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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

第五章

她說:「也許你爸爸不過是跟它開個玩笑。」
醫生給阿麗絲開了一種很昂貴的葯,還說,以後,她一生都得服用這種葯……按時按點,一次都不能忘記。
媽媽一把把她摟進懷裡,阿麗絲哭得非常傷心。
我和黛安娜圍在她的身邊,我們多麼想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可是我們生怕碰了她,她就會死去,活不成了。
阿麗絲只不過周末才從家裡出來,說是到紐約會朋友。兩天時間,她就變成那個樣:頭髮脫落、兩眼深陷、面色發青,就像那個著名的鬼臉。
爸爸說:「對不起,這是莉麗亞的家。解僱不解僱還得莉麗亞說了算。」
我們也改乘校車上下學了。
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很長時間我都帶著不解的眼光看著爸爸,他有時問我:「夥計,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她又是遲遲沒有回答,我提醒道:「姥姥!」
的確,你以為找個保姆就像叫個外賣匹薩那麼容易?
結果呢,爸爸又被請到警察局去了一趟。正像奶奶說的:「你覺得你們一家人老去警察局報到,就像上《紐約時報》的頭條那麼有趣嗎?」
當然不是。無論如何,將來我會開車或是成家以後,千萬別像爸爸媽媽這樣,時不時就到警察局走一趟,我不相信,除了警察局,我就沒有別的朋友可以來往了。
而爸爸這一大拖鞋,不只是不關愛,簡直就是欺負弱小民族。然後那頓美餐就好像變了味兒,大家悶著頭吃飯,再也沒有人說笑,夕陽也突然變得暗淡,轉眼間就似乎陰了天。
「『冷戰』就是雙方暗中較勁兒,互相制約,而又不公開表示自己對對方的憤怒,更不會大打出手。」
「就是特別吸引男人的那種姿勢、態度,你要是想讓男人喜歡你,就得像我這樣做。」接著阿麗絲照著她在照片上的那些動作,又做了一遍。
我不喜歡那些不關愛動物的人,何況它並沒有對我們之中的任何人發起攻擊,它不過是希望也來口三文魚嘗嘗。
媽媽說:「說實話,你是從哪裡來學來的這些事?」
說是阿麗絲被緊急送進了醫院,讓媽媽趕快到紐https://read•99csw•com約領人。媽媽嚇壞了,以為阿麗絲的生命有了危險,趕緊放下手裡辦案的卷宗,跑到紐約市去了。
奶奶還對爸爸說:「阿麗絲還酗酒,你們說說,她在party上喝就算了,還把酒瓶子帶到汽車上去喝,喝完就把空酒瓶子放在汽車裡。莉麗亞倒是幫她把空酒瓶放進了她的房間,提示她注意。她改正了嗎?下次照舊。這對孩子們的影響不好,很不好。其次,如果被警察發現,非把你或是莉麗亞再請到警察局不可。你覺得你們一家人老去警察局報到,就像上《紐約時報》的頭條那麼有趣嗎?」
可是這一次她的反應比較遲鈍,聽了我的敘述之後,想了好久才回答我說:「詹姆斯,你長大了。」
黛安娜問她:「可是你的照片怎麼看上去都是那麼兇狠?」
天氣也好,我們決定在院子里用餐。
帶她去佛羅里達,她也不游泳,就像這個樣子躺在沙灘上……我們到達當天,就有個男人約她出去見面。
為此,奶奶和媽媽鬧得十分不愉快。據說,她們進入了「冷戰」狀態。黛安娜問我:「什麼是『冷戰』?」
於是媽媽就更忙了,好在我們已經長大許多,不需要她給我們做早餐,黛安娜就能給大家做早餐了,還會把早餐放在托盤裡,給阿麗絲端上樓去。
大嘴黛安娜馬上就去問媽媽:「你和爸爸戀愛的時候,給沒給他來這一手?」
爸爸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對他的崇拜為什麼開始低落。
然後大家碰了杯,說了:「乾杯!」
「扔枕頭不算大打出手,應該還算是『冷戰』。」
她還會留下一些,作為阿麗絲第二天的午餐,「你在微波爐里轉一下就行。」她對阿麗絲說。
只聽見「砰」的一聲響,一隻巨大的拖鞋,就砸在它的跟前,嚇得它往後一縮。
「什麼是性感?」
可它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再說,平時我們的關係不錯,到了享用美食的時候,就不理人家,真有點說不過去。我正準備忍痛從我那塊烤魚上,給它切下一塊的時候……
媽媽說:「哪一read.99csw•com手?」
這就是某些重要的事,我從來不告訴黛安娜的緣故。如果你告訴她什麼,不出幾個小時,你乾的那些事,就像上了電視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還在想,哪兒來的拖鞋?一抬頭,看見爸爸惡作劇的笑臉。
開吃前我讓大家拉起手,我念了感謝上帝的禱詞,媽媽說:「真少有。」

