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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天才

機械天才

他轉身朝我笑了。「你以為呢,小子?」他說,「像我這樣的技|師沒時間穿乾淨衣服。」
哈特說:「好啦!幫你們抬車這差事讓我膩味透了。要我說,你還是去找個技|師來看看吧。」
我母親說:「計程車現在很賺錢,拉著美國人和他們的女朋友到處跑。」

我還記得車子買來的那一天。那是一個周六,上午巴庫太太來看我母親,兩人談論米面的價格和黑市。走的時候她說:「他去城裡了,說要買輛新車。」
但巴庫太太仍然以自己的丈夫為榮。只要聽聽下面的鬥嘴,就能看出巴庫仍然主宰著他妻子。
「是挺桿鬆了嗎?」我又問。
哈特說:「好吧,好吧。我得去叫幾個小夥子來。」
巴庫在車底下吼道:「哈特,你就不能別管教他們?現在你虧待他們,以後他們會把你關進大牢。你就不能不管教他們?他們都長大了。」
我說:「巴庫叔叔,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呢?」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我對技|師說的第一樁就是化油器,可他不信。」

「哈特,」巴庫在車底下喊道,「等你把我從車底下拉出來后,看我不馬上擰斷你的尾巴。」
隨後是持續了幾分鐘的平靜。
巴庫太太點點頭,看上去有些難過。
「抽煙,哈特?」
哈特說:「車子失去控制了。這輛車早晚會惹麻煩的。」
然後只剩下巴庫的聲音,他獨自唱著《羅摩衍那》。
他仍然愛擺弄他的車。他不能再用板球棒打巴庫太太了,但他很快活。
我說:「巴庫叔叔,我覺得這喇叭不怎麼對勁。」
當天下午巴庫就跟卡車幹上了,巴庫太太逢人便炫耀:「你們幹嗎不來看看他是怎樣修卡車的?」
「我什麼也沒說,」我說,「我只是問你。」
他說:「你真這麼覺得?」
壓著巴庫的那輛車並不算新,儘管巴庫吹噓說它差不多是新的。
「是挺桿鬆了嗎?」我問。
「走開,你小子還太小。」
「巴庫叔叔,我猜是化油器有毛病。」
「什麼,摩根太太?」
「哦。」
摩根太太說:「喂,巴庫太太,你讓你老公用他的新車帶我兜兜風吧。」
自打有了那輛卡車后,巴庫就一直恨他妻子,不時地用那板球棒揍她。她也反擊,不過是用舌頭。我印象里巴庫總是吵不過他妻子。
於是我們等著看新車。
「你真這麼想?」
巴庫說:「你們這幫小子得幫我一把,把車推回家去。」

巴庫太太說:「你為什麼想要這樣呢?」
巴庫太太對丈夫說:「少說幾句吧,男人。」
她看著哈特說:「他一修車總忘了吃飯,老得我提醒他。」
「來啦!哈特。」
「是博伊在抽煙,哈特。」
就在車子砸在巴庫身上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他修車。
就連這也讓街上的人反感。
哈特說:「現在你可以干兩件事,把你的腦袋拆了檢查檢查,或者把你的屁股卸了,免得害別人遭殃。」
「博——伊!埃——羅爾!」

我們沒理會。
「那麼今天早上你老公好嗎?最近是不是又在修什麼新車了?」
技|師在罵娘。
他對他妻子說:「曲軸沒事,是別的什麼東西壞了。」
巴庫太太對我母親https://read.99csw•com說:「那輛計程車賺不了錢。」
他的呻|吟聲更大了。
巴庫太太說:「幹嗎讓我閉嘴?你是我老公,我得幫你說話。」
一個周六的早上,也是個趕集的日子,巴庫太太過來哭著對我母親說:「他進醫院了。」
一天,她說:「好,男人,倒,倒,朝右拐一點,好,正好。噢,天哪!不,不,不,男人!停!你把欄杆撞倒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操練化油器孔。
於是巴庫太太鼓動她丈夫買了輛卡車。
「如果你老公為晚飯唱禱告的話,你們倆會餓死的。」
我們聽到哈特在街上喊:「博伊!埃羅爾!」
他說:「這可不是新鮮事了,我早料到會這樣的。我摻和別人的事總是好心沒個好報。算了吧,我可不管你和你老公了,我回牛棚去了。」
他說:「我覺得是化油器有問題。」
終於,卡車不見了,那兩個裝卸工也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了。就在別人的卡車開始賺錢時,巴庫太太卻把卡車給賣了。他們買了輛計程車。但那時計程車生意競爭很激烈,跑八英里只收十二分,剛夠付油費。
終於,技|師試了一下發動機和剎車,說:「行了,現在車修好了。簡直比我造一輛新車還費事。別再亂折騰它了。」
巴庫不再揮左手了,而是警告大家閃開。
巴庫太太對我母親說:「公司派來了技|師。問題是特立尼達的技|師都是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對汽車連最基本的都不懂。」

