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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上帝之城

7、上帝之城

又是一個黎明。這位老農從來沒有鬧鐘,也不需要。每當天亮的時候,綿羊和山羊身上的鈴鐺就開始叮噹作響起來。睜開雙眼,他又一次感覺到四肢酸痛。他在床鋪上伸了伸懶腰,慢慢起身。不過幾分鐘工夫,他已經洗好了臉,還把臉上灰白的鬍子茬兒颳了個乾淨,吃完味道已經不新鮮的麵包,喝光味道醇厚的加糖咖啡,開始一天的勞動。早晨,趁酷暑還沒有蔓延開來,老農就在園子里精耕細作了。他擁有一片面積相當可觀的園子,把園子里多餘的產品賣到當地的市集上換來現金,才能購買在他看來屬於奢侈品的幾樣東西。要完成這點活計也並不輕鬆,他的老胳膊老腿患有關節炎,這下子受苦不少,而且把牲畜哄開,不讓它們啃食農作物的嫩芽也成了生活中更加艱苦的勞作,但是山羊、綿羊同樣可以賣了賺錢,沒有這筆錢他早就飽受飢餓之苦了。事實上,多虧皺紋堆積的額角流下了汗水,他才得以果腹,若不是日子過得這樣孤單,他本可以多吃一點。就像現在這樣,因為獨自一人度日,他生活非常節儉,連耕作的農具都是舊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他就吃力地出門到田裡去清除野草,每天都有野草從他種植的蔬菜中間冒出頭來。他暗想,要是有人能訓練會幹這種活計的山羊就好了,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曾經產生過這樣的奇思妙想。這隻羊只吃野草,但絕不碰蔬菜,那就太了不起了。然而山羊除了偶爾會頑皮一下之外,它們的智慧和一堆臟土沒什麼兩樣。他拎著鶴嘴鋤掘起野草,忙了三四個小時,他總是從菜園的同一個角落開始除草,步伐穩健得根本看不出年紀和衰老的跡象,一條一條壟地清理雜草。
「這是我最順利的一年。父親,我希望您不必這樣辛苦。」
「啊!」老農擺了擺手。「我還過得了別的生活嗎?這才是我待的地方。」
「這麼說希臘人和阿拉伯人交好,和教皇卻不能和睦相處嘍?以色列人怎麼樣呢?」
為什麼它不乖乖地待在地面以下兩米深的地方呢,它原本就該待在那裡嘛?他心裏暗想。但是他的生活模式從來沒有平靜可言,難道不是嗎?對,但凡能傷害他的情況都發生過了,難道不是嗎?老農不明白為什麼上帝對自己如此殘酷。難道他沒有禱告過,難道他沒有恪守德魯茲人嚴格的行為準則嗎?他提過什麼要求嗎?他在替誰贖罪呢?
全世界都屏住了呼吸,翹首企盼會議的結果。
令人驚奇的是,誰都沒有意識到大家居然成功了。這次和會與類似的洽談一樣也經歷了相當長的一段過程,大家都很重視開會的過程,對開會的目標反而顯得淡漠了。而今,大家突然之間發覺目標實現了,儘管大家都為制訂並實現這一外交目標做出了努力,心中的疑惑反而給人以不真實的感覺,模糊了他們的感悟力。大家一個接一個地領會到他們究竟完成了一件什麼事。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意識到他們的確已經大功告成了,一件不太可能的大事居然辦成了。
「明天午餐的時候一起跑跑步怎麼樣?」
「我父親說就在我被炸傷的那天,它從天而降。」店主又一次揮舞著那條傷臂。
伊麗莎白·埃利奧特幾乎吃吃地笑出聲來。她像只小鳥一樣身無寸縷地躺在總統的床榻上,門外還守著兩名持槍的警衛。可是鮑勃居然讓人進來過!這個男人真是不可思議。他有沒有遮蓋好她的身體呢?她可以發問,然而決定還是不問的好,她惟恐總統會展示他那扭曲了的幽默感,即便他發揮到極致也還是多少有點殘忍的。而且,以前她何曾擁有過像他這樣優秀的情人呢?第一次——肯定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不過他是那麼有耐心,那麼……恭敬有禮,那麼輕易就能駕馭,埃利奧特在心底暗笑。她能隨心所欲地驅使著他一絲不苟地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每當她想要的時候,他總是做到盡善盡美,因為他喜歡給女人帶來快|感。為什麼呢?她不明白。也許他渴望有人把自己銘記在心。他畢竟是一名政客,政客最渴望的是能在歷史書上留下幾筆。哦,他已經設法留名青史了。每一位總統都能留名,即便格蘭特和哈丁都能和當時的史實一起載入史冊……即使在卧室里他也期望被人懷念,因此他滿足女人的期待,只要這個女人有足夠的智慧提出期待。
「我們當時為什麼沒有報道那件事?」
「那麼現在卷進來四個宗教團體了。」
「確實如此,朋友。」
店主聳了聳肩,心底暗笑當初的付出現在要見到回報了。他很懼怕卡提及其手下——這就是他為什麼從來不肯反對這些人的原因。他同樣不斷向敘利亞人彙報他都為這些人做過些什麼事,因為他同樣戒備著敘利亞人。在世界的這塊角落裡求生存真是一門藝術,同樣也是爭奪機會的遊戲。
卡茜昨天夜裡不正是跟我說的那番話嗎,不過克拉克並不知道我的狀況究竟有多麼糟糕。傑克凝視著窗外房子里的燈光,住在裏面的政府工作人員們剛剛醒來。
「我明白了——如果敘利亞人知道了這事……」
哦,或許那一切都結束了。
「非常富於雄心,」斯塔瓦科斯謹慎地承認。
「我們都知道上帝在我們各自宗教中的聖名不同,但對所有人而言上帝都是同一位神聖。讓我們以上帝的名義奉上這座城池來盛情招待友善的來客。我們擁有如此繁多相似的信仰。我們共同信仰一位仁慈博愛的上帝。我們堅信人性本善。我們堅信忠誠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同時也相信應當把對上帝的忠誠表現在仁慈善念和兄弟情誼上。我們向來自遙遠國度的兄弟們致以問候,奉上我們的祈禱,願你們的忠誠指引你們獲得上帝的公正與和平,對上帝的忠誠將指引我們達到目標。」
大衛·阿斯金納茲繞過桌子走向阿里親王,阿里親王負責代表本國參加本次協商,大衛向阿里親王伸出手,這還不夠親熱。親王像對待兄弟一樣親熱地擁抱這位以色列外交部長。
「那天真主一定對你家微笑了。」
兒子伸出右手摸了摸眼罩,剎那間那一日的恐怖情景似乎又浮現在眼前。令人目眩的強光,被拋向天空,垂死的戰友被戰火燒死時的慘叫。是以色列人乾的好事,他們的大炮殺死了他的母親,如今又——這個?
