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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四節

第一部

第二十四節

「我們那兒沒教堂。我不喜歡我在最後這個地方之前待的那個地方,可我在那兒倒總有辦法每個星期天去趟教堂。我敢說上帝現在肯定忘了我是誰了。」
「還有誰住在這兒?」
貝比·薩格斯把手舉到頭頂。錢?錢?他們會每天都付給她錢?錢?
「我不知道我會留在哪兒,迦納先生——是他帶我來這兒的——他說他給我安排好了。」然後她又說道:「我自由了,你知道。」
「就你們倆?」
「行,太太。可拿回哪兒去啊?」
「受過凍嗎?」
「沒有,先生。」
伍德拉夫把馬抽得飛跑起來時天已經黑了。他是個鬍子很重的年輕人,下巴上有一塊鬍子遮不住的燒傷。
「我用不著他介紹。我會自己介紹自己。我需要他做的是把我重新介紹給我的孩子們。我猜,他認識字吧?」
「不是,太太。弗吉尼亞。來這兒兩年了。」
「我不知道。」
「什麼?」
「不了,親愛的。我只是挺想喝點水的。」那個姑娘走到洗碗池邊壓了一杯水。她把杯子放到貝比·薩格斯的手上。「我叫簡妮,太太。」
「男人們不願意乾的活兒,我估計。」
「是的,太太。我管做飯洗衣裳。」
「不會,」簡妮說,「想吃多少吃多少。這是我們吃的。」
「就我。還有伍德拉九*九*藏*書夫先生,他干外面的活兒。他一個禮拜來兩三天。」
鮑德溫兄妹就住在一條擠滿房屋和樹木的大街的中段。迦納先生跳下大車,把馬拴在結實的鐵樁上。
「你需要什麼就說一聲,」妹妹說,「我們不支持奴隸制,甚至迦納的那種。」
「沒有,先生。」
「我給你拿點吃的好嗎,太太?」姑娘問。
「您說『拿回去漿洗』。『回』哪兒去啊?我要去的地方是哪兒?」
「是個奴隸教的我。」貝比·薩格斯答道。
「是做新鞋子,還是光修補?」
「怎麼會呢?」
「這一帶有什麼教堂嗎?我有十年沒邁進去過了。」
「你給她東西吃了嗎,簡妮?」哥哥問。
「原來是這樣。」
「到伊利諾伊去了。艾倫主教讓他去那兒管一個教區。大著呢。」
簡妮還沒來得及回答,鮑德溫兄妹就走進了廚房,身後跟著咧嘴直笑的迦納先生。毫無疑問,是兄妹倆,兩人都穿著灰色衣服,在雪白的頭髮下面,他們的臉顯得太年輕了。
簡妮熱了些牛奶,倒在一隻碗里,又拿來了一盤玉米麵包。貝比·薩格斯客氣了幾句,就來到桌旁坐下。她把麵包捻碎,扔在熱牛奶里,發現自己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餓過。這很說明問題。
萬能的上帝啊,她想,我從九-九-藏-書何處開始呢?找人寫信給惠特婁。看看誰帶走了帕蒂和羅莎麗。她聽說,有個叫丹的要了阿黛麗亞到西部去了。犯不上去找泰瑞或者約翰。他們三十年沒有音訊了,要是她找得太緊而他們又正在東躲西藏,找到他們就會使他們反受其害。南希和菲莫斯死在了弗吉尼亞海岸一艘將駛往薩凡納的船上。她知道的就這些。是惠特婁那裡的工頭給她帶來的信兒,倒不是工頭怎麼心地善良,而是因為他想讓她聽他的擺布。船長在港口等了整整三個星期,塞滿了貨船才起航。在貨艙里沒活下來的奴隸當中,他說,有兩個是惠特婁的小黑鬼,名字叫……
「告訴他們,珍妮。在我家之前你住過更好的地方嗎?」
「是的,先生。你讓了。」她說道,心裏卻暗想:可是你佔著我的兒子,而我一無所有。我歸天以後,他還得一直為了還債讓你租來租去。
「我們到了。」
「鞋匠?」鮑德溫妹妹挑起又黑又濃的眉毛,「誰教你的?」
「幹什麼?」
「我們都失散了。」貝比·薩格斯道,「可也許不會太久的。」
「他們會在乎嗎?」
「你在『甜蜜之家』待了多久?」
「是的,太太。我們都住在藍石路。」
「你是在這地方土生土長的嗎?」貝比·薩格斯問他。
九-九-藏-書們說,伍德拉夫會把她帶出去,然後三個人就從廚房門口消失了。