我跑到巴庫家裡,見技|師正把頭埋在汽車前蓋里,巴庫坐在側踏板上,給技|師遞過來的每一件東西上油。見他手指浸在機油里時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我說:「讓我也來擦下油吧,巴庫叔叔。」
哈特說:「我知道特立尼達小,但不知它竟會這麼小。」
巴庫不時地從車底下爬出來,擦擦車身和車前蓋,然後又鑽回車底下。可他看上去並不開心。

但到中午了,巴庫還沒回來。
再看看那場面。又矮又胖的巴庫太太,站在院子里的水龍頭邊上對她丈夫大喊大叫。他穿著褲衩兒趴著,憂愁地哼著《羅摩衍那》。突然,他跳了起來,一把抓過牆角那根板球棒,沖了出去,對著巴庫太太一頓狠揍。
她驕傲地回答:「是的,男人。」她說:「它們真的髒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巴庫太太就把他拉開了,說:「行啦,是有什麼東西鬆了。現在先吃點東西吧,男人。天哪!今天你可真是把衣服弄髒了。」
巴庫太太說起丈夫時總是用「他」。
我們聽見他們倆抽噎起來。
我叔叔巴庫可以稱得上擺弄機械的天才。記憶里他總是有那麼一輛機動車什麼的。但他並非總是認同製造商的設計,因為他常常把發動機拆得一塌糊塗。泰特斯·霍伊特說這也是愛斯基摩人的習慣。這是看一本地理書知道的。
他發出輕微的呻|吟。只有他老婆聽到了。
我們把車推到巴庫家屋前就走了,留下他們倆在那兒鬥嘴。這場爭吵沒多少看頭。巴庫太太堅持稱自己有權站在丈夫一邊為他說話,巴庫卻拒不領情。最後巴庫打了他妻子。
「我完全肯定。」
巴庫說:「我拐進米格九*九*藏*書爾街后拚命踩閘,但剎車失靈了。真奇怪,今天早上我還把剎車拆了檢查過呢。」
但我們還是叫喊著追著那輛車跑。
第二天,那些借錢給巴庫買貝德福德卡車的人組成一個代表團來到巴庫家裡,請求他別再折騰那卡車了。
「這車怎麼啦,巴庫叔叔?」我問。
他沒有回答。
她會傷心地對我母親說:「後天我們要付那兩個工人工錢。」兩天後她又會說:「今天我們付工人工錢了。」好像是到了世界末日。用不了多久她又會難過地跑來對我母親說:「後天我們還得付工人工錢。」
巴庫板著臉說:「你聽著,我沒叫你幫忙時你少給我多嘴。」
他看了看車,然後極其平靜地問巴庫:「你到底為什麼要買貝德福德?」