「指揮官,你的人情我欠著。」這位德魯茲人希望年底前還清這份人情。
「讓他們斷絕這種心態,不太容易。」
「如此說來,我相信大家已經達成了共識,」塔爾博特環顧桌邊的人們,在場人士一個個地點了點頭,有人是興沖沖地,有人是俯首順從而已。不過大家都點了頭,於是達成了協議。
「也許我去見阿維的時候你要是在場就好了,」傑克打了個哈欠說。
「我想他也不是,你說的沒錯。布倫特和丹尼斯才是最終負責這次和會的人……布倫特說會議還要再開三天,也許要四天。」總統把電報遞過去。該到起床為全天工作做準備的時候了,不過在起身之前,他伸出一隻手撫摩著被單里裹著的那具身軀的曲線,只是想讓她明白……
「是我父親遇到了麻煩。」
「你恐怕永遠見不到。斯塔瓦科斯根本不喜歡羅馬的天主教教會。去年聖誕節他們之間的那場交鋒相當兇險呢。」
這倒是新鮮事。「當然沒問題,父親。」
總統的助手已經在打電話取消總統和他人的約會以及出席安排。哪怕貴為總統也不能事先不給人家一點提示就爽約,給重要人物添麻煩,而且即便那些人能夠守口如瓶,他們的助理、秘書也未必人人都能保密。這是自由的新聞界所依賴的泄密現象中的經典場面。知情人無法守口如瓶,尤其是機密要務。一個小時之後,記者們分別從四個廣泛的信息來源確認了這個消息:福勒總統取消了幾天內的約會。總統要前往某地,然而地點並非皮奧里亞市。這些消息已經足夠讓所有的電視新聞網播發新聞快報,取消了形形色|色的娛樂表演片段,而代之以倉促寫就的聲明,而後迅速切入商業廣告,雖然沒對數百萬觀眾說起總統要去哪裡,但是這也已向公眾暗示,將有重大事件要發生。
「沒有伏特加酒他們怎麼能活得下去呢?」波波夫吃吃地笑道。
「他的菜園裡埋著一顆以色列炸彈。」
「阿德勒先生,文件何時可以草簽?」德安東尼奧問。
「這太離譜了。」
為數眾多的國家都進行了民意調查,調查表明人們普遍希望這次和會成為真正有效的和會。這個世界已經厭倦了紛爭,近年來東西方關係的改善不禁又在人們心中燃起了希望,全世界都感覺到這次和會一定會見成效。新聞評論員警告大眾說,這次和會要解決的恐怕是近年來最難搞定的一次爭議,但是全世界的人民都在祈禱,用上百種語言、在上百萬家教堂里祈禱結束這顆星球上最後一次、也是最危險的一次爭端吧。值得讚揚的是,電視新聞網也報道了這一情況。
「當我們通力合作的時候成果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不是嗎?」
他把土撥開才看出這是金屬物體,呈沙褐色。噢,對了,就是那天,就在那天,他的兒子——
「那麼說是要成立一個獨立的委員會了?」斯塔瓦科斯不喜歡這個想法。
新聞界格外關注參与和會的另兩大宗教。在迎接到會代表的儀式上,教皇回憶了伊斯蘭教早年發生的一件事情:天主教大主教派出一支考察團曾經走到了阿拉伯,他們實際上只是擔負著搜集情報的任務,觀察穆罕默德究竟想幹些什麼。熱誠的首次會面之後,地位最高的主教詢問可以在什麼地方和自己的同事們舉行彌撒儀式。穆罕默德當即提供了他們所駐足的那座清真寺任對方使用。先知這樣評論:這裏難道就不是侍奉上帝的殿堂嗎?教皇向以色列人表達了同樣的美意。在教皇分別對這兩大宗教表示歡迎時,在場的比較保守的教士們心中多少有點不快,但是教皇別具特色地分別用三種語言發表了一番演說,使這份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請原諒我的鹵莽,我竟然讓一些令人遺憾的事件扭曲了判斷力。是的,我一定會支持這一協定,同時我也堅信我的教友兄弟們會信守諾言。」
「過了這麼多年終於辦到了,阿里,」這位以色列軍前坦克手答道。一九五六年,阿斯金納茲還是一名陸軍少尉,參加過蘇伊士運河之戰,一九六七年以上尉身份再次參戰,一九七三年他所在的後備隊還支援過戈蘭高地戰役。四周響起的掌聲讓兩個人吃了一驚。這位以色列人的熱淚奪眶而出,他自己真是不好意思,而且也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流淚。
這位老農並不清楚故事背後的所有read.99csw•com情節,但是他了解的內容已經足夠多了。從那以後,敘利亞的穆斯林又殺了一名德魯茲人,此後殺的人更多。於是他再也不相信敘利亞軍方或者敘利亞政府的任何人。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對以色列人懷有絲毫情感。一九七五年,以色列的一門一百七十五毫米口徑的長筒火炮在轟擊敘利亞彈藥庫時,一批散落的彈片重傷了他相守四十年的妻子,是致命傷,於是他那悲慘已極的生活更平添了寂寞。這樣的慘劇在以色列歷史上一直是永恆不變的史實,而對於這位頭腦簡單的老農來說,它就是生活中一段直接而悲慘的遭遇。命運決定了他必須居住在兩個仇敵之間,而兩者都把他視作多餘的討厭鬼。他不是那種對生活要求良多的人。他只有一小塊耕種的土地,幾隻山羊和綿羊,一間式樣簡約的石造房屋,那些石料都是他從自己那塊布滿石塊的田地里背回來的。他所有的渴望不過是活下去而已。他曾一度這樣想,不該要求太多,然而六十六年的動蕩歲月證明他錯了,一次又一次的錯了。他曾經向自己的上帝祈求憐憫、公正,祈求些許的舒適生活——他自始至終都很清楚財富永遠不會落到自己手中——這樣自己和妻子的命運或許能稍微輕鬆一點。然而這樣的祈禱從來沒有應驗過。妻子為他生的五個子女之中只有一個長大成人,而一九七三年的時候這個十幾歲的兒子也被招募進了敘利亞軍隊。這個兒子的運氣真是好得超乎全家人的想象:當他駕駛著BTR-60載人運輸車被以色列坦克擊中的時候,人從車頂甩了出去,居然只丟了一隻眼睛、一隻手。他活了下來,只是瞎了一隻眼睛,他結了婚,給父親添了幾個孫兒,身為一名商人和放債人,他的生活大體上還算成功。這也算不上是天賜之福,但是與他一生中發生的其他經歷相比,這似乎已經是老農所知的惟一幸事了。
「歡迎!」德安東尼奧紅衣大主教親吻了斯塔瓦科斯的雙頰。他發覺這人鬍子的味道實在不好聞,不過也沒有辦法。天主教的大主教給東正教總主教帶路,步入會議室。會議室里有十六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桌子末端有一張椅子空著。斯塔瓦科斯在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與會代表已經達成共識,不在這裏發表任何聲明。初步聲明將在與會諸國的首都分別發布,而要在正式簽約儀式上發表的辭藻華麗的講話稿也正在草擬之中。一名梵蒂岡發言人向全體電視通訊記者發放了一份書面材料,大體上講有關最終解決中東爭端的協議草案已然經過商榷,相關國家的代表已準備好草簽該協議。近幾天內,各國的國家元首以及/或者外交部部長將在正式協議文件上簽字。協議文本目前尚不便公布,其中條款同樣無法提供。這個消息並沒有讓通訊記者們心驚肉跳——主要是因為他們知道,協議的具體內容肯定能從相關各國首都的外交部泄露給其他記者。
「我和他們共事過一兩次——哦,恐怕還不止,博士,主要在黎巴嫩。他們的諜報人員真是專業,都是些傲慢自負的混蛋,不過我見過的那些人確實有值得自負的資本。有種防禦心態,就好像是——就是『我們跟他們』的那種心態,你明白嗎?不過倒也可以理解。」克拉克轉了一下頭。「那是個不小的心理障礙,不是嗎?」
「我是總統,伊麗莎白,」福勒在她從被單里爬出來的時候指出事實。她也突然想到了或許屋裡有照相機,於是迅速用被單把自己重新包裹起來。福勒對這傻傻的舉動感到好笑。「要不要咖啡?」他再次問。
「他們不替天主教教皇效勞,他們允許牧師結婚。以色列人曾經把一名東正教的人丟進監獄,我認為是因為他們向阿拉伯人贈送武器,」另一位記者發表評論。
「如果他把自己的嘴巴閉嚴實點,工作會更有成效。好吧,就算他給沙特送了一份不錯的簡報,那也算不上美國外交政策的偉大時刻,不是嗎?送簡報就是他的本職工作。布倫特和丹尼斯才是真正控制大局的人,瑞安可不是。」
「不是這樣的!這件事你得聽我的。你千萬不要靠近這該死的東西!」
