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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羽翎」號訴訟程序

3、「羽翎」號訴訟程序

「好啦——沒有人會逼你說什麼,你明白嗎?」有人問了一句。詹姆斯·多伊沒有聽到,於是對他又重複了一遍。
「嗨,夥計,你注意到了沒有?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們有些人在這一帶失蹤了?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六個月。現在監獄里人滿為患,法官又應接不暇。如果我們抓到了你們這些人,而且又證據確鑿,他們就讓我們在海上處置你們。難道沒有人告訴你現在的規矩有些變了?」
這下約翰·多伊的臉色刷地變了,可是他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突然氣氛變得十分嚴肅,五個人站到了繩索的一端。艾利森差點兒笑出聲來,他知道把人弔死是怎麼進行的,可是他沒有想到艇長真要這麼做……
「犯人可以坐下。」那兩個傢伙一到,韋格納便大聲宣布,「法庭上要肅靜!」
「先生,原告方反對個別審理。」
上尉叫瑞克·艾利森,出生在紐約奧爾巴尼的一個黑人家庭。他是艇上的領航員,非常感激上帝把他安排在雷德·韋格納手下幹活,因為韋格納絕對是他遇到的最好的指揮官。他以前雖然不止一次地考慮過退役,可是現在他想儘可能地待在艇上。他帶著多伊先生朝相距約三十英尺的艇尾現場走去。
「有,艇長,」帆纜軍士長覺得有點奇怪,因為他不知道那包「卡爾弗特」牌香煙的事。
韋格納對今晚這場風暴是求之不得,因為它不僅可以幫他增添幾分必要的氣氛,而且可以給他在值班表上做手腳的借口。奧尼爾還未曾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駕駛過這艘艦艇,今晚可以算是對他的一次考驗。
「你明白這裏發生的一切嗎?」上尉轉身問。
「我們將與聯邦檢察官聯繫,」艇長十分肯定地說,「上尉,你可以把犯人帶回禁閉室了。」
「沒有問題,長官。」
「海盜、兇殺、強|奸——還有販賣毒品。」奧雷澤聳了聳肩。「我知道應該如何對付這些壞蛋,問題是誰也不會這麼干。」
「我們九點開始行動,」艇長說。
「是嗎?告訴你吧,再過十分鐘我們就把你押到甲板上,讓你親眼瞧瞧。我還要告訴你,夥計,如果你不合作,我們可就沒有時間跟你磨蹭了。我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話句句是真的。你為什麼不坐下來冷靜地想一想呢?」接著,上尉弄來一杯咖啡以打發時間。他再也沒有對當事人說什麼。剛喝完咖啡,門就開了。
「可是既然那兩個傢伙是無罪的,他們為什麼不——」
「你們聽著,我是艾利森上尉,我正竭盡全力保住你們兩人的性命。初次見面,你們都他媽的要對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看起來還不錯,夥計們,務必保持下去。」艇長點點頭,讚許地走回自己的卧艙。進去之後他立即把軍士長奧雷澤找來。
韋格納覺得他即將採取的行動是可行的。他抬起頭,打量著一張張面孔,心想自己帶出來的這些軍官都不錯。他率領這些軍官已經有十個月了,在這十個月里他們的表現在任何一位指揮官看來都無可挑剔。十個月前,在他剛調來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窩窩囊囊,委靡不振;如今他們人人朝氣勃勃,鬥志昂揚。其中還有兩個留起了小鬍子,這就跟他們的身份更相稱了。此時此刻,這些坐在硬背椅上的軍官們無一不給人才華出眾的感覺。他們為「羽翎」號感到驕傲,也為它的艇長感到驕傲,他們會全力支持他的。韋格納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他想進一步探究一下,以便進一步弄清情況,然後決定由誰來參加這次行動。
「先生,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律師,而是牧師。」賴利軍士長拽著多伊的手臂,這就更顯得煞有介事。