「十年,我想是。」
「很高興見到你,薩格斯太太。你要在這兒留下來嗎?」
那所房子在他們搬進城之前屬於他們的祖父母。最近租住它的一大窩黑人剛剛離開了俄亥俄州。對於珍妮一個人來說,房子太大了,他們說(樓上兩間,樓下兩間),可這是他們能做到的最佳和唯一的選擇。作為漿洗衣服、做些針線活兒、做罐頭以及諸如此類(哦,還有鞋)的報酬,他們會允許她住在那裡。規定她必須保持清潔。以前那一窩黑人可不怎麼樣。貝比·薩格斯接下了這份工作;失掉那份賺錢差事當然很難受,可一所帶樓梯的房子令她激動不已——雖說她爬不了樓梯。迦納先生告訴鮑德溫兄妹,她不僅做得一手好鞋,飯也做得不賴,說著,還亮出他的肚皮和腳上的樣品。大家都大笑起來。
「這個屠宰場在哪兒?」她問道。
「我表姐說豬肉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外加每小時兩毛五。她是做夏季香腸的。」
「一磅兩分錢。」
「你去的房子棒極了。又大。一個牧師和他一家曾經在那兒住過。十八個孩子呢。」
「我一定幫你打聽,不過我知道屠宰場要個女的。」
「我得做晚飯了。」簡妮道。
「你家裡https://read.99csw.com人住在附近嗎?」
「行,太太。」
「我來幫忙,」貝比·薩格斯說,「你太矮了,夠不著火。」
「拿回去漿洗怎麼樣?」鮑德溫妹妹問。
「當然。」
「她是你能見到的最好的鞋匠。」迦納先生道。
「沒有,先生。」
「去見見派克牧師,太太。他會重新把你介紹進去的。」
「給了,先生。」
但是她知道他們的名字。她知道。她用拳頭堵住耳朵,不想聽它們從他嘴裏說出來。
「也許你家裡人知道有誰需要個幫手。」
「別起來了,珍妮。」妹妹說道,於是好消息變得更好了。
「好嘛,」鮑德溫哥哥說,「那可挺了不起,可你還得干點別的。」
「沒有,先生。」她說,「沒住過。」
「新的舊的,什麼都行。」
貝比在水池邊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把水喝個精光,儘管它喝起來像一種正兒八經的葯。「薩格斯。」她用手背抹著嘴唇,說道,「貝比·薩格斯。」
貝比拾起包袱,因為屁股的傷和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費了好大力氣才爬下車來。迦納先生在她落地之前就到了甬道和門廊,而她瞄見門開處一個黑人姑娘的臉,就從一條小路向房后繞去。她似乎等了很久,那同一個姑娘才打開廚房門,請她在窗前的座位上坐下。
他們問她能幹什麼活兒,read•99csw.com她沒有把她完成過的幾百樣差事數落個遍,只顧打聽那個屠宰場。她干那個太老了,他們說。
「太好了,我要澄清好多事情。」可是他們澄清的消息少得可憐,她不得不放棄了。在牧師替她寫了兩年的信之後,在兩年的漿洗、縫補、做罐頭、做鞋、種菜和去教堂之後,她發現的只是:惠特婁的地方已經沒了,而且,也沒法給「一個叫丹的男人」寫信,如果你知道的只是他去了西部。不管怎麼說,好消息總還有:黑爾結了婚,很快就有了個孩子。從此,她便把精力集中在那件事,以及她自己用來佈道的標誌上面,決心用她那剛一過俄亥俄河就開始跳動的心來做點什麼。而且它行得通,很行得通,直到她開始驕傲,見到她的兒媳婦和黑爾的孩子們——其中一個出生在路上——就忘乎所以,還舉辦了一個讓聖誕節遜色的黑莓慶祝會。現在她站在菜園裡,嗅著非難的氣味,感覺到了一個黑壓壓趕來的東西,並看見了那雙絕對不討她喜歡的高幫鞋。絕對不喜歡。
「我的天。他們到哪兒去了?」
「有人碰過你一個手指頭嗎?」
簡妮笑了。「是的,太太。」
「挨過餓嗎?」
「噢,聽著,珍妮,」迦納先生說,「這兩位天使有所房子給你。他們在城外有一處宅子。」
「我讓沒讓黑爾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