在所有的鑽孔中我最喜歡化油器孔了。有時巴庫啟動發動機時,我就用手捂著化油器孔,一會兒之後再放開。巴庫從來沒有說明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也沒問。有時我們把汽油從油罐里吸出來,我再把汽油倒進化油器里幫巴庫發動汽車。我常常請求巴庫讓我來發動汽車,可他總是不答應。
然後他邊幹活邊難過地說:「太可惜了,簡直讓人想哭,這麼好端端的一輛新車。」
這輛卡車簡直是米格爾街的驕傲。是輛又大又新的貝德福德,巴庫把它開回來的那天我們全湧上街去歡迎。
「別這樣,哈特。你別跟他計較。想想吧,要是這麼大一輛新汽車壓在你身上你會怎麼說。」
巴庫對他老婆說:「它們現在真髒了,是不是?」
她驚叫道:「噢!天哪!」接著馬上哭了起來。「我就知道會出事的,他出事了。」
「那麼他是要找曲軸嗎?」
但這並不怎麼頂事,因為這賺不了錢。她為第二輛計程車雇來的司機一直在糊弄他們。她說:「他可把我坑慘了。他說計程車掙不了幾個錢,倒是我還欠他呢。」她把司機解僱了,車也賣了。
巴庫說:「我喜歡貝德福德。」
巴庫太太說:「行,他帶你兜風,但你老公得先買輛驢車帶我兜風。」
連哈特都要驚嘆了。「要說只有英國人能造出來的東西,那就是卡車了,」他說,「你們知道,這可不是福特和道奇比得了的。」
他說:「我得檢查一下。」
巴庫太太說:「你忍心看到他和西班牙港這地方粗野蠻橫的傢伙們一起工作嗎?」
「他說曲軸不靈了。」
車開近了,哈特說:「快跑,夥計們!快逃命。他像是瘋了。」
「什麼怎麼回事?」
巴庫太太沒搭理她。
我母親說:「可他總得干點什麼呀。人們總不會付錢給一個鑽在機動車下或者唱《羅摩衍那》的人。」
我想晚上看巴庫修車,於是對他說:「巴庫叔叔,你的衣服看上去又臟又油。我不明白你怎麼還能穿著它們。」
一天她跟我母親談起這事。
「哈特,」巴庫太太喊道,「哈特,快來呀。車子壓著他了。」
她敲打著馬口鐵圍欄。
巴庫拆開發動機,一直折騰到深夜。第二天是周日,他又忙活了一整天,晚上也沒歇著。周一早上技|師來了。
巴庫出來后看著自己的衣服。是一條卡其布褲子和一件背心,被機油弄得又黑又硬。
於是我們開始搗鼓那喇叭。
九_九_藏_書際上我知道的也就是挺桿、螺絲、發動機聲響和——對了,我把它忘了。
車行派來了一個技|師。
「你們是當了警察了還是怎麼著了,嗯?看我不打你們的屁股。埃羅爾,去抽博伊一下。博伊,去抽埃羅爾一下。」