「關於基督教聖殿的問題與本次和會沒有直接關係,閣下,」美國國務卿塔爾博特評論道。「我們認為您在附加條件的情況下才樂於參加和會真是讓我們非常失望。」
「呣呣。」伊麗莎白的頭動了動,頭髮掠過他的身體。她總是比總統醒得慢些。福勒一隻手指描畫著她的脊樑,贏得了最後一個擁抱,伊麗莎白這才睜開眼睛。她的頭猛然昂起來。
「自從你受傷的那天開始,」父親答道。
傑克想了想,聽起來這主意不錯。事實上,聽起來太棒了。不過,不過他還有好多工作要做。
「一個遊手好閒的傢伙,」瑞克評價道。
「鮑勃!」
剛剛發生在塔爾博特身上的情況又在阿斯金納茲身上重演了:「整整兩代人的生命都耗盡了,迪米特里,那些時間都白白浪費了。」
如果瑪麗安能活著看到這一天就好了。她肯定知道他不是冰塊雕成的。有人記得鮑勃·福勒曾經是什麼樣子:激|情勃發的出庭辯護律師、人權的倡導者、鞭笞有組織犯罪的鬥士。是他清除了克利夫蘭的罪案。當然為時不太久,所有這些勝利都像政治上的成功一樣短暫。他記得每個孩子出生時的情況,身為父親的自豪感,妻子對自己和兩個孩子的關愛,還有燭光搖曳的餐廳里寧靜的晚餐。他記得在一場高中橄欖球賽中遇到瑪麗安時的情形,她和福勒一樣一直喜愛這項運動。兩人還在上大學時就成了家,共同度過了三十年的婚後生活,其中最後三年簡直就是一場無休止的噩夢。在她三十多歲時病症就已出現了,到四十歲時病情急轉直下、急劇惡化,最後,姍姍來遲的死神終於帶走了她,而當時福勒已經身心疲憊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此後的歲月只剩下了孤獨。

「親愛的,該工作了。希望你的行囊已經整理好了,伊麗莎白。」
木料都堆在那裡,調度員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想讓原木乾燥一點。可不管是誰想出的這個主意,當時他肯定腦子並不太清醒。目前這個夏季的降水量很大,是歷史上最潮濕的一個夏季,在伐倒這批樹木的時候由於樹榦水分很多,原木分量不輕,而今躺倒在地上偏偏又吸收了更多的水分。雖然樹木的枝杈已經在林地里砍去了,但並沒有解決多大問題。雨水依舊從暴露在外的細小枝杈滲透進去,進而滲入樹榦。現在這些原木的分量肯定比砍伐時更加沉重。調度員心想,也許應當在原木堆上鋪一塊防水油布,不過那樣一來恐怕會把濕氣裹在油布裏面散不出來,再說,人家的指令就是把原木放在拖車上。現在正下著雨,院子立時會變成一片澤國,每一輛卡車、每一架帶載機組經過時都會激起一片泥漿。好吧,也許日本人對木料的風乾和處理有自己的想法。人家給他們的指令里不包括在本地風乾的任務,再說花的也不是他們的錢。即便裝運上船的時候也要求把這些原木放在最上層,因此得在裝完其他貨物之後才能裝這批原木。在橫跨太平洋的航路上,原木肯定會吸潮。調度員心想,如果原木更加潮濕的話,必須有人當心著它們一點。如果掉進水裡,這些原木肯定很難浮在水面上。
職業外交家們感到如此沉重的壓力是他們見所未見的,雖然其中有些人無可置疑地是那種從幼年時起就再也沒有進過教堂的最憤世嫉俗的人。在梵蒂岡觀望事態變化的記者們粗略地寫了一些報道,聲稱有人深夜獨自在聖彼得大教堂的中央廣場上散步,提到有人在星光燦爛的清朗之夜沿著外間陽台閑逛,還說起有些與會者和教皇長談,但再沒有其他消息了。收入頗豐的電視台新聞主持人們面面相覷、一片死寂。報章雜誌的記者們則拚命尋找、甚至竊取他們所能找到的新聞素材,以便交上一份稿子了事。自從卡特總統在戴維營里進行那場馬拉松式的談判以來,再也沒有哪次重大談判居然像這次那樣只透露這麼一點點消息。
「是啊,是啊,長官。你沒時間鍛煉,而且酒喝得實在太多,看上去太糟糕了,瑞安博士。這是我的專業見解。」
差不多是前年十一月的勝利讓他成為——克利夫蘭有史以來,難道不是嗎?——第一位單身總統,同時也是惟一沒有個性的總統。社論把他稱作「技術專家型總統」。新聞媒體似乎認為他原本是一名職業律師的情況並不重要。一旦新聞界認可了某一個簡單的標籤之後,他們就不管這標籤是否精確,認定這就是事實了。他的標籤是「冰雕」。
男人的勇氣,兒子心想。老人確實有勇氣。他肯隱忍痛苦,雖然事事不如意,他能夠送給兒子的東西並不多,但是把堅忍的勇氣傳給了兒子。當他發現原來自己昏倒了,躺在戈蘭高地上,而二十米以外就是冒著濃煙的運兵車殘骸時,兒子知道自己原本可以倒在那裡等死,因為他的一隻眼睛已經掉出來了,左手血流得一塌糊塗,以至於醫生後來不得不給他截肢。他大可倒在原地等死,但他知道放棄可不是他父親的作為。於是他爬起來步行六公里找到部隊救護站,到的時候手裡還拖著槍,而且非要彙報完情況才肯接受治療。他因此獲得了一枚勳章,他的部隊司令為了讓他的生計輕鬆一點給了他一點錢,讓他開個小店鋪,還囑咐當地官員必須待之以禮。團長給他的是錢,而父親給他的是勇氣。假如老人肯接受一點點幫助就好了。
「我來找你請教些意見,」他啜了一口咖啡后說。
「為世界做貢獻?」埃利奧特停頓了好久才做出回應。「為世界做貢獻。我喜歡這句話的聲音。他們把威爾遜稱作讓我們免於戰爭的人。你將被當作結束戰爭的人而永遠被人紀念。」
「是的。你知道的,他們肯定會原地引爆這類東西。我父親的房屋就會徹底坍塌。」這位來訪者抬起左邊的上臂。「重建房子我幫不上多大忙,我父親年紀太大也不可能獨立建房。我到這兒來是想問問我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個該死的鬼東西挪走。」
「那肯定讓某個人尷尬得要死!」克拉克大聲笑起來,他和上司的想法一致。天色尚黑,大清早出發的一個好處就是道路上空無一人。「你確實喜歡沙特人,是吧?」

「看起來今年菜園子長勢不錯啊。」
「認識,幾年前你母親被那些復國主義分子殺害之後我去過,」卡提提醒他。
「那麼,那裡的情況進展得怎麼樣了?」克拉克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問。
「是本·雅各布將軍吧?那個婊子養的應當是個嚴肅難纏的傢伙。他手下的部隊非常敬重他,這就說明不少問題。真對不起,當時我不在,老闆,不過我太需要那兩個星期的垂釣生活了。」火線上的官兵還需要度度假呢。
還不到一天,新聞報紙上已有一篇專欄文章特別提出,因為聖彼得大廣場的構造呈圓環形,參与大會的成千上萬的駐外記者已經開始喜歡把這次和會稱作「read.99csw.com和平杯」了。更加敏銳的人則意識到,這恰恰證明記者們的心理壓力一定很大,因為他們實在找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來加以報道。大會的安保簡直固若金湯,與會者來來回回都由軍用飛機通過軍用機場接送。記者和舉著長焦鏡頭的攝影師都被盡量阻隔在距離接送地點很遠的地方,而且多數人都在夜間到達。守衛梵蒂岡的瑞士衛隊雖然還穿著文藝復興時代的連衫褲,但畢竟是全副武裝,哪怕一隻老鼠也跑不進他們的防線,當有意義重大的事件發生時他們就分外警惕——瑞士國防部長小心翼翼地步入一扇邊角的小門——沒有人注意到他。
感謝上帝給了我特勤處,福勒心想。要是在哥倫布市的州長官邸,事情恐怕早就傳出去了,但是這裏不會。他門外守衛著兩個全副武裝的特工,走廊下面還有一名軍事保障官員拿著一隻被稱作「橄欖球」的皮公文包,總統對這個名稱並不太滿意,但是世上有些事即便總統也不能改變。任何情況下,他的安全事務顧問都可以和他同床,白宮職員自會保守秘密。他認為那真是太妙了。
「有人進來過嗎?」她指著擺著咖啡杯的茶盤,她知道福勒不曾親自取咖啡。

「天色太晚了,無法討論如此橫掃一切的大要求。」大家轉過頭來,說話的是蘇聯外交部第一副部長迪米特里·波波夫。「而且當在座各位都做出這麼多讓步的時候提出單方面有利的條件未免太欠考慮了吧。難道您出於這樣的考慮就想獨自阻擋和解的進程嗎?」
老農點點頭。或許他應當聽從兒子的話,至少別去接近這顆失效的炸彈。雖然兒子說它還沒失效,炸彈肯定炸不了了,老農對命運的了解至少有這麼多。假如炸彈想炸死他的話,現在事情早就發生過了,還有什麼不幸他沒經歷過啊?