那是個星期天,爸爸烤了三文魚,開了一瓶據說二百多塊錢一瓶的白葡萄酒,當然是我舅媽的禮品。
「那爸爸和媽媽吵架之後,幾天不說話,就是『冷戰』的意思,對不對?」
這件事好像是個信號彈,我們原本麻煩不斷、可卻快快樂樂的家,不久之後就不再無憂無慮。
儘管我和黛安娜喝的是檸檬水,但是也像爸爸、媽媽、阿麗絲他們喝二百塊錢一瓶的白葡萄酒那樣開心。
我還不知道我為什麼有點兒傷心。
而黛安娜立馬成了一個稱職的「護士」,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阿麗絲是否按時用藥了,有時,她在學校也會打電話回家,提醒阿麗絲吃藥的事。
然後媽媽對爸爸說:「不論阿麗絲做錯多少事,我都沒有打算換她,可是她不能教黛安娜這些事,黛安娜漸漸大了,他們將成為怎樣的人,一時一事都得注意,現在真不得不換下她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不能提,好像我這些想法很對不起爸爸——也不是對不起,而是我不再覺得爸爸也好、媽媽也好,不一定什麼都是對的。而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感情。
黛安娜布置了餐桌、鋪上了檯布,一板一眼地按照正規晚餐寫了座簽,安放了爸爸、媽媽、阿麗絲的葡萄酒杯,還有我們的飲料杯。
黛安娜責怪地喊道:「爸爸!」
我只能在姥姥來訪的時候對姥姥說,我之所以喜歡和姥姥談話,是因為她很容易就了解了我。
我們倒也漸漸地適應了沒有阿麗絲管理我們的情況,並走入了正常。
我不知道,我們還是不是「夥計」,在我心裏,「夥計」是個多麼鐵的詞兒啊。
「可是爸爸拿枕頭砸媽媽了。那不是公開表示自己的憤九*九*藏*書怒嗎,那他們還算是『冷戰』嗎?」
媽媽烤了蘋果排做飯後的甜點。那個蘋果排烤得真好,趕得上她經常光顧的那家法國點心店的水準,在媽媽的創作中真是少有的紀錄。
媽媽把阿麗絲領回來了。

而一同過夜的那個男人,轉眼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我想,奶奶想說的,可能是準確性。
其實,阿麗絲的這些動作我們並不陌生,只是當時不懂她這是怎麼回事。經她一解釋,才明白她為什麼那樣表現。
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吹牛,他說,警察還對人家解釋道,誤會,這是誤會。也沒有把爸爸送到禁閉室關兩天,再讓媽媽拿擔保金領人。
…………
醫生對媽媽說,阿麗絲的心臟本來就有問題,不能吃避孕藥,這次她和一個男人在旅館過夜,服用了避孕藥,如果不是旅館及時報警,阿麗絲絕對就要死了。
起因是阿麗絲特別愛給我們看她的照片,她有很多照片,據她說,她在家鄉的時候,比現在苗條很多,在當地做過模特,還上過本縣的小報。
可誰能想到,前兩周媽媽又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這次還不是我們小鎮上的警察局,而是紐約市某個區的警察局。
「這不是兇狠,而是性感。」
那一會兒,我真有點傻了,我從來沒有想到爸爸會幹這種事兒,我也真的為他感到不好意思。
「這可是媽媽說的,不是我說的。」
爸爸義不容辭地去了。在火車站,他見到一個面孔黝黑的女孩兒,馬上沖了上去,並在人家面頰上熱情地吻了一下,說:「歡迎你來到我們家。」
我說過,我們家和警察局的關係比較密切。除了媽媽開車違規、罰款,經常需要去警察局之外,最重大的一次事件,就是爸爸那個聖誕夜的警察局之行。
我還以為事情再嚴重,也不過是到此為止了。我再也想象不出來,爸爸媽媽再鬧騰,還能鬧騰到哪裡去?除非我們家再出個殺人犯。
阿麗絲自然被交待出來。
奶奶說:「不得不承認,你媽媽的語言非常具有獨創性。」
晚上,在我和媽媽星期日例行的、推心置腹的談話中,我九_九_藏_書沒有提到這件事。
人家是天天在太陽底下訓練的舢板運動員,自然面孔黝黑,可人家不是從西班牙來的保姆。
阿麗絲說:「因為你還不算男人。」