「我們出去散個步,孩子們。」說著他拿出兩副手銬。他想他完全對付得了這兩個傢伙,何況他們都才吸過毒。不過艇長早已交代清楚了。他將手伸進鐵欄,抓住其中一個傢伙,使勁一拽,喝令那人轉過身來。那傢伙乖乖地照辦,伸出手來讓他銬,另一個傢伙也老老實實地伸出手讓他銬。兩人沒有作出任何反抗的表示,這反而使軍士長感到奇怪。他打開禁閉室的門,揮手讓他們出來。巴勃羅走過來,賴利掏出他口袋裡那包煙,不屑地隨手把它摔在下鋪上。
「沒有更多要說的了。原告停止舉證。」

「你能否說明一下這個袋子里的物證?」原告方接著問。
「繼續開庭。」韋格納宣布。「被告方有什麼需要陳述的嗎?」
「多伊先生!」韋格納大聲說,「我再提醒你一下,你被指控犯有海盜、強|奸和兇殺罪,正在接受審判。這本法典」——艇長高高舉起他那本《軍事統一法典摘錄》——「這本法典規定,我們現在有權審判你,而且只要我們發現你有罪,我們就可以決定把你吊在桁端。海岸警衛隊已經有五十年沒有這樣做了,但是你得放明白點,只要我願意,我他媽的就會這麼干!他們沒有改變這一法規!情況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是不是?你請求要有辯護律師,艾利森先生就是你們的辯護律師。你還想替你自己辯護嗎?如果想的話,那就請你不要放棄這個機會。但是,多伊先生,本庭不允許你上訴。你要好好想想,再做決定。」
「全體人員上甲板去看懲處犯人。」奧雷澤軍士長前來通知。
「全是扯淡!見你媽的鬼去吧!」
「我看了在那艘遊艇上拍的錄像帶,雷德,」奧雷澤一邊說,一邊注視著艇長的反應,「你該讓賴利把那些個混賬東西揍扁。」
「這他媽的搞什麼鬼名堂?」高個子問。
軍事檢察官講了二十分鐘,只叫了一個證人出庭,他是帆纜軍士長賴利。軍士長重新敘述了登船的經過,並且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上船錄像的情況。
「賴利,你把這個給我們的客人帶去。」韋格納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包香煙,「是他們其中一個丟在駕駛台上的。禁閉室有出氣孔,read.99csw.com對不對?」
「別說了,波泰奇,我不想……」
「關上門,波泰奇。你坐下。」
「為什麼不多談些?哦,見鬼,這很好解釋。我敢肯定,他們的律師會信口開河地說,一艘外國軍艦向他們逼來,接著幾個全副武裝的人上了他們的船,一個個把槍口對準他們,還對他們動手動腳的。他們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們是不會被無罪釋放的,然而檢察官可能會害怕敗訴而找個簡單的解決辦法。這兩個傢伙會坐個一兩年牢,然後免費用飛機把他們遣送回國。」
「哎,完了!」艾利森說著抓住他帶上來的那個傢伙的手臂,向前走去,「下一個輪到你了,老弟。」
「願本庭滿意,兩位被告都拒絕講述自己的身份。」
「當然是殺人兇手,」波泰奇表示同意。「為了能獲得自由,他們就得聰明點。他們還會編造出更離奇的東西來。我女兒跟我說過,雷德,事情絕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我說過,你應當讓鮑勃去處理,大伙兒本來是支持你的,艇長。再說,你也該聽聽大家對這件事情說了些什麼嘛。」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聽完了證詞,現在本庭投票定案。本庭採取無記名方式投票,由檢察官發票,並由他收回所發出的票。」
「那又怎麼樣?」
「你們在那艘船上究竟幹了些什麼?」
「沒有,先生。」
「好吧。現在法庭將直接審問被告。」韋格納的目光轉向被告,身體微向前傾,「在你進行辯護時,先生,你有下列權利:第一,你有權不做任何陳述,那樣法庭也就無法從你的陳述中得出任何結論;第二,你可以只陳述,不宣誓,所以也就無需接受盤問;第三,你可以既陳述也宣誓,但必須接受軍事檢察官的盤問。明白了嗎,先生?」
「艾利森先生。」艇長開始講話,「我建議你跟你的當事人談談。」
「你知道,雷德,這兩個傢伙可能完全解脫。」
士兵餐廳里的水兵們正準備看電影。這是一部新片子,塑料帶盒上標有「Hard R」字樣。這是賴利安排的。對這些水兵來說,沒有赤|裸的酥|胸與美|臀就沒有了吸引力。軍官會議室里也能同時觀看這部片子,年輕的軍官們同樣需要一點帶刺|激的。可是今天晚上卻看不成了。