終於,在阿里亞皮塔街口,車奇迹般地停了下來。
但巴庫太太驕傲地說:「那拐棍一搖,車就能發動。」
巴庫說:「你小子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有長進。」
我說:「是你教我的。」
巴庫太太說:「他發動那輛車,就在集市邊上,一搖那拐棍,車子發動了,但車掛了擋,撞上了另一輛卡車。」
她衝到院子邊上,聽到巴庫在呻|吟。
我說:「再摁一下,讓我聽聽。」
哈特正在打掃牛棚,聽見巴庫太太的叫喊后笑了。「記得我怎麼說的嗎?」哈特說,「干傻事遲早遭殃。這麼嶄新的車,誰叫他去瞎折騰!」
巴庫並沒在聽。
「你是說那挺桿鬆了嗎?」他說。
哈特說:「好像巴庫買卡車就是為了給工人付工錢的。」

巴庫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
我站起來走到車邊,挨著巴庫坐在踏板上。
「他撒謊,哈特。是埃羅爾在抽,我只是站在那兒看他。」
我母親說:「巴庫幹嗎不出去找份工作?」
這事幹起來並非聽上去的這麼輕鬆。巴庫太太的體形會讓人想起秤砣,實際上她滿身橫肉。她要是把兩手垂在身體兩側,看上去像一對括弧。
哈特說:「只有這玩意兒能讓她有點感覺。」
當我們把車推過做花炮的摩根家門前時,摩根太太喊道:「嗨!巴庫太太,我看到你家今天買了輛新車。」
巴庫太太拍起手來。「這主意太棒了。印度梵學家現在可賺錢了。」
哈特說:「真是丟盡了臉!多新的車,鋥亮鋥亮的,聞上去都是新的,底盤上還有粉筆圖樣呢,竟然要像個破爛手推車一樣,用搖柄來發動。」
「他不是在說,」巴庫太太說,「是在唱。」
我看著他,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什麼,孩子?」
「唱?哈哈哈哈!你知道嗎,巴庫太太?」
代表團走後,巴庫開始把氣出在妻子頭上。他揍她,說:「都是你讓我買卡車,都是你,都是你。你只知道錢、錢,就和你媽一樣。」
我所記得的巴庫,並非他的相貌,而是他在車底下蠕動的那對腳板。他在車底下時我總是擔心車會從千斤頂上滑下來砸在他身上,因為這好像隨時都會發生。
「見鬼!你們這兩個小子到哪兒去了,嗯?你們以為自己現在長大了,可以兩手插在口袋裡對我愛理不理了?你們剛才在抽煙,嗯?」
他說:「這些夠你學一輩子的。」
賢妻巴庫太太又哭了起來。
技|師走後,我和巴庫沉思著繞車走了兩三圈。巴庫輕撫著下巴,沒跟我說話。
我說:「太好了。」
哈特一副受委屈的樣子。
突然,他跳上駕駛座,摁了幾下喇叭。
還好,不是什麼大禍。千斤頂滑了下去,不過大軸砸在了一堆木墩上,巴庫被罩在車下,但沒有受傷。
但他的妻子卻整天操心錢的問題。和我母親一樣,她覺得自己生來是個理財能手,生來就能無本生財。
「周六我聽發動機的read.99csw.com聲響,覺得不對勁。」
這條街上的人都不喜歡巴庫,都覺得他討厭。但我喜歡他,就像我喜歡木匠波普一樣。現在想來,巴庫也算一個藝術家。他擺弄機動車純粹是為了興趣,他好像從不為錢發愁。
我坐下來看著他。
哈特從一扇窗中探出頭來嚷道:「巴庫,讓那該死的車安靜一會兒。你把這兒吵得像在辦婚禮。」
聽上去不太可能,但就是這麼回事。
他說:「挺桿是鬆了,我已經修好了。」
巴庫笑了。
巴庫太太大笑起來。「你說什麼呢!」
我母親說:「不是我想要這樣。我是為你著想。」
最奇怪的是,負責保養這根板球棒的正是巴庫太太本人。博伊曾多次去借這根球棒,巴庫太太都沒答應。
他又摁了一下。
就這樣,巴庫成了一個梵學家。
他馬上朝我走來,急切地問:「什麼?你聽到它鬆了?」
哈特說:「跟我說這些幹嗎?要我寫下來送到報社去嗎?」
沒人回應。
哈特說:「聽聽他們倆,女的操著那嗓門,男的念念有詞地唱著該死的印度歌。」
太懸了!車從屋子邊上沖了過去,我們都停止了歡呼。
他說:「見鬼,我還能怎麼樣?你瞎了眼啦?沒見到這麼大輛車把我屁股都砸扁了!」
我做了個鬼臉,吐了口痰。
巴庫朝我眨眨眼。
巴庫從車裡出來,大惑不解地看著發動機。我想他是被它惹惱了,我以為他會立即把它拆了。
技|師吼道:「你幹嗎不去買一輛勞斯萊斯?車行里有的是封閉式發動機的車!」
他怒氣衝天,也不管在外面哭的巴庫太太,走進自己的小房間,脫到身上只剩一條褲衩兒,趴在床上開始讀《羅摩衍那》。
埃羅爾會翻出衣袋說:「我不去了,夥計。我付工人工錢了。」
我母親說:「出事了?」
於是她又買了一輛計程車,還雇了一個司機。她說:「兩個總比一個強。」

