事現在也不算什麼秘密，所以簡短地說了兩句。

「我是省廳過來的，陳怡的案子現在我也參与調查。」路彥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你女兒的事情剛出來才幾天，你就開始工作啦？」

聽見聲音的路彥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沙發上那個年輕人正眯著眼睛看向自己。他笑道：「對，有什麼問題嗎？」

路彥靜靜聽著，忽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驚得連手中的飲料灑到茶几上也毫無知覺。

「孫明自己的手術室啊！」

「那能不能稍等我一會兒，現在我這裏很忙，朋友帶人來我這裏看病呢……」孫明的目光看向坐在沙發上那個臉色蒼白的男子。

路彥有些猶豫：「孫明嫌疑這麼大怎麼能放了？」

「他說墮胎是殺生的活，做殺生的活還收錢是要折壽的。他私下裡跟我說，這些年為賀縣很多女人做過墮胎手術，沒收她們一分錢費用。孫明還說他的手術對象大多都是非常年輕的女孩子，他說他很心疼那些小女孩，捨不得收她們錢。」

「他跟你有仇嗎？為什麼好好地要誹謗你？」路彥皺起眉頭。

「就因為這個律師？」路彥有些意外，看了眼不遠處的孫勝，「這種有錢就辦事的律師，即使我們拿著鐵證把孫明抓起來，他都能拿出幾張病歷，給孫明申請保外就醫。」

「等以後有機會跟你慢慢說，現在言歸正傳吧！」路彥收起笑容，回頭看向久仁診所，「還是什麼都沒搜到嗎？」

孫明搖著頭：「扔街上垃圾桶里了，早就被清潔工打掃走了……」

「把你們老闆陳娟喊來。」

「不在久仁診所，是在縣城郊外的一個獨立的小房子里，孫明買了很多儀器放在那裡，他說他不想搞得太高調，連他診所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

「切！」陳依夢鄙夷地看了一眼路彥，「流氓！色鬼！誰稀罕看你！」

「孫明，林依芸也沒有跟你提過？」

張霖疲憊地搖搖頭。

「有電棍的人很多吧……難道因為我有一個就要和你們的那個案子扯上關係？」

聽著路彥的話，張霖也跟著笑起來。重逢之後路彥還是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笑容，一時間，空氣里充滿著歡樂，路彥感覺到自己的心裏暖洋洋的。

「我們搜查這裏符合程序嗎？」李茵開口問道。

路彥取出自己的老夥伴——92式手槍，把幾顆帕拉貝魯姆手槍子彈一一上膛，老夥伴那熟悉的握感讓他稍微放下心來。

「走吧。」路彥掏出手電筒，仔細地注意著周圍，帶著李茵和陳依夢踏上碎石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