投票定案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檢察官發給五名法庭人員一人一張票。他們在寫下各自裁決的前後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被告。之後,檢察官把這五張票收回。他像五歲兒童玩識字卡片一樣,把票打亂后又重新整理好,然後交給艇長。韋格納打開五張票,把它們攤在面前的檯子上,在他的那本黃色記錄簿上寫下了些什麼之後宣布。
「你這個混蛋!這是軍事審判,明白嗎?這兒有法官,也有陪審團。他們可以判你們死刑,就在這艘軍艦上。」
「好。記住,如果有情況就到軍官會議室找我。」韋格納下過一道命令:值班軍官無論有什麼事都可以把艇長叫到駕駛台,哪怕只是為了核對時間,艇長也絕不會責怪他。「有事喊我!」成了人人皆知的一句話。他覺得這句話一定要說,不然下級軍官就不敢去打擾艇長,以致於為了不打擾他睡覺,讓艦艇撞上油輪——也就斷送了他的前程。韋格納還反覆對他的部屬說,一個好的軍官應該樂於承認自己還有東西要學。
「唔?」
另一個被叫做「詹姆斯·多伊」的傢伙看見他眼前剛才發生的一切,心中驚疑不已。他那驚疑的神色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樣子比一個人迎頭撞上疾駛而來的火車時的驚疑神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午飯後韋格納回到自己的艙里,那份報告還擺在那兒。他匆匆看了一遍,然後打開那本《軍事統一法典摘錄》。下午三點,奧雷澤和賴利來了。韋格納開門見山地向他們簡單介紹了行動計劃。起初兩位軍士長都感到突然,但他們很快就進入了情況。
「是,是的,我懂,行了吧?」他頭也沒有轉。「可是,你想知道什麼呢?」
「給我請一個真正的律師來!」
「可他們是殺人兇手啊。」
「軍事檢察官剛才指控你們犯有海盜、強|奸和兇殺罪。如果本庭認定你們有罪,就將決定是否處決你們。你們有權進行法律辯護,跟你們坐在一張桌子上的艾利森上尉是你們的辯護人。你們聽明白了沒有?」他知道要等幾秒鐘,好讓他的話產生效力。「被告是否需要聽一聽詳細的指控以及有關的細節?」
這時候燈光打開了,是甲板上為直升機引航的泛光燈。燈光只能照亮一片傾盆大雨,但多少還能看見眼前發生的一切。韋格納又對那個傢伙講了些什麼,可是那個傢伙仍然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似乎還不相信會對他動真格。他難道會頑固到底嗎?艾利森心想。艇長搖搖頭,向後退了一步。賴利走上去,把繩索套在那個傢伙的頭上。
「那好。本庭投票結果以三比二的多數判被告有罪。判處被告絞刑,並在一小時內執行。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吧。本庭現在宣布休庭。」
「先生,」韋格納心平氣和地說,「軍事法庭開庭。」他的話語引來好奇的目光。他繼續說:「現在由軍事檢察官宣讀指控書。」
「好。在被告陳述之前,法庭想問一下,被告是否想叫除被告之外的任何證人出庭?」
最後那傢伙被戴上了黑色眼罩。賴利把那傢伙的身子轉過去對著船尾,面對著艾利森和與他同來的人——這其中還有一個道理——主要是讓他大吃一驚。約翰·多伊終於害怕了。
「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上尉把他抬進艙里。多伊先生的褲子已經濕透了,其原因當然不僅僅是雨水九*九*藏*書
「把他們帶上來。」
「長官,準備好了,」奧雷澤從桌子另一端的座位上站起來。其他軍官都點點頭。韋格納走向餐桌中央自己的座位前,看了看賴利。
「先生,你們能找到的就是像我這樣的律師,」上尉說,「這一點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嗎?」
航行軍士長奧雷澤很快就來了。「羽翎」號並非大船,所以他來得很快。「艇長,你找我?」
「走。」賴利抓著兩人的手臂,推著他們朝前走。這兩個傢伙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雖說艇身此時顛簸得厲害,但絕不是這個原因。他們走了三四分鐘才來到軍官會議室。
「謝謝你的合作。」韋格納在審問完畢時對詹姆斯·多伊說,「由於你的合作,我們將考慮對你從寬量刑。當然,對你的夥伴我們就無能為力了。至於為什麼,你是清楚的,對不對?」
前面有一根繩索,有人把它系在無線電-雷達天線桿上。爬上去繫繩子一定很好玩,艾利森心想,少不了又是賴利軍士長。除了他,誰又會發神經去干這個呢?