「迪米特里,您的大力幫助真是非同凡響,」塔爾博特對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俄國外交部副部長說。
「他們允許牧師結婚,不是嗎?」
「不要這樣!」莉茲吃吃地笑著,努力讓笑聲聽起來彷彿很頑皮。他當然會乖乖地照自己的話去做。為了緩解臨陣脫逃對總統的打擊,她傾過身去等福勒來吻她,福勒抓住機會和她接吻,儘管早上剛醒嘴裏的味道不怎麼樣。
「這東西從那時起就一直在這兒嗎?」
「你指什麼?」

「當然可以。」卡提坐著身軀向前傾。「如果我能幫上忙將不勝榮幸。你遇上什麼麻煩了,朋友?」
門外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總統把被單往上拉了拉,咳嗽了一聲。五秒鐘之後,門開了,一名特工托著一個咖啡盤和幾份文件列印件進了門,而後退了出去。福勒知道不能那樣信任普通的白宮成員,但特勤處確實是美國版的禁衛軍。這位特工從不表露出個人情感,只肯對「老闆」點個頭表示清晨的問候,特工們用「老闆」這個詞代表他。他們的獻身精神簡直達到了奴性的地步。雖然都接受過高等教育,他們對事物的看法卻簡單直白,福勒知道這樣的人世上總有不少。總得有人——通常是富於技巧的人——執行上級的決策和命令。攜槍特工們都得發誓保護他,甚至必須用自己的身體擋在總統與危險之間——這種動作人稱「截獲子彈」——這麼聰明的人居然把自己訓練成如此大公無私的傻瓜真是讓福勒驚詫不已。但是這對總統有利。這也是特工們自己的選擇。不過,好笑的是如此完美的服務可不是輕易就能到手的。這一點也不假,因為要想擁有那種僕人你首先必須是位總統。
「跟我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他引著兒子走進菜園種胡蘿蔔的地方。他用腳撥開泥土——
「我沒有時間,約翰。」
笑得不多,店主心裏這樣想著,他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幾天時間想辦法。」
「我們無法彌補失去的時間,」波波夫答道。「但是我們有智慧可以不再繼續浪費時間。」這位俄國人狡猾地笑著。「為了慶祝這樣重大的時刻,真應當準備點伏特加酒。」
「不要感覺羞愧,您本人的勇敢盡人皆知,部長先生,」阿里態度優雅地說。「一名戰士原本就應當創造和平,大衛。」
「上帝!」傑克一邊關注著電視畫面的變化,一邊說。他低頭看了看記載著協議綱要的傳真,其中的內容和他的原始概念沒有多少出入。沙特做過一些改動,以色列、蘇聯、瑞士,當然還有美國國務院都在上面做過修改,但最原始的思想還是他的——只不過他本人的想法也是從諸多其他人身上借來的,世上沒有什麼真正原創性的思想。他實際完成的任務是把這些思想組織起來,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歷史時刻提出,不過如此而已。即便如此,如今也是他一生中最驕傲的時刻,遺憾的是沒有人向他道賀。
「您太客氣了。」
「梵蒂岡究竟是參与其事,還是只不過提供了一個中立地點呢?」主持人問。他和其他主持人一樣只擅長照著台詞提示器上的文字念。
「想喝咖啡?」
當爺爺的很清楚孫兒們對於他的窮困感到尷尬。他們推拒爺爺的擁抱和親吻,在父親把他們帶走之後恐怕還抱怨過幾句,但是老人不介意。如今的孩子對他這一代人並沒有什麼敬意。也許這就是賦予孩子們更多機會享受生活之後的代價。世代承襲的循環已被打破,他與自己前十代祖先的生活幾乎毫無差別,但他的兒子雖然肢體受過傷,生活卻優越得多,而兒子的兒子可能更加優越了。孩子們以父親為榮,假如同學對他們的德魯茲宗教信仰發表不利的言論,他們可以指出他們的父親曾經為抵抗可恨的以色列人而奮戰流血,甚至還殺死過幾個猶太復國主義分子。對這些受過傷的老兵,敘利亞政府並非全無感激之心。老農的兒子親手創建了一個規模不大的生意,而政府官員們也沒有刁難他,若非情況特殊這些人肯定要跟他搗亂的。他成家很晚,在當地晚婚並不常見。妻子長相還是挺可人的,待人也謙恭有禮——她對老農態度不錯,也許是因為老人從沒表現出有興趣搬進她的小家同住的意願,她以此表示感激之情吧。老農為孫兒們感到非常自豪,那幾個孩子強壯健康,像所有男孩子一樣任性而不聽話。老農的兒子同樣感到自豪,他的生意日見興隆。午飯後他和父親走出家門,兒子望著他曾經除過野草的菜園,一想到老父仍然每天在菜園裡勞作,他心中生出一陣陣愧疚。但是他難道不曾提議把父親接到自己家來?他難道不曾提出給父親一點錢?他的好意全都被拒絕了。老父擁有的東西雖然不多,卻保有倔強的傲骨。
「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一份邀請,」總主教答道。
總統一覺醒來,發現一蓬如雲的金髮散落在胸膛上,一條女性纖弱的手臂橫亘在身體上。醒來時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還有的是呢。他心底暗想為什麼他會等了這麼久,顯而易見,這女人他唾手可得——上帝,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這樣。她四十齣頭,但依舊優雅而美麗,正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模樣,而總統也有身為男人的需要。他的妻子瑪麗安纏綿病榻多年,勇敢地和多發性硬化症抗爭,但病魔最終還是奪去了她的生命。在福勒的記憶中,她曾經是那麼活力充沛、迷人聰慧、富於幻想,她一度是總統生命中的亮點,而去世之前這些美好的性格都已經徹底粉碎了。福勒的特殊性格多半出於她的創造,而今這些個性也拖拖拉拉地消磨光了。他明白這是心理的自衛機制所致。那些無休無止的歲月啊!為了妻子,他必須堅強起來,才能給她補充堅韌不屈的能源,沒有這樣的支持她早就活不下去了。然而這樣做的結果是把鮑勃·福勒打造成一個機器人。他的身體里只保留了那麼多男子漢的個性、力量和勇氣,而他的仁慈則伴隨著瑪麗安生命的漸漸枯竭而消減。恐怕還不止這些,福勒心裏暗自承認這一事實。
福勒低頭看著自己的情人,伊麗莎白的美麗是無可否認的。因為工作習慣的緣故,她無法接觸到陽光,使她的肌膚有些蒼白,但是他喜歡皮膚白皙得有些蒼白的女子。被褥歪在一邊是因為昨夜的輾轉廝混,他可以看到她那露在外面的脊背,肌膚是如此細膩柔滑。福勒感受著她輕鬆的呼吸吹到自己胸膛上的感覺,還有她左臂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他一隻手沿著她的脊背撫摩著,換來一聲「呣呣」的嬌哼,她夢中的擁抱也稍稍加了幾分力量。
斯塔瓦科斯對如此直截了當的斥責很不習慣。
「可是死了這麼多人,都是些優秀年輕的小夥子,雙方都一樣,阿里,所有那些小夥子。」
「你來這兒就算對了。你知不知道炸彈放那兒多久了?」
「可以把錄像帶倒回去看一下嗎?」研究員問。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員馬上倒帶,她把屏幕的畫面定了格。
「這是次要議題,最好留待基督教牧師專門委員會解決吧,」德安東尼奧大主教最終忍不住說。「我在上帝面前起誓,宗派之爭就要結束了!」

