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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

第五章

有人在他們家附近農場的一片玉米地里,製作了一個大「迷宮」,全長有三公里。比賽項目是:按年齡的分組賽,每一組的參賽人,誰能走出「迷宮」,並且是第一個走出「迷宮」,誰就是優勝者。
2009.4.20.
就在不久以前,姥姥還和我參加了一項他們那個小鎮上的比賽,我和她都贏了。
他撫摸著我的頭頂說:「詹姆斯,在我們長長的一生中,我們得學會很多東西,包括撐得住孤獨。」
我趴在姥姥的墓碑上,撫摸著墓碑說:「姥姥睡在這裏還真不錯。」
這個暑假,我經常到姥爺家來,我喜歡這裏,雖然這裏的生活比我們家簡陋,可是沒有那麼多的「聲音」——像奶奶說的那樣。
現在我已經知道我要成為怎樣的人,我想我會成為一個科學家,並會為這個目的而努力,我不會讓自己失望,也不會讓你失望。
想到有那麼一天,我身旁什麼人也沒有了,所有的親人、朋友都沒有了,真的很嚇人。
有時我也會到樹林子里去,替姥姥喂喂那些鳥九九藏書兒,它們肯定記得那個總來喂它們的老人。有時候,有那麼一隻鳥兒,還會飛到我的頭上,啄一啄我的頭髮,就像姥姥在撫摸我的頭頂……
可是姥爺說:「別擔心,你姥姥肯定贏。」
於是我想起姥姥對我說過的許多話,我也對她說了許多我在她活著的時候,沒有和她說過的話。我的意思是,我對著姥姥留下的薩克斯管,說了很多她活著的時候,沒有和她說過的話。
在這樣寂靜的山林里,不但能聽得見鳥兒的歌唱,連山風輕輕的吹拂也能聽見,說不定她經常喂的那些鳥兒,會飛到這裏來看望她。
還有她說的,「很多事可能還不只是讓你不快樂,如果我們不能適應這些變化,我們就會受傷」。
Sleepy Hollow
也許姥姥哪兒也沒去,她就待在這支薩克斯管里,當風吹過的時候,正是她和我聊天的時候。
我也明白了,我也好,我的家也好,永遠不會像黛安娜希望的那個樣子:成為一個巨人,用一百個褥子鋪成的床read.99csw.com,有一百個玩具放在床上,住在大商場,每天吃一百個冰激凌……我的意思是,永遠不會像黛安娜希望的如此容易、簡單。
別誤會,我這樣說,不是不愛我的家了。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剛剛走出「迷宮」的姥姥,怎麼轉眼之間,按他們的說法,就到上帝那裡去了?
為什麼這些話我沒有在她活著的時候對她說呢,太忙?我有什麼可忙的?還不是忙著玩兒。
或許姥爺的回答,沒有什麼實質性,但是我懂了,也許有那麼一天,我真得學會「撐得住孤獨」,還有別的什麼。

我懂得了,一定得學習,如何承擔得起那些不只是讓我們不快樂的變化;
當然,要是奶奶玩上這麼一回,我想她也會順利走出「迷宮」,是不是第一可就不好說了。但她肯定會總結出如何走出「迷宮」的路線圖:向左幾十度,然後朝東南方向右拐,行程多少米之後,再后折多少多少米等等。
可是姥姥,我不想成為一個畫家,我也不想從事我曾對你說過的那許多職業,為此,你還多次調侃過我。
我知道,姥九_九_藏_書姥每天早上都要到附近的樹林子里去,喂那些鳥兒。那些鳥兒,就以唱歌作為對她的感謝。
爸爸媽媽說我長大了,難道「長大」就那麼簡單:有個女孩約我出去玩兒,就代表我長大了?

我來他們家的時候,如果哪天起得早,就會跟姥姥到樹林子里去喂鳥兒,我看得出,那些鳥兒特別喜歡姥姥。

是的,我們應該為姥姥高興,有多少人能像姥姥那樣,在一個自己喜歡的時刻,微笑著離開這個世界?
姥姥和姥爺互相吹捧起來,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有時我問姥爺:「你一個人會不會感到孤獨?」
更多的時候不是吹它,只是把它抱在懷裡,躺在吊床上,任吊床搖搖擺擺。
突然我就聽見了樂聲,是姥姥在吹薩克斯管嗎?不,可能是風,當風從姥姥的薩克斯管中穿過時,真好像姥姥還在吹奏它。
姥姥的墓地就在離他們家不遠的,一個小山崗的坡地上,沒有多少人埋葬在那裡,周圍還有很多樹,也很安靜。

不,我懂得了我們所愛的人不會永遠活著,他們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九_九_藏_書個世界;
「將來你就知道了,學會撐得住孤獨,對你大有好處。」
可是我們都擔心姥姥,別說走出「迷宮」,就是那三公里長的路程,恐怕也夠她一嗆。
看起來,媽媽那套理論是得了姥爺的真傳。
對我來說,最讓我傷痛的事,不是阿麗絲差點死去,她只是差點死去,而姥姥真的離開了我們。
沒想到,姥姥不但順利地走出「迷宮」,還真贏了個第一。她搖頭晃腦地吻了吻姥爺,說:「甜心,到底還是我的老搭檔了解我。」
雖然姥姥喜歡熱鬧,不過我想正合姥爺的心愿,他可以經常來看姥姥。
她搖搖腦袋說:「別忘了我在大學時代,許多體育項目的比賽,都是number one。」
搖著,搖著,我就睡著了。
這個夏天,我們家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開始像媽媽說的那樣,學習「如何承擔得起那些讓我們不快樂的變化」。
那麼姥姥去了哪裡?她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葬禮上,黛安娜哭得傷心。
我躺在吊床上,透過樹葉,望著很遠的天邊,想到未來,心裏既有歡喜也有悲傷……


我也九-九-藏-書常常躺在他們家廊子前頭,那兩棵樹之間的吊床上。有時還試著吹兩下姥姥留下的薩克斯管,如果你會吹小號,吹它也不太難。
我不相信上帝,所以我也不相信他們說的,姥姥是到上帝那裡去了。
「我也要學會撐得住孤獨嗎?」
而要是問姥姥,她肯定兩眼一眨巴,什麼也說不出,頂多還是一句我是number one……
她一提number one我們就都樂了,有一陣我們不叫她姥姥,而叫她number one。原因是不論我們做什麼體育活動,她總是說:「這算什麼,我曾經是這個項目的number one。」
說老實話,憑我對數學那份天才,這種事對我是小菜一碟,根本難不倒我。
…………
我得承認,這不容易,很不容易。尤其是如何承擔那些不只是讓我不快樂的變化。
…………
姥姥,最重要的是,我還懂得了什麼叫「長大」。
姥爺說:「別哭,別哭,你們的姥姥走的時候很快樂。她是在樹林子里,聽著她最喜歡的那些鳥兒的歌唱走的。有多少人能像她那樣,微笑著離開這個世界?我們不該為她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