「有任何問題嗎,先生?」艇長問奧尼爾少尉。
開始制定計劃時的那股熱情已經消失了,他們又回到現實之中,韋格納認為這都在預料之中。這些年輕人清醒了許多,但是他們沒有打退堂鼓,他們需要有人來打破這沉默的氣氛。
韋格納揮手打斷他的話,答道:「被告方言之有理,由於這是一件死刑案,按慣例法庭給予被告方最大限度的靈活度。本庭認為,被告方的陳述有說服力,同意被告方的提議,並允許被告方律師與其當事人交談五分鐘。同時,本庭建議,被告律師可以指示其當事人準確介紹自己的身份。」
「先生,既然根據軍事檢察官所說的,本案系死刑案件,那麼請求法庭允許我為我的當事人作最理想的辯護。另外——」
「那時候風暴大概也快來了,」奧雷澤說。「很好,雷德。不過,你得多加小心才是,別……」
「謝謝,」他答道。
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人們不會到露天甲板上來,所以發出一點響聲也沒關係。韋格納打開軍官會議室的門,暗自笑了。計劃可以說完美無缺。
「吃過了。」答話人口音很重,賴利聽起來覺得有點怪。
約翰·多伊被帶到現場,雙手仍被反銬著。艇長和副艇長都在場,艇長正在宣讀些什麼,但是他們沒有聽見。甲板上風聲呼呼,天線桿上的繩索被風吹得滋滋作響——這是賴利的絕活,艾利森心想。他用揚帆索做引線,把絞索穿過滑輪。即使是賴利也不會傻得在如此惡劣的天氣爬到天線桿上。
「這很簡單,老弟。」艾利森對詹姆斯·多伊說,「你要麼老實講,要麼就上絞架。你想選擇哪一種,艇長才他媽的不管呢。我先問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這不可能,夥計,」他的語氣不再像一個小時前那麼自信了。
「我聽奧雷澤說,過去人們知道應該如何處置這種混蛋的,」桌子另一端的一個中尉說。桌上一陣贊同聲。
韋格納略加思索,便起身朝書架走去。書架上,在《軍事審判統一法典》和《軍事法庭手冊》這兩本書旁邊放著一本更老的書——《軍事統一法典摘錄》。這是一本從十八世紀就沿用下來的法律參考書,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被《軍事審判統一法典》所取代。韋格納的這本是個老古董,是他十五年前在加利福尼亞海岸一箇舊碼頭上發現的。當時這本書被丟棄在一個紙箱里,上面已經積滿了灰塵。這是一八七九年的版本,當時的法規與現在的相去甚遠。韋格納心想,當時的世界比現在安全,其原因也不難明白,只要讀一讀當時的法規就能有所了解……
那個被暫時叫做「約翰·多伊」的傢伙在一個鐘頭左右的時間里一聲不吭,暗自好笑地看著這場審判,這時他很不自在地站起來了。由於雙手被反銬在背後,他的身體微向前傾。「羽翎」號此時猶如一根在激流中的木頭,搖晃得很厲害,使他難以站穩。
「是的,庭長先生。被告方提議此案個別審理,並請求法庭允許我與我的當事人談一談。」
「你他媽的叫什麼名字?」
「我們不能這麼干呀,」韋格納令人不解地答道。
「怎麼回事?」
「謝謝。」韋格納說著將目光轉向被告席,「被告聽清楚對你們的指控了嗎?」
「給我找一個律師來!」多伊大吼大叫起來。
海上的天氣總是那麼咄咄逼人,也許在茫茫大海上人們的感覺就是如此,要不然就是人們認為這種威風在陸地上顯示不出來,而只有在海洋上才會這麼明顯。今晚就快接近滿月了,所以韋格納能看清颱風線正以每小時二十節的速度逼近。颱風線內持續的風速是二十五節,而陣風的速度幾乎要加倍。韋格納憑經驗預測,現在「羽翎」號在四英尺的輕浪上航行,但這輕浪很快就會變成洶湧狂暴的濁浪。雖然還不會是巨浪,但是這也將夠「羽翎」號受的了。一些年輕的水手又要後悔晚餐吃多了。人們在海上得知道這一簡單的常識——大海不喜歡人們貪食。
「你們不能這麼干!」那個傢伙幾乎喊了起來。