這個星期是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人人都痛恨的日子。另一時區正在發生一件不同凡響的大事。那裡距離傑克有六小時的時差,對傑克來說自己哪兒都沒去,卻遭受著時差反應的折磨真是不可思議。
這是個德魯茲人,而且是個異教徒,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受人尊敬。他身上留下了與猶太復國主義分子戰鬥的傷疤。他參加了戰鬥,還因為作戰英勇獲得了勳章。那些猶太人發射的殘忍的武器讓他失去了母親。無論何時要求他幫忙,他都肯定支持他們的行動。卡提這個人從不丟棄原則性。他從孩提時起就閱讀過《毛主席語錄》。那位毛先生當然是最不敬神的人。革命者是一條在農民的海洋中暢遊的魚,而維持與農民——或者在目前的情況下,和一位店主——的親善關係是他獲得一切勝利的基礎。這位德魯茲人曾經盡己之力捐過錢,還曾經把一名受傷的自由戰士藏匿在自己家裡。這些恩情他都沒有遺忘。卡提從桌邊站起來熱情地和他握手,還敷衍了事地親了親他的臉。
「您已經讀過簡報資料了吧?」簡報早已由使者送過去了。
「是不容易,希望他們能醒悟到當前世界是什麼情況,」瑞安發牢騷道。

電視圈的人們在羅馬住得心曠神怡。《今日新聞》和《早安美國》的工作人員不必像在美國一樣,每天得起得比報童還早,可以在午飯之後播報新聞——!!!——下午工作結束后還來得及去購物,然後在羅馬城裡諸多幽雅的餐廳里享用晚餐。電視台的資料調查員到處搜集當地名勝古迹的有關資料,比如羅馬圓形大劇場——正確的名稱應當是弗拉維安圓形大劇場,後來人們還發現了一間精心設計的密室——羅馬人在這樣的地方觀看比賽釋放著狂熱的情感:角斗,直戰鬥到死,人和人斗、人和野獸斗、野獸和基督徒斗,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組合,這些殊死搏鬥等同於今天美國國家橄欖球聯盟的賽事。然而他們羅馬之行最具有代表性的焦點是古羅馬大廣場。這裡有古羅馬市中心的廢墟,西塞羅和小西庇阿都曾經在這裏漫步、聊天、會見自己的支持者和敵對者,幾百年來遊客都要來參觀這個地方。不朽的羅馬,廣闊帝國的母親,如今在世界舞台上扮演著另一個角色。羅馬市中心就是梵蒂岡所在地,方圓只有幾英畝,但卻是一個主權國家。「教皇究竟擁有多少支部隊呀?」一位電視新聞節目主持人引述著斯大林的話,談起了這座教堂及其價值觀是如何超越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而長存不朽,以至於蘇聯居然決定與這位教皇聖座開創外交關係。此外他還談到梵蒂岡也有自己的晚間新聞節目,他們的播報台距離這位主播不足五十碼遠。read•99csw.com
「以色列人怎樣呢?」傑克一邊合上文件箱,一邊問。
「這些比較特殊。他們付了錢要我們把原木原封不動地保存好,還租了拖車和所有的東西。我聽說這些原木要用來造教堂或者神殿,或是什麼東西的大樑。你看,原木都用鎖鏈綁在一起。還用一條絲綢的繩索捆著,不過鎖鏈是為了確保木材不會散開。這是造神殿之類建築的傳統。要是照這樣運上船恐怕還真他媽的費勁呢。」
「去年斯塔瓦科斯領導了一場和天主教教會爭奪基督誕生教堂的戰役——在我記憶中,這場爭奪他是贏家。他當真激怒了幾位天主教的主教。見鬼,他到這裏來幹什麼?」
「感謝您參加我們的會議,」國務卿塔爾博特說。
「租借拖車只為了把原木存在一個專門的地點?還把木頭捆在一起。上帝!他們的錢肯定多得沒法數了,是不是啊?」
這是個什麼東西呢?他讓父親留在原地別動,自己轉回去查看。他動作非常小心,好像在穿過雷區。他在部隊里曾與工程兵一起工作過;雖然他這個營一直和步兵一起作戰,他們的工作卻是布雷。這東西個頭不小,看上去好像是一顆一千公斤級的炸彈。肯定是以色列人的;從顏色上就可以分辨出來。他轉過頭去看父親。
「能不能告訴我們?」

「是啊。它自己砸出一個彈坑,我把它填在坑裡了。肯定是霜凍把它拱上來的,有危險嗎?它已失效了,是不是啊?」
「今年降雨好,」父親表示同意。「而且新生了不少小羊。今年年景不錯。你怎麼樣啊?」
在一個悶熱潮濕的羅馬夏日午後,記者團被告知只有三架攝影機可以獲准進入這座幾星期以來一直監控森嚴的大樓,謝絕所有通訊記者進入。每一座新聞主播棚附近的「綠房」拖車裡,值班的新聞節目主持人都讓人給自己化好了妝,然後急急地趕回自己的座椅,戴上聽筒,等候著導演的命令。
「請坐。阿布杜拉,」他叫來了下人,「能不能給我們的客人端杯咖啡來?」
「你是指除了打仗以外吧?去過不少次呢,傑克。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〇年間,我在那裡休整後轉道去伊朗,和沙特人相處了好長一段時間,還學習了當地的語言。」

人們經常對這種現象感到不解。自人類開始農耕時起,全世界的農民就都會開玩笑說農田裡會長出石頭來。新英格蘭鄉間小路邊有那麼多石頭堆砌而成的籬笆,它們就能證明這樣的超自然神秘現象確實存在。這都是水乾的好事,雨水落在地表浸入了土壤里。冬季水都結成了冰,而水由液態變為固態時體積會膨脹,這種膨脹過程就把石頭向地面上拱,而不是向地下壓,因為向上推擠容易得多。這種作用使得土壤裏面的石頭來到了地層表面,於是田裡長出了石頭。從地質學角度說,敘利亞的戈蘭高地地區的土壤是近年來由火山作用生成的土壤,而且令人驚詫的是,戈蘭高地在冬天嚴寒刺骨、容易霜凍,於是這種現象格外突出。
「我批准了,克拉克先生。」
福勒和埃利奧特都知道在威爾遜再次當選總統之後沒有幾個月,他就帶領美國參加了第一次真正的國外戰爭,據樂觀主義者稱這是結束所有戰爭的戰爭,此後納粹大規模屠殺猶太人,人們也面臨著核武器的夢魘。但是這一次,兩人都認為絕不僅僅是樂觀的判斷,威爾遜對世界未來的見解真是超凡脫俗,他的見解最終將掌握在政治人物手中,他們將把世界塑造成他們親自選擇的局面。
「以前什麼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的盛況呢?如果你渴望『中立』,你就得去日內瓦,」攝影記者回答,他喜歡日內瓦。
「他現在高壽?」卡提問。那位老農偶爾也給過他的手下一些禮物,多數情況下送的是小羊。他只是個農民,還是個異教徒農民,但他的仇敵也是卡提及其手下的敵人。
「去過那兒嗎?」
「這就是生命的奧妙之一,迪米特里,我們兩個都得去發電報。」
「不清楚,」製片人承認自己並不知道內情。「查明真相興許是個好主意。」
「沒什麼,你可是我們的同志啊。對你的友情我從未動搖過——多少年了?」
「你給我少啰唆,瑞克,」安吉·米瑞利斯已經厭倦和這位大腦空空的無知傢伙打交道了。她啜著咖啡,過了一兩分鐘的樣子聲稱:「我想我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想辦法把它挪走,到那時你就可以種菜了。」兒子這樣考慮。它真是個問題。問題還不小。敘利亞部隊里精通拆除未爆炸彈的人員並不多。他們的方法通常是原地引爆,這辦法非常明智,但是這樣一來父親的房子必然毀於一旦,沒有了自己的房子父親可能也活不久了。妻子恐怕不會輕易受得了把父親請到自己家住,而他自己也無法用一隻手幫父親重建家園。必須拆除這枚炸彈,可是誰能辦得到呢?
