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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記

譯後記

上海譯文出版社現時採用的中文校對程序非常嚴謹,至少就我的譯文的中文校對而言我真是幸運。感謝校對員們的認真和耐性。我在翻譯中,對照原文校對也需要同樣的認真和耐性。看著他們列出的好幾頁疑問,我深感我的辛苦已得到恰如其份的回報。另外,編輯馮濤先生幫我糾正了多個譯名,亦在此致謝。
最後,我要感謝兩位朋友,一位是當年任《書城》編輯的凌越,另一位是《人文隨筆》主編林賢治,正是他們的約稿,使我翻譯桑塔格的幾篇文章,也正是由於已有這幾篇譯文,使我主動與出版社的趙武平先生接觸,要求讓我來譯這本書。
但有一點我倒是肯定的: 尊重讀者的智力。我認為,翻譯的真理是,讀者比譯者聰明。凡是把讀者想像成次一級的譯者,首先會把自己變成受害者,變成次一級的解釋者。譯者不應把讀read.99csw.com者嬰兒化。如果我譯了一個異質性的句子,如果這個句子在十個讀者中只有一個讀者看得懂並大為激賞,且成為他寫作(如果他也寫作)或思考的刺|激劑,則我就會毫不猶豫保留這個句子。如果把讀者的智力和理解力分為十級,那麼我要瞄準的是金字塔頂那一級,而不惜放棄另九級。翻譯如同寫作,如果一個有十分才能的作家把寫作目標鎖定在最低級的讀者群,儘管他可以因此使十級讀者都能明白,但如此一來他實際上與一個僅有一分才能的作家沒有什麼分別。而他設想可以獲得的讀者群,實際上會逐級不同程度地放棄他,例如最頂尖的讀者根本就不去理會他,第九級的讀者可能瞄一下他的封面,第八級的讀者可能只打開他的扉頁,第七級的讀者可能只厭煩地瞥一瞥第一句……最後他可能只獲得最低https://read.99csw.com級的讀者。儘管最低級的讀者潛在數量龐大,但他們還有更低級的東西可讀,未必就青睞他。
書中《愛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文,提到《巴登夏日》作者茨普金的「兩個姐妹」、「一個兄弟」、「另一個姐妹」等,由於在英語中這些指稱難以分辨男女,加上茨普金英文傳記資料完全缺乏,無法查證,我遂寫信向茨普金的兒子、任職美國海軍研究生院國家安全事務系副教授的米哈伊爾·茨普金先生請教,並得到他即時回應和澄清,在此感謝米哈伊爾·茨普金先生的熱情。
況且,在我放棄的九個讀者中,如果有四個是年輕人,他們都還未抵達複雜的抽象思考、隱喻思考、倫理思考和美學思考的階段,而三幾年後他們的人生經驗和閱讀經驗足以使他們看「透」文字背後的真意,則我的譯文已無比超值了,九-九-藏-書就像一筆不投機的存款得到四倍的回報。至於剩下的那五位讀者,我還是知足點,不去想他們了。即使是智力最高的讀者,速度最快的讀者,都也還有整架整架買來的書未讀或沒讀或不讀,那麼一些書不被讀或不願意被讀或不屑於被讀,也只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二八年十二月十日于香港
我的譯文一如概往,較側重直譯,也即適當保留異質性或外國性。碰巧桑塔格有一篇專門論翻譯的文章《世界作為印度》,也談到這些問題,並引用了施萊爾馬赫和本雅明關於翻譯的里程碑式論文,而我是較認同這兩位先行者的觀點的。桑塔格在英語中,是一位文體大家,絕非「讀起來蠻好的」。因此,若是讀者覺得我的譯文「讀起來蠻好的」我聽起來也許是失職,就像若是讀者覺得我的譯文https://read.99csw•com「讀起來蠻困難的」我聽起來也許是恭維。我只是希望儘可能地保留多些桑塔格的文風,尤其是她的聲音——作家那「獨一無二的聲音」也是桑塔格在書中強調的。但為了保留這聲音,有時候原文「讀起來蠻好的」在譯文中也許會變成「讀起來蠻困難的」,相反亦然。所以說,翻譯是一個複雜的工程。我只能說我「希望」「儘可能地」「保留多些」,而不是說我可以一一還原或一一對等。
桑塔格這本遺作集,有些文章在她尚在世時,我就已翻譯並發表在《書城》雜誌上。但不用說,當時由於需要火速趕稿,對照原文校對一遍都來不及,難免有些錯漏,現在趁機校正。另外,桑塔格不斷修改自己的文章,增增刪刪,這次我也根據她的修訂逐一校正。再有就是她一些文章在報刊發表時,作了刪節,或被編輯剔去某些敏感字眼,這次我也對照原書九_九_藏_書修訂了早前的譯文。
黃燦然
本書第一部分以夾敘夾論的方式詳細介紹現代歐洲文學中幾部被忽略的傑作。第二部分是時事評論,這也正是美國外交政策急轉彎和世界局勢動蕩的時期,作者對局勢的尖銳評估和對布希政府的猛烈抨擊現在回顧起來是極具預見性的,而對阿布格萊布監獄虐囚事件的犀利剖析並不只是局限於事件本身,而是秉承作者兩部有關攝影的專著的洞察力,對美國暴力文化提出嚴厲的批判。但更重要的還不是她見解準確,而是她在惡劣環境中堅守知識分子的獨立性。第三部分是演說,這些講稿是桑塔格一生寫作與行動的融通,是隨筆家、小說家、公共知識分子、行動主義者這些她從一開始就具備但常常經渭分明的角色的一次重疊、浸透和深化。
況且,桑塔格是一位瞄準金字塔頂尖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