這情景縈繞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首先必須換掉濕衣服。法庭重新開庭時,人人都換上了乾衣服。詹姆斯·多伊穿的是一套藍色海岸警衛隊工作服,他的手銬被取下,放在一邊。他發現被告席上還為他放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他沒有注意到,此時奧雷澤軍士長已不坐在首席位置上,賴利軍士長也不在軍官會議室里。整個法庭的氣氛比前一次緩和了許多,只是詹姆斯·多伊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不過,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上尉把雙手被銬著的當事人帶到一旁的角落裡,和他們輕聲交談起來。
正如大家所預料的,這個傢伙不相信上尉。充當辯護律師的上尉把當事人帶回被告席。
「沒有這種想法,庭長先生。九*九*藏*書
奧雷澤是葡萄牙血統,但聽口音卻像新英格蘭人。皮膚黝黑,體態微胖,是個職業軍人。與鮑勃·賴利一樣,是個飽經風霜的老水手。他也很像艇長,是個很有專長的教官。海岸警衛隊這一代的水手,沒有一個不是由他教會如何使用六分儀的。海岸警衛隊需要的正是像曼努埃爾·奧雷澤這樣的人。韋格納偶爾還為自己因任職需要而要離開這些老水手們而感到遺憾。不過,艇長從不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他與奧雷澤的私下交談總是親密無間的。
當他們走到通向上層建築那道門時,有一道更近的閃電照亮了整個甲板。這個多伊猛然停下腳步,抬頭最後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同夥像個擺鐘似地在露天吊著,僵直的軀體正被雨水濺打著。
「走吧,親愛的,與你的繩索約會去吧。」軍士長邊說邊把他押了出去。
「嗨,你們兩個傢伙不跟我打招呼不許亂走,聽見沒有?」賴利臨走時警告了一句。這是一個設備齊全的禁閉室,連衛生設備也不缺。設計人員考慮得真夠周到的,賴利心想。然而,海岸警衛隊的快艇上竟有囚禁室,這卻使他頗為不安。哼,不過這樣至少不需要專派兩個人監視關在裏面的人了,至少現在就沒有派人。賴利暗自一笑:你們對即將面臨的突發|情況有準備嗎?
多伊睡到很晚才起床。早餐是送到急救室的。在上直升機之前,讓他清理了一下個人衛生。奧雷澤來到急救室,把他領上甲板,來到船尾的直升機甲板。這時,詹姆斯·多伊看見賴利軍士長正在把另一個傢伙送上直升機。詹姆斯·多伊的真實姓名是赫蘇斯·卡斯蒂洛。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約翰·多伊——真實姓名是拉蒙·何塞·卡佩蒂——竟然還活著。兩名禁毒管理處的人員讓這兩個傢伙隔得遠遠地坐著,他們這是奉命行事。用艇長的話來解釋就是:一個人坦白交代了,另一個人是不會感到高興的。卡斯蒂洛兩隻眼睛直盯著卡佩蒂,不時流露出驚喜的神色。當然,由於禁毒管理處的人員使他們遙遙相隔,所以他們不免有點緊張。禁毒管理處的人員對這樣一個死刑案犯的坦白交代感到很高興。與這兩個傢伙一同被送上飛機的,是所有的實物證據以及幾卷錄像帶。韋格納看著海岸警衛隊的海豚式直升機開始發動,心想不知道岸上的人會對此作出何種反應。在一陣小小的狂熱之後,總是會出現一陣短暫的清醒,這是韋格納預料之中的事。實際上,韋格納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全艇只有八個人知道這件事,他們心裏也都明白該說些什麼。這時,副艇長來到了韋格納的身邊。
幾分鐘后,韋格納與軍官們共進午餐。他沒有作聲,只是坐在餐桌的一端,默默閱讀一些函電。他的軍官們很年輕,不拘泥。餐桌上他們像往常一樣談笑風生,話題一聽就明白了。韋格納沒有打斷他們,而是隨手翻閱傳真機上接收下的一頁頁黃紙電文。剛才在卧室里想到的事,現在,在他頭腦里已經有了眉目。他在默默地權衡著它的利弊:他們會怎樣對待他呢?看來不會怎樣的。艇上的人會一致支持他嗎?