「那個該死的顧問在哪兒?」主持人咆哮道。
攝影棚監視器和全世界的電視屏幕上都呈現出會議廳的畫面。那是一張巨大的桌子,桌邊座無虛席。首席坐的是教皇,他面前擺放著一份對開本大小的文件夾,是紅色牛皮製成的——有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不清楚那文件夾是由哪種皮革製成的,必須向供貨商詢問,記者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那瞬間慌了手腳的恐懼,幸好沒人反對文件夾是由牛皮製成的說法。
「哇,」一位早間新聞的主持人摘掉麥克風評論道。「我開始相信這場馬戲恐怕不是開玩笑。」
「因為我們當時忙著討論聖誕節銷售額下降的問題了,」你這個噁心的白痴,不過她沒有加上最後這句。
「我們為全世界做出了一項貢獻,伊麗莎白。」他所謂的「我們」其實指的是「我」,埃利奧特心裏很清楚,但是這麼說很公平。畢竟是鮑勃·福勒在哥倫布市完成行政職責之後又緊接著忍受了長達幾個月的大選活動,要親吻小孩子,要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還要迎合記者大軍的喜惡,那些記者臉翻得比他們提出的殘忍的重複性問題還要快。進入這個狹小的房間、登上主宰強權寶座的過程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耐力比賽。經歷這一過程之後,安全抵達這裏的男人們居然沒有被摧垮——真遺憾仍然只有男人,莉茲心想。但是經歷所有這些努力、這些無休無止的辛苦之後獲得的戰利品是佔據了這個寶座的男人可以擁有的無上榮譽。榮膺總統寶座的人理當指導乾坤、運籌帷幄,這在歷史上已經是慣例了。正因為如此,讚美和諷刺才都丟到了總統一個人身上。事情進行的順利或不順利總統都必須為之負責。他要負責的事大多是國內事務、失業人口數據、利率、通貨膨脹(批發業和零售業),以及全能的主要經濟指標,但是在罕見的情況下,還要負責過問非常嚴重的問題、那些必將改變全世界格局的問題。埃利奧特自己承認,歷史將把里根記述為在俄國決定把押在馬克思主義上的籌碼全部兌換成現金時適逢其會的人,而布希則是直接享受這一政治成果的人。尼克鬆是向中國敞開大門的人,卡特的舉措和福勒流芳百世的壯舉已經非常相近了。美國選民有可能因為雞毛蒜皮的小問題來選擇心目中的政治領袖,但史書記載的都是更為重大的事件。能讓一個人在通史教材上佔據幾段文字、使得學術研究領域有人為他專門著述幾個卷冊的是他給政治世界帶來的根本性變革,那才是真正重要的。歷史學家會牢記塑造歷史事件的人物——如俾斯麥,而不可能是愛迪生——他們認為社會的技術進步是政治因素的結果,反之則絕不成立。而她認為反過來同樣有可能。史料編纂有自己約定俗成的慣例,這些與現實生活毫無關係,因為現實範疇太廣,即便事件過去之後研究許多年,還是無法掌握。政客們都遵循這些規則遊戲江湖,這樣的做法很適合他們,因為遵循規則就意味著但凡發生了什麼值得紀念的大事,歷史學家一定會記載他們的名字。
新聞報道的內容當然不僅止於此。為了公允平衡,為了激起爭論,為了讓人們對事態有適當理解,同時也為了把商業廣告賣出去,電視節目的內容里還安排了猶太准軍國主義團體的領袖講話,他大聲疾呼地回顧了費迪南和伊莎貝拉把猶太人趕出伊比利亞的舊事、沙皇統治下的幾百年黑暗歲月,當然還有希特勒的種族滅絕政策——由於兩德統一他還特彆強調了這件事——他的最後結論是如果猶太人相信除了手中握有強悍的武器之外的任何人,那就是天大的傻瓜。來自庫姆城的伊朗宗教領袖阿亞圖拉·達亞耶長期以來一直和美國對著干,他痛罵所有異教徒,詛咒這些人都該下地獄。但是因為翻譯不到位,美國觀眾依舊聽不懂他的意思,而且他那慷慨激昂、措辭浮華的講演被刪剪了許多。來自美國南部的一位自封為「受上帝召喚的基督徒」,他佔據了大多數播報時間。他首先公開譴責羅馬的天主教是典型的反基督組織,而後重申他那著名的宣告,聲稱上帝聽都不曾聽過猶太人的祈禱,更不要說異端的穆斯林了,他又徒勞無益地把穆斯林稱作穆罕默德的崽子,好進一步羞辱人家。

「六十六了——你認識他的菜園嗎?」
那是什麼東西?老農站直了身子,抹了一把汗水。清晨的工作才幹完一半,他已經開始盼望著看羊時能休息一下了……不應該是塊石頭。他用農具把四周的土刨開——噢,是那個東西。
「你說的沒錯,我應當採取點措施了,不過今天我確實沒有時間。」
然而這塊東西不是石頭。
「絕對不可能。」主持人哼了一聲。
「歡迎你,我的朋友。」
「順利得見鬼,」傑克飛快地翻動著文件。「昨天沙特和以色列確實在某些問題上達成了共識。他們都希望改變某種現狀,雙方的提議其實是一回事。」傑九九藏書克吃吃地笑起來。這一定是事出偶然,如果早就知道對方的意圖,他們肯定會改變立場。
「無論怎麼說,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們確實得把眼界放寬點了,不過你得記住,我們要求的也太高了。」
「算了,鮑勃!那根本不是他的創見。瑞安只不過重複了別人說了多少年的老話而已。對阿尼耶而言,這主意是新奇,可是阿尼耶的興趣只局限在白宮圍牆之內。為這個給瑞安授勛就好比告訴人們,是他替你安排了美好晚景一樣。」
「你對希臘東正教有什麼了解?」製片人問。
「怎麼?」福勒抬頭看到伊麗莎白·埃利奧特隔著秘書接待室的大門向他開口一笑。
德安東尼奧努力做到不動聲色,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心底里暗暗祈禱,盼望上帝能出手進行干預。他無法確定上帝是否答應了他的要求。
有悖常情的是,這居然把他塑造成一名更加優秀的政治家。他在州長任期內以及競選總統過程中無不表現出鎮靜自若、心平氣和、理智聰慧的特色,這些都是投票公民所期待的素質,大大出乎政治評論家和業內人士的意料,你也可以依照自己的看法去稱呼這些自認為知識廣博、但是從未嘗試過親自發現新知的評論員。前任總統的競選活動愚不可及也對他大有幫助,但是福勒認為無論怎麼說他都會贏得大選。
「我挺喜歡那兒的。在那兒還認識了一個傢伙,是沙特軍方的少校——實際上和我一樣是個間諜。實戰經驗不多,可是學識非常豐富。他很聰明,知道自己該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每當我說起什麼事情的時候他總是側耳傾聽。他曾邀請我去他家玩過兩三次。他有兩個兒子,小東西們很可愛。如今有一個在軍隊里開戰鬥機了。不過他們對待女性的態度實在可笑。桑迪從來不主張這種態度。」克拉克頓了頓,換了個車道好超過一輛卡車。「從職業的角度上說,他們是極佳的合作者,就我所見到的情況我都覺得不錯。他們和我們不一樣,可那又如何呢?世界上並不只有美國人啊。」
「昨夜沙特和以色列在一個大問題上達成了共識……據布倫特報告——天吶,簡直難以置信!他分別單獨會見雙方代表,居然促使兩國提出了同樣的建議……為了不讓兩國知道內情,他反反覆復地繞圈子說這個主意恐怕對方能接受……而後到下一輪單獨會談時才說對方確實接受了貴國的建議!哈!」福勒用手背彈了一下電報稿。「布倫特大功告成了,還有那個叫瑞安的傢伙。雖然那傢伙自命不凡、令人討厭,不過他的主意還真是——」
老人頭戴一頂飾以白色的紅色土耳其氈帽。堅持穿著這種特色服裝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這位老人仍舊因循著祖先的著裝特色。這位德魯茲人的生活很是艱難,他把惟一的安慰寄托在宗教信仰上,窮其一生六十六年都在尋求這樣的安慰。
「噢?」
「親王殿下,」塔爾博特站起身來說,「主教閣下,先生們——我們完成了一件大事。」
「你一直是我們最忠誠的朋友。我們當然可以幫助你。我手下有個人非常精通拆除和搬運以色列炸彈的工作——而後他會把炸彈的腸子掏出來,製成炸藥給我們自己用。」卡提停住話頭,豎起一根手指警告他。「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就要送到日本去了。」車輛調度員一邊說著,一邊審查著卡車司機的出貨清單。