周六博伊會對埃羅爾說:「我們去羅克西看演出吧。」
「究竟怎麼回事?你們突然聾了嗎?」
我母親說:「瞧我說的!你肯定巴庫懂《羅摩衍那》嗎?」
她使出渾身解數來掙錢。她開始養雞,不料好一些被偷了,剩下的又被街上的狗追得到處亂竄,而且巴庫也討厭那味道。她開始賣香蕉和橘子,但這與其說是為了掙那點小錢,還不如說是自娛自樂。
巴庫一直待在車底下,拒絕回應。代表們生氣了,其中幾個女人開始哭了起來。但巴庫仍然無動於衷。最後代表團只好悻悻然離去。
「男人,」她輕聲問,「你怎麼樣?」
我總忍不住想到一個畫面:聖帶纏腰的梵學家巴庫在車底下蠕動著,或者搖著曲柄發動車子,而什麼地方有貧困的印度教徒正等著他去安撫靈魂。
摩根太太會說:「昨晚我聽見你老公說夢話了,說得好響。」
我記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巴庫試著用棍子打妻子,後來就改用粗得多的板球棒,我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哈特的建議。但不管是誰出的主意,反正巴庫從皇后公園運動場的一個地攤上買了根二手板球棒,上了油,從此就用它來揍妻子。
哈特常說:「就像留聲機快倒時的聲音。」
他說:「你覺得這喇叭怎麼樣,孩子?」
「我肯定,巴庫叔https://read.99csw.com叔。」
巴庫太太總是吹噓巴庫一個月能讀兩三遍《羅摩衍那》。「有些部分他都能背出來了。」她說。
巴庫太太說:「行啦,你得先吃點東西。」
我問巴庫:「那些螺絲怎麼樣?」
「你知道的,巴庫叔叔。」我說。
但他發怒的真正原因是他無法把發動機按原樣裝好,有兩三件東西放哪兒都不合適,讓他傷透了腦筋。
要把卡車倒進院子里可不是件容易事,巴庫太太的責任是指揮倒車,她樂此不疲。
「男人,」巴庫太太對她丈夫說,「你還逞什麼能啊!人家好心來幫你,你還要揍人家。」
巴庫看著我,說:「你看,拿這根線碰一下任何有金屬的地方,喇叭就響了。」
最後我們把一小段電線纏在方向盤上。
我們蹦跳著跑到巴庫家屋前的馬路上,又揮手又歡呼。
卡車並不賺錢,為了攬活兒巴庫還得招聘裝卸工。在那幫正要湧進西班牙港的又黑又高的格瑞那達島民中,他挑了兩個矮個兒。他們管巴庫叫「老闆」,管巴庫太太叫「夫人」,倒是挺好聽。但每當看到這兩個穿著破衣爛衫、戴著壓得不成形的氈帽的人無憂無慮地趴在卡車車廂里時,我就會想,他們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身處險境,也不知道大家在為他們擔驚受怕。
巴庫對妻子說:「你閉上嘴,行不行?」
至於她吵架時的嗓門……
「你聽著,我可沒工夫跟你嚼舌頭。他知道怎樣修車。我倒奇怪怎麼沒人告訴你老公到哪裡去修他所謂的花炮。」
「它只跑過兩百英里。」他老這麼說。
巴庫突然瘋了一般,汽車猛地撞上了水泥欄杆,然後又不顧巴庫太太的大呼小叫繼續朝前沖,接著又倒車,把欄杆整個兒撞垮了。
啟動器徹底壞了。巴庫只得用曲柄搖把發動車子。
付工人工錢——一連幾個月我好像沒聽到過其他什麼事。這幾個詞在街上已經家喻戶曉,成了習語。
哈特回頭喊道:「你操心操心自己吧,要不我讓你爛在車子下面。」
現在巴庫太太開口閉口就是這兩個人。
哈特說:「這會兒那傢伙十有八九正在拆發動機呢。」
我母親說:「那好,這就好辦了。他是個婆羅門,他知道《羅摩衍那》,他還有輛車。他很容易成為一個梵學家,一個貨真價實的梵學家。」
大約四點鐘光景,我們聽到一陣嘭啪咔嗒的聲音,於是沿米格爾街朝碼頭那邊望去,看到了那輛車。這是一輛一九三九年款的藍色雪佛蘭,看上去很新很豪華。我們開始揮手歡呼,我看到巴庫揮著左手。
巴庫告訴我不少有關汽車的事,有一件就是挺桿老是松。把任何一輛汽車給巴庫,他告訴你的頭一件事就是:「挺桿鬆了。你聽,聽見了嗎?」
一天發動機起火了,好在我及時跳開了。火沒燒多久。
技|師的視線離開發動機,抬起一張臟臉,生氣地說:「白人親手造的發動機讓一幫愚蠢的傢伙亂攪一通,能有什麼好結果?」
「你聽著,他知道的東西比這條街上的哪個蠢貨都多。他能讀會寫,英語、印地語都會。你怎麼蠢到連《羅摩衍那》是本聖書都不知道?你要是能聽得懂他唱的東西,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胡說八道了。」
巴庫讀《羅摩衍那》的時間更多了。
有一天它終於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