我估計她也沒詞兒了,逢到他們沒詞兒,他們就會說句「詹姆斯你長大了」。
媽媽還叮囑說:「你出去可以,但千萬不能把我們家的電話告訴他。」
最後還是由奶奶操辦,為我們又找了一個新保姆。
她一來就說:「我早就說了,這個保姆不行,你們就是不聽。還教黛安娜怎麼勾引男人!黛安娜才多大?就給她這種教育?你們負起家長的責任了嗎?說真的,換了別人,這樣的事情都可以向法院起訴,莉麗亞還是律師呢,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
很久沒到我們家來的奶奶,突然來了。很可能是爸爸對她說了阿麗絲在紐約發生的事,不然還能是誰,媽媽絕對不會這樣干。
我說:「姥姥,你覺得這樣做對嗎?」
至於午飯,我們當然可以在學校吃,如果媽媽出庭,或是爸爸出差,沒人做晚飯,黛安娜會給飯館打電話叫個外賣。

我多麼希望這不是爸爸乾的,可這千真萬確是他乾的。
新保姆到來的那天,媽媽要出庭,沒有時間去接她,就對爸爸說:「今天新保姆就從西班牙來了,你到火車站去接接她好嗎?」
媽媽對黛安娜說:「動物有動物的食品,不能隨便把我們吃的東西給它們。」
奶奶這一來,可就立馬見效。
照媽媽的脾氣,她很可能會說:「我不要那份遺產。」
它幾乎每天到我們家的後院一游,黛安娜和它的關係非常之好。秋天的時候,他們經常擁在一起,在後院的台階上曬太陽。所以它一來,就圍著黛安娜的腳蹭來蹭去,叫個不停,我想,它大概是也想來塊烤三文魚嘗嘗。
黛安娜就把阿麗絲教她的那些動作,一一表演給媽媽看。

而我們的新保姆,貨真價實的西班牙女孩兒,卻站在站台上沒人搭理,最後還是叫了輛計程車來到了我們家。
我在一旁看了說:「我才不喜歡這種樣子呢。」
可從另一方面九_九_藏_書來說,正是因為鎮上的警察跟我們家是老朋友了,他們了解我們家每一個人的脾性,除了我。
奶奶提到的阿麗絲教黛安娜勾引男人那檔子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記不得了。
黛安娜則說:「我才不需要討好誰呢,我已經很可愛了。」
可是媽媽說完也就完了,沒有具體行動,她總是說,忙,忙。
媽媽再也不敢讓她做什麼,比如開車送我們上球類運動場或是芭蕾舞、鋼琴學校,只讓她躺在床上休息。每天上班前,都要叮囑阿麗絲按時吃藥的事。
當她見到躺在病床上的阿麗絲的時候,真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然後奶奶就回家了,臨走之前她對我說:「詹姆斯,其實你那張畫畫得非常好,你們家不多不少,還真是『四隻等著餵食兒的狗』。」
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如果是開個玩笑,我可以原諒爸爸。不過我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兒。
爸爸說著一點也不可笑的笑話,除了媽媽乾笑兩聲,沒人響應他的笑話,連阿麗絲也沒有響應。
奶奶說:「可他們還是我的孫子和孫女;他們還是我們的遺產繼承人!」
我長大了,知道這不是她對我的讚美。我也早就不相信有上帝這回事,可是那天傍晚,一切那麼完美,對這樣完美的時光,我也不能沒有貢獻。
人家馬上把爸爸告到警察局,說他性騷擾。
但她知道,她沒有權力替我和黛安娜拒絕什麼,或是接受什麼,我的意思是爺爺和奶奶那筆豐厚的遺產。
可不是,我們帶她到紐約看全國壘球聯賽的時候,她從來不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而是斜躺在位置上。那些來來往往、經過她的座位的男人,總會對她看上一眼。她呢,也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那些男人,有的男人還會衝著她吹口哨。
那頓本來很歡樂的晚餐,就這樣的結束了。
我也明白了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不可以說,正像媽媽說的,不說不等於撒謊,而把「是」說成「不是」,或是把「不是」說成「是」才是撒謊。
就在我們吃得高興的時候,鄰居的那隻灰貓又來訪問我們,可能它嗅到了烤魚的香味兒。
「大概是這麼回事。」