「當」的一聲悶響。
「父親,這些東西從來都不會真正失效,它非常危險。個頭這麼大,一旦爆炸足以把您和房子一起摧毀。」

「迪米特洛斯·斯塔瓦科斯。他是君士坦丁堡——瑞克,對你來說就是伊斯坦布爾——的東正教總主教。他是東正教教會的總領袖,類似教皇的角色。希臘、俄國還有保加利亞的東正教教會各自有其宗教領袖,但是這些人都聽命于總主教,情況大體如此。」
「也許我誤解了簡報材料的意思,」斯塔瓦科斯趕緊解釋道,防護好自己的致命弱點。「可否為我說明在本次和會中我的位置究竟何在?」
新聞界的人終於找到一點可以替明天塞牙縫的東西了。君士坦丁堡東正教的總主教迪米特洛斯·斯塔瓦科斯在晴朗的白天乘車抵達——他拒絕乘直升機前來。
塔爾博特把頭扭向阿里親王一邊。「並不是所有人都喝酒的。」
「怎麼是個留鬍子的修女?」攝影師推進鏡頭的時候對著擴音器問。門口守衛的瑞士衛隊行禮致敬,奧圖爾主教引路把新近光臨的來客帶進去,離開大家的視線。
福勒一隻手取過咖啡,倒了一杯。他沒有加糖和奶就喝了。啜了第一口之後,他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定在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頻道,頭條新聞——下午新聞播報時間是兩點——當然是羅馬。
「大主教希望派出自己的代表,」波波夫說。波波夫仍然堅信馬克思主義,而不信上帝,但俄國東正教教會都是俄國人,無論這一點多麼不重要,俄國人必須真的投入本次和會。「我想說這種爭執有點兒古怪。難道我們會因為基督教教會中究竟哪一方更有權勢的問題,讓這次和會停滯不前嗎?我來此的目的是拆除引發猶太人與穆斯林戰爭的雷管,怎麼基督教反而當了攔路虎呢?」波波夫衝著天花板問。德安東尼奧心想,這個人還真會表現自己。
不過,這些煽動者多少被觀眾忽視了——更精確地說,沒人重視他們的觀點。電視新聞網接到成千上萬個憤怒的電話,抗議根本就不應當讓這些偏執狂佔據新聞播報時間。這當然讓電視台的主管歡欣鼓舞。這意味著人們下次還會調到這個節目,繼續看那些讓自己義憤填膺的新聞。那位美國偏執狂立即發覺自己捐款袋的行情下跌。布奈·布瑞斯跑去聲討那些離開聖職的猶太拉比。伊斯蘭國家聯盟的領袖本身也是一位卓越的傳教士,他譴責伊斯蘭激進派阿訇是異教徒,居然膽敢違抗先知的指點,他長篇大論地引用了先知的話來論證自己的觀點。電視新聞網還播發了所有那些相互抵觸的評論,以示平衡,撫慰了某些觀眾的心情,偏偏又激怒了另一些觀眾。
「親眼目睹我才肯相信。」
我該怎麼處理這個鬼東西?老農問自己。這當然是一顆炸彈。他還沒有傻到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份上,它究竟怎麼跑到這裏來的當然是個謎。他從沒看見有哪架敘利亞或者以色列的飛機在離自己的農莊不遠處扔過炸彈,但是這並不重要。無法否認的是它已經在這兒了。在這位農民眼中,它本來也就是一塊石頭,不過是一塊巨大的褐色石頭,巨大得難以挖掘出來,無法運到田邊,而且肯定要影響兩壟胡蘿蔔的生長。他倒不怕這東西,畢竟它一直沒有爆炸,也就是說它已經失效了。正常的炸彈從飛機上墜落後,擊中地面時一定會爆炸。而這顆只給自己刨了個彈坑,那彈坑第二天就被他填平了,當時他因為兒子受傷心煩意亂,沒有留心還有炸彈。
「那麼,這兒還有不送日本的木料嗎?」
「在上帝面前發誓,我們之間將擁有和平,大衛。」
「我絕不會背叛你,」店主擲地有聲地說。
「怎麼了?」
一個小時之後,在總統新聞秘書和白宮通訊記者例行會面的晨會上,《郵報》記者宣布了一條「未經確認的報道」,福勒總統要去羅馬——此行究竟意味著協商會議已經陷入僵局,還是已經取得了成功呢?新聞秘書一下子被問住了,無話可說。十分鐘之前他才聽說總統要飛往羅馬,他照常宣誓要保守秘密——有如多雲天氣中出現的陽光微乎其微一樣,這句誓言的分量也微不足道。不過他還是裝出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但在心底里這事也的確讓他大吃一驚。這條消息原本該由他來透露,而且還要等到午飯後下午簡報的時分。他的那句「無可奉告」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白宮記者們像鯊魚一樣嗅到了水中的血腥味。他們手中都有彙編好的總統行程安排,當然,他們都認識一些人可以查證這些情況。
好啊,這正是你所期望的結果,不是嗎?因為中東矛盾在你這一屆任期內得以最終解決,你將名垂青史。如果——莉茲在這難能可貴的客觀清醒的一瞬間在心裏承認——真能解決問題的話就好了,面對類似的爭端,這可並非一句假設而已。
「那我的菜園怎麼辦?」老農頭腦簡單地問。
「也許吧,」總統承認道。他認為中央情報局副局長的概念建議應當不止於此,然而不值得為此攪亂伊麗莎白的心情。「瑞安在沙特的工作還是完成得不錯的,記得吧?」
「嘿,今天下午我要去匡蒂科基地接受手槍資格複核。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得說你看上去需要稍微疏解一下壓力了,老兄。為什麼不跟我一塊去呢?我有一支小巧精良的博萊塔給你玩。」
「這裏正在幹什麼?」一名卡車司機在木材場辦公樓前問。四輛巨型拖車排成一溜,旁邊是準備運往日本的伐倒的樹木。「上次木料也放在這兒。」
「午餐得和各部門的局長一起吃,」傑克推脫著。
「您願意接受在本次和約中的角色嗎?」
「我的孩子,我需要你給我出個主意。」
「把聲音開大一點,」莉茲說。福勒立即按命行事,看到他這麼聽話,莉茲心滿意足。這麼急於取悅女人,即便是如此小事。那麼他幹什麼放用人進來送咖啡呢!這個男人真是搞不懂。他已經開始閱讀來自羅馬的電報了。
讓駐紮在羅馬的通訊記者們怒火中燒的是,第一個透露新聞的居然是待在華盛頓的《華盛頓郵報》記者,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記者得了個信息來源,那人是負責維修總統新座機VC-25A的空軍女中士,這架飛機是波音747型改造的軍用飛機。記者早就做了埋伏,收買了這位中士。人人都知道總統要去羅馬。問題是究竟什麼時候出發。中士剛一聽說這架飛機要出發,她就假裝打電話回家,打聽那套送洗的制服是否已經取回來了。她有意撥錯了電話號碼,那位記者從自己的電話應答機里收到這條信息。萬一事情暴露她因此被抓的話,就可以用打錯電話的說辭來搪塞,當然這一次她並沒有被抓到,她料定不會被人抓到。
「兩個小時即可,主教閣下。」
德魯茲人是中東地區一個宗教流派成員,這一支融合了伊斯蘭教、天主教和猶太教各個層面的流派,是在十一世紀由埃及的一位哈里發艾爾-哈金姆·比阿姆瑞拉西創辦的教派,他自稱是上帝的化身。九九藏書這一教派的人多數居住在黎巴嫩、敘利亞和以色列,在三個國家的社會中佔據著一小塊動蕩多變的領地。他們獲准在猶太國家的武裝部隊里服役,這一待遇和信仰伊斯蘭教的以色列人還有所不同,但是這也不能讓敘利亞政府信任本國的德魯茲人。可還是有幾個德魯茲人終於在敘利亞軍隊里爬到了指揮官的位置,人們清晰地記得有一位指揮一個團兵力的陸軍上校在一九七三年那場戰爭之後被軍方處死了,理由是他被敵軍趕出了戰略要塞。雖說嚴格地以軍事角度看來,他在戰鬥中表現得英勇果敢,而且幸運的是他居然有條不紊地把剩餘的部下帶了出來,但是丟失那塊戰略要塞使得敘利亞損失了兩個坦克旅,於是這位上校最後被處以極刑……他運氣實在不好,恐怕也是因為他是德魯茲人。
「您必須答應我絕不進入菜園!」兒子語氣嚴肅地說。
來訪者坐在椅子里稍微抽搐了一下。「在我來說,指揮官,你可以殺光所有你想殺的人,如果用那些蠢豬扔進我父親菜園裡的那顆炸彈殺掉他們,我還要為你的安全和成功而祈禱呢。」
「為什麼不可能?」安吉拉·米瑞利斯回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講得通嗎?」