問題當然早就寫在紙上了。作為該艇的法律事務軍官,艾利森按順序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審問著,速度很慢,為的是讓詹姆斯·多伊答得慢些,使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懂。審問是在攝像機前進行的,共持續了四十分鐘。詹姆斯·多伊回答問題的速度還是很快,但他沒有隱瞞任何事實。他沒有察覺到法庭人員向他投去的目光。
艇長,你上船以來就大刀闊斧地干開了,不過這回還真來勁。
「這是什麼狗屁?」約翰·多伊問。他的口音還是令人捉摸不透。「我要求回禁閉室!在我他媽的找到真正的辯護律師之前,別再來打擾我!」
「謝謝你,波泰奇,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一下,你和賴利下午三點來一下。」
賴利走出軍官會議室,朝禁閉室走去。他打開禁閉室的門,一股辛辣味撲鼻而來。起初他還以為是纜繩儲藏艙著了火,但他隨即發現了真相。
「說吧。」
「被告一派胡言,本庭不予理睬。」韋格納盡量板著面孔,以不失一位死刑案審判庭長的身份。
「是,長官。」艾利森把詹姆斯·多伊帶了出去,攝像機的鏡頭拍下了這一切。可是當多伊踏上艦梯,正準備往下走時卻突然摔倒了。是一隻手推了他一下,可是他沒有看見。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看,另一隻手又突然猛擊在他的后脖子上。在他被擊昏過去的一剎那,賴利軍士長劈斷了他的前臂,奧雷澤軍士長在他嘴上捂了一團沾滿乙醚的棉花。接著,兩人把他抬到急救室,艇上的救護兵替他的前臂上了夾板,因為只是青枝性骨折,所以無須特殊處理。他們讓他躺在急救室里睡覺,把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銬在床柱上。
「我們把他們送上岸——明天直升機帶他們走——他們會請辯護律師,對吧?這是看過美國電視的人都知道的。如果他們在船上不吭一聲,他們的辯護律師到時候替他們辯護起來卻會振振有詞:當事人昨天早晨發現一艘漂浮的遊艇,就上去了。不料,遊艇掉頭朝駛來的方向開去,於是他們決定把它帶進港口,以便獲得營救。他們沒有使用無線電,因為他們不會用——你在錄像帶上看見了吧?那是一台由電腦操作的掃描設備,僅說明書就有好幾百頁——我們的朋友看起英文來又那麼費勁。說不定漁船上的某個漁民還會站出來幫腔。這一切都將是令人可怕的誤解,明白嗎?於是,莫比爾的聯邦檢察官會斷定此案不大好辦,從而我們的朋友的罪名就輕得多了九-九-藏-書。事情就是這樣。」說到這裏,他頓了頓。
「是,長官。」
賴利先走了。他朝一個樓梯走去,下了兩排梯階,然後朝艦艇尾部的禁閉室走去。那兩個傢伙被關在一個十英尺見方的禁閉室里,每個人躺在一張鋪上。也許兩個人一直在嘰咕著什麼的,聽見密封艙門被打開的聲音便不說話了。在軍士長看來,禁閉室里可以安裝一個竊聽器,然而地方檢察官曾經說過,裝竊聽器違反了憲法所規定的人權,違反了搜查逮捕規定,或者這類法律上胡扯淡的東西。
「艇長,我的大女兒在法學院,你知道令人吃驚的事嗎?」奧雷澤神情嚴肅地問。
「出來吧,多伊先生,你最好也親眼看看。」上尉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在軍官會議室有一道向上的艦梯,艦梯頂端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兩人沿著通道朝船尾空蕩蕩的直升機甲板走去。
韋格納艇長沉默了片刻。這話字字有理,是不是?這麼多年了,水手們並沒有變,是不是?——上了岸,他們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女人鬼混,然而在兇殺、強|奸之類的問題上,一個個都同老傢伙們一樣態度十分明朗。時代的變化畢竟還不是很大,人的變化也不很大。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義,而法庭和律師則不然。
「這是他媽的軍事法庭。你們這是在海上,先生。如果沒有人跟你們說過,那我現在告訴你們,美國軍艦的艦長可以無所不為。你們本不該惹到他的頭上的。」
「有什麼屁用?」其中一個人說。這位二十四歲的軍官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這句話促使艇長作出了決定。
奧雷澤起身答道:「是,長官。」他直納悶艇長為什麼要謝謝他。一般情況下他總能猜透艇長的心思,可是今天他說不準了。他只知道事出有因,卻不知其究竟。不過,他相信到下午三點他就會明白的,到時候再解這個謎吧。
「不……!」這種像看見魔鬼似的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和風雨聲交織在一起,真是再逼真不過的了,誰也無法指望能有更合適的回應。不出所料,約翰·多伊的膝蓋直打哆嗦。繩索一端的那五個人拽著繩索,迅速朝船尾跑去。那個傢伙雙腳離開了那塊黑色的防滑甲板,身體被吊到了空中,兩腿蹬了幾下,還沒等繩索繫到一根柱子上,他就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被告起立,面向法庭。多伊先生,在宣讀判決之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本庭並不滿意。不過,我們只好接受被告拒絕說明自己身份這一事實。為了便於審案,我們向全庭宣布他們的姓名:約翰·多伊和詹姆斯·多伊。」韋格納分別指明誰是誰。「本庭決定先審約翰·多伊。有沒有異議?好,下面由軍事檢察官陳述案情。」
結果誰也沒有受到徹底的懲罰。當然,倒霉的還是那些受害者。韋格納的思緒被更糟的事打斷了。
下鋪那個傢伙把煙頭彈進馬桶,慢吞吞地站起來,傲氣十足地笑著。賴利瞪了他一眼,掏出一把鑰匙來。巴勃羅臉上的表情變了,但笑意仍未全部消失。
「當時被告有沒有說什麼?」
「你他媽的。」高個子神氣活現地嘟噥了一句。另一個傢伙看起來有點兒六神無主的樣子。上尉搔了搔頭頂。坐在十八英尺以外的韋格納看見了他這個動作。
赫蘇斯終於開了口。一位軍官拿起了一架手提式攝像機——其實就是當時登船時用的那架攝像機。審問從頭開始。
「胡扯淡!」
韋格納明白奧雷澤的意思。儘管聯邦政府最近制定了可以判處販毒與兇殺犯死刑的法律,可是很少真正實施。問題在於至今為止所抓獲的毒品販子都會供出某一個比自己更厲害、更應首先受到法律制裁的販毒分子——真正的首要販毒分子卻又始終逍遙法外。聯邦政府執法機構只能在美國境內行使其職權,海岸警衛隊雖然可以在海上全權行使執法權利,甚至可以登上外國船隻進行搜查——但始終受到各種限制,再說也應當這樣。敵人明白這些限制的範圍,所以他們便會輕而易舉地鑽空子。這場遊戲的規則,只適用於一方,另一方則有自己的一套規則。由於有那麼多小販毒分子冒險干這種危險勾當——他們掙的錢遠比古往今來的任何軍人的薪水都要高,這些步兵都是危險人物,非常狡猾,使這種較量變得極其困難——但是即使你逮住了他們,他們也經常能夠利用他們的知識獲得寬容的處理。
那人沒有回答,而且令人不可置信地傻笑起來。
「你說得對。死了三個無辜的人,如果說不是四個。」韋格納心想,遊艇的主人肯定不是個清白的聖人,可是他們難道非得殺死他的妻子和孩子不可?韋格納凝望著平靜的大海,沒有意識到自己幹了些什麼,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將為此而送掉性命。
奧尼爾點點頭。他們兩人都知道,這麼點風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與在風向有利或風平浪靜的海面上駕駛船隻的感覺有點不一樣,只不過小夥子還不曾親身體驗罷了。不過,此時歐文斯軍士長就站在一旁。韋格納朝船尾走去,值班帆纜軍士報告:「艇長離開駕駛台了。」
「你剛才把煙丟在駕駛台上了。」賴利說著把煙盒從鐵欄杆間投了進去,煙掉在禁閉室的地板上,巴勃羅——賴利覺得他看起來像巴勃羅——迫不及待地撿起煙,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被告辯護律師大胆做了十五分鐘的辯護,以反駁軍事檢察官提供的證據,然而都沒有發生什麼作用。兩名被告的案審總結各用了五分鐘。最後又是韋格納艇長講話。
「我會的,波泰奇。一輩子不冒點兒風險,活著有什麼意思?」韋格納笑著問。
「很遺憾,先生,你沒有向我提供可以幫助你的機會。」九_九_藏_書休庭后被告律師對其當事人說。
「事情從來就不只是其表面現象,是不是?」
「先生,我想袋子里的東西叫月經棉條,而且看起來是用過的。」賴利顯得有幾分難為情。「我是在遊艇主艙的咖啡桌下邊發現的,它的旁邊有一攤血跡——實際上是照片上的這兩處,先生。我本人是用不著這類東西的,這你知道,先生。但據我所知,女人是不會把這種東西隨便丟在地板上的。不過,如果有人想強|奸女人,這東西就礙事了,有點吧……所以就會把它拽出來,這樣就可以發泄獸|欲了。如果您看清了我撿起棉條的地方以及血跡的位置,您就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生。」
韋格納的巡查是在午前而不是午後。他沒有發現什麼可以多加指摘的。帆纜軍士長賴利在此之前已經檢查過,除了幾個正在用的油漆桶和刷子外,眼前的一切都放置得井然有序——給艦艇上油漆本來就是一件沒完沒了的事。火炮已經恰當定位,錨索也檢查過了。救生索早已拉緊,艙蓋關得很嚴密,以防夜間的風暴。幾個不值勤的水手東一個西一個地躺在甲板上休息,有的在看書,也有的在曬太陽。「甲板上的全體人員注意!」賴利一聲吆喝,大家都一躍而起。一位下士此時正在看一本《花|花|公|子》。韋格納好心地對他說,下次出航要注意這一點,因為兩周內艇上將要派來三名女水兵,本艇絕不可以做出傷害她們感情的事來。「羽翎」號目前還沒有一個女兵,這屬於例外。要來三名女兵,艇長並不覺得很麻煩,不過他的幾個軍士長至少是持懷疑態度的。上廁所就真成了問題,因為在設計這艘快艇時並沒有考慮到女水手會來。雷德·韋格納笑了,而且是今天第一次笑。帶女人到海上所產生的問題……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錄像帶里的情景時,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那兩個女人,不,確切地說其中一個還是個小姑娘,她們都被拋進大海了,不是嗎……?