克拉克不說話,集中精神開車了。這個愚蠢的可憐傢伙什麼時候才能學點教訓?他腦子雖然聰明,但是已經讓工作徹底吞噬了。
「是很出奇,」米瑞利斯表示同意。「可是還有什麼別的適合的理由呢?」
「博士,你必須理解他們的心理。猶太民族的思想人人都像火線上的士兵。你期望他們該怎麼思想呢?見鬼,老兄,以色列人就好比是別人的射擊目標。他們的想法就和過去我們在越南殺紅了眼的士兵一樣。世上只有兩種人——不是自己人就是敵人,」約翰·克拉克搖著頭說。「你知道這些事我給農莊的孩子們解釋過多少次嗎?他們只有基本的求生存心態。以色列人之所以這樣思考問題,是因為他們無法用其他方式思考。納粹殺害了成百萬、上千萬猶太人,可我們他媽的一點忙都沒幫上——算了,好吧,也許我們無能為力是因為當時情況不允許。然而,我又在想如果當時我們真的很認真的話,說不定希特勒也就被暗殺掉了。」
「鮑勃!」
老農那塊遍布石頭的窄小田地毗鄰敘利亞和黎巴嫩兩國交界,他在田裡種植蔬菜,放養那幾頭牲畜。他不是個剛毅的人,也不是真的能忍受痛苦,即使是倖存這個詞也不過是誇大其詞地表示他還活著。對老農而言,活著不過是他無法改變的一個習慣,是一連串讓人日漸鬱悶的日子罷了。每當春季母羊分娩小羊的時候,他就平靜地禱告希望自己不要活到眼巴巴地看到它們被人宰殺的那一天。不過他同樣不願意看到那些馴順愚蠢的動物比他自己活得更長久。
「我明白。」現在就是和農民的海洋保持彼此信任的時候了。「明天我派個人去你父親家。真主保佑你,」他說。
「住手!」兒子幾乎尖叫起來。他抓住父親的手臂,向後拉開他。「我的上帝——那東西在這兒有多久了?」
我以前也聽過這句話,斯塔瓦科斯提醒自己。不過,他怎麼可能讓自己如此見識短淺?他提醒自己《聖經》給他的教誨,提醒自己他可是堅信《聖經》上的每一個字。我居然表現得像一個白痴,還當著羅馬人和俄國人的面丟人現眼!第二個念頭就是土耳其人只不過是勉強容忍他出現在伊斯坦布爾——也就是君士坦丁堡!——這就讓他有機會為自己的教會和聖事禮儀贏得廣泛威望。
「希臘人,」新聞節目主持人評論說。「希臘東正教,肯定是一位主教之類的人物,他來幹什麼?」主持人沉思著。
那個紅色文件夾在會議桌上從一個地方傳到下一個地方。梵蒂岡發表的聲明中宣稱,草簽者順序是抽籤決定的,結果是由以色列外交部長開始,接下來是蘇聯、瑞士、美國、沙特以及梵蒂岡的代表。每個人都使用鋼筆,負責傳送文件的牧師用曲面吸墨紙在每份草簽協議上都吸了吸。儀式上沒有多少繁文縟節,於是很快就大功告成了。接下來是彼此握手,而後長時間地相互鼓掌致賀,然後就結束了。

算了,老問這樣的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他有工作要做,他繼續清除雜草,站在炸彈露出地表的彈頭上拔了幾根,而後沿著田壟繼續幹活。一兩天之後兒子就要來看他了,到時候老人就能歡快地見到自己的孫兒孫女,這是他一生無需任何條件就能享受的樂趣。他該問問兒子的意見。兒子當過兵,他懂得這種東西。
「聽你的,」老農答道。他根本沒打算遵從兒子的命令。「你什麼時候請人把它拆走?」
在白宮,福勒總統手下最出色的講稿撰寫人員已經在為總統擬稿了。這位美國總統在簽字儀式中將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因為這畢竟是他提出的思想,是他在聯合國發表的演說把大家都聚到了羅馬。教皇會發表演說——見鬼,人人都要講話,講稿撰寫人員心想,對她而言這真是麻煩,因為每個人的講稿都必須有創新思想,不能雷同。她意識到恐怕乘坐25A型飛機飛越大西洋的時候還得忙著在她的攜帶型電腦上寫這份講稿。不過,她明白人家僱用她就是干這份工作的,「空軍一號」上配備了激光印表機。
布倫特·塔爾博特仰靠在椅子里,低聲禱告感謝上帝。這位國務卿並沒有禱告的習慣,但是此時此地,在如此環境中誰又能迴避得了呢?
攝影機已經就位了。空軍C-5B銀河運輸機已經從安德魯斯空軍基地把最新型的尖端科技地面站轉播車載上飛機,而後把它們運送到了萊昂納多·達·芬奇機場。其實把它們運來並不全是為了簽字儀式——協議是否簽得成,評論員表示擔憂——更多的倒是為了儀式之前的表演。電視台的製作人覺得,用這種剛剛生產出來的全數字化高清晰度器材進行拍攝能夠更加清晰地顯示裝點在梵蒂岡牆壁上的各種藝術品,梵蒂岡在這些藝術品的裝點下彷彿成了一片樹木成行的國家公園。當地的木匠和來自紐約、亞特蘭大的專家一直在大鍾附近忙著修建專用的拍攝棚,網路新聞節目的主持人將在這裏發布新聞廣播。美國三大新聞網的清晨新聞播報都是從梵蒂岡發出的。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日本廣播協會、英國廣播公司和幾乎世界所有的電視新聞網全都加入了這一浩大陣容,爭先恐後地在教堂前面宏偉的廣場上爭取一席之地。這座教堂由布拉曼特於一五〇三年開始設計,後來由拉斐爾、米開朗琪羅和貝爾尼尼接手建築而成,而早在教堂建成之前廣場就已經在那裡了。一股短暫但強勁的風暴卷著中央噴泉噴洒出的水霧撲進了德意志浪潮電視台的演播棚,價值十萬德國馬克的儀器頓時短路報廢。梵蒂岡的官員最終不得不抱怨說這裏已沒有空間可供人們目睹整件事件的始末——他們正在為這件盛事祈禱——只是他們的抱怨也已為時太晚。有人回憶說,羅馬時代這裏曾經是圓形大競技場,大家也普遍認為這是近代氣勢最磅礴的競技場。不過羅馬人的「競技場」主要是舉辦戰車賽事的。
「你們看到了沒有?」一位研究員走進攝影棚問。
「炸彈?你是說彈殼吧。」
「你對那個地方怎麼看?」傑克問。
父親對這東西露出一副輕蔑的表情。「如果它想炸,那麼掉下來那天早就爆炸了。」
「感謝您接見我,指揮官。」店主似乎非常緊張,卡提很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總統在橢圓形辦公室里查閱倉促修改過的日程安排。老鷹與童子軍新兵委員會的會面要取消了,此外威斯康星州乳酪皇后——也許這位年輕姑娘的頭銜是個別的什麼名目——恐怕也要失望了,還有一群生意人,當他們步入總統工作間的側門時,會發現自己的重要性頓時褪色了。替他安排約會的秘書已經把取消日程的話通知了他們。如果某約會極其重要,那就只能安排在接下來的三十六個小時里,恐怕總統每一分鐘的空閑都會被擠得滿滿的,這樣一來,總統在未來的一天半時間里將忙得不可開交,然而,這也是總統職責的一部分。
「不過再也不會有人戰死了。」
東正教總主教心想,這也太快了吧。不過——「是的,」他還是簡要地答道。「我要求獲得聖地內所有基督教聖殿的全部管理權。如果大家同意的話,那麼我將非常樂於參加這項和約。」
「我的天吶!」莉茲·埃利奧特從沒想到還有這等事。她坐起身來,一對乳|房在他眼前誘人的搖晃著。不過福勒並不是那種喜歡清晨做|愛的人,清晨是用來工作的。
「關我們什麼事?」調度員問,每逢有司機經過他的辦公室就必然問這個問題,總回答同樣一個問題真是讓他煩透了。

「請原諒,我的朋友。我可不是要故意羞辱你。這些話我必須說,你應當明白。」卡提的意思他完全理解。
「你瞧,伊麗莎白,門外的人都知道你在這裏。你覺得我們在掩藏什麼,我們要瞞著誰呢?他媽的,說不定在這間屋子裡還安裝了擴音器呢。」這件事他從沒說過,因為他沒有什麼把握,也故意沒有詢問,但這樣推理還是符合邏輯的。特勤處里的那些偏執狂絕不允許特工們信任伊麗莎白或者其他任何人,只能相信總統一個人。因此,如果她試圖刺殺總統的話,他們必須知道這個情況,以便門外的特工可以攜槍破門而入,把老鷹從他的情人手裡救出來。屋裡恐怕真的安放了擴音器。那也有照相機嗎?不會,大約不會有照相機。不過擴音器顯然是不得不安置的。福勒確實覺得這個念頭非常刺|激,這種事社論記者恐怕是絕不肯相信的。這座「冰雕」不可能有這等韻事。
「應當由你告訴我們啊,安吉!」主持人故意刁難她。
「他們的牧師,是可以……不過就我所知,如果你成為主教或者更高層次的神職人員就必須獨身——」
「不是,指揮官,確實是炸彈。你可以看出來它的直徑有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