兩個傢伙一聽,猛然停住了腳步,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時賴利把他們引到被告席。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片寂靜之中,這兩個人都知道情況不妙,卻又摸不著頭腦。他們心裏的滋味是可想而知的,兩人只好互不吭聲地盯著對方。不一會兒,高個子嚷了起來。
「安靜!」艇長大聲說,「被告方先行陳述。」
韋格納環視四周,發現身邊的人一個個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們看出艇長的情緒不對,雖然大家不明白為什麼,但都知道他臉色不好的時候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不到片刻,艇長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大家心想,艇長剛才一定是給自己出了道難題。
「他媽的!」賴利軍士長厭惡地吼叫起來,在我們艇上吸毒!「站起來,煙鬼!」他扯大了嗓門,「都站起來!」
「我們沒有屍體,沒有證人。我們的艇上有武器,可是誰能證明是誰打死了他們的呢?全都是間接證據。」奧雷澤嘿嘿笑了兩聲。「我女兒上個月對我講了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他們請幾個沒有前科、沒有犯過罪的人來替他們作證。這些惟一真正的人證萬一變卦,替對方說起話來,結果我們什麼也不是,雷德。他們的罪名就他媽的等於沒了。就他媽的這麼回事。」
「庭長先生,根據軍法第十一條,被告被指控有海盜、強|奸和兇殺罪。其中任何一種罪都夠得上判處死刑。現將事實敘述如下:本月十四日前後,被告確實登上『帝國建設者』號遊艇。他們在遊艇上殺害了四個人,分別是船主人,即船長,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兩個孩子。同時,他們還分彆強奸了船長的妻子和女兒。更有甚者,被告在我們十五日登上快艇之前已經將屍體肢解后扔進海里。原告將證明,他們這些罪行都是在販毒過程中犯下的。根據美國法律,與毒品有關的謀殺是犯了死罪。此外,根據軍法相關條文,海盜搶劫謀殺或海盜搶劫強|奸都要判處死刑。如庭上所知,國際法的相關條文規定,海盜本身就是犯罪行為,與其有關的軍艦有權對本案進行審判。正如我以上所述,以海盜為目的的謀殺是死罪。儘管作為美國海岸警衛隊的艦艇,我們有合法權利登上並扣留任何懸挂著美國國旗的船隻,但是在這個案例中,這種權威嚴格來說已經沒有必要。因此,本庭完全享有法律權利審理此案,必要時可以處決罪犯。原告在此宣布,請求本庭判處被告死刑。」
艾利森感覺到波浪的洶湧。他估計風速達三十多節,浪高可達十二至十四英尺。「羽翎」號在垂直方向上左右搖晃的傾度達二十五度,船身猶如兒童的蹺蹺板前後不停地上下顛簸。艾利森想起來了,現在是奧尼爾在駕駛。他希望此刻歐文斯軍士長站在奧尼爾身旁。艾利森心裏想,奧尼爾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可是在駕駛方面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其實他自己也只不過比少尉大六歲。右舷方向不時出現閃電,把海面照亮。大雨劈頭蓋腦地下著,雨點劈里啪啦地斜砸在甲板上。風吹著雨點,刺在臉上酸疼酸疼的。要是埃德加·愛倫·坡親臨現場,這將成為他極好的創作素材。海上一片漆黑,「羽翎」號那白色的船身像漂泊在海面上的幽靈,隱約可見。艾利森心想,韋格納選擇今晚行動,是不是他事先知道有這樣的天氣?或者這隻是個絕妙的巧合?
「我覺得他太慘了,」詹姆斯·多伊答道。這時候,全法庭的人都鬆了口氣。
「喂,煙鬼!」軍士長喊道。躺在下鋪的那個是曾經被他摔在駕駛台欄杆上的傢伙。他轉過身看看是誰在喊他,他看見的是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你們吃過午飯了?」軍士長問。
「準備好了嗎?」艇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